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日後,冬陽和暖一早便探出了雲層,光芒四射,為整個大地都蒙上了一層暖光,倒是近日以來最晴朗暖和的一日。
中紫皇宮的鳳和宮中此刻已忙成一團,宮女穿梭不斷,卻是腳步輕快,透著可見的喜悅。
一早,天沒亮,旖灩便被挖出被窩推進了淨房,房中早已備下了灑著各色花瓣的香湯,旖灩尚未清醒過來就被宮中嬤嬤指揮著宮女三下五除二地脫去了褻衣褲,推進了浴池。不為別的,今日正是旖灩和鳳帝修大婚的日子。
欽天監算好了良辰吉日,中紫國的禮部便開始夜以繼日地為大婚做各種準備,絲毫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怠慢。要知道霓裳公主雖非皇帝親出,但她卻是先帝的獨女,身份上比太子君卿洌也不低,更何況,皇上對霓裳公主的疼愛世人都瞧在眼中,公主大婚各項事宜太子更是親自一一地過問。
便不看這些,公主所嫁也是天盛太子,非等閒之人。不過也因公主要嫁的是天盛太子,按道理該在天盛舉行大婚之禮,可如今卻偏在中紫大婚,故此大婚要如何進行也成了禮部官員們爭議的要事。
最後還是君卿洌拍案決定,大婚之日,霓裳公主由皇宮的鳳和宮出嫁,無雙太子卻從公主府中迎親。也是因此,婚禮前三日,旖灩便被接進了皇宮,一直便在鳳和宮中由幾個老嬤嬤調理身體。
這幾日,宮中的老嬤嬤整日拘著旖灩食用各種調理的湯湯水水,每日被按著擦拭塗抹各樣養顏美容的藥膏香粉,直將旖灩折騰的有氣無力,此刻方知古代人在養顏之道上當真一點都不比現代差。
雖是事多而繁瑣,不過經這幾日的保養,旖灩整個人卻當真有些脫胎換骨的耀目起來。前一段時日,連著隨州天宙之行,雖是天生麗質,但風吹日曬,到底有損容顏,經宮中老嬤嬤之手,她整個人若拋光的美玉,煥發出絕世美人才有的耀眼麗色來。
一番香湯浸泡,旖灩便是再大的睡意也被打消了,自浴池中出來,欺霜賽雪的肌膚染著一層薄淡的粉嫩,水珠滾動滑過曼妙的軀體,美好的tong體令幾位見多了各色美人的老嬤嬤不由都瞧呆了眼。
待旖灩自行走向屏風撤下浴巾擦拭身子,管事的黃嬤嬤才反應過來,面露得意和滿意之色,她躬身上前,一面將旖灩滿頭青絲順好,一面道:「公主這幾日被奴婢們伺候的頗不耐煩,待得今夜洞房花燭時,公主便知奴婢們都是一心地為公主好了。公主如今模樣,保管叫無雙太子愛的含在口中都怕化了,又豈能不對公主愛憐溫柔,公主不知這其中道理,男女頭一次陰陽相合可是至關重要的。」
這兩日旖灩對黃嬤嬤等人多有不耐,黃嬤嬤故此才多言了兩句,卻是惹的一屋子宮女皆紅了臉,卻癡癡笑著打趣地瞧旖灩,饒是旖灩臉皮厚,到底兩世也未曾做過那等事,一時雙頰嫣紅若燒,暗罵黃嬤嬤老不正經。
待出了淨房早已有滿殿的宮女捧著喜服,首飾,香粉等物恭候著,旖灩認命地走到梳妝台前坐下。
一日在各項繁瑣的禮節中倒是極快便過去了,眼見夕陽西落,終於到了迎親的吉時,皇宮中早已張燈結綵。大紅的宮燈掛滿了所有宮殿,將整個宮城都照的亮若仙宮。
臨近吉時,裝扮妥帖的旖灩被一頂繡著精美龍鳳雙飛圖的蓋頭擋了視線,接著便聞紫兒腳步輕快進了宮殿,笑著道:「來了,來了。前頭來稟,駙馬的迎親隊伍已到豐德門了,快扶公主起身,還要往承德殿去祭告祖宗,往太元殿拜別皇上呢,莫耽誤了吉時。」
饒是宮女們訓練有素,早在禮部官員的指揮下演練多次,此刻也由不得有些慌亂起來,滿殿的熱鬧中旖灩被扶起身終於走出了鳳和殿。
透過蓋頭,她只瞧見滿目熱鬧的紅,喜慶的氣氛即便閉著眼眸都能瞧到,心中不知是受了這氣氛的影響,還是當真也期待已久,竟是紛亂地跳動起來,歡喜有之,更多的卻是略有些辛酸的甜蜜和感動。
她一向冷情,自曉事起被灌輸的便是各種為生存不得不學會的冷酷和無情,猜忌和恨厲。一度,她於孤寂為伍,也習慣了孑孓獨行,從未想像有朝一日自己竟也會嫁人,更不曾想這世上竟真會有那麼一個人,叫你想起便會暖了心,柔了肝腸。
因有了那人,今日方知往日有多麼的孤獨可憐,旖灩從不是傷秋悲春之人,可如今踏在這鋪滿紅毯的地上,一步步走向命定的幸福和歸宿,她竟是忍不住百感交集起來。
這般感歎,對將來便又多了兩份珍惜和期待,對這場盛大卻繁瑣的大婚卻也多了幾分虔誠和認真,旖灩由著宮女將她扶到承德殿拜祭了過世的父母。這才坐上鳳轎到了太元殿,隆帝和君卿洌早已在殿中等候,見旖灩一襲新娘紅衣被扶著一步步進殿,隆帝臉上笑容慈祥,由衷祝福。
旖灩在大殿站定,待宮女們退開,這才沖隆帝屈膝福了個身,道:「灩兒拜別皇叔父,拜別皇兄。」
隆帝早便免了旖灩的跪禮,如今端坐著承了她的福禮,卻站起身來,親自將旖灩扶了起來,道:「這一去,待再回宮便不是姑娘家,而成了鳳家婦,皇叔父瞧的出,無雙太子是可托付終身的良人,灩兒嫁給他,凡事要多相互體諒,夫妻間有了爭吵也莫意氣用事,皇叔父祝願灩兒一生順遂如意,和無雙太子百年好合,做一對神仙美眷。」
他這一番話說的若尋常人家送女兒出嫁的慈父,雖是平淡可卻情真意切,旖灩心暖,含笑點頭,道:「皇叔父放心,灩兒明白。」
隆帝這才一歎,又道:「皇兄和皇嫂在天之靈,對無雙太子定也是滿意的,瞧見灩兒大嫁,定也歡喜。」
外頭王喜卻於此事快步進來,道:「皇上,吉時到了!快送公主上鳳攆吧。」
隆帝這才不再多言,道:「你是個心中有計較的好孩子,皇叔父放心,去吧。」
君卿洌這才站起身來,在旖灩身旁單膝跪下,道:「上來,皇兄親自送皇妹上花轎。」
中紫國有風俗,女孩出嫁皆是由其兄長背上花轎的,然因皇家的男兒皆金貴,故此公主出嫁反沒這樣的規矩。如今君卿洌竟突然做此態,不光是旖灩,整個殿中包括隆帝在內所有人都是一愣。要知道太子身份貴重,乃是來日中紫國的國君,不管是因什麼,為個女子大庭廣眾如是折腰,都叫人吃驚。
旖灩怔了下便笑了起來,豈會不明白君卿洌這番舉動是在給她撐腰,告訴天下人中紫皇室對她這個霓裳公主的看重和態度。她心下微觸,未做推辭,承了君卿洌的情,傾身伏在了君卿洌的背上。
君卿洌穩穩地將旖灩背起,外頭登時便響起了沖天的鞭炮聲。從太元殿到宮門尚有一段距離,禮部準備了鳳攆,送旖灩到了宮門再換乘花轎的。然君卿洌背著旖灩下了玉階卻棄了鳳攆,直接背著她往宮門而去。
身旁眾宮人們面露驚色,見太子腳步堅定而沉穩,卻皆不敢勸,反倒推著鳳攆跟在身後。
一路皆鋪著紅毯,旖灩伏在君卿洌的肩頭,隔著蓋頭瞧著他玄色繡龍的靴子一步步沉穩邁出,心中只剩下安寧和充實。
君卿洌一路無言,待遙遙瞧見了迎親隊伍,他心中方一聲長歎,他真想就這樣背著她一直走下去,他更想站在紅毯對面迎候她的那個人會是自己,可到底都是心中一場癡夢罷了。
君卿洌這一路因怕耽誤吉時走的並不慢,此刻腳步卻緩了下來,聲音微澀,道:「灩兒,怎麼辦,不捨得了呢,不知我背著你此刻遠遠逃走會如何?」
旖灩聞聲卻笑了,笑聲消弭,她只輕聲道:「皇兄,多謝你。」
多謝你對我付出了一片真心,不管是從前處處幫助,給來了我立足機遇的你,還是現在無緣情愛,選擇成全祝福的你。
旖灩不曾多言,然君卿洌卻是聽的明白,他心中百感交集,最後都化成了溫暖笑意堆在俊朗如昔的面容上,道:「皇妹,要幸福,不然便是糟蹋了我這份成全之心。」
旖灩聲音清亮起來,笑道:「我一定會的。」
