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慧姨,永威如果在,今年,已經三十了吧?」淚一顆顆滴下來,暈開了發黃的那頁紙,她顫著手將它放在身側,轉過頭,她又問:
「陳叔叔,就是小媽的前夫,他來過了,是嗎?」
慧姨點頭,拿出手帕,輕輕擦著她臉上的淚。又看了看任靖東,卻見他臉上滿滿的儘是擔憂和不安,又是沉沉一歎,低聲說:
「他不知道永威不是自已真正的孩子,我沒有告訴他。」
是啊,說了又能怎麼樣呢?真正的永威,甚至更早就不在人世了,說了,又能怎麼樣呢?不過徒惹人難過而已。
任靖東呆呆坐在那裡,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他聽見自已的心跳,一聲一聲,跳得沉重而頹喪,像失去動力的指針,不定在哪一刻,便要停止走動。
包裡手機又響起來,在安靜的空間裡,顯得異常突兀。他反射性的拿到耳旁接聽,原來是機場打來的。
他訂了頭等艙的機位,航空公司高層接到報告,說班機遇到故障,可能無法按時起飛。高層管理人員又將電話又撥到他這裡來,詢問是否等待或改另一班。他只說不去了,去不了。
現在,只怕誰都沒有心情去玩了。
不一會兒,手機又響,他卻不想接了,直接摳掉電板,將它塞回口袋裡。看著茉薔那樣失魂落魄的樣子,他什麼心思都沒有了,現在就算要他拿整個金宇來換她一次展顏微笑,他也是願意的。
茉薔一直在流淚。他知道,她的淚,是為戚永威而流。心疼他的命運,心疼他的遭遇,更心疼他一直到死,都在為別人著想。他也知道,從今以後,她會將他放在心裡,藏得更深。
心知自已不該嫉妒,可是,他卻無法做到。他向來是一個說一不二的人,容不得身邊的女人心裡裝著別人,卻還用餘下的一點空間來愛他,那樣的愛,太脆弱,太飄浮不定,他受不了,真的受不了。
太陽一路西斜下去,茉薔的手機也響了好幾次,兩人都像雕塑一樣坐在那裡,一動也不動。慧姨終是受不了兩人如此沉默,推了推茉薔,說:
「小姐,接電話吧。」
她茫然的點頭,接通電話,卻是紀晴秋打來的。焦急不安的語氣,問他們在哪裡。
「伯母,我在家裡。」
「哪邊家裡?倪家嗎?」
「是。」
「你——,哎,茉薔,你能來看看你陳叔叔嗎?他想見見你。」
茉薔咬了咬唇,輕聲應道:
「是。你們,你們在哪裡?」
紀晴秋站在白氏綜合醫院的走廊外,右側是一面大大的落地窗,幾乎佔滿了整個牆面,明亮的光線盡數灑進來,她穿著一身湖綠色的織錦旗袍,襯得嬌小的她更像是從畫裡走出來的人。只那一臉憂慮,卻讓那身湖綠的旗袍也失了光彩。
「我們在白氏綜合醫院裡,你大哥也在。」
電話那頭長久的沉默,終於,她說:
「我馬上過來。」
紀晴秋長出了一口氣,懸在半空的心,終於放下來。她望了望從病房裡出來的白臣宇,勉強朝他笑了下,又說:
「那我們等你。」
電話掛斷,白臣宇也來到她身邊,一襲白色長袍,讓他看起來愈發的儒雅飄逸,向來溫和的微笑此時也帶了些微的擔憂。
「伯母,陳先生已經沒有什麼大礙了,只是,他這樣的年紀,屬於心肌梗塞的發病率最高的階段,若再不注意,只怕以後發病情況會更加嚴重。」
從電梯那頭傳來一陣激動的對話聲,兩人轉頭看過去,只見一個金髮碧眼的年輕女子正拽著一個年輕人使勁往這邊拖,嘴裡溜出一串俄語,柔潤的嗓音像珠落玉盤一般的清脆動人。明明是惱怒的語氣,卻生生添了幾分嬌蠻,教人聽了氣不起來。
紀晴秋看見兩人過來,臉上一喜,忙迎了過去。跟著用俄語跟他們對話。年輕女子激動得熱淚盈眶,拉著她的手,不直不停的說著話,倒是她身旁的男人有幾分焦灼不安的神色,眼神不時的往病房的方向瞟。
白臣宇詫異的挑了挑眉,靜靜站在那裡,沒有離開。
紀晴眉領著兩人又走過來,換了中文跟他說話。
「臣宇,這是陳奇,斯峻的公子,這位是艾莉絲,是斯峻的義女。你跟他們說一下他的情況吧。」她暗地裡朝白臣宇使了個眼色,唇上無聲的吐出幾個字。
他看得分明,心中一動,瞭然的勾了下唇,若有所思的看了看陳奇彆扭的臉色,說:
「好,陳先生,令尊的病情實在是不容樂觀,這一次發病,若非送醫及時,恐怕——」他故意頓了一下,有意無意的瞟了眼陳奇,沒有把話說完。
果然,不出他所料,陳奇一聽到恐怕二字,頓時臉色驟變。
艾莉絲轉頭看了眼紀晴秋,眉峰微動,碧綠澄澈的眼珠輕輕一轉,淚水在眼底迅速凝聚。她轉過頭來,淒淒的望著陳奇,近乎呢喃的對他說了一句什麼。
卻見他臉色愈加的陰沉,抿緊雙唇,眼睛慢慢發紅了。他暗自咬了咬牙,像是在克制著什麼,看著白臣宇,猶豫了一下,又問:
「他現在的情況怎麼樣?有危險嗎?」
白臣宇擰了擰眉,一臉無奈的樣子。
「這個有點難說,他這病,若是心情愉快,無憂無慮,自然好得快,如果整天處在憂慮不安之中,不但會加重病情,更會——」
「會怎樣?」陳奇驚慌的瞪大眼睛看著他,緊張的問著。
「哎,會怎樣還用我說嗎?最壞的結果,想必你也一定知道。該怎麼做,端看家人盡了幾分心力了。」說罷,他又搖了搖頭,似乎有些無能為力。
陳奇怔怔的看著他,突然倏的一下轉了身,往前面走去。艾莉絲還有些沒有反應過來,仍舊呆呆的站在原地,看著他越走越遠。紀晴秋輕輕一推,用俄語跟她說了兩句,又朝她豎起大拇指。
艾莉絲眨了眨眼睛,扯唇笑了一下,朝她點了點頭,趕緊跟了上去。
白臣宇笑笑的道:
「伯母,好計策。」
紀晴秋回過頭來,臉上的憂慮已減輕了三分。她笑了一笑,眉眼間儘是疲憊,有些無奈的道:
「要想讓他心甘情願的回到斯峻身邊,除了這樣,可能是別無他法了。」
這父子二人之間的矛盾,早深得不可調和,若不逼他一逼,如何能讓他們心甘情願的面面相對?
白臣宇轉頭看了看空空如也的走廊,搖了搖頭。
「是啊,他陳奇,也算個人物了,若沒點個性,如何能做靖東的特助,替他擋掉那麼多新聞界的騷擾,處理那麼多的事情?」
紀晴秋秀眉一挑,訝異的看了他一眼,說:
「你認識他?」
「他曾救過靜雅,後為靜雅拿金宇週刊給我看過他的照片,所以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