雲裳瞇了瞇眼,果真,和預想中的一樣呢。方才遇見那隻貓的時候,雲裳便知道,似乎又是一場好戲呢。
只是,這似乎是明太妃的手筆呢,明太妃在這宮中浮浮沉沉這麼些年,定然是個沉得住氣的,也不像是個會輕易出手的啊。
莫非……
雲裳想著,低下頭抬起衣袖嗅了嗅,猛地咳了幾聲,才抬起頭來道,「倒似乎確實有異香呢,不過,我素來身子不好,身上除了藥香倒不習慣有其他熏香,一聞到濃烈的香味便容易咳嗽,況且,方才太醫似乎是說,這香味會讓人躁動不安?我將這樣讓自己不舒服的香放在身上作何?」
「這……」太醫聞言,露出了為難的神色,目光卻暗自望向高坐之上的明太妃。
雲裳微微一笑,「方纔從清心殿一直到這梅影閣,裳兒都未問道身上有什麼異香,應當是方才才沾染上的,方纔,裳兒也不過摸了摸太妃娘娘的貓而已,裳兒記得,方才太妃娘娘也摸過,後來,太妃娘娘身邊的嬤嬤也是摸過的,這香味這般邪門,定然對身子不好,太醫你趕緊去瞧瞧太妃娘娘和那位嬤嬤身上有沒有香味。」
見太醫有些猶疑,雲裳笑了笑道,「太醫怕衝撞了太妃娘娘?」
那太醫連連點頭道,「是啊,是啊。」
雲裳低下頭咬唇沉思了片刻,才轉過頭對著寧帝道,「父皇,裳兒雖然體弱,但是勝在年輕,沾染上這樣的香倒是無事,可是太妃娘娘……不然,這樣,父皇便叫幾個嬪妃來聞上一聞如何?」
寧帝聞言,點了點頭,「嗯,裳兒所言極是。」說著便掃了一眼閣中的眾位嬪妃,沉吟了片刻才道,「夢婕妤,瑩婕妤,藍貴嬪,便由你們三人去吧。」
明太妃微微張了張嘴,卻沒有說話,三位嬪妃走到主位之上,深深吸了一口氣,又走到雲裳身邊,雲裳笑著抬起兩隻手讓她們聞了,半晌,琴夢才率先走了出來,道,「妾身問道明太妃和旁邊那位嬤嬤身上都有股香味,與惠國公主身上的味道相同,而且,還有一事有些奇怪,惠國公主只有一隻衣袖是有香味的。」
雲裳笑了笑,抬起右手道,「應當是這隻手有吧,父皇恐怕不知,方才裳兒在來赴宴的路上,突然有隻貓衝了出來,將裳兒撞翻在地,裳兒見那貓毛色極佳,應當是宮中某位貴人的,便帶了過來,剛到這裡,拂美人便認了出來,那是太妃娘娘宮中的元寶。裳兒便將貓還給了太妃娘娘,太妃娘娘說元寶的毛摸起來十分的舒服,便讓裳兒摸了摸,剛好便是這隻手。」
雲裳說完,寧帝還未說話,便聽到明太妃淡淡地聲音傳了過來,「公主的意思是,是哀家給元寶下了藥,估計栽贓嫁禍給你?」
雲裳連忙搖了搖頭道,「太妃娘娘誤會了,出了這樣的事情,裳兒自然難辭其咎,畢竟這貓是裳兒救過來的,待會兒裳兒便讓宮女帶清心殿中最好的傷藥送給拂美人,只是,如今父皇是在調查事情的真相,裳兒自然應當將事情一五一十地說清楚一些,好讓父皇更好的判斷呀。裳兒瞧著許多話本兒裡面便是這般說的,便學了,也不知道這些有沒有用。」
雲裳又道,「裳兒知道定然不是明太妃娘娘的,拂美人可是太妃娘娘的親侄女呢,哪有姑姑害自己親侄女的啊,只是覺著,這害人的人竟然將主意打到了太妃娘娘的頭上,實在是膽大包天呢。」
親侄女……雲裳掩去眼中的一抹戲謔,雖然不知道此事是否真的是明太妃所做,這樣說總是沒有錯的,若真是明太妃,明太妃做這件事情之前,可否與李拂衣商議過,只是,不管如何,將李拂衣推出去做了棋子,李拂衣向來記仇,哪怕是明面上不說,心裡恐怕也是暗暗為明太妃記上了一筆的。
寧帝一直沒有說話,只是暗暗地瞧著眾人之間的暗潮洶湧,眼中閃過一抹不耐,這些個女人,平日裡斗也就算了,今日卻差點傷害到了書錦肚子中的孩子,自己不管如何,也應當給一個小小地警告了。
「來人,給朕抓一隻貓來。」寧帝揚聲道。
貓?眾人面面相覷,寧帝這又是要幹嘛?
