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毛現在的身份非常微妙,一方面他是同治小皇帝的童年玩伴,另一方面他也是兩宮太后有意識儲備的一個人才。
你們顯學不是不讓皇帝學西學嗎?你翁同龢不是盯皇帝很緊嗎?那我可以讓皇帝身邊的人學習啊。而二毛就是一個非常好的人選,年齡小、聰慧、還是個太監,各方面都是一個最好的選擇。
在理想狀態下,二毛的西學就是皇帝未來執政的一個助力,當皇帝遇到西學方面的問題後可以隨時咨詢他。
當然了,等到皇帝年紀大了可以親政了,這些儒生們也就再難左右皇帝了,到時候顯學和西學,皇帝的就可以隨心意去選擇了。
想法很完美,但是人世間完美的東西往往就會有瑕疵,就比如說二毛。這個孩子現在已經被肖樂天徹底洗腦,成為了西學最忠實的弟子,而且還認了富慧當乾娘,肖樂天變相就成了他的乾爹。
更讓人擔憂的是,隨著老祖宗的秘密調查,他們發現二毛在入宮之前就已經受過肖樂天的恩惠,就連二毛進宮的這個名額都是肖樂天花錢給疏通的。
最讓人擔憂的就是忠誠,別看二毛嘴上說忠於皇室,但是心底裡面忠於誰,誰能說得清呢?可是就算是心有懷疑,朝廷還不能掐斷二毛這條線,如果二毛出了意外,那就證明朝廷是鐵了心要跟肖樂天決裂了。
可是朝廷做好了應對肖樂天報復的準備了嗎?先別說什麼肖樂天當海盜去,就看看這漫天的傳單,還有最新出爐的民知報,肖樂天的手段就已經讓人瞠目結舌了。
「二毛啊,這四條是肖樂天告訴你的?你們之間是怎麼聯繫的?」慈禧幽幽的說道,話音裡的寒意都能凍成冰塊了。
無論二毛如何膽子大,如何做好了犧牲的準備,他畢竟只是一個十多歲的孩子。面對皇權他還是會害怕的。一聽語氣不善趕緊磕頭,渾身抖如篩糠一樣結巴的回答道。
「奴……奴才,都是在乾娘家寫的書信,是用乾娘家的快馬跟乾爹通信的……這就是最新的兩封,奴才剛剛才接到……」
肖樂天和二毛之間的明面通信,兩宮太后其實都能看見,這本來就是一場作秀。在一封封的信件裡,肖樂天無時無刻不在勸導二毛要忠君愛國,讓他多學西學報效朝廷。
當然了,信件中他還展望了工業特區的未來,把海洋貿易和工業化的好處吹的跟花一樣,有時候連太后看了都有點動心。
今天當最新的兩封信件擺在案頭之後,大家才發現其中一封信居然就是給太后、皇上們看的。信裡面肖樂天的口吻異常的嚴厲,那種憤怒甚至力透紙背,鋼筆都把紙張給戳破了。
「無恥,極度的無恥,有什麼矛盾衝我肖樂天一個人來啊,動我的女人算怎麼回事?我內宅的媳婦招誰惹誰了?」肖樂天已經氣的語無倫次了,他用筆墨在信中咆哮。
「我肖樂天的底線就在這裡,一步都不會讓,你們敢讓我絕後,我就絕了這個朝廷的聲望,大不了就是一個死,同歸於盡又有何妨……」
信還沒有看完,慈禧就已經發飆了,她啪的一聲把信紙拍在桌上厲聲怒罵「大逆不道,這是天生的叛逆!這跟那些無恥的西夷有什麼不同?都是一丘之貉……」
「我以前還對他的身份有所懷疑,現在看來他還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二鬼子,滿腦子裡居然一丁點忠君愛國的天理良心都沒有,就算他沒受過大清的好,難道他的祖宗也沒吃過大清的糧嗎?」
慈禧盯著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二毛,恨不得上去一腳踹死他,可是想想他還有用處也就作罷了。
「底線?他肖樂天手裡有什麼?還敢談什麼底線?無非就是流寇手段加上無恥的潑髒水罷了,你以為朝廷會在乎嗎?我是真不想多事,想著讓這些臣子們都安生一些,你肖樂天也夠發財了,沒有大清的護佑你還想開洋行賺銀子?你那每一分銀子不都是從大清身上賺來的嗎?」
「不知道感恩的狗奴才、二鬼子,現在居然還妄想割大清的塘沽城?做夢,這就是做夢……」
不光是慈禧憤怒了,慈安太后、恭親王甚至小皇上都憤怒了,同治帝氣呼呼的說道「你去給他肖樂天回信,前三條朝廷可以包容了他,但是第四條那就是休想,大不了朝廷不要這個體面了,也要派兵剿滅了他,讓他不要心存妄想了……」
談判到這裡就沒法繼續了,肖樂天開出的條件是朝廷根本沒法接受的,養心殿裡的諸位終於下決心準備清剿了。
