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任靖東飛奔過去,身上還拎著一件沒有來得及套上的襯衣。
「茉薔,你等等,我送你回去!」他著急得不得了,可她為什麼就是不肯停下來。
眼看著她奔出雷家大門,他恨自已不能再快一點,好拉住她。
可他卻只能眼睜睜看著一輛出租車停在她面前,而她,真的像是逃命一般的跳上去。車門砰的一聲關上,車子絕塵而去。
他半敞著襯衫,呼呼的喘著氣,落寞的看著出租車的紅色尾燈,像兩隻血紅的眼睛一樣,看著他,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頹然一歎,他近乎悲哀的閉上眼。他真是該死!居然蠢到連當年都敢提!他明知道三年前的那些事,對她有著近乎致命的打擊!
夜裡,有涼風吹送,路邊高大的香樟樹被風吹的嘩嘩輕響,他的眼神,卻是比夜風還涼,像化開的冰水,直沁到人心裡去。
遠處的霓虹,像一幅炫爛的圖畫,隔得太遠,竟朦朧得像夢境一樣。
他抿了抿唇,告訴自已,不可以洩氣,不可以放棄。至少,今天他還是有進步的,不是嗎?至少,她雖然沒有明確表態,可他也知道她原諒他犯的錯誤了,不是嗎?
茉薔坐在車上,渾身都在發抖,明明不冷的,可她卻怎麼也止不住。看著一排一排陰暗幽黑的樹影,從窗外的地上飛速移過。直消失在遠遠的身後,再也看不清那一抹濃影。
她坐在後座,面色雪白,腦子裡像被人用刀子狠狠劈開,疼得她難以忍受,額上已經滲了汗,薄薄的濕意,映著路上的霓虹,竟反射出彩色的光澤。
前座的司機有些擔心的從後視鏡裡看了她一眼,問:
「小姐,你沒事吧?要不要去醫院?」
她抓緊膝上的皮包帶子,僵著脖子搖頭。
「謝謝,不用。」
包裡手機響起來。她半靠在椅背上,一動也不想動,可司機卻頻頻張望,教她有些無奈,她摸索著拉開拉鏈,一陣摸索,抽出手機。
接聽之前,認真看了來顯,確定不是任靖東,她才接起來,有氣無力的道:
「沁藍,我馬上就到。」
「姐,你在哪兒呢?要不要我來接你?」
「我在車上,正往回趕呢,你別出來了,大晚上的。」
「那我叫二哥來接你吧,你再不回來,他就真的要在家裡正發火了。」
其實,白燁已經發了火,可他又不敢給茉薔打電話,只得在屋裡來來回回不停的走,沁藍路過他身邊,在他突然轉身時不經意擦撞了一下,也被他狠狠的凶了一頓。
車子正巧開到金宇大廈,她抬起頭,霓虹閃亮,街燈如珠,璀璨而華麗,彷彿黑幕上點綴的珠光玉翠,並不是很清晰,可是依然灼人雙目。看了看金宇大廈外牆上的巨型電視,屏幕上已顯示時至九點。她說:
「叫二哥放心吧,我一會兒就到。」
她一說完,卻聽到手機的關機鈴音響起。無奈的放下,看著屏幕上的潮女側影剪紙圖案漸漸模糊,模糊,最終消失在屏幕上。將它塞回包裡,伸用力按了按太陽穴,仍舊是突突的跳,針扎一樣的疼。
車子開回新店,白家的別墅裡燈火通明,除了長年在國外旅居的白父白母,顯然所有的人都在等她回來。
她推開門下車,夜涼如水,路旁草叢裡有唧唧的蟲聲,風像是無數細微的手,無聲的穿過身上薄薄的雪紡紗襯衫,直撲入懷。
她轉頭,看著出租車慢慢開遠,遠處的城市是一片燈的珠海,像是打翻了萬斛明珠,纍纍垂垂,堆砌出晶瑩剔透的紅塵深處。
在這裡,還能看到月亮,並不是書上所說的金黃色,亦不像歌裡所唱的紅月亮,一輪圓月,顯出淡淡的青灰色。被月光下那片浩如煙海的燈火襯著,月亮彷彿更小,更遠。照在人身上,彷彿是一層銀脆的薄紗,伸手一碰,便會清清脆脆的碎裂開來。
她看了眼別墅鏤花鐵門裡,半開的實木大門裡還聽得見沁藍的說話聲,遠遠的,她就聽見幾個字:二哥,快了。
大約是沁藍在跟他解釋,說她快回來了。她卻沒有什麼心情進去回答他們關切又熱情的話語,便轉身不聲不響,走到大鐵門外右側的路階上坐下來,將手肘撐在膝上,雙手托腮,愣愣的盯著腳下的樹葉發愣。
今天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的出乎她的意料。說實話,在見到任靖東之前,她還是有幾分怨懟的,可是,一看見他被二哥狠揍,又用那樣沉痛的目光看她,那樣低聲下氣的請求她原諒,她就忍不住軟了心腸,什麼責怪的話也說不出來了。
他那樣的天之驕子,只怕還從沒對一個女人如此放低姿態。一直以來,他都是站在頂端的那個主導者,做的每一個決定,都從不會受任何因素影響,可他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小心翼翼呢?就因為她曾懷過他的孩子?
