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愣，隨口道：「小六麼？他還太小。」
「不小了！」周微名看了我一眼，說：「你當鬼師的時候，比他小不了多少。臭小子，你倒是裝上老成了，我看你是當鬼師久了，捨不得將衣缽傳人吧？」
我翻了翻白眼，還真有點這個意思，除此之外，我總覺得小六對於鬼師的理解，跟我不同，而且太過霸道直接，不分好壞。我剛要開口，周微名低聲說：「瞧瞧，你還說你那徒弟小麼？他都已經知道跟著你過來聽一聽，學一學師父了。」
嗯？我眉頭一皺，忍不住側頭過去，只見身後不遠處低矮樹林裡，正倒映出一個身影來。周微名說的自然沒錯，原來田三三從我剛才出門就一直跟著了。周微名笑著說：「依我看啊，你這徒弟，比你心眼多，呵呵，張驍，你忽然間就沒了鬼力，只怕是老天開了善心，不想再讓你受苦，我看，你就順坡下驢，就將鬼師一任，卸了吧。你也辛苦很多了。」
我挑了挑眉毛，笑道：「周微名，我怎麼感覺你根本不想讓我當鬼師啊，既然不想讓我當，當初幹嘛要傳給我鬼師衣缽？」
「我死之前，身邊不是沒人了麼，就剩下你這個小鬼，」周微名直截了當的說：「要不然我會將衣缽傳給你？哼，真是造化弄人，估計你現在沒了鬼力，也是老天爺在讓我開眼，好把當初的錯誤給糾正過來。」
「嘿，你個周微名，也好意思跟我說這種話？要不是你把我帶上鬼師的不歸路，我能使現在這樣嗎，老子估計老婆孩子都有了，一家人過得樂樂呵呵的，多好！當初我也是瞎了眼了，竟然會跟你這個老神棍一起亂搞！」我笑罵道。周微名哼了一聲，說：「別亂說話，誰跟你亂搞了？別搞得好像真的有些什麼一樣行不行。總之，就是一句話，多少鬼師後來又想脫離鬼力都沒成功，你卻不知道哪裡修來的福氣，一身鬼力竟然消失了，嘿，既然消失了，你就將鬼師衣缽卸掉，好好過你的小日子吧。」
我皺了皺眉頭，說：「你說的倒是輕巧，我將鬼師衣缽傳給了小六，這不就是在害他嗎？我躲開了鬼師五害，卻將鬼師五害傳給了自己徒弟，這種混賬事，我可做不來。」
「嘿，臭小子，這話好像是在拐著彎的罵我啊！」周微名笑罵一聲，說：「我當初可是跟你說的清清楚楚，鬼師五害，也不是我騙你的。你自己要當鬼師，可千萬別怨我。嘿，至於你說的這個問題，我覺得啊，人各有志，你能當鬼師，現在鬼力又沒了，難道你徒弟就不能當鬼師了麼？呵呵，你最好看看他的想法。我覺得，只要你願意交出鬼師衣缽，他一定願意接受，我的眼光一向準得很，一定沒錯。」
我半晌無語，樹林裡的田三三，也不知道聽到了這些話沒有。過了一陣，我歎了口氣，說：「聽你這麼說來，我這鬼力消失，不只不是壞事，反而還是件好事了？」
「哈哈哈，說得對，還真就是個好事！」周微名笑道：「自此以後，世間少了一個鬼師，也就少了些鬧騰。嘿嘿，倒是多了個凡人。鬼師這種東西，其實說到底還是有違天和，還是做個凡人，過過自己的小日子比較好。張驍，你說呢？」
我苦笑一聲，說：「你把話都說成這樣了，我還有什麼好說的？本來我還迷茫的很，結果你現在這麼一通說，我才明白，你個老小子，心裡沒什麼好話，也不怎麼想讓我當鬼師，是不？」
周微名笑了笑，說：「張驍，其實這個也是其中一個原因。我聽豹尾說，在對付燕不祥的時候，燕不祥祭出地仙法相的時候，你被逼出無窮潛力，竟然也生出了鬼神法相。要知道燕不祥一代奇才，更是百年內地師最強一人。他尚且要在垂暮之年才進入地仙境界，修煉出地仙法相，你才二十幾歲，進入鬼師也只是一年時間，竟然就能發出鬼神法相來，這未免有些恐怖。」
