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人物之間的談判永遠都是廢話多於正文,相互吹捧過程中綿裡藏針的威脅就逐漸的顯現出來了,不是圈裡的人還真聽不懂他倆在說什麼。
在庭院外警戒的龍爺、羅火還有蕭何信他們,只聽自家先生和那個日本矬子來回的相互恭維,客氣的好像是好友一樣,可是他們那裡知道屋子裡的兩個人現在手心裡面已經全冒汗了。
激烈的言辭交鋒中,兩人一直都沒有談到琉球眼下的局勢和解決困局的辦法。相反的,兩人卻高談闊論起各國的政局。一個重點放在太平天國內戰和現在的捻軍起義活動上,而另一個則把話題牽扯到德川幕府和地方大名之間對抗上。
反正千言萬語一句話,兩個國家現在都不怎麼樣,在千年的大變革中兩個古老的國家都進入了迷茫期。更多更快章節請到。
肖樂天一直暗中映射自己有打破日本朝局的能力,甚至隱隱的威脅阪本龍馬自己能夠挑起日本國的內戰。而阪本龍馬則一直強調滿清政府對漢人的奴化政策,一直揪住主奴的觀點不鬆口,甚至提到了康雍乾三朝屢見不鮮的文字獄。
一個是拿日本國脆弱的政局相威脅,一個乾脆就是直接用借刀殺人之計來要挾,兩人表面上看笑的都跟一朵花一樣,但是看看他了身邊半天都沒有喝乾一瓶的清酒瓶子就已經知道了,這兩人的交鋒已經到了刺刀見紅的階段。
一瓶清酒喝了一個時辰,這也算是肖樂天經歷過的宴會中破天荒的一次了。不過話說到底,一個人的生命和一個國家的國運,這兩件事的重要性肯定是不相等的,再加上肖樂天兩世為人還經過了穿越這麼奇妙的事情,所以對自己的命運就有了一種莫名其妙的自信心。
一個穿越者是沒那麼容易被殺死的,這個觀點肖樂天很是信奉,所以在交鋒中,最沉得住氣的還是肖樂天。漸漸的阪本龍馬額頭上已經冒汗珠了,他發現肖樂天是他自從有談判經歷以來最難纏的一個對手。
「肖先生,我記得您曾經在《西行漫記》中說過一句話,政治的本質就是妥協。人類生活在這個社會中,並不是靠把另一個群體逼上絕路而達到生存目的的。不同的群體之間可以有分贓不均的衝突,但是不能有滅絕另一個群體的舉動,因為人之所以稱之為人,就是因為人性代表了社會性……」
交鋒到了最後,阪本龍馬自有的知識已經無法說服肖樂天了,他只能從《西行漫記》中去尋求突破口,而肖樂天書中反覆提及的人性、社會性、還有政治上的妥協原則,就是龍馬手上最有力的武器。更多更快章節請到。
你肖樂天總不能說一套做一套吧,你在書中不止一次闡述過社會群體間應該相互包容、妥協,但是為什麼在對待這次琉球暴亂事件卻這麼的依依不饒呢?將近十萬的日本居民被監視居住,今天阪本龍馬甚至看見了日人居住區已經開始架設籬笆、木板牆進行隔離了,這是要把日本人當牲畜一樣的圈養嗎?
另外還有日本人的產業,大量的倉庫甚至廢墟都被充公了,金長森這個左右搖擺的小人一旦背叛了日本國,他下手比那些漢人還要狠啊,超過九成的秘密物資全讓他給翻出來了。日本民眾幾百年的財富積累已經被洗劫一空。
看看那些紅著眼睛的華人和琉球土著吧,他們打開一間間倖存的庫房搬走了裡面所有的物資,甚至連一粒米都不留。更可惡的是,他們居然連過火的廢墟都不放過,從木炭中翻出那些無法被燒燬的金銀和銅錢,就連這些財富也不給日本人留下。
「肖先生啊!您作為一名大學者,一名宗師,總不能比土匪還要貪婪吧?在您的所作所為中,我看不見絲毫的仁慈和退讓,更別說妥協了,我只看見您想把我們十萬日本居民全都餓死……這是不對的!」
肖樂天一聽這話當時眼睛都立起來了,他一拳砸在矮木几上,料理和酒水被打翻一地。
「八嘎!你居然敢在我的面前偷換概念,還想跟我講什麼妥協和寬容?你們也配……我且問你,這場衝突是誰先挑起來的?山本清和惡八郎為什麼沖平民下殺手?無辜的華人遭到殘殺的時候,你嘴裡的妥協又在哪裡?你們做了初一還怪我做十五嗎?」
肖樂天真的想衝上去給他幾個嘴巴子,不過看在阪本龍馬和山本清那些人並不是一類,也就強行忍住了。
「包容和妥協,最大的前提是相互都視對付為平等的『人』只有從心理認同相互地位的平等性,才有相互妥協的基礎。更多更快章節請到。但是從那霸血火的一夜之中,我沒有看見你們日本人有絲毫的人性,在火光中他們的獸性被無限的放大,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在他們向華人舉起屠刀的時候,他們可曾想過兩百多年來兩個族群共同生活在一起的情感和經歷?」