明太妃皺了皺眉道,「皇帝這是作何?」
寧帝聞言,笑了笑,「朕只是想到,方才太醫說了,那香味會讓人心情煩躁,更會讓貓狂躁,失去本性,所以朕想要瞧一瞧,這貓是怎樣聞到一點兒香味便發狂的呢?」
太醫聞言,身子微微顫抖了一下,卻沒有多言,只是站在一旁,默默拿出藥來為拂美人上了藥。
不一會兒,侍從便抱了一隻灰色貓走了進來,「皇上,貓帶來了。」
寧帝點了點頭,「抱過去給玉嬤嬤吧,朕方才瞧著,一直都是玉嬤嬤抱著貓的。」
侍從聞言,連忙將貓抱到了明太妃身邊的嬤嬤面前,那嬤嬤低下頭,看了眼貓,猶豫了片刻,終究還是接了過來。
過了許久,那貓只是叫了幾聲,似乎有些煩躁,從玉嬤嬤的臂彎中抬起頭來「喵喵喵」地叫了幾聲,二十多雙眼睛盯著,玉嬤嬤動也不敢動,只得筆直地站著。過了約摸一盞茶的時間,那貓便又從玉嬤嬤的臂彎裡跳了下來,舔了舔自己的腳,叫了兩聲跑開了。
寧帝勾了勾嘴角,「似乎,除了稍稍躁動不安了一些,也並未像方才元寶那般具有攻擊性啊……方才元寶的樣子,可是有些駭人呢。」
明太妃靠在椅子上,目光在雲裳臉上停留了片刻才道,「許是元寶另外被人動了手腳呢。」
寧帝笑了笑,「不是也許,是肯定。」
雲裳笑著走到寧帝身前道,「此事父皇倒確實應當好好查查才是,不然,拂美人的傷可就白白的受了,裳兒瞧得清楚,拂美人脖子上的傷可是有些深呢,方才太醫還說了,傷口上沾了那香料,傷口很難癒合,拂美人這般我見猶憐的美人,若是在脖子這麼明顯的地方落下了傷疤,可實在是可惜了,這冬日還能遮一遮,夏天露出脖子的時候,可就……」
雲裳微微歎了口氣,眸中閃過幾分興味,女子誰不愛美呢,特別是在這後宮這個以色事人的地方。
拂美人眸中果然閃過一抹驚惶,暗自咬了咬牙,卻裝作不甚在意地道,「妾身謝公主關心,公主言重了,哪有那般嚴重,不過是小傷而已。」
「公主的一句話倒是點醒了妾身,既然太醫說,拂美人的傷口上有香料,這傷是那貓爪子給抓的,不妨讓人瞧瞧那貓爪子上可有什麼不應當出現的東西。方才妾身還注意到,雖然先前元寶是被公主身邊的這位宮女抱過來的,只是這位宮女身上卻是什麼味道都沒有呢,想來應當是在來了之後才沾染上的。」一個柔和中帶著幾分冷的聲音傳來,雲裳循著聲音望了過去,便瞧見一個穿著一身櫻桃紅的女子皺著眉,望著拂美人脖子上的傷口,淡淡地道。
是……瑩婕妤……
正說著話,便又有以為太醫打扮的年輕男子走了進來,對著眾人行了禮才道,「稟皇上,微臣方才仔細查看了那貓,發現貓的爪子裡和毛中間都有一些奇怪的粉末,微臣弄了一些下來仔細察看,應當只是一些普通的香料,不至於讓貓發狂,倒是,微臣在貓的前爪中間,看到了一個小孔,若不仔細瞧,定然是瞧不見的,應當是被類似銀針之類的利器刺傷的,微臣猜想,那才是貓突然發狂傷人的原因。」
「哦?」寧帝轉過頭望向明太妃,「母妃,若是利器所傷,貓定然是被傷了立刻便狂躁起來,這才傷了人的,可是,那個時候,似乎是玉嬤嬤抱著元寶的?」
玉嬤嬤聞言,連忙跪倒在地,「皇上,奴婢冤枉啊,奴婢手中空無一物,又怎麼在眾位主子的眼前,能夠悄無聲息地拿出利器刺傷元寶的爪子呢?」
明太妃卻沒有回答,而是望向方才進來的那位年輕太醫道,「皇帝,這位太醫看起來面生得緊啊……」