說話間,君卿洌已走到了迎親隊伍十步開外,龐大的迎親隊伍中,鳳帝修一襲紅衣端坐在淡金色的高頭大馬上,丰神俊朗依舊,卻因眉眼間擋不住的歡悅飛揚之色而更加耀眼俊逸,平日喜怒不形於色的人,也有如此情感外露之時。
旖灩的話,並非自大,無雙太子這般珍愛她,相信他們會是最令人艷羨的一對神仙眷侶。
君卿洌不再多言,加快了腳步。儀仗隊,鼓樂隊在迎親隊伍前奏起了掀天的喜樂。鳳帝修的身後跟著迎親的中紫官員、侍衛等。宮門兩旁延伸而去的官道上更是圍滿了來瞧這場盛大婚禮的百姓們,人頭攢動,萬人空巷。
鳳帝修對君卿洌背旖灩出來的舉止並無任何不悅,因夜傾的動作,天盛毀親一事鬧的流言四起,這時候君卿洌待旖灩重視如許,他心生感念。
旖灩一出現,鳳帝修的目光便鎖定在她的身上,待君卿洌站定,鳳帝修卻不待他將旖灩送上花轎,反翻身下馬,走向君卿洌。
兩人目光相對,君卿洌眸光一幽,正色沉聲,卻道:「本宮將皇妹交託給無雙太子了,可這並不就代表本宮放棄了,無雙太子最好莫叫本宮再尋到機會。」
對君卿洌話中的警醒,鳳帝修只揚唇一笑,無比肯定,道:「太子還是早日放下的好,因為你注定不會有那等機會。」
言罷,他已扣了旖灩的纖腰,君卿洌並不惱怒,朗聲一笑,道:「無雙太子今日之話本宮記在心上了。」
他聲落,鬆開手,旖灩只覺蓋頭一晃,已落進了一個溫暖安穩又無比熟悉的懷抱,他的雙臂沉穩如昔,卻帶著一絲輕顫,顯是心情激盪,亦如她狂亂跳動著的心。
旖灩勾著唇角,安靜地任鳳帝修抱上花轎。見鳳帝修彎身送旖灩進了轎子,君卿洌方挪開了視線,想到頭一次在蕭府門前見到鳳帝修,其便是一身紅衣,和旖灩當日一身新娘服飾極為相稱的模樣,倒覺他們似從一開始便注定了要在一起般。
他神思微有些恍惚,卻被一聲聲喧天的喝聲驚動,原來是圍觀的百姓們見旖灩上了花轎,紛紛吆喝起來。
花轎中,鳳帝修將旖灩安放在錦紅坐墊上,卻是未馬上下轎,反將她緊緊抱在了懷中。旖灩怔了一下,感受到他一點點收緊手臂,炙燙的懷抱透出激盪狂喜的心情來,不由也抬手回抱了鳳帝修,默默於他一起體會這美妙的一刻。
可鳳帝修抱了許久都不鬆開,旖灩到底有些急了,忙掙了一下,豈料鳳帝修卻埋頭隔著蓋頭輕咬了口旖灩的脖頸,道:「灩灩,我是不是太想你了?當真三日未見嗎?」
星雲大陸男女大防並不嚴苛,但各國卻都有風俗,婚前三日是不準新郎和新娘見面的,鳳帝修在其它事上一向是個視禮法為無物的,可在兩人的婚事上,他卻一絲不苟起來,認真的竟像變了個人,自旖灩入住宮中,他竟當真未再夜探香閨,算起來,當真有三日未見了。
旖灩聞聲輕笑,而外頭眾人見新郎進了花轎竟就不出來了,登時便響起了打趣聲。
「無雙太子這新郎官性子也太急了些!見到新娘子移不動腳咯。」
「公主傾國傾城,夫妻現如今便熱乎成這般,待來日不知如膠似漆成何樣呢,當真令人嫉羨啊。」
……
旖灩聽著這些打趣聲,羞臊地推了推鳳帝修,他才鬆開手臂,道:「坐好了,為夫帶灩灩回家。」
說著,到底鬆了手,身影一閃,出轎子翻身躍上了胭脂。鼓樂齊鳴,花轎緩緩轉向,往公主府而去。
公主府門前卻是狄霍帶著人在等候,花轎一到,狄霍便沉聲沖身旁一身天盛一品官服的宋德道:「宋大人請吧。」
宋德比半月前整個人都消瘦了數圈,可卻未有任何被虐打的跡象,只面色卻蒼白的嚇人,不過在紅燈的映照下卻是很難辨出。他聞言,竟是沒反抗便依言上前,聲音雖乾澀卻也清楚,道:「請公主下轎!」
金寶亦端坐馬上隨在迎親隊伍之中,見宋德對狄霍竟是服服帖帖,言聽計從,瞪大了眼,嘿嘿一笑,暗道來日定好好請教下主母這小舅舅,手段真不一般。
而圍觀的百姓自也瞧見了主婚的宋德所穿並非中紫朝服,已是私聲議論起來。
「那老大人是誰?穿的怎和其他官都不一樣。」
「沒瞧見那是天盛國的朝服嗎,自是不一樣的,那朝服上繡著的可是仙鶴,乃是一品官的服制。那個定是天盛的使臣了。」
「不是說天盛要毀親嗎,怎還有一品大臣來主婚?」
「這哪兒傳出的流言,你也信?無雙太子對公主情真意切,怎會毀親?這要不是天盛皇帝同意,無雙太子怎敢在軒轅城大婚?分明是天盛皇帝體恤公主將來要和親他國,背井離鄉,這才叫天盛大臣前來中紫,專門在中紫國舉行大婚。」
「原來是這樣,兄弟不知道,咱們都是聽說公主大婚,特從隨州夜以繼日趕來觀禮的,公主對咱們隨州百姓有大恩,咱們無以為報,能趕來送公主這一趟,也算盡了點心。來的時候,鄉親們將咱送出村,都還指著咱回去給他們講講這番盛況呢,如今瞧見公主一切都好,知道無雙太子不曾辜負公主,咱也放心,也有顏面回去見鄉親們。」
……
轟然的議論聲中,旖灩踏著晚霞走出花轎,鳳帝修穩穩握住她的手,引著她一步步走向繁華熱鬧的公主府,走向他們共同期許的未來。
拜堂,進入洞房,直到旖灩坐在喜床上,耳邊那喧天的熱鬧聲都還久久不絕。鳳帝修將旖灩送進洞房便出去待客了,紫兒知旖灩素來喜靜便將宮女們都斥退了出去,笑著道:「公主沒瞧見,今兒姑爺那笑就沒斷過,奴婢都怕他臉僵。」
旖灩聞聲卻抬手撫了撫自己的唇角,這不留意倒沒覺得,一摸方覺唇角似真有些發僵,可笑意卻是如何都停止不了,她揉了揉臉,方道:「紫兒,你家姑爺的臉笑沒笑僵我不知道,你家小姐的臉是真僵了。」
紫兒聽罷,嘻嘻一笑,蹲在旖灩身前,探頭進蓋頭,仰視著去瞧旖灩,道:「小姐當真那般歡喜?奴婢瞧瞧。」
旖灩又笑,瞪了一臉俏皮的紫兒一眼,道:「明兒紫兒丫頭嫁人時便知歡喜與否了。」
月上柳梢,公主府中賓客如雲,尚熱鬧之時,新郎卻像征性地在席面間饒了一圈便沒了身影,無雙太子於霓裳公主傾心相戀,乃人盡皆知之事,見此眾人也皆心知肚明,豈能不知新郎去了哪裡,打趣幾聲,倒也沒人敢鬧著時辰尚早,叫駙馬再出來陪客。
洞房中,旖灩剛和紫兒說了幾句話,就聽門外傳來宮女驚愕的聲音,「駙馬爺?奴婢給駙馬爺請安。」
旖灩一詫,顯然也未想到鳳帝修會這般快回來,紫兒卻又嗤嗤一笑,道:「駙馬爺等不及了呢,奴婢可不敢再在這裡礙人眼了,奴婢告退。」
她話沒說完,鳳帝修已是進了房,他豈會沒聽到紫兒的打趣聲?竟是聲音清潤地朗笑道:「紫兒丫頭說對了,本宮卻已心急如火。」
他就這樣直言出來,紫兒倒是被鬧的一陣臉紅,再說不出打趣的話來,後頭幾個宮女隨鳳帝修身後端著合巹酒和挑蓋頭的赤金桿進來,聽到鳳帝修方纔的話也皆發出隱隱笑聲。
鳳帝修卻不以為意,目光依舊定在旖灩身上,只擺手道:「東西放下,都出去!」
宮女們雖覺兩位新人尚未同飲合巹酒,也未挨著坐下結髮,婚禮程序尚未走完便命她們退下不合規矩,可卻不敢駁鳳帝修,垂首將托盤放在桌上便退了下去。
腳步聲遠去,房中,旖灩還頂著蓋頭,可她卻內感受到屋中除了自己和鳳帝修已在沒了旁人,更能感受到來自鳳帝修的那道灼熱的似要將她烤化了的目光。
饒是再在心中告訴自己不用緊張,此刻旖灩的心跳也紛亂起來,偏鳳帝修只站在遠處瞧著她,竟也不上前來掀蓋頭。旖灩到底有些頂不住了,率先開口,道:「做什麼呢?傻了嗎?」
她一開口卻發現聲音竟帶著一股奇怪的柔媚,不覺懊惱地咬了下唇,鳳帝修卻是心神一蕩,依舊瞧著她纖柔的身影不動。旖灩因是瞧不見,只透過紅蓋頭看到鳳帝修一個模糊的人影,也不知他此刻到底在瞧些什麼,又是何樣的表情,不由地便被那灼熱的目光盯地坐立難安,心跳愈亂,她羞惱起來,伸手便自行扯掉了紅蓋頭,瞪著水潤清透的美眸回視鳳帝修,惱道:「可惡!你到底在看什麼!?」
