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小狐狸漫遊龍宮2
龍宮浮上海面來了,對於我來說,是個絕世難逢的好機會。我立即變成一隻小老鼠,嗖的一下鑽進了龍宮。
龍宮果然就是不同,在人間被視為珍奇寶物的珍珠珊瑚,在這裡是最普通不過的照明工具還有庭院裝飾工具。我沿著牆根溜進院子,有個眼睛長得黑溜溜的年輕人在指揮大家擺桌椅,居然都是用上好的古董傢俱,看來龍神也很考究,並且隨時關注人間的流行品味。擺好桌椅又擺吃的,人家常說山珍海錯,就是很好吃的東西,可這些都比不上的擺在桌子上的酒食吸引,我不停的嚥口水,制止自己真的像只耗子一樣去偷吃。
我忍著突然而來的飢餓,等到一女一男出場。女的長得很有貴氣,相貌很端正,不過週身散發出來一種很壓迫人的氣息,雖然是在笑著,可還是讓我的四腿直發抖。好久以後,我才懂得那是萬物之王與生俱來的威壓。她身邊的少年長得水嫩水嫩,眼睛漆黑,鬢髮烏青,在我看來,雖然比不上紅梅精一個指頭,可也另有打動人的地方。不過,這個念頭在我看見他的吃相之後,就完全打消了。
這兩個人往桌子旁一坐,就開始吃喝起來。女的叫男的什麼青,男的根本不理她,只是埋頭大吃,而且都不用嚼,直接用咽的。那女的也不在意,笑瞇瞇的一直看著他吃,好像他的吃相是天下第一可愛的……我娘常說,有怎樣的鍋就配怎樣的蓋,現在我終於懂得是什麼意思了。
她們兩個正在吃,忽然不知哪裡吹過一陣怪風,一個渾身黑衣的男子突然出現在桌子旁邊。說實話,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魁梧的男人,簡直比黑熊還要壯實,偏偏襯著一張很稚氣的臉……雖然長得是不錯,不過卻是又可怕又奇怪。
我一見著新來那人,忽然覺得四肢無力,肚皮一下貼地上了。我也不知怎麼回事,就好像我很小很小的時候追一隻野兔,不經意抬起頭的時候,卻突然發現鼻子尖尖不到兩寸的地方,晃動著花花綠綠的東西,根本不是野草,而是一條眼鏡蛇!我那時嚇得幾乎當場撒尿,連忙掉頭拔腿就跑……可現在我連跑都跑不動,這個男子身上,有種令我聞風喪膽的味道。
這個男子並非善類,他一落座,就跟那個吃相很誇張的少年搶起食物來,他也不是因為餓,我看得很清楚,他只是喜歡搶。人家去拿雞,他就去拿人家挾著那塊,人家去舀丸子,他非要搶舀丸子的勺子。那少年的脾氣也不怎樣,白了他兩眼,就去按腰間的刀。他一瞪眼,眼睛變成人家兩個大,突然站起來是坐著的人家兩倍高,一臉要打架的表情。
「小黑,你給我坐下!」那女的淡定的說了一句。
隨著那魁梧傢伙訕訕坐下,我忍不住噴笑起來,太太太搞笑了。這麼大個的傢伙,居然有個這樣的名字,還有,獸族並非定是以母為尊,而是以實力論英雄。看他還有幾分威武,教個雌性這麼一喝就乖乖聽話,看來以後都沒前途啊沒前途。
我正笑呢,他突然往我藏身處一眼盯來,嚇得我渾身一激靈。
「龍宮也會有老鼠?」他瞪圓了眼睛,擺出想抓我的姿勢。生死關頭,我被激發了全部潛能,屁滾尿流的溜走了。
想想變成一隻老鼠不安全,我回想下剛才見過的人,決定變成那個指揮大家搬東西的少年。看來他是這裡的管家,比較有威嚴,普通下人不會主動問他東西,就算問,我也可以擺架子不讓她們得逞。何況,那種健康純樸的類型我一向很喜歡。
我搖身一變,變作那黑眸少年的樣子,斯斯然往前面走。還沒有走上兩步,一團紅影飛過來,一隻手爪一把抓住我小臂,把我往一個地方直拖。這,這是?難道我現在的樣子太可愛,有人想要劫色麼?
