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鍾臉色凝重的回到車裡,何建軍給他抽了幾張紙,讓他擦乾腳,穿上鞋子。許鍾靠在桌椅上,疲憊的閉上了眼睛,他將手機遞給何建軍道:「你也看看。」
何建軍翻看了幾張照片道:「真不容易,可憐!不過,你什麼意思?」
許鍾道:「那還用說,現在這個是我主管的口,我的治下怎麼可以有這樣的情況發生,我不能讓老百姓戳我的脊樑骨,更不能讓老師和孩子繼續在這樣的環境中從事教學活動,不能!」
何建軍歎了口氣:「許鐘,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你也要看到現實,工作不是你這麼幹的,看到不合適的,就撥亂反正。這個世上不合適的事情多了去了,你能管得過來嗎?」
「我不管那麼多,只要我看到了的,我就要管。」
「好,你管,你告訴我怎麼管?興建一所小學,錢呢?你不要忘了,青羊縣是國家數一數二的貧困縣,公務員、事業單位的工資全靠財政,甚至是扶貧款,你難道妄想財政給你撥錢。」
何建軍這麼一說,許鍾也冷靜了不少,他發動了汽車,慢慢開著道:「建軍,咱們去哪?」
何建軍笑了笑:「你是領導啊!不會是說氣話吧!我看我得趕緊弄個本了。」
許鍾道:「要不咱們回縣裡,你幫忙把手機裡的照片整理一下,我要在常委會上過一下。」
何建軍搖搖頭:「就這樣程度的資料,有用嗎?」
許鍾道:「哎,建軍,你知道本地有沒有效益不錯的企業,咱們……」
「你想化緣?」
何建軍搖頭道:「難!」
「那麼找紅會,看看能不能投資建一所希望小學?」
何建軍道:「許副縣長,你真的很天真,紅會能隨便開這個口,而且,你沒聽說,紅會的錢被挪用成什麼樣了?」
許鍾心說,就憑咱的關係,要紅會開口,也不是很難,只是,要動用那些關係,還不如讓那些關係出資,建一所學校,反正又花不了幾個錢。但是,真是只是一所嗎?青羊縣內,得有多少所這樣的小學。
想到這裡,許鍾不覺頭大起來。
何建軍歎了口氣道:「許鐘,你說的這不是個案,而是個普遍現象,在祖國的很多地方,人們物質生活水平還有待提高,教育還有很遠的路要走。」
許鍾卻不這麼想,祖國的很多地方,他許副縣長管不著,可是青羊縣,他卻必須要管。
「建軍,回去你跟各個鄉的教助理聯繫一下,讓他們整理一下目前學校的現狀,包括硬件設施、師資水平,暫時就這些吧!」
「呃……許鐘,你到底想幹什麼?」
「嗯?」
許鍾瞪了何建軍一眼:「怎麼回事?你這秘書當得是不是有點……」
何建軍哭笑不得:「是,老闆,我會按照你的吩咐去做。」
「這還差不多。」
許鍾看了看時間道:「現在到縣裡,正好趕上飯點,你想吃的什麼,我請客。」
何建軍道:「哪有讓領導掏腰包的道理,還是我這個秘書來吧!」
「去,別婆婆媽媽的,我工資比你高了,我請,說吧,吃什麼?」
何建軍想了想:「我記得在人民西路有一家黃辣丁店,咱們去吃那個,突然有點想吃了。」
「黃辣丁,好啊!走,我也想吃。」
普桑開到縣城,已經是十一點半,上了人民路,因為氣溫很高,人倒是不多,路邊有三三兩兩的小販在打盹。
突然,一輛有著「綜合執法」字樣的麵包快速開來,車頂的喇叭大聲喊著:「占道經營的,趕緊離開,否則,後果自負。」
刺耳的喇叭聲一遍一遍重複播放這,零星的商販頓時忙作一團,其中,有一個守著冰櫃的孕婦還不知所以。
旁邊一個賣西瓜的道:「嫂子,趕緊收攤,遲了,你的冰櫃就沒了。」
孕婦道:「為什麼,我一不偷二不搶,他們憑什麼?」
西瓜販子道:「嫂子,你是第一天來吧,你真不知道城管為何物?」
「城管,什麼東西。」
「我走,你保重吧!」
西瓜販子歎了口氣,騎著三輪車走了。
「城管?」
孕婦慢慢也感到有些不對頭,偌大的街道上,只剩下她一個小販了。
幾個穿著制服的大漢慢慢為過去,為首的一個剃著光頭:「喂,你想違抗執法?」
孕婦皺眉道:「你們?」
光頭笑了笑,自顧自打開冰櫃,給一幫人分發冷飲,旁若無人的吃了起來。
「給錢。」
孕婦冷冷道。
「嗯?」
大漢斜睨這孕婦,哈哈笑了笑起來,直到差點笑到岔氣才道:「你是農村來的吧?」
孕婦咬了咬嘴唇,點點頭。
