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一時間冷寂下來。小六皺著眉頭說:「師父,這傢伙是誰啊,是秦家的人?我瞅著不像啊。」
我白了他一眼,說:「我哪知道?我都沒急你急什麼,先看看再說。不過我覺得這個傢伙不是什麼好人。能和你一個凶獸談交易,這個人能好到哪裡去?八成不是秦家的人。」我們再轉回頭去,海面上傳來深沉聲音:「你先祖秦無玉一代奇才,睥睨天下,何等英雄,卻沒想到自己的子孫裡,出了你這麼一個小人。」
這話自然是三頭雪龍蛟說的了,我聽得心頭大震,小六嘿嘿一笑,說:「不行呀師父,還是我聰明吧,一聽就聽出來了。這傢伙八成是秦家裡的壞慫,不是什麼好貨,只怕是有什麼陰謀。」
我凝神細看,綠光鬼眼更顯威力,那中年男子隱沒在黑暗中的臉色忽的冰冷起來,寒聲說:「你還佩服他?就是他帶頭將你鎮壓在此,不斷消磨你一身妖力,令你現在一身本事十不足一,嘿嘿,你還佩服他?別裝腔作勢了!」
「你說什麼裝腔作勢,我不懂,你們人類的東西,太難瞭解。」海面傳來三頭雪龍蛟的聲音:「但我現在說的卻是真的,秦無玉以人身入神道,本以厲害無比,我那時愚昧,擅闖海域,被他撞上,相鬥三天三夜,雖然嘴上不說,但是心裡卻著實佩服這個人。即便我被鎮壓,也是心甘情願,甘拜下風。只可惜人類生而有限,否則我一定和他再打一場。」三頭雪龍蛟說到這裡,聲音顯出落寞:「只可惜他死了,沒了對手,他的子孫後代又太不濟事,即便有些本事的,也是心胸狹窄,奸險狠毒之輩,和秦無玉相比,簡直天壤之別。」
我眉頭微皺,這凶獸說話頭頭是道,義正言辭,竟然深具人類情感,言語中滿是對秦無玉的尊崇,放諸世人,又有誰能做到,真誠尊敬自己的敵人和對手的?雖然還不能看到這驚天妖獸的全部面容,但我心裡已經對它有些尊敬了。現在想想,其實很多妖怪,就像很多有難言之隱的鬼魂一樣,他們太過真實,以至於沒有人類的那些花花腸子,他們永遠都是凶狠的面容,或許是因為,他們柔弱的一面,太過柔弱,所以他們只有裝作凶狠,好像自己就真的凶狠。
這世界上的一切都是充滿悖論,即便在這些妖怪身上,也是這樣。
我放眼望去,三頭雪龍蛟的話顯然激怒了那中年男子,中年男子臉色一沉,喝道:「敬酒不吃吃罰酒,三頭雪龍蛟,我好心好意想要幫你,讓你恢復自由,你卻顧左右而言他,還有心思跟我扯這些,哼,我也懶得跟你再說,只問你一句,你是交不交出來?」
海面上海風不止,卻再無聲音傳來了。燕若溪趴在我肩頭,輕聲說:「這個三頭雪龍蛟倒是很硬氣呀,也許是因為他被束縛了,否則一定把這個古里古怪的男人打扁了。」我笑道:「那是當然,這傢伙不像是好人,就算是秦家人,也是給秦家人丟臉的存在。」
說話間,那中年男子一聲大喝:「不交出來,就讓你吃點苦頭!」話音剛落,整個熱化作一道金光射出,直直衝向海面中的三頭雪龍蛟,三頭雪龍蛟昂頭怒吼,巨嘴張開,獠牙外露,一道白色氣旋衝擊而出,在天空中現出一道絢麗白光,那中年男子也非易與,半空中停下身形來,雙手一開一合,兩道金光,好似剪刀的兩邊,交叉著衝擊過去,金白兩色撞擊在一起,整個黑暗的天空都被照得通亮,倒是好看的緊。