那蓋頭一掀開,鳳帝修只覺一陣晃眼,只見旖灩粉黛薄施的麗顏此刻因羞惱而嫣紅若朝霞暈染,明眸似嗔似羞,紅唇輕輕嘟起,那芳菲嫵媚,瑰姿艷逸的模樣,簡直是百般難描,縱然鳳帝修早已在心中夢中不知描摹了多少她穿嫁衣的模樣,如今還是心猝然一震,只能癡癡然盯著旖灩而無法回神。
旖灩原是氣惱鳳帝修故意急她,這才一個著急自行掀開了蓋頭,此刻將鳳帝修俊美面容之上清晰可見的驚艷,還有他幽深眼眸中某種令人心情的色彩瞧清,旖灩雙頰緋紅愈發難以消褪,竟是感受更加難以喘息了。心跳越來越亂,她索性一抖蓋頭再度往頭上蓋去,道:「不挑蓋頭傻愣什麼!」
她手中蓋頭尚未落於頭頂,鳳帝修的身影已瞬息到了近前,一把扣住了她的手,笑道:「灩灩才傻,蓋頭掀都掀了還蓋上做什麼?嗯?」
旖灩本就是羞地不願和鳳帝修對視,這才掀了又蓋,此刻見他鳳眸輕揚,裡頭分明有調侃的笑紋蕩漾,她面上更熱,嘴硬道:「誰叫你站著不動,這蓋頭又厚又嚴,我又悶又熱,都要憋壞了。」
鳳帝修用指腹輕撫旖灩的臉頰,挑眉道:「哦?灩灩臉色這般紅原來是熱的?既如此,為夫豈能不替娘子分憂?」
他說著手已滑到了旖灩的腰間,輕輕一扯,腰帶便散了開來,被他隨手丟在了床下。旖灩哪想他才幾句話便動上了手,心下一慌,忍不住道:「哎,你做什麼!」
鳳帝修卻是一個俯身將旖灩推倒在了床上,炙熱的身體就勢便壓了下來,笑道:「灩灩熱,為夫自然是替灩灩寬衣了。再者說,洞房花燭夜,灩灩難道不知為夫要做什麼?為夫等這一日太久了,娘子最是善解人意,**一刻值千金,咱們莫辜負了這好時光,嗯?」
說話間鳳帝修的聲音已低沉起來,旖灩說起來並不是不知男女情事的,和鳳帝修也算有幾次火熱的親密,可臨到此時,到底是大姑娘頭一回,莫名便被鳳帝修鬧的心慌意怯,禁不住去推鳳帝修,道:「合巹酒,合巹酒都還沒喝呢。」
鳳帝修三兩下除去旖灩的外衫,抽出空來,手一揚,那桌子上兩隻龍鳳酒杯便被掌力吸起飛了過來,旖灩知他前些時日在天宙閉關武功又有突破,可卻不想竟已能隔空取物,瞪了瞪眼,那兩隻酒杯已被他穩穩抓在了手中,滴酒不漏,他竟也不給她,只仰頭,手一揚,那兩隻酒杯中的酒水便滑進了口中。
接著他將酒杯隨手一丟俯身便吻住了旖灩的櫻唇,淡淡的酒香通過他的口哺進她的唇齒,他的舌也順勢探了進來,旖灩微驚,本能地掙了下,腦袋一晃,鳳帝修的手已趁機抖落了她一頭珠釵,穿進她的秀髮,牢牢扣住了她的後腦勺。
他的舌強勢抵上她的,迫使她飲下口中酒水,於他一起沉醉,吻有些急切算不得溫柔,極盡掠奪地侵佔她的芳唇。他的氣息有些不穩,灼熱的呼吸撫上她的臉頰,令那股曖昧和躁動更濃烈了幾分。
旖灩漸漸迷失在這樣的吻中,頭腦開始迷糊,身子漸漸柔軟發熱,可就在此時,鳳帝修卻離了她的唇,埋頭在她頸邊兒吐息數下,低聲喃道:「灩灩,我終於娶到你了……」
旖灩睜開迷濛水潤的眸子,鳳帝修卻是抬起頭來,笑著捏了捏她的翹鼻,道:「起來吧,定然餓壞了,為夫陪娘子用膳。」
他說著竟當真鬆開她坐起身來,旖灩被他這一番突然的轉變鬧的一愣,遂本能地抓了他的手,道:「你不是說**一刻值千金嗎,怎麼又……」
鳳帝修卻笑,俯身又咬了下旖灩被吸允的嫣紅的唇,才道:「為夫是恨不能一口吞食了灩灩,可這**一刻值千金也不能餓壞了灩灩啊,為夫還沒那般急色。」
瞧清鳳帝修眸中的清明,旖灩才算明白,敢情這廝方才竟是故意逗她呢,可憐她身體已被他點了一把火,他倒好輕飄飄一句話又要撤了。
旖灩只覺一陣羞惱,想著一會用完膳還要經歷一次方纔的折磨,她更覺虧的恁大。身上被挑起的燥熱尚未消褪,旖灩本就是退到一定地步便定絕地反擊的性子,此刻羞惱夠了,登時心生色膽,衝著鳳帝修便是柔媚一笑,接著她抬身便抱住了鳳帝修的脖頸,在他耳邊吐氣如蘭,道:「夫君俊美偉岸,委實惑人,夫君不色急,妾卻是色急了呢。」
她說話間大膽熱情地纏上鳳帝修,目光直接,坦白,毫無做作地寫著渴望,再無躲避地於他對視。
鳳帝修哪裡能抵得住她如是折磨,一個咬牙已扣住她的腰肢將她再度壓在了床榻之上,瞇著眼啞聲道:「灩灩,這可是你自找的。」
旖灩卻挑釁一笑,媚眼如絲,道:「囉嗦!」
鳳帝修雙眸幽暗之色更甚,撲下來堵住她的唇,手上動作幾分粗魯地直接扯裂嫁衣,激烈,火熱,空氣中剎那間滿是最原始的躁動氣息。
輕垂的帳幔隨晚風搖曳,朦朧的燈影下交疊的身影惹人臉紅,雕燙金龍鳳的喜燭燃去一半,火苗忽閃,半明半暗的光線卻掩不去滿室旖旎。
此刻位於軒轅城千里的蘇城之中,月已上中天,小城的人們早已沉入了夢鄉。城西的一角不起眼的院中,莫雲璃一襲單衣孤身站在樹影下,遙望著東方,身影幾分寥落的孤寂。
東屋中,樓青青跪在臨窗的太師椅上,透過一線窗縫瞧著莫雲璃單薄的身影。自夕陽西下,莫雲璃便站在那裡了,到如今已有三四個時辰,他竟是一動未動。東邊,那正是軒轅城的方向。
自知道天宙皇帝有毀親霓裳公主的意思,莫雲璃便將他們的這一趟中紫之行提前了,帶著她匆匆離開天宙來到中紫。他們剛進中紫,卻聽到的是霓裳公主和無雙太子將於數日後軒轅公主府大婚的消息。當時莫雲璃唇角那自嘲一笑尚印在樓青青的眼前,此後他們便自然而然地放緩的行程。到了這蘇城,不過一日之程,竟是足足行了三日。進蘇城後,更是滯留了下來。
樓青青知道,莫雲璃是不願過早到軒轅城,不想親眼看著霓裳公主出嫁,更怕那種滿城相慶的情景,是怕承受不住那種喧天的熱鬧嗎,還是恐那樣的熱鬧會將自己遮掩的孤寂映地更加無所遁形?沒想到表哥竟也有害怕逃避之時,樓青青心下澀然。縱然雙膝已跪地有些麻木,渾身已被中紫冬日寂寥的寒風吹的涼透,卻依舊未曾挪動。她只是想默默的陪著那個沉寂而立的身影,縱然他並不知道,起碼她知道,此刻他不是孤單的,還有她一直在他的身旁,從未離開。
顯然,這日對影而立於孤月之下的並非莫雲璃一人,距蘇城西千里的中紫邊關安然城中,楚青依靠坐在軍營外的瞭望台上,月影稀疏映著牆頭上因日久而黯不可見的斑駁血跡,顯得那般蒼涼,一如他此刻楚楚作痛的心。
他昂頭又灌下一口烈酒,酒氣如腹帶起一股火燒火燎的激熱,可怎麼都壓不住心頭悲慼澀然,他呵呵一笑,素來朗然的面上滿是自嘲,喃聲道:「要幸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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旖灩和鳳帝修於中紫大婚的消息傳到天乾國卻已是在數日之後,天乾的皇宮之中,夜傾一個用力,手中稟報消息的紙條已被揉成了碎屑紛紛從掌心滑落,他面色沉冷的若一塊萬年亦再難消融的寒冰。因惱怒,銀牙已在不覺間緊咬起來,額上青筋暴露,可這等的情緒外露也難以消散心中無以言語的不甘,憤怒和難受,他豁然起身,一個橫掃竟是將龍案上的奏折物件等盡數掃到了地上。
窗外穿過的陽光落在他身上,卻壓不住一身的冷意,身前龍袍上張牙舞爪的龍爪卻在陽光映照下,金絲閃爍,顯得更加猙獰威儀。
白子清單膝跪在殿中,他是夜傾的心腹,主子對霓裳公主的那些心思他自然是早已洞察。霓裳公主大婚的消息,他早便知道主子聽後定會不悅,可卻也未曾料想到,此消息竟可令素來沉冷的主子失態至此。
夜傾將蕭靨兒送到天宙皇帝身邊,又令紫薇閣將旖灩乃天眼圖上禍國妖女的消息透露給天宙皇帝,就是為了阻止旖灩和鳳帝修在一起。他以為鳳帝修不會為了旖灩忤逆一向疼愛他的父皇,更不敢背負不孝的罵名,和娶妖女置天宙於不顧的惡名。豈料鳳帝修竟可對旖灩做至此等地步,鳳帝修如今作為,簡直就是愛美人而不愛江山!