其實,他大可不必這樣,都是那麼多年前的事了,他何必這樣希罕她?況且,她也早已不再年輕!二十九歲,都是老姑娘了!而他,三十二三,風華正盛。
都說這個年紀的成功男人最有魅力,多金,瀟灑,沉穩,事業有成。所以,身邊總是那麼多年輕漂亮的女孩子在他打轉,天天盼著他能多看她們一眼。可為什麼他就是要在她身上動腦筋呢?為什麼他就認定了她呢?真是讓她想破頭,也不能明白。
哎!錯誤!從頭到尾,都是錯誤。他錯,她也錯!錯在沉迷於他製造的漩渦裡,一再沉淪。心裡亂糟糟的,她只得靜靜坐著,期望能夠平靜一點,希望思路可以再清晰一點。
地上投著她的身影如剪,清晰又朦朧。她坐在階上,身子縮成一團,乍一看去,竟柔弱得如同孩子。
坐得太久,腿稍有些麻,她又放下托腮的雙手,將腿伸直,感覺血液一點點以正常的速度在週身的脈絡裡運行流動。
「二哥!二哥!」
身後的鐵門裡傳來沁藍焦急的呼喚,像是極力在阻止著什麼。接著,她便聽到白臣宇半帶無奈的揚聲喊著:
「白燁,她快回來了,在路上呢。」
可是,她卻沒有聽到他回答的聲音,只有他的蓮花車裡的報警器開啟的尖銳聲響,那一聲如同尖叫一般的聲響,頓時像蛇一樣鑽進她心裡,絞擰得她透不過氣來。
她歎了口氣,在鏤花大鐵門的電動鎖開啟之前站了起來,側身一閃,便已來到大門前。蓮花跑車已開出了車庫,大鐵門也已緩緩打開。
車燈照得她睜不開眼,刺目的白光讓她短暫的失明。緊緊閉了下眼,隔著眼皮的熾烈白光忽而消隱下去,緊接著便是白燁氣急敗壞甩上車門的巨響。
「你跑到哪兒去了?怎麼把手機也關掉,你知不知道我們有多擔心?」他臉上儘是焦急,往日舉手投足之間的深沉穩重早已被他拋得沒了影兒。
茉薔勉強笑了一笑,任由他緊緊鉗住肩膀,雖然疼,可她卻沒動。
「我手機沒電了!」
涼風吹到人身上寒浸浸的,彷彿吹散那些煙花的餘燼,一切繁華都已隕落。如黑絲絨的一般沉寂的夜色,溫柔的向她包圍過來,一切都瀰漫得無痕無跡,彷彿一場夢境,醒來時只有無聲無息的黑。
她看著他身後白臣宇和沁藍溫暖關切的面容,雖然覺得身子冷透了,心裡卻一點點暖起來。她若無其事的含笑說:
「讓你擔心了,二哥!」
她一聲二哥頓時讓白燁平靜下來,薄唇輕輕抿緊,斜飛的雙目裡透出點點涼意來。他放開她的肩膀,凝神看著她,目光一如如子夜般深邃。
眼睛裡有一縷什麼悄悄劃過,她沒有看到,更沒有感覺到。
沁藍快步走上來,拉著她的手,笑著說:
「我就說姐快回來了嘛,你還不信,怎麼樣?這回你又輸了吧?」
她在緩和緊張的氣氛。茉薔側過面龐,報以感激的一笑。
「是,我輸了。」白燁低沉的聲音裡,似乎帶著很深濃的落寞,這一句我輸了,卻不知是跟沁藍說,還是在跟自已說。
他又微笑起來,心裡的苦澀卻只有自已知道。他早就知道他輸了,不是嗎?早在三年前就輸了,這一場戰爭,從未開始,他就輸得一敗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