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處空寂,旖灩又全然沒有感受到任何外人的氣息,加之這會兒眾人都跟隨隆帝離開,這邊不會有人過來,故而旖灩才和沈家姐妹毫無顧忌地說起方纔之事。
她沒想到居然她們的對話會被人聽到,聞鼓掌聲,她已心神一緊,轉身瞧見來人竟是夜傾時,那股緊張感卻消失了,因她肯定夜傾是不會去告發於她的。
故她淡淡收回了目光,玉手又輕輕撫弄起馬兒柔順的鬃毛來,道:「沒想到攝政王殿下還有聽人牆角的習慣,難道王爺便沒聽說過非禮勿聽這四個字嗎?」
夜傾聽她語氣不好挑了下眉,道:「若非如此,本王又怎能知道名揚中紫國的少年將軍竟也瞬間成了霓裳郡主的刀下肉,郡主設計了沈璧倒還能令沈家兩位姑娘替郡主保密護航,當真是叫本王驚歎。」
旖灩聽不出夜傾這話是真贊還有別有意味,撫著馬兒側頭去打量他,卻見夜傾一頭紅髮在陽光下愈見張揚絢麗,映襯的俊美無暇,深邃若削的五官有股放肆的英挺,只那冰冷的面上卻依舊不見多少神情,唯薄銳的唇角弧線柔和,倒像是當真在讚她。
旖灩自認一向會察言觀色,辨人心思,可到了這裡卻發現這項能耐大打折扣,起碼對上像夜傾,君卿洌,還有那混蛋鳳帝修,她這能耐是半點都發揮不出。他們臉上似甚少會出現微表情,心思沉的根本叫人無從探究。
旖灩收回目光,漫不經心地一笑,道:「也是,君子方遁守非禮勿聽的原則……」
夜傾聽她此話,雙眸一瞇,欺近一步,本便清寒的面容瞬時如籠寒冰,有股迫人的沉冷之氣掃向旖灩,道:「當面辱罵本王下人,你是第一個。郡主果然膽量不小。」
他的聲輕卻含著一股森然,像是從陰寒的地獄發出,莫說尋常人,便是天乾國的一品官員聽到他此話也要嚇得雙腿直抖,旖灩卻絢爛一笑,斜睨向夜傾,道:「本郡主膽量很小的,可不敢當面辱罵王爺。梟雄者驍悍雄傑之人也,行事不拘一格,唯我獨尊,自非謙謙君子所能比也。王爺瞧,人家明明贊王爺是梟雄,王爺卻偏偏要誤解,莫非王爺自己心中便認為自己是個小人?呵呵,那也太是自謙了些吧,王爺實不必如此的。」
夜傾沒想到在他的銳冷逼視之下,旖灩竟還敢反唇相譏,且還將他一軍,琥珀眼眸清淺變幻出明麗的光澤,他才退開高大的身軀,道:「果真伶牙俐齒,世人罵本王是篡國奪位的奸佞小人也罷,是胸懷大志的梟雄也好,既天地不仁,當以萬物為芻狗,本王又何懼區區口誅筆伐,這世道唯有強者方可活的恣意,也唯有強者才能令人敢怒而不敢言!」
旖灩聽夜傾的話中自帶一股狂傲之氣,不意他會和自己說這番心裡話,凝眸瞧向他,卻見他神情在金陽的籠罩下顯得有些模糊不辨,但分明身上有股刻骨的蒼涼隱隱透出。
天地不仁,卻不知這位王爺得過天地怎樣不仁的對待,才使得他不畏天下人的謾罵,青史的口誅筆伐,留萬代罵名,也要成為強者行篡國謀逆之事。
旖灩正想著,夜傾卻突然凝眸又鎖定了她,道:「在這點上郡主卻和本王志同道合,郡主想做強者,只是如今郡主在中紫國卻樹敵太多,只怕想變強便不得不尋力量依靠,高鳥擇良木而棲,相比中紫國,天乾的天地更為廣闊,郡主以為呢?」
旖灩微怔,旋即倒笑了起來,不置可否地道:「攝政王這是在招攬於小女?」