寧帝笑了笑道,「母妃恐怕不知道,這是寧國十分出名的鬼谷神醫,這宮中的太醫一個二個的都是些庸才,誰傷了病了,下點藥都戰戰兢兢地,實在是沒什麼意思,書錦肚子越來越大了,這宮中有好些年沒有妃嬪懷孕了,朕自然要小心一些,所以專程讓靖王去請了鬼谷神醫來宮中坐鎮。」
「哦?傳言中的神醫竟然這般年輕嗎?」明太妃冷冷一笑,「既然大家都覺著,玉嬤嬤是最有機會下手的人,那麼,便讓人來搜一搜吧,瞧瞧玉嬤嬤身上可有太醫所說的,像銀針一眼的利器。」
寧帝點了點頭道,「倒也不是懷疑玉嬤嬤,只是,這裡所有人都有嫌疑罷了,既然都有嫌疑,便都搜上一搜吧。」
黑暗中走出來幾個黑衣女子,寧帝招了招手,那幾個黑衣女子便上前,挨個挨個的將眾人身上都搜了一遍,連明太妃也沒有例外,半晌之後,幾位黑衣女子才退了回去,「皇上,沒有。」
雲裳的目光淡淡地掃過玉嬤嬤站著的身後,那裡擺著一個青釉花瓶,方纔,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的時候,雲裳隱隱聽見那花瓶中發出了一聲輕輕地響聲,很輕很輕,輕的幾乎讓人察覺不到。雲裳微微一笑,並未說話。
「這倒是齊了,都沒有,那貓又是怎麼受了傷的?」寧帝哼了一聲,眸中帶著幾分冷意。
李拂衣想了想,才輕聲道,「皇上,依臣妾看,許是元寶先前在雪地中跑的時候便受了傷,公主發現元寶的地方是竹林,竹林中細細的竹篾子倒也不是沒有的,恐怕方才是玉嬤嬤抱著元寶的時候一不小心碰到了元寶的傷口,元寶吃痛,這才衝了出來。」
這解釋,倒似乎一切都在情理之中呢。
「拂美人說的倒也有幾分道理,興許是元寶到處亂跑,一不小心打翻了某位貴人的香料盒子,身上沾染了香料,一不小心踩到利物,傷了腿……」雲裳懶懶地挑了挑眉,接過話茬子道,只是這兩個一不小心,聽起來便讓人覺得,似乎巧合得太過不尋常了。
寧帝自然也知曉其中的道理,只是,這後宮之中,既然沒有出什麼太嚴重的後果,有些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了,雖然有些不悅,卻也只是淡淡地道,「只是這元寶是母妃宮中的,下人看管不力,難辭其咎,每人罰三個月的俸祿,今日的宴席便到此為止吧,烏煙瘴氣,裳兒,你跟朕走走。」
雲裳點了點頭,跟在寧帝身後,朝著外面走去,外面的雪倒是停了,隱隱傳來陣陣梅花香,雲裳吸了口氣,只覺得梅香伴著雪的氣息,清冽無比。
寧帝沒有說話,只聽見「咯吱」「咯吱」踩動雪的聲音響起,走了半晌,走到了竹林中,才聽見寧帝輕聲道,「便是在這兒被貓撲倒了?」
雲裳聞言,微微一笑道,「是呢,可把裳兒嚇了一跳。」
寧帝停住腳,轉過頭望向雲裳道,「今日之事,你覺著是誰的手筆?」
雲裳瞇了瞇眼,父皇將自己叫住,便是為了問自己這個嗎?父皇……雲裳有些猶豫,在自己重生之初的時候,倒確實是想過讓父皇做自己的靠山的,只是,後來自己卻越發的發現,父皇對這後宮之事,從不樂意參與,而且,雖然他口口聲聲地說著最愛的是母妃,對其他嬪妃,卻也是不錯的。處處留情,果真是帝王本性,雲裳漸漸地開始明白母妃的心情,便也開始逐漸地疏遠了寧帝。