「沒有,他們什麼都沒有想起來。在那一刻他們心裡早就忘記了幾百年共同生活中所有好的記憶,而只記得兩個族群間的摩擦,而且無限的放大……」
「所以他們殺起華人來毫不留情,在火光大起的那一刻,他們早就忘記了華人也是人,是跟他們一樣的人類。那一刻他們心中只有獸性……是的,你們這個民族最大的悲哀就是永遠都擺脫不了獸性的控制!」
說到這裡肖樂天突然抓起傾倒的酒瓶子仰頭就是一大口,然後盯著滿面漲紅的阪本龍馬無比鄙夷的說道「日本的國運,成也武士道,敗也武士道!」
聽著這句近似讖語一樣的話,阪本龍馬突然感覺到胸口一陣刺痛,臉上刷的一下就由紅變白,他意識中最深的恐懼一下子就翻騰了起來。
武士道是一把雙刃劍,用好了是殺敵的利器而一旦失手對自身的傷害恐怕也是致命的。阪本龍馬自己就是低層武士階層裡成長起來的,他太熟悉武士們的真實生活和他們的想法了。
這是一個小氣、短視而且暴虐的群體,貪圖眼前的小利益而忽視長遠的大利益是他們的弊病,在軍事表現上也就是後世很有名的一個評價了『重戰術,而輕戰略』也可以說根本就不懂戰略。更多更快章節請到。
就好比這次那霸暴動,如果從一開始就傾全力攻擊肖樂天本人,並同時進行安民的話,肖樂天是絕對不會鼓動起十萬華人的風潮。再如果山本清聽從樺山栗源的命令,集中全力攻破首裡城,在第一時間控制尚泰王的話,那麼後期也不會引發洋人的武裝干預,更會給談判增加優勢。
可惜了,一切的一切都毀在這些中低層的武士手裡,他們太狂熱了,狂熱到為了提升自己的地位,不惜毀滅一切。
阪本龍馬渾身湧起一陣陣的無力感,他最後居然拜服在榻榻米上有微弱的聲音說道「請先生教我,請先生為後學指點迷津……」
看著阪本龍馬的可憐樣子,肖樂天心中一陣長歎,他不禁想起後世的一些野史傳言。更多更快章節請到。如果那些野史故事是真的的話,那麼日本這個民族還真的是成也武士道,敗也武士道。
據野史記載,當日本國在甲午之戰那場驚世豪賭勝利後,當他們得到了兩億兩白銀的巨額戰爭賠款,還有台灣、澎湖包括朝鮮半島這些龐大的超過日本國本島面積的新領土後。國內的政治家們就已經開始準備收手了。
在當時的文官系統中,都認為日本能得到如此多的財富,又能擴張一倍的領土這就已經夠了,不好好經營個一百多年是不應該再繼續擴張的。這種思想曾經一度成為日本朝野的主流。
而二戰後的政治家們也一致認為,如果日本當時能夠冷靜一些,盡量避免捲入兩次世界大戰,那麼近代東亞的版圖可就真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了。要知道,當時西方列強甚至包括大清都已經承認了日本對新增領土的所有權,也就是說日本佔領台灣、琉球、澎湖包括朝鮮,已經得到了萬國的公認,擁有絕對合法的法理依據。
可惜一切的一切都毀在了狂熱的軍人之手,被武士道精神洗腦的狂熱軍人們誰會考慮什麼狗屁的平衡、妥協。在他們的眼中沒有戰爭的日本是不完全的日本,沒有戰爭的社會是停滯不前的社會,他們的天照大神會保佑他們永遠勝利,直到世界的盡頭。
正是在這種思潮的影響下,日本政壇出現了軍方勢力力壓文官系統的現象,大量持不同意見的文官遭到了軍方勢力的排擠甚至生命恐嚇,嚴重的發生點『意外』也是難免的,反正日本朝堂上暗殺幾個官員也不是什麼稀罕事。
再加上軍方的軍事冒險確實在百年間一直都是佔便宜,漸漸的文官系統妥協了,或者說文官系統也融入到了軍方勢力的大圈子中,軍國主義正式成為了日本舉國信奉的鐵律,直到二戰結束後,這種思想也沒有徹底從日本政治中被清理乾淨。
肖樂天晃了晃腦袋,思緒重新回歸到阪本龍馬的身上,長歎一聲說道「我又有什麼辦法?那是你們民族的文化,是幾千年的傳承,你還真以為自己能改變的了這一國的國運?龍馬君啊!太理想主義是要丟掉性命的……」
肖樂天說的沒有錯,在真實的歷史上,僅僅兩年之後,阪本龍馬就在京都近江屋被刺殺,至死也沒有見到他獻策後的日本國是什麼樣子,享年31歲。
阪本龍馬苦笑著面對肖樂天「理想主義?是啊,我確實有些理想主義了,妄圖以一己之力改變日本國運甚至民族根性……但是肖先生您呢?你書中所流露出來的理想主義要比我多的多,您給我的讖語何嘗不能用在您的身上呢?」
「清朝大日本百倍,各種勢力複雜程度大到難以想像,滿清貴族、漢人重臣還有那些儒臣清流,甚至包括邊疆的少數民族,哪一個會真正的信奉您的思想呢?您所說的合作共贏,包括政治上的妥協,真的能成功嗎?」
「說到底,你我都是一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