當我看清楚抓我的是個什麼人,拎起的一顆心立即就放下了。抓我的人是個渾身火紅的少年,紅髮紅眸紅袍,還有一張紅撲撲的桃子臉,襯著本應是高貴的斜挑丹鳳眼,貴氣是貴氣,更強烈的卻是種活潑可愛的感覺。他這副樣子可比我現在的樣子好看多了,我對他應該沒有什麼威脅才對。
他一直把我拖拉到珊瑚山後面的陰影處,放開後忽然做了個合十抵額的動作,「迎柳,你這回一定要幫我。」
哦,原來那個黑眸少年叫迎柳。我「嗯」了一聲,回答的語氣那叫一個不冷不熱不卑不亢。
桃子臉少年連一雙眼睛也是紅色的,我決定以後叫他火紅小子。火紅小子拿那雙好看的鳳眼瞅著我,表情豐富得連我這種缺少喜怒哀樂的狐狸看了也覺得可愛的讓人心軟,可他說出來的話卻是另外一回事。
「把這個放到小龍的被褥下面去……」他一臉急切的眨巴著眼睛,「你家殿下一定會很高興的。」
「……我家殿下?」我瞧著手裡那個鵪鶉卵大小的東西,好像是什麼禽類的蛋,殼是淡淡的紅色,拿在亮處照一下,隱隱有紅霞流動。確定是什麼東西的卵,可是怎麼會——「……會很高興?」
「當然會了!」火紅小子眨巴著眼睛,一臉誠懇的說:「這是柳鳩的卵,很是吉祥的,壓在被褥下睡覺還可以安眠……柳鳩,跟你名字長差不多,一聽就知道是好東西。」
儘管我不知道柳鳩是什麼東西,可看他這副模樣,我可以肯定這小子在忽悠我。無名火起,難道本大仙就是這麼好忽悠的麼?不過……也許就是這模樣的原主人長得比較純樸才讓他產生了這種怪念頭。
於是,我就很老實的盯著柳鳩卵,「嗯」了一聲,點了下頭。火紅小子馬上滿懷感激的向我道謝,嘴角那絲竊喜簡直比我偷著雞的時候還要狐狸,瞧著他眉飛色舞的離開,我把那枚柳鳩卵湊到鼻子底下嗅嗅,嗯,真想一口……「迎柳,你在這裡幹嘛?」
「我……我……」我嚇得渾身一激靈,手一鬆,小鳩卵從指縫滑下去,眼看就要摔個粉碎,我趕緊伸出腳,讓它沿著我的長袍往下滑,無聲無息的滾到腳下的泥土裡。
剛才跟吃相很不雅那個少年一起用餐的女子,此刻就站在我身後,她面無表情,讓我懷疑剛才那聲焦急的呼喝不是她發出來的,不過她微微抖動的冰綃袍子下擺,洩露了她掩藏起來的心情。
她完全沒有期待我的回答,一把抓住我的手就拖著走,嘴裡急促的說:「快跟我去看看錦青……剛才的膳食是不是混了不潔的東西?……」突然站定,「還是應該先找醫官,迎柳你快讓人去叫!」
我被她搞得暈頭轉向,還有,雖然她的手心很燙,柔軟又有力,筋骨都隱藏在綿軟的皮肉下面,我娘常說有這樣手掌的人很有福氣很有擔當……可是,她是母的啦!我也是母的!除了我娘以外,還沒有別的母獸抓我的手。我的心像吞了毛毛蟲一般不舒服,想甩開她的手,可她的勁太大了,我甩不開。
她也是急暈頭了,根本沒有發現我無聲的抗議,一下子把我拖進房間裡才鬆開手。
這人為什麼會這麼痛苦?隨著我的疑問,遮得嚴實的床簾突然好像水波一樣翻滾起來,裡頭的人在痛苦的翻滾。我滿頭冷汗。從剛才那聲呻吟,我聽出來就是剛才吃相很嚇人的那個文靜少年,(我知道這種形容很矛盾,但是想不出別的更符合真實的說法了),他剛才還是好端端的對著食物狼吞虎嚥,這上下怎麼就變成了這般?我還想到一件事,他這是在床上……我的臉烘烘的,快要把變不見了的鬍子給燒光……這個,這個……人家還不懂啦!
可這人根本沒聽到我內心的掙扎呼救,她幾步搶到床前,「唰啦」一下扯開了床簾,我急忙摀住眼睛,唯恐看到不堪入目的景象。耳朵卻聽到她急切的聲音:「青兒……青兒……是不是肚子不舒服?吃太多了?……你怎麼在捂頭,想吐麼……」
我悄悄張開手指,從指縫裡偷瞧,剛才那個少年沒有在打滾了,而是在她懷裡蜷成一個蝦米,他緊緊咬著牙關,臉色白得泛青,黑眼睛濕漉漉的,烏黑的長髮被汗粘在臉上,還在喘呢……我的臉又紅了。可是,他的衣服雖然有點凌亂,還是好好的穿在身上,沒有……還有,他捂著的地方,是額頭啦!