夜傾前日時日忙於登基,故此雖是明白了自己對旖灩的心意,卻也不曾再入中紫。待天乾國的形勢大定,穩坐大寶,暗探卻已傳來消息,旖灩於鳳帝修竟是定情了。故此,他只能令蕭靨兒壞旖灩和鳳帝修的好事,期望兩人能生嫌隙。夜傾已安排好天乾國的事宜,準備好了再度前往中紫國,可事與願違,他的中紫之行尚未付諸行動,卻已沒了必要。那個女子,已然成為了他人婦。
天眼圖上有旖灩的畫像,紫薇閣的掌閣道長無塵道長給他批命,說天眼圖上此女子乃他的剋星,因有此女鳳星臨空,他方會紫薇帝星晦暗,難入帝宮。若想帝星入宮,必要見此女除之。可他卻愛上了那女子,卻是捨不得了,愛卻難以得之,難道當真她天定了是他的剋星,他的魔障嗎?!
夜傾雙眸浮現嗜血的混沌之色,他撐著龍案閉眸半響,方驟然睜開眼眸。
他不信,即便是魔障,她也必得呆在他的身邊,既是剋星,那便將這剋星囚在身邊,即便毀之,他也做不到看她在死敵的懷中巧笑嫣然!
夜傾深吸一口氣,再度緩緩在龍椅中坐下,神情卻已恢復了平靜,道:「令天香公主準備下,於南沙國和親。」
將高雪瑩送往南沙和親乃是早便定下的戰略,因中紫國晚宴上旖灩揭穿夜傾欲發兵天下的企圖,這才遲遲未曾落實此事,如今旖灩和鳳帝修大婚,夜傾到底是等不得了,他此令一下,白子清身影微震了下,沉聲應道:「屬下這便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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旖灩和鳳帝修大婚的消息傳回天盛國,天盛皇帝亦是龍顏震怒,他雖子嗣眾多,但待嫡子鳳帝修卻從來不同,對這個皇儲他算的上偏疼了,可他萬萬沒想到這個兒子竟會如此當著全天下人的面忤逆於他,而且為的是一個天眼圖上已預言了的妖女!
妖女禍國,天盛皇帝越發深信此事,他前後派出兩隊人馬到中紫國召鳳帝修歸國,然而這兩隊人馬卻皆是有去無回,無雙太子亦是遲遲不歸。
天盛皇帝氣怒之下,傳於無雙太子素來交好的八皇子青王鳳意揚,令其親執聖旨,再度趕往中紫。
青王鳳意揚一行抵達軒轅城時,已是旖灩和鳳帝修大婚兩月之後。冬日的寒冷早已被初春的暖風帶走,修院之中花木復甦,處處都洋溢著明媚的春色。
春日微醺的風撫過院角開地繁華的海棠,帶起一陣清香送進了東廂房。房中,陽光透過窗外樹縫落下一道道光線,安靜的似連光線下小細塵漂浮的聲音都能靜心聽到。
驀然卻有一道柔和舒緩的聲音響起,若空寂山谷中溪水流過一般,那聲音非但不叫人覺得突兀,反和這一室安靜融合。
「放鬆,深呼吸,對……想像你是一朵雲彩,輕盈、萬念俱空地飄浮在遼闊藍天上的雲彩……好,很好……時間回到你六歲的時候,那日天氣極好,就像今日一樣,有暖暖的風,明媚的陽光,你清晨起來到花園中親手採了一束海棠花想要送給母親插瓶,到了母親的房前,你腳步輕輕地靠近窗戶,卻聽到母親和父親的低聲說話聲,原來他們正在商量你的婚事,母親說,青青從小就愛跟著姨母家的璃兒,樓莫兩家世代姻親,捨不得青青長大後嫁到旁的人家吃苦,有意將青青許配給璃表哥,青青當時是不是很快樂呢?」
旖灩坐在靠東牆的屏風旁,這舒緩的聲音正是她發出,而不遠處躺在蓮花游魚雕紋美人榻上正閉著眼睛的正是樓青青,她神情平和似已沉睡,卻回答道:「是,我好高興,表哥比我大六歲,那時已是天宙國最引人稱讚的少年,我再沒見過比表哥更好看,更聰明的男孩了……」
旖灩又道:「青青是從那個時候便認定了璃表哥,愛慕表哥的嗎?」
樓青青唇角浮現甜而羞澀的笑意,道:「表哥那麼好,青青越長越大,每天都期許變得更漂亮,快快長大,成為最漂亮的新娘嫁給表哥。」
旖灩見她神情寧馨安然,再度問道:「青青後來長大了,可璃表哥卻似乎只將青青當妹妹疼愛,璃表哥不願意娶青青,青青和璃表哥也未曾定親,璃表哥不願意的事情沒人能夠勉強,總有一日他會迎娶喜歡的女子。」
樓青青聽到旖灩這話,神情驀然變得激動起來,她似無法安寧的搖著頭,五官都痛苦的皺在了一起,有些語無倫次地道:「不會的,不會的,璃表哥一向疼愛青青,青青一受傷,璃表哥就捨不得,都陪在青青床邊兒誰都不見了……璃表哥最愛的女人已經嫁人了,璃表哥不會再愛上旁人,他會娶我,會娶我,青青會成為璃表哥的新娘。」
旖灩抿了下唇,乘機再問,道:「青青自殘都是為了挽留璃表哥嗎?青青有沒有想過,這樣璃表哥也會厭煩,他會討厭青青的。」
樓青青因旖灩的話面上露出惶恐,痛苦和掙扎之色來,道:「我……我只能這麼做,我害怕……害怕表哥不要我了,我自傷,表哥才不會不管我,他會娶我。」
旖灩雙眸一瞇,又問,道:「為何青青不自殘會害怕璃表哥不要青青?青青在害怕什麼?」
這下樓青青面色大變,似夢魘了一般,她整個身體都顫抖起來,面上痛苦,即便未曾完全清醒她臉上血色也盡數褪去,接著她開始抬手抓頭,像是想要將裡頭那些驚嚇到她的可怕畫面生生摳出來。
旖灩見此,知道無法再催眠上去,歎了一下,抬手在樓青青幾處穴道上點過,又在她耳邊低喃,安撫著令她沉睡過去,結束了今日的催眠治療。
從莫雲璃那裡,旖灩已清楚發生在樓青青身上的事情。那年莫雲璃離京辦差,才方十二歲的樓青青因久日不見心愛的表哥便鬱鬱寡歡,蘇華楠便提出和樓青青偷溜出京去尋莫雲璃的建議,彼時兩個小姑娘年輕幼稚,又皆是天之驕女,被家人保護的極好,只以為憑借學到的功夫便可行走天下。
兩人溜出京城,結果便出了意外,後竟是被販賣到了不乾淨的地方。蘇華楠運氣略好一些,逃了出來,待其帶著莫雲璃去救樓青青時,卻已晚了。
自那以後樓青青便自閉起來,後來更是落下了癔病。因樓青青當年是尋莫雲璃而去,故此莫雲璃對其一直有愧疚之心。
而樓青青分明是無法對此事忘懷,這才用自殘來挽留莫雲璃,她會生出癔病來,旖灩以為,一來是內心深處害怕面對那件事,二來,樓青青怕也知道她有了病,莫雲璃反倒不能拋棄於她。遭受打擊,加之這些內心暗示,便使得樓青青患上了癔病。
旖灩要為樓青青治病便得慢慢引導樓青青去面對她不肯面對的事情,經過這幾次催眠治療,雖已比之前好了許多,可一觸及關鍵之處,樓青青還是如此情緒激烈。看來還得慢慢來,免得適得其反。
