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張來福偶爾還會過來陪陪這位堂弟,畢竟,在兄弟得勢之時,對他是襄助良多的,張來福自問不是那種忘恩負義之人,何況還有堂兄弟這層血緣關係在。
可是,一來,張來福認為自己已經幫助這位兄弟關說過了,而且似乎還因此得罪了那位不怎麼好惹的許副縣長;二來,自己一天到晚也是忙得天昏地暗,能偶爾陪他說兩句話,喝一杯酒,也算上不錯的了。
再說了,不是一直讓他白吃白喝,張來福自認為早已是仁至義盡。
所以,慢慢的,張德福一個人找醉,張來福就很少出現了。
張德福也不是傻子,可是,除了這裡,他還能去哪?至少,這裡還有這少許的溫情。
酒壯慫人膽,人喝點酒以後,平日裡不敢說的話,都會肆無忌憚的說出來,等發現造成惡果時,早已悔之晚矣。
今天,張來福甚至不知道這位兄弟就在隔壁的房間,更沒想到他已經喝到了位,下來就該上演破口大罵了。
那次存儲監控的硬盤被盜後,張來福曾經向這位堂弟透露過一些東西,比如許鍾這裡出現過幾個女人。
張德福對許鍾那是刻骨銘心的恨,通過他的瞭解,自己落得今天這副田地,可以說,完全是拜這位許副縣長所賜。
可惜,沒了證據,否則,張德福真的有膽親自將證據送到紀委。
所以在張德福被解除控制之後,私下在案發地好好查了查。
幹了這麼多年的老刑警,能夠坐到常務副局長,張德福也並非一無是處。
可是,以他專業的眼光,以及幾十年的從業經驗,愣是找不出任何嫌疑人留下的線索。
沒了證據,那麼只能借酒大罵一陣,雖然死不了人,但是發洩發洩心中的怨氣,也是好的。
可是,他卻忘了一句老話:隔牆有耳。
還有一句忠告:閒談莫論他人非。
張德福卻是沒有想到,自己酒後一番痛快淋漓的罵辭,會讓自己的處境雪上加霜,更是連累了唯一善待自己的兄弟。
張德福的罵聲如同杜鵑啼血,可謂痛心疾首,字字血淚。
聽到罵聲,不光是許鐘,除何建軍以外的幾個常委全部也都聽出,這是縣局前常務副局長張德福的聲音。
狗日的,敢背後詆毀我!頓時,許副縣長出離憤怒了。
秘書何建軍立刻拍案而起,這正是他該表現的時候,他就要衝過去理論,卻被一臉平靜的許鍾制止了。
在座的都有些奇怪,唾面自乾的事也會發生在許副縣長身上?
張來福馬上出現在了隔壁的玲瓏廳中,連拖帶拽將猶自罵罵咧咧的張德福弄走,當他再次出現在菊花廳時,臉上苦的能擰出水來。
「許縣長,那狗日的喝多了,酒後無德,滿口亂噴,您大人大量,不要跟他一般見識。」
許鍾笑的陽光燦爛:「呵呵,我怎麼會跟一個喝醉的人較真。不過張總,現在這一頓我可是吃得心安理得了。」
聽到他如此說,張來福的心頓時放下不少,對方既然願意讓自己買單,那麼也就是說,不會那今天的事情說事。可是,這小子今天這麼好說話?
張來福笑容可掬,心裡卻一個勁的突突著:「那是自然,這樣的十頓八頓我張來福還請得起,所以,許縣長以後一定常來賞光。」
許鍾人畜無害的笑著:「呵呵,好說。」
張來福走出菊花廳後,感覺身後的門關上了,這才用手摸了一下腦門,不知何時,他已經出了一身冷汗。
一個服務員走上來道:「張總,張局長他……」
張來福一臉黑氣,豎起手制止服務員繼續說下去:「帶我過去。」
張來福出去的一刻,許鍾就知道這事的罪魁禍首是誰,他應該針對的又是誰。張德福背後罵他卻是可惡,可是這還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許鍾認為張來福更加可恨,若不是他嚼舌根,張德福會知道自己的私生活?
