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問聞言沒有立刻接話,黑鼠精所寫的三個隸字為『魏武王』,歷史上的武王有很多,但魏武王只有一個,那就是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曹操,此人亡於兩個甲子之前,其為人品格後世褒貶不一,有讚他胸懷雄才大略,為不世英豪者。亦有罵他違逆犯上,篡奪漢室江山者。
「這三個字位於墓碑上首還是下端?」莫問沉吟過後沖那黑鼠精問道。
「在中間。」黑鼠精立刻回答。
莫問聞言眉頭微鬆,按照墓碑的書寫規制,墓碑上首為後人加封的謚號,墓碑下端為陵寢地處,魏武王三個字就應該在中間,這黑鼠精未曾受他誤導,表明它所言不虛。
「那墓碑上當有不少字跡,你為何唯獨記住了這三個?」莫問再問。
「這仨字兒是金色的。」黑鼠精答道。
莫問與蒲雄聞言面面相覷,黑鼠精所說正是帝王陵碑文的規制,尋常人等,包括官員和王侯的碑文名號也只能是無色或黑色,黃色為帝王專用,換言之不鹹山中那處巨大的陵墓極有可能就是曹操的陵寢。
「你所說似真似假,若你所言不虛,在其墓碑左下當有子嗣紅字名號。」為求真相,莫問再度出言誤導。實則帝王的碑文上是不會綴有後代姓名的,更不會用紅字書寫,因為按照正統正確的殯葬路數,墓碑上的碑文,包括後世子孫的名號都只能用黑字,紅字為墓主人死去的子嗣所專用,如次子為父親立碑,長子死於父親之前,立碑時需加上長子名號,此時長子名號就用紅字,除此之外紅字絕不能濫用,不然便是大凶。
黑鼠精剛剛停止發抖,聞得莫問言語再度開始哆嗦,驚恐之下並未接莫問話頭。
「那墓碑上可有紅字?」莫問逼問。
「好像,好像,好像沒有。」黑鼠精猶豫良久沒敢撒謊。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蒲雄不是道門中人,對於喪葬之事不甚瞭解,但他根據莫問轉緩的神色猜到了莫問是在詐那黑鼠精。
「你吃過那蕈草之後是否身輕體健,大長精神?」莫問走向桌案,提壺倒茶。
「那蕈草著實難吃,奴婢誤服之後接連數日嘔吐難止,幾乎丟了性命,怎會大長精神?」黑鼠精哭喪著臉連連搖頭。
「可曾腹瀉?」莫問追問。
「沒有。」黑鼠精回憶片刻,搖頭說道。
莫問聞言長出了一口粗氣,到得此時他已然確定是那株蕈草令得黑鼠精褪去了妖氣,因為若是尋常中毒不會沒有腹瀉。沒有腹瀉卻有嘔吐,這種情形與道家練氣時排除濁氣有些類似,由於體內氣息不走腸經,故此體內濁氣都是伴隨呼吸自口鼻排出的,無有大瀉三天就能排除濁氣之事。
莫問倒茶過後並沒有自行飲用,而是走到無形屏障近前,將那茶水遞向黑鼠精。
黑鼠精見狀面露喜色,雙手接過茶杯連聲道謝,莫問與它茶水表明不會殺它,性命終於保住了。
「你對此事作何感想?」莫問轉身落座,指著蒲雄一直拿在手中的紙張問道。
「是他。」蒲雄的回答簡單而肯定,言罷不待莫問發問,便主動解釋斷定的根據,「世人皆知他在豫郡安陽的陵墓乃是其眾多疑塚之一,其棺槨並未埋在那裡。而他真正的陵墓位於何處卻無人知曉。此人生性多疑,想常人之外,將真陵安於不鹹山,符合他的行事之風。」
莫問聞言點頭贊同,安陽也在豫郡,距離他的家鄉西陽並不遠,鄉人都知道安陽的武王陵並非曹操的真墓,只是其疑塚。
「此人乃用兵聖手,故此末將對他多有揣度,據末將所知此人雖然提倡薄葬,實則只是做戲於天下人,想他一代梟雄,怎會空身下葬。」蒲雄再道。
莫問微笑點頭,一個朝代的殉葬之風與這個朝代的國力有一定關聯,國力強盛,陪葬物品通常就比較多,反之亦然。但這並不是主要原因,決定一個朝代是薄葬還是厚葬的主要原因是當權者下達怎樣的命令,眾所周知曹操是提倡薄葬的,提倡薄葬主要是為了保持國力,若是大量金銀被埋於地下,天長日久國力勢必耗損。曹操提倡薄葬影響深遠,魏晉時期的墓葬,陪葬器物要遠遠少於秦漢時期。
「末將不是漢人,對漢事所知甚少,胡亂猜測也不知道對錯,真人如何看待此事?」蒲雄講過兩點便不再多說,至於是他真的所知有限,還是懂得不搶主上風頭的為臣之道,就只有他自己知曉了。
「你是將軍,在你眼中他是用兵聖手。我是道人,在我看來此人只是道家信徒,道家與儒家皆有事死如生一說,他既然信道自然不會薄葬己身。」莫問隨口說道,曹操此人是信黃老的,黃老就是道學,黃巾軍的張魯之所以不投靠劉備而選擇投靠曹操,就是因為曹操信道,張魯視他為自己人。一個信道的人,一個認同事死如生的相國,怎麼可能選擇薄葬,分文不帶,下去之後豈不淪為乞丐?