當二毛被轟出大殿,灰溜溜去傳口信之時,殿內已經開始準備推演調兵的計劃了。
「天津八旗都統梅勒哪裡,共有馬隊三千步軍兩萬,其中半數裝備了洋槍,想剿滅一個小小的洋行還是不成問題的……」慈禧說道。
「現在關鍵是看洋人的態度了,你們總理衙門這段時間要和東交民巷各國大使提前交涉好了,就說朝廷自然會保護洋商的利益,讓他們壓制本國商人不要和肖樂天一起作亂……」慈安想的更謹慎一些。
「只要咱們的行動隱秘、迅速,讓各方勢力都來不及反應就把肖樂天拿下,就絕對不會有什麼紕漏的,就算是洋人也得捏著鼻子認賬。」
小皇帝的目光依然停留在大海上「海船怎麼辦?如果肖樂天乘船襲擾海岸線怎麼辦?」
這時候恭親王也笑了「皇上不必多慮,以現在的天氣海河已經封凍,如果我猜的不差的話,渤海也要有凌汛了。想出海可沒那麼簡單,就算僥倖讓他逃了,攻擊京畿之地也是不可能的,至於其他地方只要提前做好防備,影響應該不會很大。」
慈禧咬著牙說道「就算有影響也不怕,那個肖樂天頂天也就幾百護衛,再鬧也無非是搶掠點銀子人口罷了,十多年長毛之亂咱們都挺過來了,現在還怕一個小小的二鬼子?剿滅了他……」
至此,滿清朝廷達成了共識,還沒等二毛的密信寫完呢,給天津八旗都統梅勒的秘旨已經快馬上路了。
當天晚上春十三娘就已經得到了最新的情報,當她知道將有兩萬三千名八旗部隊準備圍攻塘沽後,不敢怠慢信鴿連夜升空直奔塘沽而去。不僅如此京城內刑堂所有中高層都被彙集在酒莊之內,密會一直持續到天明。
沒有電報,也沒有無線電,這個時代的戰爭考驗的就是統帥的個人能力,想要事事都請示肖樂天是不行的,方面大員就必須要有臨機應變的能力。
本來在肖樂天的推演下,許肖樂天這一方漫天要價,自然也允許朝廷坐地還錢,談判跟買賣雙方殺價沒啥區別。可是他低估了這一連串事件對朝廷的刺激了,一個小小的塘沽居然連著兩次發生暴亂,這已經讓朝廷丟光了面子。
事實上,就算是再成熟的政治家,也都有應對失當的一刻,只要是人就有情緒崩潰的可能,肖樂天實在是太高估滿清高層的城府了。
龐大的國家機器一旦調動起來,那就是雷霆萬鈞的碾壓之勢,先不說直隸附近還能提供多少援兵。就梅勒手裡這兩萬多軍隊,只要排開陣勢都不可能是肖樂天能夠對付的,最危險的時刻已經來臨。
「弟兄們,現在就是十萬火急的時刻,我有一個計劃,就看你們敢不敢幹了!」在一夜亂哄哄的議論之中,春十三娘做出了一個極其大膽的決定,她要把這場宣傳戰升級,她要把民知報和傳單大戰擴散出直隸,向南方長江流域覆蓋。
「干了!既然朝廷不要臉,那咱們就玩一把大的,讓他們在全國百姓面前臉面盡掃,就是先生說過的那句話,民心這東西朝廷少一分,別人就會多一分,五十萬湘軍可就正等著這個機會呢……」
「媽的,干了……」所有人一致通過了這項計劃。
清早的時候,薄薄的絲絹被塞到細小的竹筒中,信鴿帶著竹筒飛向南方重鎮上海,飛向正在南方執行任務的灰鬍子劉琅將軍。
於此同時,隱蔽在京城周邊的所有秘密印刷據點開始刻蠟紙準備印刷,早上七點的時候最新的民知報和傳單已經開始了印刷,僅僅一天的時間一萬張民知報和數不清的傳單已經準備好了,新一輪的反擊馬上就要開始。
這是異常平靜的一天,順天府的衙役和九門提督的士兵們全天沒有發現一張傳單和民知報,那些神出鬼沒的游擊隊居然全消失了。這可真是一個難得的輕鬆日子,當值的士兵差役們無不約好了晚上去喝一杯,慶祝來之不易的清閒。
可是當太色剛剛擦黑,他們面前的銅鍋涮肉水剛翻花之時,一個不幸的消息傳來了,那些神出鬼沒的游擊隊根本就不是停火,他們是在準備彈藥。最新一期民知報已經新鮮出爐,而且一下子就燙到了所有百姓的嘴。
「天爺啊!朝廷要派兵入塘沽,天津八旗都統梅勒帶領兩萬三千白旗鐵騎,準備包圍塘沽城,要血洗塘沽城,要誅殺肖樂天和所有從賊者?」
「朝廷已經把肖樂天定位成叛逆,要興兵剿滅了。哎呀哪裡不是華洋混居的地方嗎?洋人會統一大兵清剿嗎?」
整個京城都沸騰了,緊接著京城周圍所有人縣城、鄉鎮也都炸鍋了,這個勁爆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向整個直隸覆蓋,而且如脫韁野馬一樣飛向了大清國的其他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