旖灩安撫好樓青青,將被子給她蓋上,出了房卻見莫雲璃站在月洞門邊兒,神情有些懨懨的,旖灩心知他定聽到了屋中的動靜,回身關上了門,這才走向莫雲璃。
門吱呀一聲響,莫雲璃已是回過神,待旖灩轉身從他清潤的面容之上已瞧不出一絲失態,旖灩走過去,莫雲璃便笑著道:「辛苦。」
旖灩揚眉,道:「下午茶若能吃上青青做的琉璃糕,再喝上一口莫丞相親手做的藥膳鮮魚湯,再多的辛苦也都沒了。」
莫雲璃豈能不明白,旖灩這是在給他和樓青青製造相處的機會,心中微苦,面上卻失聲而笑,道:「好。」
旖灩這才指指屋中,道:「治療效果還不錯,你也莫著急,照這般,最多一年,她定能痊癒。睡下了,你去瞧瞧她吧。」
她言罷,邁步向院外去。旖灩一向不喜歡懦弱之人,也沒多麼多同情心,對樓青青的做法,她更是厭惡的很,但她卻有些感動於樓青青對莫雲璃的執著,一個人能對另一個人做到孤注一擲,這並不容易。雖則樓青青這般其實傷害了莫雲璃,但那並非樓青青的本意,癔病已然令她喪失理智。而且於樓青青相處,她發現樓青青其實是挺單純良善的一個女子,她本來的性情當是明媚陽光的。
莫雲璃對旖灩的心思並未放下,旖灩豈能瞧不出來,她無心攪合莫雲璃和樓青青的事,卻點到為止,希望莫雲璃能夠早日釋懷,給他自己一個不再孤單的機會,那個人可以不是樓青青,旖灩只出於朋友之誼,不希望莫雲璃一直執著於虛妄。
旖灩出了院,恰見金寶腳步匆匆往修院而來,她站定,揚眉瞧著金寶到了近前,道:「何事?」
金寶如今早已視旖灩和鳳帝修一般,皆是主子,躬身行了一禮,卻道:「皇上又派人來了,已進了軒轅城。」
這已是第三批來召喚鳳帝修歸國的隊伍了,旖灩揚眉,道:「這回派的是何人?想必你們皇帝已沒剩多少耐心了,叫本宮猜猜,這回派來的人,身份定然不一般,該和夫君關係還不錯。青王殿下,既然到了,又何必藏頭露尾的,還不打算現身嗎?」
金寶一愣,他並未感受到四下有旁人啊,他四望之時,卻聞一道清爽乾淨的聲音卻自東面傳出,「霓裳公主,果然名不虛傳。」
旖灩聞聲扭頭望去,就見東邊的高牆上多了道身影,那是個穿著石青色圓領長袍的年輕男子,腰間束著犀角帶,綴著玉珮荷包,尚未及冠,只束髮盤了一個篆,插著根簡單的竹簪。一雙劍眉斜飛入鬢,眼睛燦若繁星,炯炯有神,眉眼倒和鳳帝修有兩分相似,故令旖灩心生好感。
這在牆頭上現身的可不正是青王鳳意揚,他見旖灩望來,嘿嘿一笑,幾分跳脫的少年陽光模樣,自牆頭上一躍而下,道:「還是皇嫂厲害,弟弟我剛在牆後貓下,皇嫂便發覺了。弟弟佩服啊!」
他言罷一腳踹向金寶,道:「金矮子,武功退步了啊,就你這樣如何保護得了皇兄皇嫂!走,走,別站在這兒礙爺的眼。」
金寶顯然和鳳意揚是極熟悉的,聞言也不介意,馬馬虎虎行了個退禮轉身便去了。
旖灩亦轉身卻是往修院走去,鳳意揚見旖灩二話不說便走,忙緊跟而上,道:「皇嫂,臣弟可不是來棒打鴛鴦的,皇嫂且莫誤會啊!皇嫂這般人物,莫說皇兄瞧了喜歡,便是臣弟看了也打心眼為皇兄歡喜,皇兄殺人如麻,有人樣沒人性,也不知哪輩子修了德,竟能娶上皇嫂這等女子……」
他話音未落,旖灩卻含笑撇了他一眼,道:「但願你當著你皇兄的面兒還能這般說。」
鳳意揚尚未答話,不遠處修院月洞門便傳來鳳帝修微沉的聲音,「說什麼呢?!」
鳳意揚望去,當即璀璨一笑,道:「臣弟請皇兄安,皇兄這一離京便是數月不歸,走時也不說上一聲帶上臣弟,臣弟備是思念,正和皇嫂說,皇兄丰神俊朗,皇嫂傾國傾城,當真是天作地和的一雙璧人。」
鳳帝修也不計較他先前的胡言亂語,只道:「門在你身後,來做父皇說客的,慢走,不送。」
鳳意揚卻是滿露驚色,道:「皇兄這說的是什麼話,臣弟這皇嫂都叫了,還能是來做說客勸皇兄回去的?臣弟好不容易出京,這中紫國還是打出娘胎頭一回來,打眼一瞄,中紫國的佳人還真不少,雖是沒皇嫂這樣的國色,可也都惹人愛憐,臣弟這趟來,說什麼也得呆個一年半載,將這中紫山水游個夠才成。皇嫂是堂堂霓裳公主,可得為臣弟撐腰啊。」
旖灩無聲而笑,鳳意揚卻從懷中摸出了一份明黃色的聖旨來,丟給鳳帝修,道:「父皇的聖旨,皇兄愛怎樣怎樣,父皇還有口諭,『逆子,他若再不肯回來便再莫回來了!朕不少兒子,這天盛國也不少太子。』。聖旨宣了,口諭傳了,臣弟逛軒轅城去,皇嫂記得晚上給弟弟留口飯啊!」
鳳意揚言罷,竟當真不再多言,腳下一蹬,施展輕功,片刻便沒了影。
旖灩揚眉走向鳳帝修,道:「回去吧,如今春暖花開,一路倒能賞些美景,我吩咐紫兒收拾行裝,咱們這兩日便啟程。」
鳳帝修卻握了旖灩的手,道:「不是說想去雲嵐山賞桃花的嗎?我明日便陪你去。」
鳳帝修那父皇雖則在女色上有些糊塗,可待鳳帝修卻也算疼愛,天眼圖旖灩和鳳帝修雖嗤之以鼻,但紫薇閣在這星雲大陸卻是信奉者眾,那天眼圖更是威名赫赫,敬畏者多,其中更不乏各國國君貴胄,古人一向迷信。天盛皇帝聽信她乃禍國之人,又有那天眼圖為證,會做出毀親一事,旖灩雖怒,但也不會因此便挑唆鳳帝修於其父皇的關係,更不想因此事而讓心愛的男人為難。
他為了她肯忤逆父皇,在這重孝道,重君臣的古代已是難得,旖灩懂愛後倒也懂得了寬容,做為天盛皇帝,鳳帝修父皇所做,倒也能夠理解。
旖灩皺皺鼻子,道:「早晚都是要回去的,更何況,我也不想一直背著個禍國妖女的名頭,雖說這妖女都是傾國傾城的,我聽著還覺不錯,可誰叫這稱號是夜傾和蕭靨兒按在我身上的呢,我便不那麼歡喜了,更不喜歡蕭靨兒做我的庶母呢。是時候去收拾她了!」
聽旖灩提及蕭靨兒,鳳帝修眸中殺意幽暗一閃,不由冷聲道:「庶母?哼,她也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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旖灩和鳳帝修離開軒轅城回天盛國的行程很快便定在了三日後,只待到了出發那日,鳳帝修早上醒來,卻只在身畔發現了一張紙條,上頭是旖灩龍飛鳳舞的一行字:夫君,我們天盛見!
