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魂的長鏈像長鞭一樣從半路彎將過來,不料她內勁詭異莫測,突然之間身形一閃一晃,疾馳數丈,長鏈從前面急甩向後,摩挲著地面粗糙的瓦片,陡地將箭頭擊向高漸離的面門。
即使是全神貫注,高漸離依然難以分辨出,一個無聲鬼魅般的身影,從他身後隱隱浮動著,似朦朧的霧時隱時現。
重疊的紛亂裡,一條鐵鏈繞在高漸離身邊巧設圍堵,另一條鐵鏈則司機次敵要害。高漸巡聲躲閃,手心驟然收緊,他心中暗驚,那兩個敵手心意有如一體,一人動念,另一人加以補全,只怕世間再無一二。
綵帶般的劍刃和劍氣與水寒碰撞發出陣陣清脆的摩擦,高漸離的心神又被複雜重疊的身影干擾著,眼中開始分不清是轉魂還是滅魄。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身影快速移動過去,他衝到高漸離的面前,拖住了劍勢,繼而,第二個身影從第一個身影中分裂出來,揮著長劍騰空躍入高漸離的視線,她的眼中是一種猶如發現了巨大寶藏般的喜悅光芒,她難以掩飾滿臉的喜悅,鄭重地發出宣言:「呵!死亡就近在咫尺,去死吧」,她的聲音是尖銳,致命的,帶著毋庸置疑的斷定。
高漸離皺緊雙目,琥珀般的瞳孔裡充滿了驚愕,而下一刻,又一道意料之外的殺氣從他後面襲擊過來,他驚愕得臉色蒼白,當下雙面迎接重擊,再難逃一劫難,眼見高漸離的咽喉就要被血刀而歸,不料,彈指之間,身後的攻擊卻是只擦過他的耳畔,擊得前方的兵刃劍走偏鋒,幫他彈開了正面的攻勢。
「小趾?」
高漸離看清了烈轉的飛盤後,趁機後撤了幾步。
雙胞胎看過去時,見到一個精瘦的男子就如天外來音,莫名地憑空出現在了高漸離身旁,幾乎連一絲風聲都沒有。
「嗨!死亡的距離似乎離近在咫尺還很遠哦!」
雙胞姐妹突然神色愕然,兩人盡皆驚訝,因為還不到一眨眼的功夫,那個精瘦如猴子一樣的男子就憑空消失了,只有一個猥瑣而又略帶桀驁的聲音在她們身後悠悠響起:「不要試著找到我,因為……」
在哪?
「這會讓你們找得眼花繚亂!」
雙胞胎又是神色一凝。
兩人剛一轉身,盜跖又不見了,狡黠的聲音響蕩在夜風裡,含著笑:「我一向認為,是女孩子,就不該出來和爺們一樣打打殺殺的……你認為呢?」不知何時,他又蹭回了高漸離的身旁。
高漸離沒有回應他,專心致志地盯著前方敵人的動靜,盜跖反倒顯得懈怠許多,彷彿根本就將自己置身事外,還斜著眼琢磨起高漸離那張亙古不變的冰塊臉,「厄——你不說話,那我就只當你默認了!」
另一方,雙手握緊真剛巨見的蒙面男抬起眼來,看著前面目光裡充滿凌厲殺氣的男人,正勢如破竹地一路奔跑過來,他刀鋒般的雙眉動了動,瞳孔用力鎖緊,巨劍猛地沉吟,發出的能量似能開山,一聲潰裂急劇蔓延,烏黑的瓦片張成彷彿巨大猛獸的牙齒,錯亂而鋒利地沿著前方突兀張裂。
當巨劍被拔出的時候,空氣裡突然掀起了一整片巨大而混亂交織的幕布,嘶嘶作響地阻礙了蓋聶的步伐。
