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別說了!」張耀輝拉著何江龍的手,兩個兄弟執手相望,無語凝咽。季永忠也紅了眼圈,他強行擠出笑容說:「看你們,都是二十出頭,叉開腿端鳥撒尿的大老爺們,哭哭啼啼算什麼事?許鍾剛都說了,要放開胸懷,要高興,這樣對病情有好處!」許鐘點點頭:「你們不要悲觀,咱們先喝酒,現在我才知道,幾位哥哥後台才叫個硬,咱們吃好喝好了,我替輝少好好切切脈!」這一次,似乎大家都吐露了心思,酒喝得更加暢快,氣氛也份外融洽。許鍾有一種強烈的直覺,如果自己想要在仕途上有所發展,跟眼前幾個人搞好關係非常重要。張耀輝背過身去擦了一把眼淚,然後笑著說:「許鍾說的不錯,敞開心扉,今日有酒今朝休,明日愁來明日愁!該死球朝天,不死好過年!喝……」許鍾說:「我這是青梅酒,古有青梅煮酒論英雄,今天,能喝這酒的都是英雄,來再喝,不醉不休。」不知不覺三罈子青梅酒喝完,三個衙內基本已經不省人事,許鍾將一個個說著胡話的弄上床之後,一個人又獨自喝了小半壇。望著躺在床上三個睡姿各異的衙內,許鍾神情肅穆,最後幽幽一歎,走過去坐在張耀輝的床邊,右手搭上他的左腕……羊角風,又叫羊癲瘋,學名癲癇,分原發性和繼發性兩種。此類病症的難處就在於它不發病的時候與常人無異,就算最先進的醫療器械,也難以發現病灶。就如同這一刻,許鍾緊皺眉頭在張耀輝平、滑、尺脈間來回把著,卻依然無所得。不過,他也不氣餒,因為曾經救治過這樣的病患。然而,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張耀輝的情況要複雜得多。他翻出師傅留下的一些醫學典籍,通過翻查瞭解到癲癇的發作跟大腦皮下組織的活動有關,現代醫學也證明,有癲癇症狀的病人,腦電圖和正常人是不一樣的。可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為什麼不一樣,專家學者眾說紛紜,其實也難怪,每個個案情形都或多或少有些不同。許鍾又翻開一本師傅的筆記,裡面有這樣一段話。《靈樞海論》云:「腦為髓之海,其輸上於其蓋,下在風府。」督脈入屬於腦……貫心,所以督脈及其相關穴位與人體氣血、腦亦有密切關係。《難經二十九難》說:「督之為病,脊強而厥。也就是說,在頸項部及督脈相關樞紐穴位施治,可實現調神通絡,抗癇止痙的作用。許鍾一下子合上了所有典籍,和衣上床睡覺。朦朦朧朧間,他好像看到桃樹坪所有的女人都在挽留他,不想讓他走,所有的男人眼中卻放射著怨毒的光芒,還有一幫蹣跚學步的孩子圍著自己在叫「爸爸」!以二寶和三錘為首的男人開始向他圍攻,拿著各式各樣的傢伙是往他身上招呼,有人已經掐著他的脖子,他想喊卻喊不出聲。突然,聽見「哼哧」一聲,許鍾被驚醒了,他發覺自己出了一身冷汗的同時,發現張耀輝蜷縮在地上,人如同一隻麻蝦,正在無意識地劇烈抽搐著,口中還發出「呃呃」的怪聲。「輝少,耀輝!」許鍾兩聲大呼,何江龍和季永忠也翻身起來。這邊,許鍾看到張耀輝眼中佈滿血色,嘴唇青烏,還有黏液從口腔溢出。眼看著張耀輝伸出舌頭,牙齒就要咬上,許鍾毫不猶豫將食指橫著塞入張耀輝的牙齒之間。張耀輝的發作還沒有過去,完全是無意識的死死咬住許鐘的手指,十指連心,只一下,許鐘的眼淚就留下來。何江龍和季永忠看著張耀輝痛苦的模樣,一邊哭著,一邊大叫他的名字,同時還感同深受地問許鍾怎麼樣。終於,又過了一分鐘,張耀輝慢慢平靜下來,鬆開了牙齒,又閉上了眼睛,呼吸慢慢變得均勻。何江龍和季永忠將昏睡中的張耀輝小心翼翼抬上床,然後過來扶許鐘。只見他食指上兩個深可見骨的齒痕,難以想像,剛才他是如何堅持下來的。何江龍紅著眼拍著許鐘的肩膀:「兄弟,還撐得住嗎?要不去醫院消個毒!」季永忠也拍著許鐘的後背抿著嘴:「許鐘,以後就是兄弟,你為輝少做的,我們看在眼裡記在心裡。現在我送你去醫院,好嗎?」許鍾勉強擠出幾絲笑容說:「醫院?我是幹什麼的?」他走到床邊,左手打開藥箱,從裡面拿出一瓶碘伏,咬開瓶蓋,往指背上倒了一些,接著「嘶」的吸了好幾口涼氣,然後說:「都歇著吧,今晚應該沒事了!