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跟隨老者進入驛站,驛站的房舍和院中事物與這老驛丞和那馬廄中的老馬一樣,無不透著暮氣和衰敗,那栽於西窗外的老梅正在開花,只是花朵既少又小,顯然平日疏於打理。
老者將二人請入正屋便往西屋去了,正屋靠近北窗的地方是一張木床,上面有簡單的鋪蓋,南方少有火炕,屋子正中是一處取暖和做飯的火坑,火坑裡有著少許火炭,燒製木炭的木頭可能較為粗劣,余煙不淨,將整個正屋四壁和屋頂熏的漆黑,房中瀰漫著濃重的煙熏之氣。
由於房中並無桌椅,莫問和老五便站立等待,東屋是一扇雙折木門,此時並未合攏,可見東屋的泥地上放有幾個缸罐,其中盛的是應該是米糧和餵馬的麩子,東牆上掛著幾幅馬鞍,由於潮濕緣故,馬鞍上已經泛出了一層白色的硝鹽。
環顧四周之後莫問向老五伸出了手,老五會意立刻自懷中摸出了幾塊碎銀遞給莫問,莫問皺眉未接,老五咧嘴之後又掏出一些,莫問仍是皺眉,老五見狀低聲開口,「就這些了,再就是金子了。」
「拿一錠出來。」莫問正色說道。
「啊?怎麼給那麼多。」老五愕然瞪眼。
莫問沒有解釋,仍然伸手,老五無奈的甩下包袱,摸出一錠黃金不捨的遞給莫問,莫問探手接過揣入懷中。
片刻過後,老者自西屋開門而出,手裡拿著一本灰色的族譜,中土族譜的樣式各有不同,不過大多為上下翻折,自長及右,向下開枝。
族譜乃是家族的重要物件,非本姓不可觀看,不過老者並未避諱二人,將族譜小心打開舖於木床,由於年代久遠,族譜多有蟲蛀,字跡也有些模糊,好在仍然可以看到其上記載的人名以及所處的區域。
族譜別打開之後老者並未陪伴莫問查看,而是取過年關時剩下的香燭焚香祭拜,取族譜必須上香祭祖,各地如一。
莫問先看最下方的那一列,只有一人,名趙固,此人當是驛丞無疑,向上再追為趙烈,當是驛丞之父,左右並無伯仲,再往上追,趙烈之父為趙循,為伯,右有三人,分列仲叔季,仲叔皆有子,只是已經遷移到他處定居,最小的為季,也就是驛丞爺爺的小弟名為趙康,此人並無後人,且無記載遷移何處。
按照族譜來看,趙康無疑就是趙真人的俗家姓名,得知了趙真人的姓名,莫問一陣心酸,趙真人雖然與之相處時日不多,卻對其施有大恩,若不是他將趙真人留下的靈晶分贈給了六位同門,得靈晶之輔助,擁天狼毫在手,此時已然可以橫行天下了。
「請問長者,你可知道這位趙家先人的去處?」莫問沖老者問道,由於直呼亡人姓名失禮,莫問便以趙家先人稱之。
「先祖早亡,少有教訓,故此不知其詳,只知其早年離家未曾再歸。」老者搖頭說道。
「此人便是傳授我等技藝的趙真人。」莫問確認無疑。
「煩勞二位長途跋涉,我那叔祖的骨骸可交予我,老朽自當好生掩埋。」老者沖二人拱手道謝。
「趙真人對貧道有莫大恩情,貧道來時路上已然籌得金錢,當為其造墳立碑,為趙家三代起陵,」莫問說到此處自懷中拿出那錠黃金雙手交予老者,「此事還請長者多費辛勞,由貧道堪輿選址,由長者僱請起墳工匠。」
那老者何曾見過這麼大一錠黃金,見狀愕然瞠目,連連擺手,不敢承接。
「長者有所不知,趙真人待貧道親如叔季,此乃我份內之事。」莫問將那錠黃金塞予老者,「還請長者帶我去祖上陰宅一觀,貧道粗通堪輿,或有用處。」
「用不了這麼多。」老者捧著那錠黃金瑟瑟發抖,這是百兩黃金,便是白銀千兩,可置田千頃,購奴百餘。
「若得剩餘,便留於長者過活,長者若是有意,可將族內親人請回,老來也好有個照應。」莫問和聲說道,這老者的父親是上一代的長子,族譜就應該由長子所有,可是這老驛丞並無子女,百年之後無人埋骨不說,趙家族譜也會隨之失落。
這老驛丞何曾得到過這麼多的金錢,何曾受過如此關懷,聞言顫悠跪地,「多謝道長,道長的大恩大德,老朽永世不忘。」
莫問見狀急忙將其扶起,以己推人,他明白老者心中是怎樣的感動,就如同趙真人當日言明焚身之後留下的靈晶歸他所有時的心情一樣,那是趙真人最後的一點遺留,也給了他,此乃大恩,此乃重義。受人恩惠當存投桃報李之心,趙真人已然故去,這份回報便由他的親人代為承受。