哼哼,你們這對難兄難弟……嘖嘖。
雖然腦子裡不住盤算,但是,他的表情一直很自然,甚至臉上還一直保持著淡淡的笑容。這是他故意拿捏出來的喜怒不形於色,似乎有城府的領導都這麼幹。
許鍾看了看桌子上擺的那瓶珍藏版茅台,道:「郁主席,許部長,戴部長,趙部長,要不咱們喝一點?」
趙海峰看了看許鐘,然後道:「我無所謂,反正沒人管。不過,許鐘,要不你還是不要喝了,你就在大院裡上班,影響不好。」
許淵看了看許鐘,微微點頭,今天的許鐘的表現,完全讓他看走眼了。
在這位政治老手的眼中,許鍾沉穩不足,毛躁有餘,許淵認為,許鍾應該跳起來衝過去,將張德福海扁一頓,那才像許鐘的作風。而且,在不久之前,對待大放厥詞的張課設,他就是那麼幹的。
可是今天,這小子居然能夠沉得住氣,那麼,是他成熟了,還是要……
看到許鍾淡定的笑容,許淵心頭沒來由的升起一股寒意。
郁鵬沖許鍾豎起了大拇指,道:「老弟,今天我算是真服你了,你能做到這一點,將來前途必定是無可限量的。」
戴亞萍笑了笑:「是啊,許縣長,我今天也看走眼了,你不禁有萬夫不當之勇,還有唾面自乾的氣度,佩服。」
許鍾撲哧一笑道:「你們說的我都不好意了,唾面自乾是什麼意思,縮頭烏龜嗎?」
他眼中閃過一道寒光:「郁鵬主席,這個招待所你還想要嗎?」
郁鵬「啊」了一聲,其他幾個全部看向許鐘。何建軍眼中彩光閃動:這才俺的領導嘛!
許淵暗道:看來這小子終於要舉起屠刀了……
聽到許鍾如此一問,郁鵬卻是心中一喜:「當然,拿下這裡,青羊縣的酒店市場就是我說了算了。」
許鐘點點頭:「你不是說這裡要搞承包制嗎?到時候走公開招標程序,你把錢準備好,剩下的事情我來做。」
許淵微微搖頭:「許鐘,這樣砸人飯碗只怕……」
「這是他咎由自取。」
許鍾冷冷說完這句話,然後站起身,開了那瓶茅台道:「來來來,不喝白不喝,大不了下去都回去睡覺。」
說話間,已經給幾個人都滿上了。
趙海峰笑道:「誰還不知道你的酒量。」
回到座位的許鍾端起酒杯道:「今天借花獻佛,以後咱們常聚啊!」
「好!」
幾人杯子碰在了一處,不知不覺間,許鍾已經開始經營自己的圈子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團伙、幫派。
在官場上,在體制中,可以叫做同黨,也可以叫做派系。
結黨營私,黨同伐異,其中的「黨」都是一個意思。
從這兩個成語來看,圈子、派系古已有之。
第二圈當然就是秘書何建軍倒酒了,許鍾慢慢的摸出手機,當眾撥了一個電話給高仁。
「高局長,我是許鐘,你們縣局有沒有紀檢科?」
在座的除了何建軍,都是在體制裡混了不少年的,說是老油條也毫不為過。可以說,許鍾屁股一抬,他們就大概知道許鍾要放什麼屁。
高仁卻是一驚:「老大,怎麼了,你要搞誰?」
許鍾冷冷一笑:「最近張副局長表現怎麼樣?」
「呃……還好吧,按時上下班。」
許鍾突然一拍桌子道:「高仁,咱們黨在開展自我批評的時候,經常說要杜絕老好人思想,我看你現在就是老好人思想氾濫。」
高仁道:「老大,你別激動,慢慢說。」
許鍾道:「那王八蛋當班喝酒,當眾罵我,我能不激動,這事你這個局長管不管?」
「我……」
高仁咬了咬牙:「老大,你想怎麼弄他?」
「不是我弄他,高局長,難道你現在還不明白,我希望你嚴格執行公安部五條禁令。」
高仁一聽那是相當為難,張德福這廝也太不知好歹,見了老大不繞路也就罷了,居然還藉著酒膽辱罵他,不是嫌死得不夠快麼?
高仁懇求道:「老大,給我個面子,他是老人,也沒幾年好混了,我剛剛接手,要是做得太過,只怕手底下的人會寒心。」
許鐘點點頭:「好,那我想辦法吧!」
「不要——」
高仁呻吟道:「老大,你到底要怎麼樣?」
他是真不敢讓許副縣長自己動手,那樣一來,事情就完全失控了。
「讓張德福脫衣服。」
許鍾說的很乾脆利落,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
不光是高仁,許鍾旁邊的幾個人都是一驚,大家都知道此脫衣非彼脫衣,許鐘的意思是讓張德福脫掉警服,一個警察,被扒掉警服,他便什麼都不是了。
高仁歎了口氣道:「老大,我先操作吧!他現在在哪?」
「縣政府招待所。」
等許鍾放下電話,戴亞萍、郁鵬全都笑了起來,戴亞萍道:「唉,許鐘,剛才姐姐還說你唾面自乾呢!沒想到這麼快,你的犄角就露了出來,報復的如此快,如此熱烈。」
許淵暗暗搖頭,在心中否認了剛才對這小子那麼高的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