光頭漢笑了笑:「這就難怪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衣服,「我們是城管,現在城市在搞雙創,你們這些占道經營的是要被嚴厲打擊的,剛剛那些走了的也就罷了,你不走,那就是要對抗執法。現在,你的冰櫃已經不屬於你了,你走吧!」
「什麼?你們這是強盜!」
「強盜?我們這夠明瞭,你沒聽說,城管踩人腦袋的新聞嗎?」
光頭漢冷冷看了孕婦一眼:「看你有孕在身,就不跟你計較了,今天只是沒收你的經營工具,趁我們沒有改變主意之前,趕緊走。」
「不,求求你們,你們不知道,這冰櫃對我們家來說意味著什麼?這是我們家全部希望。」
「我們不聽那麼多,哪個沒有難處,我們在執法,懂嗎?你們違法了,拉走!」
光頭漢一聲令下,手下七手八腳就來拉冰櫃。
「不——」
孕婦死死抓著冰櫃。
光頭漢不耐煩了,上去掰開孕婦的手,就是一推。
「啊——」
孕婦一聲驚呼,一臉驚恐的向後倒去……
城管是應國內城市發展現狀而生的產物,由於這個特殊的執法群體組成比較特殊,除了吸納了一部分通過後門進來的社會閒散人員,還有一些部隊退伍兵痞,所以,執法行為難免過火甚至野蠻一點。
幾年下來,城管的壞名聲人盡皆知。暴力執法事件也是比比皆是。
許鍾之前也有所耳聞,這次是他第一次親眼所見。
面對一個孕婦,這幫所謂的執法者也能下得去手,許鍾終於忍無可忍的出手。他一把扶住孕婦,交給隨後跟來的何建軍,然後面無表情的擋在二人前面。
許鍾一隻手放在了冰櫃上,冰櫃頓時如同壓著一座大山,三五個漢子居然拉不動。
為首的光頭漢眉頭一皺道:「哪裡冒出來的小子,多管閒事是吧?你這是違抗執法,是在跟國家機器作對!」
「呸!」
若是在以前,只怕許鍾早已動上了手,而對方也已經滿臉開花。可是,自從他認識到自己已經是一位縣級幹部之後,為了政府幹部的形象,他也學會了打口水仗。
「你好意思說,我還嫌丟人,一幫城管也好意思說是國家機器,你還真是半路上撿了個喇叭——能吹。你們是國家機器,警察和軍隊幹什麼去?你們是國家機器,國家還有希望嗎?」
光頭漢一拍胸口:「小子,挺能說,我說不過你,但是,我也懶得跟你說,現在我明白告訴你,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我是縣綜合執法的大隊長陳軍,我們在嚴格執行縣委縣政府的號召,大搞城市雙創,你已經嚴重影響了我們的工作,後果很嚴重。」
「有多嚴重?」
「要坐牢的。」
「你們有這種權力。」
陳軍拍著胸脯:「我們跟警察是一家,警察幹不了的事我們還幫著干呢,你這種情節的,讓你蹲大牢,只是一句話。」
許鐘點點頭,也不回頭,只是問道:「建軍,都記錄下來了吧!」
何建軍點頭道:「是的,有錄像和錄音。」
陳軍一聽道:「麻痺的,你敢陰我,你們是記者?」
說著他大喝一聲,「兄弟們,聽見沒有,今天這兩個不能放走。」
七八個大漢頓時將三人圍住,何建軍小臉一陣蒼白,但是看到許鍾篤定的神情,他心裡踏實了許多。
「有事衝著我來,不要為難一個孕婦,誰不是爹生娘養的,這點良知還是有的吧。」
「說的好,有種,只可惜,我陳軍倒是想交你這個朋友。放心,孕婦我們絕對不動,散開,讓她走遠點,別礙事。」
包圍圈真的散開了,孕婦想走,卻有有些不好意思,她望著許鍾道:「大兄弟,要不報警吧,他們還真能無法無天。」
許鍾朝何建軍努努嘴:「照顧好嫂子。」
「好小子,我倒要看看你是嘴硬還是骨頭硬。」
頓時,除了陳軍意外的人撲了上去,陳軍卻是回頭打開冰櫃拿出一支「巧樂茲」剛剛剝開塑料紙,只準備往嘴裡塞,嘴巴還嘟囔著:「鬼天氣,真他媽熱……」
可是剛剛塞到嘴裡,便如同被點了穴一般不動了。
大熱天的中午,街道上根本沒有其他人,不過還是有幾雙眼睛看向這邊的,他們的觀感跟陳軍差不多,都是大大張著嘴巴,一動不動。
足足愣了三秒,陳軍就下意識的摸了一下腦門,原來已經是一頭冷汗。
「你……」
陳軍看著許鐘,如同看著一個妖孽。地上躺著一地自己的手下,自己只是拿了一支冷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