我心中暗歎,回頭再看看,頓時明白過來,原來王老闆說夜間之洪的景色,就是這個中年男人和三頭雪龍蛟交手時發出的光亮,此刻天色黝黑,兩人招數又是金白明亮之色,在天空相撞,自然是彩虹一般絢麗。只怕現在農家樂裡的人看得起勁,還以為是某種自然現象的奇觀,卻不知道是一人一獸激烈打鬥的場景。但那王老闆說,這種景像已經有好幾天了,看來這個中年男子已經有好幾天晚上都和三頭雪龍蛟打鬥了。
那中年男子幾個起落,已經飛躍海面,手上兩道金光橫縱擺動不止,偶爾大開大合,時而旁敲側擊,不論哪一次都能打在三頭雪龍蛟身上,但三頭雪龍蛟動也不動,根本沒有半點受傷樣子,倒是它巨嘴一張,白色光柱常常逼得那中年男人節節後退,狼狽不堪。我瞧著好笑,說:「這傢伙本事不濟,也敢來招惹三頭雪龍蛟,真是不自量力,我巴不得看到三頭雪龍蛟一巴掌拍扁他的場景。」
柳七仙嘿嘿一笑,說:「要是打死了它,秦家人的線索就真的斷了,嘿嘿。」我微微皺眉,再看過去,那三頭雪龍蛟巨口連張,終於有一道白光射中中年男子下半身,那男子慌忙扯掉衣服下擺,往旁邊一扔,我仔細一瞧,那截衣服已經變成一整塊冰塊,晶瑩透亮。
我微微點頭,三頭雪龍蛟果然更勝一籌。中年男子退到一塊礁石上,臉色發狠,冷聲道:「你是要跟我對抗到底麼?能有什麼好處?難道你想永遠留在這裡?」
「哼,你能解我禁制?」海面傳來冷笑聲音,中年男子猶豫一下,說:「那是自然,怎麼你想通了?」
「嘎嘎嘎!」三頭雪龍蛟傳來滲人笑聲:「想通什麼?鎮壓我的人是秦無玉,他本事高強,我輸得心服口服,甘心被鎮壓在這裡,但如果解除我禁制的人是你這個卑鄙小人的話,哈哈哈,那我還是永遠被鎮壓在這裡好了,你解開禁制,簡直是讓我臉上蒙羞!」
我渾身一震,幾乎就要跳出來拍手叫好,也不知道這個三頭雪龍蛟活了多久,竟然如此通達人情世故,別的不說,就光憑剛才這句話,我都有跟他拜把子的衝動了。那中年男子又氣又怒,發狠道:「這就是你逼我的了,別怪我下手太狠!」
話音剛落,他往後退了一步,左手並指如刀,右手合攏豎起,左手在右手上飛快划動,放手入口,鮮血溢出,又是在右手繼續划動,最後右手猛地伸出,一道金光符咒現出身來,期間帶著妖異血光,衝向海面。我看的心頭一愣,小六也是扭回頭來看著我,這手法,怎麼和我鬼師掌心符這麼相似?
只見那金色符咒衝了過去,但卻不是對著三頭雪龍蛟,反而直接衝入水面,下一刻,匡噹一聲巨響,束縛著三頭雪龍蛟的大禹鐵鏈陡然繃直,金光順著大禹鐵鏈衝了上來,打在三頭雪龍蛟身上,三頭雪龍蛟怒吼一聲,天地失色,海浪滔天,吼聲中卻充滿痛苦。
柳七仙看了看,歎道:「我知道海難的原因了,你瞧,三頭雪龍蛟被那男子操縱的大禹鐵鏈壓制,痛苦不已,已經陷入發狂狀態,一動就是搞得海水滔天,巨浪翻滾,禍及千百里有餘,此刻若是海面有船隻,就算是距離千萬米之外,也該一個大浪給打落水裡了。」
我看著周圍海域,果然是這樣,忍不住心頭惱怒,沉聲說:「這麼說來,這裡的海難事故,都是因為這個傢伙的緣故了?最好他不是秦家人,否則秦無玉的臉,也該被他丟光了!」
「那才正常呢,」小六說:「那就解釋了為什麼秦無玉的廟這麼破敗的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