昨夜睡的沉時,卻是旖灩點了他的睡穴,竟是夜半獨自離開了。鳳帝修捏著那紙條,實在不明旖灩這是何意,只夫妻剛剛新婚,這女人便給他鬧分離,這令鳳帝修清俊的劍眉立即便擰了起來。
而此刻旖灩早已騎著流霞奔馳在五百里之外通往天盛方城的官道上,而方城不過天盛一個極不起眼的小城,那裡唯一能引起旖灩關注的只有一點。
方城乃是紫薇閣天眼圖繪製者蒼山子道長的家鄉,紫薇閣最早便建在此處,後因蒼山子揚名在天乾國建了主閣,可方城卻依舊保留著紫薇閣的分閣。那些剛入紫薇閣的小道童便皆在方城的紫薇閣中修習,自然那裡也留有不少紫薇閣的德高望重的老道長,教授這些小道童。
十日後,旖灩便抵達了方城,她此行目的明確,一進方城便直奔無雲山上的紫薇閣。
「修身為道,必要資性純良之人……」
清晨的陽光灑下淡薄的金光,紫薇閣的小道童們卻已跪坐在萬仙堂中由老道長引著誦完了早經,正聆聽訓誡,院中卻突然傳來一個瀝瀝如水的女聲。
「資性純良?老道士屁話連篇,你們紫薇閣的乾陽道長便是個鬼話連篇,阿諛奉承,詭詐獻媚,卑鄙無恥,貪圖富貴,欺師滅祖的混帳東西,這上樑不正下樑歪,一群臭老道士便莫在此處那這些教義來哄騙這些幼小孩童了吧!」
隨著這瀝瀝如水的一陣罵,只見一個紅衣女子自牆外施展輕功飛進院中,她姿態輕盈,清晨的陽光照映在她的身後,似有五彩的光線籠罩在身,紅衣飛舞,墨發輕揚,翩然竟若仙子臨世。
道教雖是有女道士,然則紫薇閣卻是從不收女弟子,故此這紫薇閣就沒響起過女人的聲音,此女突然已這般姿態到來,令得殿中小道童們紛紛愣住,幾位老道長也愕了半響都回不過神來。
待旖灩在院中站定,身份最高的華陽道長才沉喝一聲,「紫薇閣聖地,豈容你胡說八道,來者何人,安敢如此造次!勸你速速離開,紫薇閣可不予計較!」
這華陽道長長得卻是一身仙骨,一頭白髮,白鬚白眉,滿臉紅潤之光,額上連半條皺紋都沒有,武功據說也還不錯,旖灩早調查過紫薇閣,也見到過華陽道長的畫像,見他出聲,又是嗤笑一聲,道:「不予計較?華陽老道,你是指望你們外頭那些看家的臭道士們來救場呢?抱歉,他們只怕是來不了呢。」
旖灩言罷,嗖嗖嗖地數十道黑影同時躍上了院牆,這些人面容凶殘,氣質冷凝,一瞧便是訓練有素,殺人如麻的暗衛。
華陽道長早便洞察外頭有不少高手靠近,也料想只怕紫薇閣留著看門的道士皆已被控制,可此刻瞧見這般情景,也不由面色微變。
道士們平時自然也是習武的,可又怎能敵得過生來便以練武為使命,以殺人為目的的貴胄人家的暗衛?更何況旖灩的這些暗衛,一些是君卿洌所贈,一些乃盛易陽重金養出,又經過旖灩的提點教導,如今已是精銳中的精銳。旖灩帶著他們無聲無息殺進此處也不過用了短短兩柱香時候。
見華陽道長色變,旖灩嬌俏一笑,又道:「臭老道士,本宮連日趕路,又累又渴,你先親自去給本宮沏上一壺好茶來潤潤口!」
旖灩言罷,華陽道長尚未答話,倒是其身旁一個中年道長沉聲道:「放肆!哪裡來的黃毛小丫頭!」
他的話落下,華陽道長已開口道:「霓裳公主遠來是客,子安,去給公主沏茶。」
旖灩聞言倒笑了,道:「果然還是老道士通透些,知道本宮是有仇必報的性子,定會尋上門來。既是如此,本宮便也不客套了,茶,本宮說了要華陽道長來沏,臭老道士最好快些,待本宮用罷也好血洗你這些徒子徒孫一窩子神棍!」
旖灩說話間已是滿臉煞氣,一殿小道童見到這等陣勢,又聽旖灩要血洗此處,登時瑟瑟發抖,華陽道長卻並不變色,只道:「公主雙目明澈,天蒼朗闊,日月齊明,乃是良善之人,萬不會屠戮無辜,又何必嚇唬老道這些徒子徒孫們。」
旖灩不由挑起眉來,咯咯而笑,復瞇起眼來盯著華陽道長,道:「臭老道莫不會以為說幾句好話,拍盡本宮馬屁,本宮便不會計較和你紫薇閣的仇了吧?影一,這些臭道士不信本宮是來殺人的,去,先殺個小道童叫他們睜著狗眼好好瞧瞧。」
影一聞聲應命,掠向殿中一眾小童,他一出手,華陽道長便拍出一掌來,然則他攔下了影一,影七卻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地便抓了個小童,捏小雞仔一般捏住其咽喉,眼見那小道童臉色已漲紅,登時殿中小道童們大驚失色,紛紛尖叫。
華陽道長見此盯向旖灩,道:「慢著,公主血洗紫薇閣,難道是要讓紫薇閣的預言被坐實了嗎?公主今日血洗紫薇閣,明日公主便是禍國殃民,濫殺無辜,心狠手辣,人人得而誅之的妖女!」
旖灩譏嘲而笑,道:「既然紫薇閣都預言本宮是妖女了,本宮不坐實了它,那才是虧呢。動手!」
華陽道長被逼至此境,怎會不明白旖灩是要做什麼,他們算命精準也就比旁人多了些玲瓏心肝,能洞察旁人所不能,能做到有威望的老道長,華陽道長若連旖灩的目的都瞧不出,那便算是白白修道了。
他長歎一聲,道:「乾陽道長有違師祖組訓,欺世盜名,誤解天眼圖,老道願替公主正名,清理門戶,重整紫薇閣。」
華陽道長實是如今紫薇閣閣主乾陽道長的師兄,其師傅原屬意其執掌紫薇閣,然其只求悟道清修,卻不願打理俗務,故此才由乾陽道長坐上了閣主之位,說來,這華陽道長在民間的威望卻因此而更高一些。
旖灩此來,自不是真的要血洗紫薇閣,不過是一招釜底抽薪,要紫薇閣收回之前的預言,將說出的話給她完完整整地吞回去罷了!
聞言,她面上即刻露出明媚笑意來,道:「老道長果然識時務,既然老道長這樣上道!本宮又怎好再傷及幼小生命呢,影七,將那孩子放了,瞧,臉都青了,快給輸口真氣吧。」
影七原就手下有分寸,一口真氣輸進去,那道童紫青的面色便有了好轉,旖灩似笑非笑瞧向華陽道長,道:「天眼圖上到底有沒有言本宮是禍國妖女,華陽道長心裡清楚!乾陽道長被夜傾收買,誣陷本宮,華陽道長撥亂反正乃是職責所在,該不會以為給公主正名,之前的事兒便算完了吧?」
天眼圖華陽道長自然是清楚的,天眼圖留下的最後一幅圖,並未說圖中女子是妖女,只言此女將於天下一統有莫大關係。蒼山子也未曾對此留下隻言片語,故此旖灩所言倒也不錯。
華陽真人撫鬚一歎,道:「公主所言不假。」
旖灩又是滿意一笑,她雖沒見過天眼圖,但她卻深信自己不可能會禍國殃民,也不可能害的鳳帝修背負罵名。她譏嘲一笑,才道:「既是如此,紫薇閣便得彌補本宮,本宮這等命相,分明便是鳳女臨世,母儀天下的命格,得之而必得天下,國泰民安!」
旖灩這是在教華陽道長如何批命呢,華陽道長活了這麼久,即便是偶遇那不敬紫薇閣的不羈之人,也不敢像旖灩這般胡言亂語,竟對天眼圖如此不屑一顧,隨意更改。他雖不敢說能像師祖蒼山子一般預言精準,然於人看命的本事卻還是有的。
旖灩的面相,卻是富貴潑天,母儀天下之命。也是因此,他才會在方才輕易便妥協。此刻聽聞旖灩的話,他神情沉肅,竟是掐指一算,方道:「公主卻乃母儀天下之命,老道明日便隨公主下山,澄清與天下。」
有華陽真人此言,民心所向,對鳳帝修和天盛國幫助極大,旖灩才不管華陽老道因何這般輕易便從了她,只點頭無比和善地一笑,由衷稱讚,道:「如此甚好,紫薇閣果然是名不虛傳,道長亦道法高深,本宮得罪了,道長見諒,見諒。」
旖灩前後變化如此之大,饒是華陽道長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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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盛京都雲歌城,一早城門大開,守城兵勇們翹首望著遠處竊竊私語。
