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不祥這麼一說,我腦海裡忽的跳出一件事情來。當初剛認識周微名的時候,他曾經說漏了嘴,說自己在找一個人,後來有一次他也是說漏嘴,說為什麼怎麼找不到那個人。當時我問他他還不說,含糊其辭,現在想想,應該就是在找那個讓他神魂顛倒的女人了。
這個周微名,說自己一聲孤獨終老,是因為鬼師五害,估計是被哪個女人給甩了不好意思承認,說才這麼說的,我忍不住笑了起來,老爺子說:「你笑什麼?」
我趕緊搖搖頭,說:「沒什麼,只是覺得好笑,他從來沒跟我說過這個事兒,死了之後也沒跟我說過。」
「死了之後?」老爺子的聲音忽的升高了,他說:「你是說,他死之後,還跟你聯繫麼?」我點點頭,說:「周微名死後在地府做了巡史,我有事情要他幫忙的時候,就會找他來。」
「對於陰陽之事,鬼師最為清楚。張驍,人死之後,鬼魂歸入地府,會真的輪迴重生麼?」老爺子開口,我說:「當然。每個人都一樣。」
「那,會不會有例外?」老爺子說:「會不會有個人死了,但是他的鬼魂沒有歸入地府,還在陽間停留呢?」
我一愣,這種事情當然有,而且很多。不過這老爺子怎麼會知道,又為什麼為我這件事呢。我說:「一般不會有,因為陰差每天不同時間段都在巡街,凡是有漏網之魚都會被帶走,但是,不排除有些情況比較特殊,所以才會有我這個鬼師啊,我就是專門負責把這些逗留在陽間的鬼給滅了,或者送回陰間的。」
我在最後故意逗樂一下,就是為了給這個沉悶的氛圍製造點笑料,可惜的是老爺子並沒有笑。他說:「也就是說,你有辦法解決這些逗留在陽間的鬼?」
「啊,一定意義上講,我是專業的。」我繼續維持著我的笑點,沒想到的是,我話剛說完,老爺子猛地抬起頭來,我一看,頓時吃了一驚。
要怎麼來形容一個年邁的老人呢?我只能說見過無數的老頭兒,即便是快要入土的我也見過,但像這老爺子這樣的,我還是頭一次見。嘴邊長著一圈白鬍子,鼻子很小,一雙眼睛也是很小,渾濁無光,最讓人覺得詭異的是,他的雙眼,有著深深的黑眼圈,突出於他發黃的皮膚。難以想像,一個皮膚泛黃的老頭兒,竟然還有這麼恐怖的黑眼圈。
就在他看我的那一刻,渾濁的雙眼陡然間精光大放,像是一瞬之間就打通了任督二脈一樣。我情不自禁往後挪了一下板凳,忽的感覺猜到了什麼,低頭一看,趕緊跳起來,我擦,竟然是個小女孩兒的手臂。
那小女孩兒顯然也是個行屍,目光呆滯,平躺在我腳下,我跳到一邊,她站了起來,跟剛才關門的小男孩站在一起,兩個人全都看著我,臉色慘白。雖然知道他們是行屍,完全沒有知覺情感,但這麼看著我還是有些嚇人。
我嚥了口唾沫,強笑道:「老爺子,我知道你們地師會煉製一些行屍,幫著做些事情,不過,有時候我還真是不能接受,額,呵呵。」
老頭子看著我,眼中精光湮滅,他又低下頭來,說:「不能接受什麼?」
我笑了一聲,說:「就是,比如這個小男孩兒,小女孩兒,你是在哪裡找到的屍體,然後煉製的?我總覺得有趣的很。」
老頭子嘿了一聲,說:「地師很多法術都要依靠行屍完成,不論是成年行屍還是年幼行屍,都多的很,老夫這兩具行屍,乃是一處古墓中所得,煉製至今,一直陪在我左右。雖然看著年紀小,但實力非同一般。」
我笑著點頭:「那肯定,老爺子的行屍,那肯定是首屈一指,非同凡響的。我之前見過您孫子孫女煉製的行屍,那都很厲害。」
「白狩一般,白帝已經很厲害了,少雲這孩子,的確有些天賦,而且能吃苦。」老頭子點了點頭,沒有在說話,氣氛一時之間陷入了沉默。我低著頭看著這兩個小孩兒,怎麼瞧怎麼彆扭,臉色煞白煞白的,看得嚇人。
「張驍,」老爺子忽的開口,我忍不住抖了一下,趕緊應了一聲,老爺子緩緩開口:「你是鬼師最後一人,身上肩負重任,但你師父早逝,留下你一個人,自學成才,倒也天賦異稟。但是五道之師,傳承千年,只靠你一個人揣摩自學,還是不夠。你可想過,五道之師,同源異流,說到底都是一門東西。雖然沒有人教你鬼師術法,但是你要是學習了別的法術,相互佐證,相輔相成,或許可以登堂入奧,達到一番新的境界。」
我一愣,皺了皺眉頭,笑著說:「老爺子這話是什麼意思?」
老爺子說:「我想說,我可以教你地師術法,從此以後你就是身懷鬼師地師兩道法術的第一人了。兩者相輔相成,或者你可以在鬼師之路上更進一步。」
這話讓我吃了一驚,要是別人說出來也就罷了,但現在卻是地師燕家的老爺子說出來的,從一定意義上講,這個人可是現在所有地師的老大兼總瓢把子啊。我嚥了口唾沫,說:「如果我沒忘記的話,地師法術是不能傳給外人的,尤其是你們燕家,更是不能傳給外人的。」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這個還是我自己制定的規則。不過,情況不一樣,我覺得你是個人才,所以我願意教你,你該明白,如果我來教你地師術法,你會學得更好。因為,這世間,沒有一個地師,會比我更強。」