關了燈也讓輝少好好休息!」何江龍、季永忠關切地看著他,齊齊點了點頭。一宿無話。但是,許鍾沒怎麼睡著,手指一直是火辣辣的疼,第二天起床時,何江龍和季永忠都看到了許鍾一雙血紅的眼睛。張耀輝也醒了,他對大家抱怨了一聲好累,似乎對昨夜的事沒什麼印象,看到許鍾手上的傷痕,他皺眉問道:「怎麼搞的?」許鍾笑道:「沒什麼,自己一不小心碰到了。」「這分明是咬傷的,誰呀,難道是我?」他一把拉過許鐘的手指在自己口邊比了比,喃喃自語:「原來真的是我!」再抬起雙眼是,眼中已噙滿淚水:「許鐘,對不起,你為什麼要救我,還傷了自己,還不如讓我死了算了!」許鍾洒然一笑:「我是一個道士,還是一個醫生,醫者父母心,我看見了,當然不能不管!小上而已,你不要往心裡去!」何江龍和季永忠兩個圍過來,四個人抱在了一起,何江龍哽咽著說:「從今天開始,在我們眼中,你不是道士,不是醫生,不是村長,你是我們的兄弟!」「好!」許鍾從未想到自己突然會多出三位兄弟,天生孤獨的他對親情自然有一種嚮往,所以他也很高興,覺得張耀輝這一口咬得很值。四人一番漱洗,勾肩搭背到招待所門口的小攤上吃早餐,有豆漿、豆腐腦、油條、油餅之類。四人隨意要了兩樣,吃完了又回到宿舍準備去報名。「輝少,你坐下,我來給你把把脈!」張耀輝依言坐下後,說:「許鐘,輝少是外人叫的,你以後就直呼其名,這樣才顯得親切!」「好!耀輝,我已經有了一套治療方案,但是這個過程會長一些,而且比較複雜,也不可能一次根治。打個比方,就好像戒煙一樣,在戒斷的過程中要逐步的減量,我也是先讓你發作次數越來越少,直至消除。」「都聽你的,死馬當作活馬醫!」張耀輝這次表現的很樂觀。季永忠說:「那報名的事?」何江龍馬上打斷他道:「這還用問,你一個人去報名,並且給我們幾個請假,趕緊去吧!」「呃……好!」季永忠微微猶豫一下便應承下來,拿了幾個人的身份證和介紹信匆匆走了。小道士煞有介事,打開新秀麗的行李箱,拿出一個古樸的青銅香爐,又找出幾根香點上後說:「這是露凝香,除了而已充作熏香使用之外,它還有凝心安神的功效,我在治療病患時,通常會點上一支。」何江龍深深嗅了嗅:「真是國手,很有大家風範,我看耀輝的病多半有救了!」張耀輝也點點頭:「我的心神沒有一個有現在這般放鬆,心境也從未有過的平和,許鐘,謝謝你!」許鍾嫻熟的在張耀輝頸後施針,嘴角勾了勾:「作為一個醫生,從來不能將話說得太滿,反正咱們有一個月的時間,慢慢讓時間來檢驗效果吧!」在何江龍目瞪口呆之下,十幾根數十公分長的銀針經過酒精的消毒後,被許鍾捻進張耀輝的後頸,而耀輝似乎沒什麼痛感。許鍾側頭掃了一眼何江龍,淡淡一笑問道:「耀輝,感覺怎麼樣?」「熱、漲、麻。」許鐘點點頭說:「頸部是大腦和各項人體器官連接的通道,各個器官將血液輸送到大腦的同時,大腦也會發出各項指令,這就是神經中樞。我在這裡施針,挑選的重要的穴位,危險是不會有的,但是針灸對人元氣是一種損傷,所以不宜過頻,暫定一個星期兩次。」「當然是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我這一百多斤就交代給你了!」許鍾拍拍張耀輝的肩膀:「別動,我給咱們燒一壺雨前茶,保證你們沒喝過!」於是他又在酒精爐上吊上一個鐵製的茶爐,開始煮茶。何江龍笑問:「許鐘,你這箱子裡到底還有什麼古董?」「基本顯擺完了,還有基本醫書,《黃帝內經》、《千金方》、《傷寒論》什麼的,龍少要不要過過目!」「不要,你饒了哥哥我吧!我喜歡看的小島國的動作片,有興趣我們一起研究,不過看許鍾你這個老學究的模樣,應該是喜歡看國產古裝的吧!」許鍾皺起眉頭:「你說的什麼,我不太聽得懂!」何江龍認真審視了一番許鐘,覺得他並非撒謊,於是仰天長歎:「我的天哪!我是否應該毒害一朵無邪的花朵?」他堅決的搖搖頭:「應該叫救贖,最起碼也是掃盲!」張耀輝哈哈笑道:「龍少,我也是很矛盾,許鍾清純的就像一張白紙,可能很快就被咱們幾個染黑了!」何江龍面色一陣肅然:「希望他能出淤泥而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