「迎柳,醫師怎麼還沒到?」
我,我怎麼知道到哪裡去找醫師!不過當然最好不要留在這是非地,我趕緊尋個借口跑了出來,想了想,扯了個小僕,讓她找個醫師來,來到要找我,然後我就躲了起來。過了一會兒,真正的迎柳果然帶著一個大夫打扮的人急匆匆來了。
我在外頭聽牆角,隱約聽見裡頭說那個青兒要長角了。這好像是很了不得的大事,因為蛟長角就會變成龍,而龍是神獸,不是誰都能隨隨便便變成龍的。所以裡面那醫師很是激動,說什麼「殿下對其寵愛太過,是以才會催生此等異類」,充滿對殿下的指責以及對病人的鄙視。裡面那人果然大怒,一把把她扔了出來,連門都撞碎了。
我躲在牆腳的陰影處,看那醫師在地上爬了半天才撐起身來,臉都摔扁了,她自己兩手捧著揉了半天,才算勉強恢復了原形,已經從原來長形的南瓜變成了扁形的南瓜,她嘟嘟囔囔的說,「國之將亡,必有妖孽……」哼哼唧唧的捧著臉要走。
我靈機一動,從陰影裡走出來,叫住她。她看到我,以為是殿下讓迎柳叫她回去再處罰,臉變成了綠色。我跟她好好賠禮,說什麼殿下心情不好,請她多諒解之類。反正這是替人說話不腰疼,我這麼只小狐狸,也談不上什麼臉面。她的臉色果然慢慢好轉,開始話多起來,後來見我對她含蓄的指責殿下沒有反應,言語漸漸放肆。我聽明白了,那個什麼青原本是條無鱗蛟,在鱗族來說,就是天生殘廢,就是不知走了什麼狗屎運,給殿下瞧上了,寵幸了好久,在龍氣滋養下,漸漸鱗長出來了,現在還長角了,那不是變成怪物了麼!
我突然發現了一件事,她們都喚那人殿下,看來她應該是此間主人,這裡有個「玉殿」,多半是以主人名號命名的,難道那人就是紅梅精讓我找的人麼?
我想著,說:「玉蜒殿下她可能是有意為之的,鱗族裡不是有角蛟之說麼,可見……青,他也不算是什麼異類吧。」
醫師一聽,更是惱怒:「人家寒方將軍身為角蛟,能跟這雜種相提並論麼!」一口氣岔了,咳嗽不已,「他長出來……咳咳……連鱗都沒有……天知道是哪裡來的雜種!現在長了……咳咳……龍鱗,還給他把角長出來了,才多少年的妖力……咳……殿下她是亂來!亂來!」
醫師光顧著生氣,對我直呼她們二殿下名諱的事完全忽略了,看來這個任性妄為,行事亂七八糟,而且心眼裡只有一條雜種小蛟的人,就是紅梅精心裡念著的人。而且她自己陷在一個危險的境地裡面,自己居然不知道。
醫師的顧慮其實我能理解,在我們九尾狐族中有一個傳說,要是普通的狐狸妖裡面出現了渾身潔白只有尾巴尖尖是火紅的狐狸,那就意味著大難臨近了。這只倒霉的狐狸一定會被當成異端處死,因為它的毛色所產生的這種變化,據說就是變化成九尾狐的先兆。而由外族蛻變成狐族最高貴的種族——九尾,則意味著上天對這個種族的生存現狀不滿意,讓外族的狐狸變成九尾狐,就是讓它代表天意來毀滅並取代現在的九尾狐族群。
其實不僅是我們狐族,獸族裡頭對族外種群發生的異端都是很敏感的,都會對那些普通的族群進行嚴密的監視,防止突然出現一個異端來滅了整個族群。雖然我不知道鱗族是不是也有這種傳言,但是我想醫師的判斷一定有道理的。
看來我得趕緊找機會替紅梅精先問了那兩個問題,不然這條龍不知什麼時候倒霉,紅梅精沒得答案,等她一輩子就糟了。
不過那個青長角接連疼了好幾天,我沒法跟那條龍問問題,只能在龍宮裡面瞎轉悠,這時我發現龍宮外面張開了一層結界,結界外面是深深的海水,在我沒察覺的時候,蜒宮又沉回海底了。我現在連離開都成了問題。
原來龍宮突然浮上海面,是因為玉蜒殿下突然想在滿月下一邊曬月光一邊用晚膳,就毫不猶豫的動搖了蜒宮的根基,勞師動眾的整座宮殿拔起,升上海面……當知道這些的時候,我真是對這條怪異的龍一點想法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