我忍不住笑了一聲,老爺子說:「你不相信?」
我笑著說:「信,當然信了,你們燕家本來就是地師之首,而您肯定更厲害。」
老爺子沉默一陣,說:「其實燕家並非公認的地師首領,除了燕家,還有地師王家,洪家,都是虎視眈眈,地師一脈分佈最廣,所以勢力也是層次不齊。我燕家人不算多,但他們之所以不敢來犯,就是因為我這個老神仙的存在。」
我皺了皺眉頭,老神仙這個稱呼,還真是直接,我從沒聽過別人直接這麼稱呼自己的,不對,柳七仙倒是一直這麼自誇自己。老爺子抬起頭來,嘿了一聲,說:「你以為我在開玩笑麼?不,我沒有,你不知道,地師修為到達一定境界的時候,就會進入一個神妙狀態,地上地下,一草一木,蛇蟲鼠蟻,花鳥木石,百里之內,稍有動靜,都會察覺,任何人的動作,都能感受。凡是有土地的地方,所有法術信手拈來,當進入這個境界的時候,這樣的地師就被稱為,地仙。」
我隱隱間覺得馬上要聽到一個了不得的事情,果然,老爺子微微一歎,說:「七十年來,我是唯一一個進入地仙境界的人。所以其他幾家的人,並不敢對我燕家造次。你看,這就是地仙的能力。」
我抬起頭來,只見他緩緩伸出一隻手,手指像是一截老樹枯枝,他指著陽台上的一盆枯萎了的水仙花,就是這麼指著,緊接著,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那水仙花的花瓣微微顫抖,然後動作變大起來,枯黃的顏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成盧瑟,中間的凋謝的花蕾漸漸凝合起來,然後展開,釋放出美麗的花苞。老爺子手指再轉,那花苞開出鮮花,芳香至極。
要知道現在已經入了冬,水仙花早已該凋謝,竟然還能如此盛開,這也太過詭異了吧。而且還是在老爺子的指揮下不斷生長變化。
「知道了吧,這就是地仙的實力,大地萬物,即便生長繁衍變化,都可以由我一手掌握。」老爺子咳嗽一聲,繼續說:「這樣的能力,已經不是凡人所有的了,稱作地仙,不為過吧?」
我拍手稱讚:「何止不為過,簡直小瞧了,我看叫做天仙都行。老爺子法術高深,小自我真是佩服。」
「所以,我說我是現在地師第一人也不為過,由我來教你,應該不會辱沒了你。」老爺子笑了笑,說:「我必然傾囊相授,更不會耽誤你。」
我笑著說:「如果我真有老爺子這麼一個師傅,那真是求之不得。真是我想不通,老爺子既然制定了燕家法術不能外傳的規定,現在卻自己打破規定,到底是為了什麼?不可能只是因為我長得像個天才吧,這天下有才的人,多的去了。」
老頭子抬起頭來,渾濁雙眼中又是透著精光,他說:「因為你是鬼師,我想讓你幫我,除了以這個條件作為交換,我想不到更好的辦法讓你能夠動心。」
我一愣,原來是有事相求,怪不得說什麼也要帶我來到這裡。我笑著說:「老爺子真是小瞧我了。我和小溪是朋友,對您也很是敬重,您若有事,晚輩一定幫忙。只是,」我笑了一下,說:「老爺子法力高強,我真是想不到有什麼事兒是需要我幫忙的。」
「法力高強又能如何,我終究不過以一屆地師,術業有專攻,有些事情不是我所擅長的,我也是徒勞無功。」老爺子忽的幽幽一歎,我雙眉一挑,脫口而出:「老爺子的意思是,想讓我幫忙抓鬼?」
老爺子點了點頭,說:「就是這個意思。我雖然實力達到地仙境界,即便是萬年屍鬼也傷我不得,尋山探脈,如履平地,但對抓鬼之事就力不從心,你要知道,地師的法術符咒,大多是用來對付屍鬼的,而屍鬼與鬼,其實有本質的區別,我的法術對付那些凶鬼,已經是捉襟見肘。而且有凶鬼詭異莫名,根本不是老夫我能對付的了的。」
我連連點頭,經過屍骨坑一事之後,我早就發現,鬼師法術對付屍鬼就顯得力不從心,而地師的法術就有效多了,可見凶鬼與屍鬼之間,還是有本質區別。我拱了拱手,笑著說:「老爺子儘管吩咐,不管是什麼鬼,小子我必定全力以赴,抓捕消滅。」
老爺子抬起頭來看了看我,神色有些激動,他說:「那,那就真的拜託你了。張驍,其實,這幾年來,我一直都在被一隻鬼困擾,而且這鬼常常進入我睡夢之中,擾亂我心智,挫傷我精神,搞得我渾渾噩噩,道心失守,功力更是大減。這些年來我想盡方法,但卻無法對付那鬼,可老夫之前一心要強,不想求助別人,自己獨處一室,想要依靠一身法術,將那凶鬼逼退,沒想到幾年下來,非但沒有成功,反而搞得我神**損,再這麼折磨下去,只怕老夫我命不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