「真人一語中的,末將拜服。」蒲雄心口如一。
莫問擺手謙遜,轉而看向那正雙手捧著茶杯打量二人的黑鼠精,「將你得到那蕈草的始末詳細說來,越細越好。」
那黑鼠精聞言連連點頭,將杯中剩餘茶水一口喝乾,轉而回憶前事。
不鹹山很大,有道行的異類多不勝數,它在山中根本排不上號兒,屬於受氣一流,一甲子之前所住的洞府被一蛇精侵佔,它僥倖逃脫,於山中另尋棲身之所,但不鹹山雖然廣袤,大部分的區域都有異類佔據,它到了別人的地界自然受到驅趕和轟攆,到了冬天大雪封山,天氣異常寒冷,它為了避寒便打洞鑽進了地下。
老鼠終究不是蛇蛙,貓冬之際是要吃東西的,由於外面實在太冷,它便於地下鑽拱,尋找蛇蟲和那些可吃的草木根莖,長達兩月的時間一直未曾鑽出地面,而是在地下亂鑽,哪裡能夠獲得食物便往哪裡去,也沒有具體的去處。
兩月之後,它聞嗅到了細微的米香之氣,循之而去竟然發現一道米牆,米牆之中摻雜了麻絲和紅泥,正是它所愛食物,可惜那米牆甚是堅硬,它啃之不動,美味當前它不甘退走,便四處嘗試,最終發現越往下挖米牆越軟,挖出二十餘丈之後終於能夠啃動米牆,此處的米牆不再有紅泥摻雜,較為可口。外面天寒地凍覓食不易,此處有米牆可以依靠,不虞地道塌陷,既暖和又有食物可吃,往後半月它就一直住在此處,未曾想吃出七尺之後竟然將米牆啃穿了一個窟窿,米牆內側整齊的堆積著大量的木頭,所用樹木都是一抱粗細的松柏,疊壓的很是嚴密,但木頭與米牆之間有著狹窄的縫隙,自縫隙之中向上攀爬,沒有多高便發現木頭的上部也有米牆,那株蕈草就生長在上部米牆與下方松木接觸的區域,有酒盅大小,呈黃色,散發著濃重的香氣,它嘴饞好奇便一口吞食,未曾想那蕈草雖然香氣撲鼻,入口卻極是奇臭無比,且入口即化,隨後便是狂吐不止,吐的虛了免不得鑽回地面透氣,鑽出地面便發現了那座石碑,石碑下有基座,那基座受了日曬很是暖和,它便於那基座之上呆了數日,待得停止嘔吐,又想進食,便鑽回地下去啃那米牆,未曾想那米牆見了風竟然很快變硬,再也啃咬不動了。
它本欲打洞前往別處啃咬,卻察覺到附近出現了幾股非常凶戾的氣息,安全起見,它便匆忙逃離了此處。
黑鼠精敘述的較為詳實,莫問心中已然有了大致的計較,黑鼠精所說的米牆應該就是富貴人家建造墓穴時常用的封土和夯土,摻雜以黏米和麻布的封土和夯土在乾燥之後會變的極為堅硬,起到保護陵墓的作用,不鹹山中的那處陵墓不但用了黏米,黏米用量還非常之多,甚至達到了能吃的地步,這麼做自然是為了讓封土和夯土在乾燥之後變的更加堅硬,黏米的價格是粟米和谷子的雙倍還多,這麼多的黏米可不是一般的富貴人家所能承擔的起的。此外黑鼠精所說的紅泥想必是殺蟲辟邪的硃砂,價格也是不菲,這黑鼠精雖然只進到了陵墓的外牆和陵墓的底部並沒有進到墓室,但據它所說諸多細節可確定那陵墓當是曹操陵墓無疑。
「那騰格裡與你何種好處,你出山相助於他?」莫問沉吟過後出言問道。
「奴婢喜食香油,又愛喝酒,聞之便難自禁。」黑鼠精膽怯的回答。
「好說,自今日起,酒水隨你取用。」莫問心中忽然一陣莫名刺痛。
「多謝真人不殺之恩,奴婢當忠心跟隨真人,鞍前馬後戰鬥立功。」黑鼠精跪倒在地,磕頭感謝。
「我不需你衝鋒陷陣,你交出內丹回返後方養尊處優,待得戰事畢了隨我前往五龍嶺效力。」莫問正色說道,世間萬物都分陰陽,蕈草也不例外,此物定然還有一株。退一步說,即便此物不分雌雄,也應該遵循天道氣數,曹操於兩甲子之前下葬,一甲子之前那蕈草被黑鼠精采食,此番又過了一個甲子,想必會再生一株。
黑鼠精聞言先是一愣,轉而無奈點頭,能保住性命已然不易,豈能得寸進尺。
「真人,此人發跡之初曾設摸金兵卒大肆挖墳掘墓,盜取金銀以充軍餉,此人見多識廣,久病成醫,其陵墓之中定然集陽世萬般巧計,陰宅千種機關,真人當需三思。」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此事不急於一時,當在驅走燕國之後再行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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