「太子殿下真回京了?也不知那霓裳公主是不是跟著來了,都說霓裳公主傾國傾城,若是來了,定要好好看個清楚。」
「說什麼呢,那霓裳公主再美又如何,那是紫薇閣預言的禍國妖女,她最好永遠別到我們天盛國來。」
「快快住口!不要命了,敢非議太子殿下之事!」
一聲呵斥,城門士兵驟然驚的面色一肅,再不敢多言一句。極快,城門外便遙遙傳來了馬蹄聲,接著代表東宮的伏虎玄金大旗已呼捲著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之中。鳳帝修曾多次打著此旗出軍和凱旋,兵勇們對此旗早已再熟悉不過,太子儀仗尚未到,城門兵勇已豁然跪地。
片刻,鳳帝修一襲太子朝服高坐胭脂之上,一馬當前衝進了城門,官道早有兵勇清道,鳳帝修馳馬如飛,直往皇宮而去。然他剛轉過一條官道,卻突然一提馬韁,胭脂長嘶一聲,人立而起,鳳帝修卻已目光如箭盯向東邊的一處客棧門前人群。
他的目光並未費力找尋,瞬息間便鎖定了一個身影,接著他雙眸一瞇,人已從馬背上一躍而起,瞬間便到了那人群前,竟是一把抓住其中一個少年男子,接著在眾目睽睽下他一把扣住那少年腰肢,抱了人卻是直接進了客棧。
這突來的一幕,實在太驚人了,人們尚未反應過來,死寂中就聽見那少年似驚呼了一聲,接著便被太子殿下抱著消失在了街道上。
而客棧中,鳳帝修抱著少年身影飛縱,直接便上了二樓,踢開一間房門便入了屋。砰地一聲,房門緊接著被甩上,他將懷中那青衣少年往門板上重重一壓,俯身便惡狠狠地吻了上去。
少年掙扎了兩下,發出兩聲似告饒的嗚嗚聲,見鳳帝修全然不為所動,不由捶打起他的肩背來,鳳帝修卻冷笑一聲,一口咬在少年唇上,少年吃疼,立刻討好地伸出舌頭像小貓一般舔了舔鳳帝修的薄唇。激烈的吻漸轉纏綿起來,待少年因呼吸不暢再度去捶鳳帝修,他才退開,卻是扣住了少年的下巴,聲音低啞,道:「本事大啊,敢趁為夫睡著,點為夫睡穴逃跑,誰借你的膽子!嗯?」
少年揚唇一笑,抬手撫摸近在咫尺的俊美容顏,目光若水,卻道:「都說少別勝新婚,夫君一見妾便凶人,可見這話是錯的。」
那聲音清透中帶著三分婉轉柔媚,可不正是旖灩的聲音,只她面上卻覆了一張人皮面具,這人皮面具正是鳳帝修見旖灩對這個極感興趣,故此放在聘禮中的,卻不想她倒用上的快。
旖灩也是今日才和華陽道長進的雲歌城,恰他們前腳在這客棧中安置住,正欲下樓用早膳,便聽到了鳳帝修歸來的消息,旖灩忍不住思念跑了出去,哪裡知曉鳳帝修的一雙眸子竟是尖銳至此,熙熙攘攘的人群竟能一眼瞧見易容換面的她。
人說愛到極致是會有感應的,茫茫人山人海,總能一眼便瞧見那個他,她原是不信的,如今方知,竟是真有其事。旖灩此刻心中美滋滋,嗔了鳳帝修一句便抬起藕臂攬住了他的脖頸,呵氣如蘭,道:「修,我是不是想你了,晚上都不能安眠呢。」
鳳帝修雙眸一幽,面上到底露了笑意,可卻道:「別想轉移話題,說,為何要逃跑!這張臉醜死了,還敢頂著用美人計?」
旖灩撇撇嘴,委屈地道:「就是到方城去了一遭,我只是不想頂著妖女的名聲入這雲歌城,即便是要和你一同進城,我也要全城百姓風光迎我!」
旖灩言罷,鳳帝修眉心微擰了下,扣在她腰間的大掌微微用力。他豈能不知,如今天盛百姓對旖灩有誤解,只知道人云亦云,旖灩是不願和他一起出現,總不肯帶得他被百姓非議。她知道,若她不先斬後奏,他定不會同意她隱匿了身份進城,這便直接弄暈了他,直接跑路。
他咬了下牙,到底歎了一聲,幾分鄭重沉悶地道:「沒有下次。」
旖灩聞聲,卻知他這話並非譴她下不為例,而是在向她保證,再不會有下次,令人如此傷她,即便是他的至親之人也不行。
她揚唇而笑,惦起腳尖主動送上了香吻。
鳳帝修自客棧出去已是小半個時辰之後,有那眼尖之人卻見太子殿下去時一臉鬱結,肝火旺盛之色,出來時卻神清氣爽,且身上朝服分明多了許多褶皺,登時無雙太子在中紫國染上了龍陽之好的消息開始以飛快的速度在雲歌城中不脛而走。
鳳帝修別過旖灩便直奔皇宮而去,進了宮,更是一刻不停便衝向了那明妃所住的宮殿水雲宮。
水雲宮中,宮女們見太子陰沉著面色,氣勢駭人,哪裡敢阻攔?鳳帝修到了水雲宮的正殿前,才有一隊明妃的心腹之人攔了出來,跪地勸阻,道:「太子殿下,這是明妃娘娘的寢宮,您闖不得!請太子殿下速速離開,且莫壞了我們娘娘的名聲!」
鳳帝修聞言腳步不停,直接帶著金寶銀寶便往殿中走,幾個宮女忙膝行擋住了他的路,一宮女又道:「太子殿下,明妃娘娘乃是皇上的妃子,是殿下的庶母,太子殿下莫不是要淫亂後宮吧!」
鳳帝修依舊未言,倒是金寶大怒,一臉戾氣地道:「淫亂後宮?就你們明妃也配?殿下乃國之儲君,只有一母,便是鳳儀宮的皇后娘娘,你們主子算什麼庶母,敢非議儲君,先吃小爺一掌。」
金寶說話間一掌拍向那多言的宮女,他這一掌攜雷霆之勢,拍在宮女身上保證當即沒命,那宮女臉色一變,身影竟是一縱,和金寶交起手來。
銀寶大怒,呵斥一聲也撲了上去,地上又有兩名宮女加入戰團,而鳳帝修已是進了大殿。
殿中,一穿寶藍色紗裙束飛天髻的年輕女子端坐著,臉色冷凝盯向鳳帝修,雖則她竭力保持著不畏的神情,然緊繃的身體和交疊而握的雙手卻瀉了底氣。這女子杏眼桃腮,眉目楚楚,正是曾經有過中紫第一才女之稱的蕭靨兒。
她瞪著鳳帝修,見鳳帝修高大的身影邁著沉穩的步伐走進殿中,俊美無匹的容顏即便覆著一層寒霜亦令人目眩眼花,那出塵威儀的風度更是她在任何人身上都未曾感受過的,映著殿外陽光,只叫人覺得他是天宮之人,叫人不自覺想要臣服。
蕭靨兒在蕭府門前曾見過鳳帝修,當時鳳帝修易容,相貌普通,她已然覺得此人風采獨一,到了天盛國更是沒少聽聞無雙太子的俊美之言,只卻沒想到一個男子竟可以俊美、清逸卻又邪魅、狂肆成這個樣子,蕭靨兒十指忍不住緊緊掐進了掌心。
她不甘,她嫉恨。為何往日被她踩在腳下肆意揉捏的棄女盛旖灩竟能得到這全天下最耀眼的男人,憑什麼!憑什麼,那個可恨陰險的女人不僅害的她家破人亡,害的她用嬌嫩之軀去討好獻媚於一個能做她父親的老頭,她盛旖灩卻得到了這等天神般男子的傾心以待,憑什麼!
蕭靨兒渾身微抖,半響才開口道:「本宮乃皇上親封的明妃,太子殿下意欲如何?!」
鳳帝修聞言卻未答,只上前兩步打量了蕭靨兒兩眼,方才懶洋洋地道:「憑你也敢媚惑父皇,自不量力!」
他鳳眸清晰地寫著漠視和鄙夷,蕭靨兒氣的臉色發白,卻於此時,外頭的金寶和銀寶已解決了宮女,隨後而入,不必鳳帝修吩咐,兩人進殿便衝向了蕭靨兒,一左一右發起攻勢,竟是招數狠辣,絲毫不顧及蕭靨兒的身份。
蕭靨兒不想鳳帝修二話不說就令手下動手,更不想鳳帝修竟敢如此放肆,她驚地從椅子上飛躍而起,險險躲過金寶二人的第一擊。可金寶銀寶乃鳳帝修的倚重心腹,武功高強在天下都有排名,蕭靨兒縱然出身武將之門,自幼習武,到兩人面前卻沒任何還手之力,不過兩招,二人已一左一右將蕭靨兒點了穴道按在了地上。
蕭靨兒喊不出聲,瞪著鳳帝修,鳳帝修卻瞧都不瞧她一眼,他只是閒閒地往前走了幾步,坐了下來。
蕭靨兒正不明鳳帝修這是何意,就聞外頭傳來怒喝聲,「逆子!你這是要逼宮不成!」
那是天盛武帝的聲音,蕭靨兒面露喜色,她知鳳帝修今日回京,早便做了準備,吩咐下去,令宮人瞧形勢不對,便去通知武帝,如今武帝來了,她倒是要瞧瞧鳳帝修該如何收場!
