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無名言語,莫問再度閉上了眼睛,二人所在的房舍位於路旁西側,路東是一條南北小路,有路人路過並不稀奇。
「師父,你快來看,好像是詐屍了。」無名再度催促。
「青天白日詐的什麼屍,快自房上下來,不成體統。」莫問出言訓斥。
「師父,我真沒騙你,前面有個穿壽衣的老頭在跑,一群披麻戴孝的在後面追。」無名再度叫喊。
莫問此時的感覺極為敏銳,若真是詐屍他不會無有察覺,故此聽得無名言語仍然不以為然,懶得下地穿鞋便沒有外出查看。
無名喊不出莫問也就作罷了,自己歪頭看著自北方跑來的人群,跑在前面的是一個身穿壽衣的老者,後面是一群披麻戴孝的男女,有孝子孝孫拿著孝棒,還有壯丁扛著棺材。
那老頭當有七十歲上下,雖然年老,跑的卻快,身後的眾人極力追趕卻追他不上。
「爹,你要去哪兒啊?」追趕之人在後面高喊。
「爹,你別跑,我們不埋你了。」又有一人喊道。
莫問耳目清明,聽到了外面的喊聲,這才知道無名並沒有誇大其實,心中存疑下地出門。
「師父,上來。」無名衝下方的莫問招手。
莫問知道無名安的什麼心,便沒有搭理他,繞行門口走到東側小路側目北望,無名所言不差,跑在前面的老者確實穿了一身入殮的壽衣,後面有二十幾個披麻戴孝的男女追趕叫嚷。
那老者跑的甚急,一不小心被積雪滑倒,後方眾人趁機追上,攙扶拉扯,「爹,你跑什麼呀,我們回家。」「爹,孩兒不孝,以為您已經去了,這才要埋您。」
「放開我,快放開我,我有要事在身。」老者掙扎著想要繼續往前跑。
「爹被驚到了,快把爹帶回去服藥。」一孝子模樣的人將那老者背在了背上。
「老二,快放開我,時辰快到了,我要前去報信。」老者掙扎著不走。
那一干人等不由分說,將那老者強行背走,那老者焦急叫嚷,「我此番還陽是受仙人之托前去報信的,辰時一到我就要回去了,快放我下來。」
這番話語何人會信,只當他是死而復生驚魂未定,一干人等簇擁著帶他向北回返。
老者氣急大罵,將三兒一女罵了個狗血噴頭,怒氣沖沖,焦急無比。
「等一下。」莫問提氣喊道。
莫問喊聲過後,前方眾人紛紛回頭,那老者趁機掙脫了眾人的拉扯背負,撒腿向莫問跑來,「天樞子,道長可是天樞子?」
莫問聞言心中一凜,急閃上前,迎向那老者,「貧道正是天樞子,善人尋我何事?」
那老者奔的甚急,氣喘吁吁,呼吸片刻方才出言說道,「有地府女仙差老朽轉告道長,一定要盡快吸氣,留……」
老者話到此處戛然而止,翻眼伸腿,萎靡倒地。
莫問見狀急忙探手試其鼻息,發現已無呼吸,魂魄下走陰曹。回頭看日,辰時已到。
老者的孝子孝孫趕到近前,見老者倒斃立刻大哭大嚎,有亂了方寸者上前揪著莫問衣領,言之是他害死了他們的父親,要拿莫問抵命。
莫問恨他們耽擱了時間令老者沒能將話說完,抬手掙脫他們轉身南行。毫無疑問,這老者是受阿九差遣前來報信的,老者所說的盡快吸氣當是盡量聚集靈氣,盡快聚集靈氣自然是為了應對即將到來的重大變故,這種變故應該不是針對他自身的,因為天仙還沒有料事於先的能力,這一變故應該是大規模的變故。
這一巨大的變故具體是什麼不得而知,但這一變故的出現會導致道人無法再行聚集靈氣,道人不得聚集天地靈氣的情況只有一種,那就是末世的出現。
末世一詞出自易經系辭,指的是新舊交替的黑暗時期,末世通常伴隨著朝代的更迭,這一混亂時期多有血氣犯煞,怨氣沖天,天庭會暫時隔絕與人間的聯繫,不再插手左右,全權交由世人自己做主,直至塵埃落定方才再開天聽。
眼下胡人和漢人的爭鬥已然到了白熱化,朝代更迭的情況即將出現,末世也會隨之降臨,末世一旦出現,天庭就不會再監管世人,不管凡間出現怎樣的變故,天庭都不會插手。
莫問皺眉苦思之際,後方又跑來幾個不依不饒之人抓著他要他還那老者性命,莫問不願沖這些普通人動手,只能抬手推開。
得寸進尺是大部分人的通病,那些人見莫問不曾動粗,動作越發粗野,又抓又撓,拳腳齊下。
「不准傷我師父。」無名自房頂躍下,跑上前來增援莫問。
無名此時已然十三歲了,此時有十四歲就成親者,十三歲已然算是半個大人,他的擒風鬼手已有小成,一經施展打的那些撒潑發狠之人抱頭鼠竄。
