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二日,便是倪正國的忌日。
因為頭一晚哭得太累,她睡得極沉,過了九點,她還在夢裡輾轉,無法醒來。夢裡有永威,有爸爸,有媽媽,還有,那個嫩聲嫩氣喚媽媽的未曾見過面的孩子。心痛得讓她難以忍受,摸著小腹,她尖叫著驚醒。
醒來以後,發現自已竟出了滿身的冷汗,讓她在五月天裡,還硬生生的打了個寒顫。
她的房間,一直沒有備用鑰匙,唯一的一把,被她多年前故意弄丟了。只能從裡面反鎖,外面卻打不開。慧姐和靜雅一直在敲門,可她卻把房門反鎖了,她們進不來。
她抹了抹額上的汗,才驚覺連指尖都是冰涼的。
打開門,見慧姐眼眶都急紅了,靜雅一把拉過她的手,擔心的道:
「茉薔,你怎麼了?為什麼臉色這樣差?」
她勉強笑了笑,搖頭說:
「沒事,就是被迷住了,一時沒醒過來。」
慧姐嘴裡念著: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慧姐一向有點迷信,認為被迷住了就不好,有小鬼纏著她的靈魂,不讓她醒過來。
「小姐,那咱們現在就去墓園吧,馬上就去。」
茉薔知道她為什麼這樣著急,其實也是為了她,慧姨一定是想在爸爸和小媽面前,請他們多保佑她。感激的拉著她的手,茉薔微微鬆了一口氣,感覺夢裡的那些不好的東西,都離她越來越遠了。
「慧姨,你別著急,我馬上洗漱換衣服。」
「好,小姐你快點啊,我們等你。」
她換好衣服,是一襲黑色的褲裝,肅穆而莊重。臨出門時,她卻忽然緊張起來,像壞小孩要見老師一樣的惶恐。
靜雅開著她的小甲殼,載她跟慧姨去墓園。
她們把車停在墓園外的停車場,這個時候,墓園很安靜,老遠都看不到一個人影。蔥翠的柏樹將頭頂熾烈的陽光遮擋了大半,給路上的行人留下一片清涼。
一路走過去,四周都十分整潔,連草皮都修剪得極為平整,每一個墓的四周都栽著花草,有的開了,有的只有葉。
靜雅挽著茉薔的手,慢慢的在前面走,慧姨手裡提了一個輕巧的小提籃,裡面裝著一兩束菊花,靜靜跟在後面。
來到墓旁,茉薔就這麼站著,看著墓碑上倪正國的頭像,眼淚就那樣急切的流下來,止也止不住,可她卻沒有哭出聲來。接過慧姐遞上來的菊花,她蹲下身子,輕輕放在碑前。
靜雅看了心疼,也紅著眼睛,低低的說:
「想哭就哭出來吧,在這兒,還用得著強忍麼?」
她卻依舊沒有發出聲音,反手抹臉,拭去那濡濕的淚痕,只對面前倪正國的墓碑,一字一句的輕聲說:
「爸爸,茉兒不孝,這麼久沒來看您,希望爸爸原諒!我現在很好,一切都好,爸爸不要擔心。你跟媽媽在那邊還好嗎?還有——,小媽和永威。」她低下頭去,冰涼的手指絞在一起,極力隱忍,哽咽了一下,又說:
「爸爸,您在世的時候茉兒沒有好好教敬您,現在你走了,茉兒真的好難過,對不起!爸爸,沒有珍惜你在的日子,是茉兒的錯!」說到這裡,她突然死死的摀住唇,什麼也說不出來。
靜雅也跟著哭,把她擁進懷裡,側頭對倪正國說:
「伯父,您放心好了,茉薔還有我,還有白家人關心,我們不會讓她受欺負的。」
慧姐吸吸鼻子,傷感的道:
「小姐,別傷心,老爺看到,也會捨不得你這樣難過。」
茉薔深深的吸了幾口氣,方才跟靜雅分開,擦去眼淚。身後草叢裡蟲聲唧唧,陽光穿透柏樹細細的樹葉,灑下點點星光。哭過,心頭的沉重也減輕不少。
她紅著眼睛,目光柔軟。這時才有力氣打量周圍的環境。也才愕然發現,父親的墓地周圍,竟然栽種了那麼多的名貴花草,她甚至發現地上的泥土都是濕潤的,那半開的白色花上,還有未乾的水珠,連碑頭上方,也潔淨得幾不沾塵。
是誰將這裡管理得如此完美?墓園的工作人員嗎?她舉目搜索,卻發現其他的墓前雖然整潔,卻沒有如此的注重細節。顯然,這裡是有人專門打理過的。
「慧姨,爸爸的墓有專人管理嗎?」
慧姨看了看墓地周圍的花草,點了點頭。
「是啊,靖東一直請了人在管理,每個月交了上萬的管理費呢。」
他?茉薔身子一震,驚詫得難以名狀。怎會是他?
「為什麼——?」
「小姐,你還不知道為什麼嗎?他做這些,都是因為你啊!」她歎息的話語,像陣陣微風吹過心湖,泛起陣陣漣漪。
「為我?他沒跟我說過——」
「他怎麼會告訴你?他那樣驕傲的人,怎會拿這樣的事情在你面前彰顯自已?他不過是在替你盡這份心!小姐啊,靖東可是倪家的恩人哪!」
茉薔震撼了!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倪家跟他,可是非親非故啊!莫非,他真的是為了她?可是,這,這怎麼可能呢?
思緒如亂絲,解不開,理還亂。沉沉一歎,她只覺悲哀。他對她的事這樣上心,又有什麼意義呢?她是注定要做那個絕情狠心的人的。
頭一陣陣的痛,她覺得渾身無力。在戚佑玲的墓前也站了一會兒,她卻說不出什麼話來,只是,心底往日的怨氣,淡了不少。永威和媽媽的墓,都不在這裡,她沒有去看,就怕自已忍不住又要哭,讓慧姨和靜雅也跟著傷心。罷了,忌日再去吧!
靜雅開車又送她們回倪家別墅,這回,茉薔卻沒有再回去了。頭疼得厲害,又不想讓慧姨擔心受累,只坐在副駕駛座上,拉著慧姨的手,滿心不捨的道:
「慧姨,給我一點時間,等我處理好一些事情,我就搬回來,跟你住在一起。」
慧姐很是激動,一邊揉眼睛一邊點頭。
「好,小姐你也別心急,什麼事都辦妥了再說。」
她放眼望去,目光穿過鏤空的雕花鐵門,半舊的鐵門裡,依舊是多年前的那般模樣,草木蔥翠,卻日漸蕭條,冷冷清清的,竟然沒有半點人氣。慧姨一個人在這裡,一定很孤單吧!鼻子一酸,淚又要下來。她低下頭,用力咬了咬牙,逼回即將出眶的淚。
「慧姨,我先走了,有事一定要給我打電話,不舒服的話,要記得看醫生,也要給我打電話,知道嗎?」爸爸媽媽,永威和小媽都不在了,她不想留下更多的遺憾,慧姨算是她倪家唯一的家人了,說什麼都不能讓她有絲毫閃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