蕭靨兒面露得意,卻並未瞧見金寶譏嘲的笑意。武帝的聲音未落,人已進了大殿,一身明黃龍袍,蓄須,面容尚可見年輕時的俊美,只兩道法令紋卻將人映襯的威嚴而不拘言笑。他已年過半百,身材有些發福,互補龍威進了大殿便目光沉沉盯向鳳帝修。
鳳帝修這才緩緩站起身來,卻道:「逼宮?兒子倒是有意,只可惜身旁就帶了金寶銀寶兩人,難以成事,待兒子回東宮召集幕僚好生商議一番,定然不辜負父皇如此期待。如今嘛,兒子也就是來清君側的,父皇身邊有禍國妖女,兒子特來輔君糾錯!」
武帝見蕭靨兒被金寶銀寶押著跪在地上,淚眼汪汪,楚楚動人地盯著自己,分明還被點了啞穴,已是氣急。再聞鳳帝修這話更是一張臉鐵青起來,怒聲道:「清君側?好,好!這便是朕千挑萬選,親自教導出來的儲君!當真是好!」
鳳帝修卻沉聲道:「父皇也不看看這宮中都是些什麼妖魔鬼怪,倒先來指責兒臣,兒臣是父皇親手所教,兒臣何等秉性,父皇最是清楚!尋常宮妃的身邊會有身懷絕技的宮女貼身保護嗎?」
鳳帝修的話雖依舊不中聽,然則卻有一句話敲在了武帝的心坎上,鳳帝修乃他親自教導的儲君,對這個兒子,武帝是再滿意不過了。頭腦精明,謀略過人,亦不乏霸氣,最要緊的是,雖則瞧著狂妄不羈,實卻是重情孝順的。
武帝蹙眉,冷哼一聲,道:「明妃乃是武將之後,身旁帶著兩個會武功的丫鬟又有何奇怪?」
鳳帝修卻冷笑,瞇眸道:「父皇是這麼以為的嗎?武將之後,哼,她就是這麼向父皇交待的?那她可曾說過,她是中紫抄家的蕭府餘孽?」
武帝哼聲道:「這些朕都清楚。她雖和那盛旖灩有些私仇,但天眼圖總不會是假的,朕令人辨識過了,乾陽真人的話總不能也是她無中生有吧?」
鳳帝修失笑,道:「她倒也不算蠢,知道此事早晚瞞不住,便都交待的,可父皇是否想過。當日蕭家滅門,中紫太子君卿洌,翼王君卿睿,還有兒臣,皆在找尋蕭府餘孽,然蕭靨兒這樣都能憑空消失,她一介女流,父兄皆已亡命,卻獨獨她能逃離中紫國,且如今還混到了一個皇妃,父皇以為她憑的是什麼?沒有強大的勢力在其背後運作,她能到父皇身邊來?天眼圖確不是假,然則天眼圖上可曾道明那畫中女子是妖女否?」
武帝聞言眉頭皺地更緊,道:「畫上未曾明言盛旖灩便是禍國妖女,然卻說的清楚,此女臨世,天下局動,這不是很清楚嘛,一個女人能夠左右天下局勢,她不是禍國妖女又是什麼?!乾陽真人的斷言不會錯!朕不能置天盛於不顧。」
鳳帝修卻氣極反笑,道:「哦,能左右天下局勢的女人便就是禍國的妖女?那兒子的皇曾祖母,父皇的皇祖母,我天盛國的孝賢敏皇太后,開國皇后,輔佐聖祖爺登基為帝創天盛帝國,先帝病重之時臨朝聽政半年之久,左右天下局勢,又當算什麼!也是禍國妖女嗎!」
武帝聽的怒吼出聲,道:「你皇曾祖母是奇女子,那盛旖灩怎能比得!」
鳳帝修點頭,神情認真,卻道:「是比不了,她明顯比皇曾祖母更為優秀!」
武帝氣的結舌,半響竟是喘著粗氣說不出話來,鳳帝修卻已道:「兒臣懷疑這明妃是天乾新帝派至父皇身邊意圖行刺的細作,為了父皇的安全,明妃兒臣暫且帶走了,父皇放心,今日兒臣會在宮中舉辦夜宴,屆時自會查明一切給父皇一個交待,明妃若果無問題,自然會還父皇一個寵妃。」
鳳帝修言罷,卻是大步便往外走去,而武帝在太監總管田公公的拍撫下順著氣,竟是沒再開口阻攔。
蕭靨兒原本指望著武帝前來救命,卻沒想到武帝竟就這樣輕而易舉地便眼看著她被帶走,落到鳳帝修手中,她簡直難以相信自己會面對什麼。
蕭靨兒不會知道,武帝此人貪戀美色,但嫡庶卻分的極清,這些年武帝的寵妃不知凡幾,但能留到最後的卻不多,更何況武帝對她已有懷疑,又豈會再容她留在身邊?
也怪蕭靨兒愚蠢,她料想了許多鳳帝修會發難的情景,也做出了防備,可卻全然沒有料到,鳳帝修會直接衝到她的宮中來,直接動手,這才使得身邊暗藏保護的宮女盡皆暴露,令武帝起了疑心。
而顯然,她也低估了鳳帝修和武帝的父子感情,鳳帝修已是如此忤逆,武帝竟還容得下!
是日夜,天盛皇宮舉行夜宴,百官盡數到場,於往日夜宴的歌舞昇平有所不同,這次夜宴竟無樂聲,也無歌舞,便連佳餚都沒有。縱然是坐滿了人,大殿中也顯得有些寂寥空蕩。百官自也感受到了宮中的緊繃氣氛,又對這些時日發生的事瞭然於心,知道無雙太子這一歸國免不了一場風波,故此各自打過招呼也便緘默不語起來。
「太子殿下到。」
隨著一聲長喝,大殿中的百官紛紛跪下見禮,鳳帝修一襲朝服緩步進入大殿,目光在大殿中掃視了一圈,卻是不言。百官們迫於他視線壓力,背脊彎了又彎,鳳帝修才在中台上撩袍坐下,道:「本宮剛剛大婚,不想見到諸位大人,竟連一句慶賀的話都聽不到,怎麼?平日千伶百俐的大人們如今都啞巴了?」
他的聲音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笑意,然卻表達了他對大婚一事的態度,頭一句話,便是告訴朝臣們,他雖從中紫國回來了,但和旖灩的大婚卻不可更改。
朝臣們一時不敢言,怕說了恭喜,得罪了武帝,可又為太子所威懾,當真是左右為難。卻於此時,青王鳳意揚邁步進了大殿,笑著道:「可不是,太子大婚,各位大人們沒表示也便算了,竟連一句恭賀都敢省去,實在不應該啊。臣弟在中紫時這皇嫂也叫了,皇兄一回到東宮,臣弟這賀禮也送到了,列為大人可得好好向本王學學,要知道,皇兄可是很記仇的。」
半響靜默,卻是右相躬身道:「微臣們並未聽說太子殿下何時大婚,太子若然大婚,微臣們豈會不闔府前往慶賀,拜見太子妃。」
鳳帝修冷哼了一聲,道:「哦?劉卿要記得今日之言,來日本宮的太子妃定在東宮等著劉卿家帶著全家老小前來跪拜。」
鳳帝修話落,便有響亮的通報聲傳來,「皇上到,皇后娘娘到。」
隨著這喊聲,百官尚未起身,已是再度轉了個方向又叩首見禮。
武帝於皇后前後進了大殿,皇后已年過四十,保養的卻是極好,鳳帝修的容貌肖似母親多些,皇后容貌自然不俗,她穿著大紅色的鳳袍,氣質端莊,因終年禮佛,眉目間安寧而恬靜。
帝后落座,武帝方道:「眾卿平身。」
待百官跪坐,武帝瞧向鳳帝修,道:「太子既要向朕和眾卿澄清霓裳公主一事,那便開始吧,若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朕定不輕饒!」
鳳帝修卻也不浪費時間,只沉聲道:「請華陽真人進殿。」
他一聲言罷,眾人皆是一驚,誰不知道華陽真人已十多年未曾下山,太子竟能請得動華陽真人,這倒真令人驚異。
一愣之後,百官盡數起身,片刻便見華陽真人一身白色道袍,仙骨飄飄地走進了大殿。紫薇閣備受世人敬仰信奉,武帝也不敢怠慢,抬手道:「華陽真人潛心修道,蒞臨天盛皇宮,實在令朕欣喜,道長快快入座。」
鳳帝修和旖灩一樣的心思,皆想到了從華陽真人之處切入,只他雖不羈,但到底比不得旖灩,乃是來自現代的靈魂,對紫薇閣半點敬畏都沒有,竟敢帶著人直接殺上了紫薇閣老巢去。鳳帝修深知紫薇閣在八國百姓心目中的地位,故此採取的手段要溫和的多,他做了一些安排,然尚未等他運作,旖灩便將華陽真人給架進了雲歌城,這倒令他有些哭笑不得了。
待華陽真人落座,鳳帝修便又道:「將明妃娘娘帶上來!」
片刻,兩個宮女便將蕭靨兒帶上了大殿,武帝望去,卻見蕭靨兒除去臉色有些發白以外,身上並沒任何不妥之處。登時怒氣便微消了一些,暗道鳳帝修還是有分寸的。
蕭靨兒一到,鳳帝修便質問道:「明妃,本宮問你,你可是中紫國原大將軍府的小姐?」
蕭靨兒心知此事沒什麼可隱瞞,也隱瞞不了,便道:「是又怎樣。」
鳳帝修冷笑,道:「是就對了,你於霓裳公主素有仇怨,如今為私仇,誣陷霓裳公主是禍國妖女。」
「不是,我沒有!我……」
蕭靨兒的話尚未言罷,鳳帝修便再度打斷,道:「你自中紫國逃離,可是天乾國皇帝夜傾相助?到天盛國來是否也為夜傾安排?」
蕭靨兒忙道:「我不認識什麼夜傾,我逃出中紫乃蕭府死士保護,逃離後我便到了天盛,從未去過什麼天乾國!」
鳳帝修卻笑,道:「哦?本宮何曾說過你去過天乾國了?明妃娘娘這不打自招,心虛亂言的本事,當真令本宮歡喜。」
「你……」
蕭靨兒剛怒言出聲,鳳帝修便又道:「來人,帶明妃的婢女如雪,如夢。」
片刻,兩個血人一般的婢女便被拖了上來,不待鳳帝修問,便交待道:「奴婢二人是奉命潛入皇宮的天乾國細作,已在皇宮待了六年之久,半年前收到命令,令奴婢們想法子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