在莫問的勸慰之下老者最終接受了巨資,閉戶出門,帶著莫問和老五前往趙家祖墳,到得墳區塋地,莫問再度傷懷,因為他發現在趙家墳地的正北區域留有一片空地,按照先西後東,長南幼北的順序來看,趙家是為趙真人留有埋骨之處的,只是不知為何,趙真人臨終前沒有回返故土。
有了金錢,凡事都易,老驛丞很快召集壯丁工匠起墳造陵,兩日之後趙家陵地改頭換面,莫問親自為趙真人做醮祭拜,隨後陪同老驛丞買田置地,邀請遠親,五日後諸事辦妥,趙家再聚人丁,再起聲勢。
晚間與眾人同席敘話,眾人盡皆挽留,莫問只是婉言相拒,此處地勢平坦,多有喧鬧,非清修之所。
次日清晨,二人離去,此事辦妥,莫問心情大好,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做到了。
「老爺,我發現你跟別人不一樣啊。」老五跟在莫問身後。
「哦?」莫問應聲。
「別人是賺錢時眉開眼笑,你是賺錢時愁眉苦臉,一見用錢就眉開眼笑。」老五始終感覺莫問太過大方。
「受人恩惠自當回報,不然豈能心安,人活於世,當寬厚待人,哪怕他人不得知曉,自己也落得心中平和。」莫問心情甚好,微笑說道。
「不知曉還好說,就怕知道了還不領情。」老五說道。
莫問聞聲止住步子皺眉回頭,老五話語與此景不合,必有所指。
老五見莫問回頭看他,便咧嘴一笑,見莫問並不肯就此罷休,只得開口,「老爺,鄴城那個將軍府裡的是不是林家二小姐?」
莫問聞言再度皺眉,轉而回想前事,自始至終他都沒有與老五說出實情,老五是如何得知的。
「按照你的脾氣,下山之後一定會再去鄴城尋找,結果你沒去,那時候我就感覺不對勁兒了,上次在客棧裡你聽說得病的是高家二小姐,馬上就翻了臉……」
「好了,不要說了。」莫問轉身邁步,有些事情可以面對,有些事情是一生的夢魘,林若塵就是他的夢魘,林若塵的所作所為令他不得寬容難以釋懷,每當想起那些情景便會如鯁在喉,吐之不出,咽之不下。
莫問很少發火兒,老五見他竟然發怒知道說了不該說的話,便不敢再多嘴,墜後其半步,隨從跟隨。
年輕人焉有死氣沉沉的,走了沒多遠老五再度開口,「老爺,咱現在去哪兒?」
莫問聞言微微皺眉,一路上類似的問題老五問過好多次,其實這也不能怪他聒噪,畢竟二人沒有明確的去處。
「一路西行,隨遇而安。」莫問沉吟過後出言回答。
「晉國正在打蠻人,咱要是往西走,不正好衝著戰場去了嗎?」老五面有憂色。
莫問聞言苦笑搖頭,「東北不鹹山倒有山谷密林,可趙國正在那裡與慕容燕國交戰,若是去了必不得安寧。西北周南山也是靈地,可那裡位於涼國和趙國相接之處,戰事不斷,也去不得。眼下此間晉國又要與蠻人開戰,尋個良處怎麼如此困難。」
「老爺,要不咱去無名山吧,那裡不但離塵清淨,還滿地靈物,四處鮮果。」老五獻策。
莫問本在犯愁,聞言不由得笑了,老五不通文理,不可能說出這番話來,此外他也沒去過無名山,不應該知道那裡的情況,他如此說話分明是阿九曾經說與他聽,阿九如此行事用意很是明顯,由老五攛掇他前往無名山。
「老爺,咱去吧。」老五見莫問神色轉緩,再度攛掇。
「去不得呀。」莫問再笑。
「為啥不去,有九姑在那兒,咱去了也有個照應。」阿九與莫問同一地位,故此老五以九姑尊稱。
「那裡千里之內沒有人煙。」莫問笑道。
「哦,那還是算了。」老五一聽立刻改變了主意。
莫問聞言再度發笑,他太瞭解老五了,知道他最想要什麼。
二人說話之間到得一處城池,莫問帶著老五向城門走去,行萬里路確有好處,至少知道事物的貴賤,此間鹽巴便宜,可買上一些,日後總要用到。
距城門百丈之時,二人發現城門處聚集了不少鄉人,老五見狀飛奔而去,「老爺,我過去看看,興許又是求醫的佈告。」
莫問搖頭髮笑,老五又不認字兒,能看出個什麼來。
令他沒想到的是老五反倒真看出了門道,片刻過後自那人群之中扭頭高喊,「老爺,快來看哪,這上面畫的好像是咱倆……」
過節事情較多,單更愧對讀者,本月下旬要外出學習,若是三月上架,當保一月之內皆是雙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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