我皺了皺眉頭，說：「恐怖什麼啊恐怖，就不准我天資聰穎了？」
周微名歎道：「你若是其他方面是這般聰明也就罷了，自然是好事，但你在鬼道上竟然如此有天賦，卻是從未見過了。我當初也是沒想到，要知道，我修煉出自己的法相，也是死了之後，做了巡史才修煉出來的。這自身法相，艱難的很，就好像黑木劍發出司馬判官之力，判官筆發出陸判官之力一樣，這些都是判官遺留下來的法相分體。即便是分體，都這麼強大，你也該看到了。而你小小年紀，已經能夠修煉出這樣的法相，太過厲害。而你在鬼道上的天賦，卻很有可能將你推向不復深淵。」
我心頭一動，沉聲說：「什麼意思？」
「鬼師雖然是五道之師，但卻和其他四道不同，其他四道都是自身修煉便可，唯獨鬼師與陰陽鬼怪接觸，以陽身修陰鬼，久而久之，身上陽氣不復，陰氣入體，若是修煉緩慢，自然不用擔心。但若是進度太快，就很有可能陰氣貫體，從人，直接跨入鬼的行列。你就是這樣的人，無師自通，修煉太快，再這樣下去，遲早化身凶鬼。」
我一怔，額頭上忍不住沁出冷汗，大白天的，太陽還在呢，我卻心頭發虛，忍不住抖了一下。周微名笑著說：「你現在知道我不想讓你再做鬼師的原因了吧，你太有天賦，再這麼下去，也只會害了自己。」
我歎了口氣，說：「老周啊，你跟我說句實話，真的，就給我一句實話，行麼，徐美，真的輪迴轉世了麼？」
周微名一怔，點點頭，說：「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這卻是事實。已經輪迴出生了，至於是誰，在哪裡，你也不用管了，就算見到了又怎麼樣？你都已經二十多歲的人了，還想跟人家小姑娘幹嘛？」
微風吹過河面，帶起一波漣漪。長久以來卸不掉的包袱，終於在這一刻放下了。周微名不會騙我，平時都是打打鬧鬧，但我知道他是真心對我好。他這麼說，肯定是真的了。本來我還心裡害怕，總怕鬼力無法回身，現在看來，真的是老天給我的一個機會了，既然如此，我就珍惜普通人的生活，就將鬼師的擔子，放下吧，做一個普通人。
一想到這裡，我頓時放鬆不少。周微名看我神色，笑著說：「這麼說來，你已經想通了？好，好，之後的事情，我想你就自己可以處理了。呵呵，就這樣吧，我也走了。哦，對了，這個古銅鏡子，你還是留著，雖然你不是鬼師了，但還是可以用這個聯繫我。要是再有事情，儘管找我好了。」
我哈哈大笑：「得了吧你，別假惺惺的了，趕緊滾回你的陰間去吧。」
「臭小子，這麼久了還是不懂禮貌麼？」周微名笑罵一句，伸手拍了拍，直接消失不見。我抬起頭來望著天空，好久沒有看天，沒想到天空是如此的清澈透亮，空氣裡也像是摻雜了蜜糖，好聞的很。原來，卸下重擔的生活，是這麼美好。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站了起來往回走。走了兩步，笑道：「還藏個屁啊，滾出來吧，你的馬腳早就露了。」四週一片靜寂，我說：「趕緊滾出來，我都看到你了，再不出來我可走了。」
樹林裡傳來颯颯聲響，緊接著燕若溪走了出來，臉色微紅的看著我，哼道：「了不起啊，看到就看到了，幹嘛說髒話，張驍，你就不能別張口閉口都是髒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