蓋聶撩起劍氣,將所過之處的阻礙化作飛煙,他現在可沒功夫管理這些,他的目標是屋舍裡的丞相,擒住了李斯,就相當於掌控了整個局面。
李斯驚魂未輔,他的雙唇抿得如堅硬的冰塊,冷汗從眉心蔓延,而在這個時候,他身後的趙高突然聽到了什麼聲音,他的瞳孔在忽明忽暗的光線裡,發出精緻的暗芒,就像一把白森森的匕首,就連李斯也感受到了異樣,然後被趙高抓住快速地移動起來。
迎空的驚天巨錘雷霆迅至,可以隱約看到揮舞巨錘的那人,斜飛入鬢的濃密眉毛,明亮的瞳仁,袒露著的胸膛結實而飽滿,古銅色的皮膚散發著劇烈的剛性和霸氣,他從機關巨鳥上跳下,開始揮舞起鐵錘,弧形漸漸縈繞起絲綢一般血色的霧氣,然後漸漸地變化成一個幽深的漩渦,風暴的中心像湧進地獄的入口。
大鐵錘的面容,在漸漸幽深的天光下,慢慢地沉進了一片蒼灰黑的暮色裡,整片深邃的夜色,劇烈地起伏著,想要吞噬著整片天空。
地面的鐵甲軍,彷彿一片掙扎在海裡的弱小動物,發出驚滯的哀叫。
「這一錘的威力你們連想都想不到」,盜跖遙望著,杵著腰桿,對著雙胞胎好心提醒道:「喂!我說,你們要不要先躲一下」。
沒有動靜,高漸離與盜跖互視一眼,他們心中比誰都清楚那雷神錘落地的威力,兩人剛準備撤身,怎奈雙胞胎卻在這時攔在了他們面前,要是不蒙著面,她們的嘴角定是掠過殘酷的笑容,彷彿誰的生與死,都和她們沒有關係,她們只是在完成一場精彩的鬥獸場裡的廝殺而已。
盜跖急聲勸解:「你們是不是瘋了,要是再磨蹭只會玉石俱焚,大夥一起玩完!」
夜色瞬間變得窒息,一團巨大的紅色光芒彷彿流星般呼嘯著,猶如開天闢地的刀斧,朝著李斯所待的那座府邸徑直劈下。
群山停留的夜鴉和夜鶯不由得向那邊看去,燈火通明的桑海城,在中心處,無數拉長的鮮紅光芒,彷彿地獄幽森的幽魂交織在一起,尾隨在刀斧的背後,天屋頂炸開無數發亮的光暈碎片。
尖銳的暴風呼嘯著,朝宅邸的根基墜落,那團巨大的星辰般的光暈彷彿隕石般砸落在黑色的地面上,漩渦中心,整個碎屑光團突然碎裂伸展開來,鐵甲軍的慘叫不斷,夾雜的狂風嘩啦啦地傳蕩向天地間,波浪聲震百里,一場鋝風掠過大地,將所有人吹散,風過之處,驚得四野的飛禽也撲扇著雙翼紛紛逃竄。
混亂氣流裡,機關鳥下伸的鐵爪抓走了庖丁的屍體,然而機關鳥也被震得搖搖晃晃,班大師急忙打開尾翼新添加的氣閥,使得機關鳥快速滑行,減弱了晃動,班大師又使勁搬動方向陀,機關鳥的航線改成彎道,接住了被席捲過來的高漸離和盜跖。
「噗噗噗」,轉眼間密密麻麻的數十根巨大木材隨著大鐵錘落地的方位跌落下去。
爆炸的光芒瞬間弱了,整個遼闊的將軍府內,似乎只剩下兩個迎風而立的身影,在繁華喧鬧中依然持續不斷地決鬥。
暴風裡,葛聶與真鋼的衝突越演越烈,碎屑如同旋轉的星雲般將他倆圍繞起來,激射而下的巨大黑色木柱撞碎在身邊,化成四散碎裂的碎塊到處飛舞,接著便是又一陣震耳欲聾的顫抖,一股殺氣從真剛劍上洶湧而來,化為強勁的斬首衝擊波,將蓋聶的衣襟削去一截。