想到此處,雲裳便笑了笑道,「既然沒有證據,大家都說是元寶自己的過錯,那便是元寶自己的過錯吧。父皇,這後宮之中的事情,有時候,本就無需看得太清楚,也不必去深究,若是深究起來,手心手背都是肉,最終難過的,定然是父皇。」
寧帝有些驚異雲裳竟然會說這樣的話,他以為以雲裳方才最後說的那些話,自己單獨問起來,雲裳定然會說是明太妃的。
寧帝沉吟了片刻,細細地想了想雲裳的話,才幽幽地歎了口氣,「你倒是看得比誰都清楚,只是,你這性子,若是以後成了親,只怕會吃虧呢。」
雲裳聞言,笑著道,「父皇,裳兒可是公主呢,有父皇撐腰,誰敢給裳兒虧吃?況且,兀那方丈常說,有時候,吃虧是福。」
「吃虧是福,倒也只有兀那方丈這樣的大智慧之人能夠說出這樣的話來了。」寧帝笑了笑,「去不去看看你的母妃?」
雲裳搖了搖頭,「不了,父皇你也瞧見了,裳兒如今可打眼得緊,母妃懷著龍嗣,本就有很多雙眼睛瞧著了,若是雲裳再湊上去,恐怕於母妃不利。況且……」雲裳沉吟了片刻,才道,「裳兒自小與母妃接觸較少,見了母妃也不知道應當說些什麼……」
寧帝沉默了片刻,才幽幽歎了口氣道,「是朕的錯。」
與寧帝分開了之後,雲裳便回了清心殿,淺音關上門,有些不解地道,「公主,你方才定然也是聽見了的,那老太婆分明就是將針扔到了花瓶中,你為何不說出來?」
雲裳笑著搖了搖頭,「眾人都沒有聽見,我們自然也應當沒有聽見。連父皇的幾個武功高強的暗衛都說沒有,那便是沒有了……」
淺音一愣,舉了舉手道,「哦,奴婢知道了,皇上在故意包庇!」
「噓……」雲裳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別瞎嚷嚷,這話可亂說不得。」
淺音連忙收了音,湊到雲裳身邊輕聲對著雲裳和琴依道,「公主,方纔,有個小宮女在上菜的時候偷偷給奴婢塞了一張紙條。」
「哦?什麼紙條?」雲裳微微一愣,才猛然想起一件事情來,「哦,你在我身邊太久,我倒是忘了,你在宮中,可是皇后派你來取締琴夢的位置的,莫非,是皇后有了什麼吩咐?」
淺音點了點頭,「公主猜的沒錯,可不是那位正在休養著的皇后娘娘。她讓奴婢,三日後的巳時,將公主引到御花園中的涼亭處呢。」
「哦?三日後,可有什麼事情要發生?」雲裳想了想,前世的時候,三日後自己似乎進宮給皇后報喜。只是這一世,自己不曾嫁人,更沒有懷孕,而前世,皇后沒有被囚禁,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那三日後,會發生什麼呢?
淺音搖了搖頭,「奴婢不知,紙條上也並未寫,只是讓奴婢到時候帶公主過去,公主你瞧……」
雲裳微微一笑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本公主倒是想要瞧一瞧,這一次,皇后娘娘為本公主準備了什麼樣的戲碼呢。對了,你傳信出去,讓外面的人好好監視著華鏡公主,若是華鏡公主叫了大夫,或者派人抓了什麼藥,想方設法的制止,若是叫大夫,便事先收買好大夫,若是抓藥,便暗中將藥掉包,反正,我要讓華鏡最後,喝到口中的藥,全都是安胎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