莫問趁機脫身,皺眉南行,漢語多有同音,先前那老者最後說的是個留,但「留「和「六」在北方地區是完全一樣的發音,故此很難判斷那老者說的是「留」還是「六」。
帶著滿心的凝重和疑惑,莫問回到了居住的房中,末世一旦到來,天庭和地府都會與人間隔斷聯繫,阿九尋人前來報信極有可能是事先得到了天庭的告示,知道了末世到來的具體日期,所以想提前通知他,這一舉動實則是洩露天機的,如若不然也不會只讓這老者回陽這麼短的時間,可惜的是具體日期那老者沒有來得及說出來。
沒過多久,無名回返,「師父,我把他們都打跑了。」
「下手太重。」莫問隨口說道,他雖然看不到外面的情況,卻能聽到哭爹喊娘的慘叫。
「師父對我恩重如山,他們竟敢沖您無禮,必須重重懲戒。」無名倒茶遞送。
莫問抬手接過茶杯無奈的看了無名一眼,這小東西雖然說的好聽,學有小成之後的急於找人打架才是他動手的主要原因。
「師父,那老頭……那老善人跟您說的什麼?」無名話到中途見莫問皺眉,急忙改了稱呼。
「何曾來得及說話?」莫問喝了一口茶水放下了水杯,無名正是好奇之心旺盛的時候,什麼都想知道,什麼都感覺新奇,但有些事情告訴了他也沒什麼用處。
「師父,是誰讓他來給您送信的?」無名又問。
「去南方小鎮買些米糧回來。」莫問不勝其煩,給無名派了差事。
無名早就在這裡呆的煩了,聽得莫問言語,歡呼一聲,自土炕角落裡拿出黃金奪門而出。
「切莫惹是生非,早去早回。」莫問不放心的叮囑。
此言出口之時,無名早已經去的遠了。
無名走後,莫問也出了一趟門,他去的是西方崑崙山,中午時分帶回了一捆紫竹,符盒裡的紫符即將耗盡,一直沒有來得及補充。
由於不知道末世何時降臨,莫問絲毫不敢耽擱時間,回返之後立刻開始打坐練氣,實則他整個冬天都在打坐,靈氣早已經盈滿,但他體內有內丹生成,內丹可以積存大量靈氣,只有更多,沒有上限。
莫問原以為無名會玩到天黑再回來,未曾想他回來沒多久無名就回來了,與無名一同回返的還有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
「師父,我帶了個人來見你。」無名放下糧袋沖莫問說道。
莫問轉頭看了一眼無名身旁那個少年,此人衣衫襤褸,滿眼通紅。
「我身負血海深仇,請道長收我為徒。」少年屈膝跪倒。
「與他幾分金錢,送他離開。」莫問沖無名說道。
「師父,他爹娘都被胡人殺了。」無名沒想到莫問會拒絕的這麼乾脆。
莫問沒有答話,閉上眼睛不再搭理二人。
「求道長慈悲,收我為徒,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此仇不報愧為人子。」少年跪地懇求。
莫問仍未答話。
「師父,你就收下他吧,也好給我做個伴兒。」無名在旁幫腔。
「為師說過了,將他送走。」莫問語氣很是冷硬。
「師父。」無名還想糾纏。
「道長若是不肯收留,我就長跪不起。」少年意志頗堅。
莫問沒有答話,行氣大周天,開始聚斂天地靈氣。
莫問打坐練氣可以數日不食,晚飯時無名煮了飯,與那少年吃,少年不吃,跪到次日清晨暈倒在地。
無名得莫問教導,懂得一些粗淺醫術,將那少年救醒,與那少年飯吃,少年氣憤非常,不曾吃那飯菜,轉身離去。無名追上贈送黃金,那少年也不受。
無名心中有氣,不敢沖莫問表達不滿,便自灶下鏟鍋敲碗,搞的叮叮光光。
莫問無奈,只好睜眼,「無名,你過來。」
「師父。」無名走到炕前。
「你可是在怪為師不曾收下他?」莫問問道。
無名沒有答話,算是默認。
莫問長歎了一口氣,轉而出言說道,「不幸之人確實需要幫助,但他心態不正,認為他的不幸理應得到我的幫助,卻忽視了我並沒有幫助他的義務。你當記住,日後有求於人時要捫心自問,對方憑什麼幫你,你又能回報對方什麼。」
無名聞言還是沒有答話。
「懂是不懂?」莫問問道。
「不怎麼懂。」無名賭氣回了一句,與此同時抬頭偷看了莫問一眼。
「世間的一切得到都是換來的,哪怕當時無以為報也要許下承諾,日後加以兌現,只有這般才是君子之舉。」莫問耐心解釋。
「師父,我懂了。」無名轉身向外跑去。
「你做什麼去?」莫問問道。
「我去教他怎麼當君子。」
「你給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