兩者劍鋒激盪,自與勝七交戰以來,蓋聶應算第二次遇到如此乾脆利落的招式,對手不但劍術剛猛,內勁更是雄渾無比,介於之前與魍魎戰鬥時內力與體力消耗太多,葛聶不得不七成守禦,三成攻勢。
「雷神錘果然夠狠!」盜跖心有餘悸地抹了抹被擦破的脖頸皮肉,又看了看下方的事態,心急地說道:「他和蓋聶還在下面,他們被纏住了,脫不開身」。
「大鐵錘,這邊,快!」
班大師轉動操作盤,令漸遠的機關鳥返回,在下一個瞬間,大鐵錘從恐怖的廢墟離掙脫出,跨著阻礙,提著巨錘飛奔跑來,可他身體始終不夠靈活,步伐也不夠快,被風捲走的轉魂和滅破就在這個時候追上了他的步伐。
「又是她們兩個?」盜跖咬牙,心中湧起了不安,立馬揭開了綁在雙腿上的茨瓦,躍動起身,時刻雖短,一閃即過,拋出飛盤後,轉魂終於抽身躲避,而滅破卻依依不饒地朝著大鐵錘窮追去。
「哼!休想得逞,你的對手是我?」
盜跖充滿力量的小麥色步伐,在暮色裡恍如一道橙色的閃電,在半空用手指勾住飛盤,飛身擲了出去。
滅破和轉魂被他一直糾纏著,便放棄了對大鐵錘的追殺,兩人同時將矛頭專心對向了盜跖,奈何他矯健如猿,或許連雙胞胎都沒有料到他能毫髮不損地躲開她們所有的合力攻擊。
當大鐵錘大步跨上機關鳥的時候,蒙面男卻對蓋聶展開步步進逼,他們躍上了已斷做兩半的殘樓,就像踩著展翅的兩個朝雲飛快地爬升,與此同時,他們腳下是一片突兀聳立的淒涼汪洋,隱隱發出無數沉悶的倒塌聲,頃刻間,波瀾壯闊的劍氣從蒙面男的巨劍上呼之欲出,如混沌星空裡沉悶而遙遠的怒吼,不斷撞擊著蓋聶落腳的地塊,散做密密麻麻的光點,飛沙走石,如同千萬把刀刃,蒙面男絲毫沒有收手的意思,逼得蓋聶舉步維艱。
在這黑色蒼茫的天地間,地平線上,猩紅的月亮正頹敗地往下沉,鮮紅的餘暉裡,是一隻巨大而張牙舞爪的機關飛鳥,班大師啟動了青龍裝置,從高空往上望,就像成百上千的野蜂聚集覆蓋在一處,他們同時撞擊下來,身上激射出之前所用剩的全部庫存武器,就像幾十隻的鱗片,利爪,尖牙,對準蒙面男,欲要把他和他所在的地域射得千瘡百孔。
蒙面男被迫退遠,回頭時正看見蓋聶借助著盜跖雙臂發出的力量,被送至高空的機關鳥上,他二話不說,提著巨劍就向盜跖衝去,他眼中散發著狂熱的精芒,不擒住一人誓不罷休,雙胞胎也從另外兩個方向包抄過來,死死地圍堵住了盜跖。
突然,盜跖停下了所有動作,雙膝緩慢地下墜,蒙面男縱身飛來,斜身反勾,真剛巨劍已然揮起,擦著陰風呼嘯而至。
只在一瞬間,全場轉為靜止,盜跖便奇速地跳起,縱身後躍,借勢縱開丈餘,擦身而過的滅魄長劍離他的咽喉只有一指之遠,命懸於一線,運轉身體和步伐,他的身法凜凜,如電閃動,減速的時空恍若只剩下了他一人,憑藉著電光神行步這一獨步天下的輕功在廢墟間風馳電掣,他繞開了所有敵人和阻礙,踏上傾斜樑柱時,這股餘力還未消止,最後一躍如清風拂體,消失在了偏遠的時光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