見夜傾點頭,旖灩當真笑了起來,心裡卻在想,莫非這夜傾給自己下毒也是為了便於控制她?可她怎麼想也覺著自己一個小小女子又沒表現出什麼大才,做什麼了不得的事,當還當不上夜傾如此高看才對。
見旖灩失笑,夜傾倒也不語,半響旖灩才道:「承蒙王爺厚愛,可小女的家在中紫,實在沒有遠離故土的打算,而且小女不認為區區在下能為王爺效什麼力。王爺實在是高看了。」
聽旖灩拒絕,夜傾卻不意外,只淡聲道:「倘使郡主哪日改變主意,本王隨時歡迎。持此令牌,郡主在天乾可直接尋官府接待,面見本王。」
夜傾說著從袖囊中取出一枚黑玉牌來遞給旖灩,黑玉夾在他修長而白皙的手指間帶著股蠱惑人心的美。旖灩目光閃動,未曾去接,夜傾卻又道:「多條路對郡主沒有壞處,這玉牌郡主覺著用不上,扔掉便是。」
旖灩抬眸,目光自玉牌滑至夜傾面上,卻是突兒打趣一笑,道:「我怎麼知道這玉牌上有沒有毒?說不定放在身邊會中毒,以後都得靠王爺提供的藥丸存活呢?」
夜傾聽罷卻是揚眉,唇角輕勾起一抹譏誚笑意來,道:「郡主將本王想的太過卑鄙,也未免太過高看了自己!令我夜傾用毒的,這世上還沒幾個。」
夜傾的話狂妄譏諷,可卻擲地有聲,起碼旖灩沒瞧出他話中有虛。她此話本就是試探,倘使夜傾早先真給她下了竭顏之毒,這會兒聽她猛然提起毒來,當有所反應才對,難道一個人真能做到在心情激盪時都不露一絲微表情?
可那日明明只有夜傾有能耐在她身上下毒的,難道當真不是他?她和鳳帝修都懷疑錯了?那又會是誰?
旖灩心中狐疑,卻抬手從夜傾指間取過了那玉牌,道:「高看自己總比自輕自賤的好。」
夜傾見她終是收下了那玉牌,眸中輕晃過了那玉牌,眸中輕晃過一縷明光,這才拂袖,負手身後,道:「郡主便不怕決絕了本王,本王會將方纔所聽之話告知隆帝?」
旖灩嗤的一聲笑,反問道:「你會嗎?這樣做於你有什麼好處嗎?本郡主以為王爺是很樂意瞧見沈璧入獄的。」
沈璧也算是中紫國一個後起之秀了,他出身將門,武雙全,通曉兵法,只是如今遇事處事還稍顯稚嫩,假以時日未必便不能成為一員保家護國的大將。夜傾這人分明對中紫國沒按好心,旖灩便不相信他會坐視沈璧成長。
旖灩說罷,夜傾果然一笑,並不否認,只道:「你好像很確定沈璧此番無法自證清白,要知道千安王府在中紫國也算有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之能,沈璧是未來的千安王,王府不會不想辦法為其洗脫罪名的。」
旖灩聞言一笑,道:「罪證確鑿,只要沈晴和沈雨不說,沈璧便無法洗脫罪名,而最重要的是,帝心所在不允沈璧洗脫嫌疑。隆帝一直都想削弱異姓王的勢力,只礙於千安王府和千億王府這些年都算識時務,他不好做的太過明顯,這才隱忍不發。但是如今沈璧入獄,隆帝又怎會想沈璧洗脫罪名?千安王已經年邁,離死期也不遠了,沈璧若毀了,千安王府無異於倒了兩根頂樑柱,再想攬權簡直就是癡人說夢。沒有人比皇上更願意看到此事吧。更何況,此次太子主審,魚兒已送進了餐盤,君卿洌豈會任他跳走?」
就是因為此點,所以她才敢肆意陷害沈璧,即便皇帝心如明鏡,也會站在她這一邊的。
旖灩的話令夜傾再度勾唇,道:「郡主果真運籌帷幄,將一切都算在心間,只是郡主可是想過,沈晴姐妹有可能為前程而絕口不提此事,別的知情人卻有可能逼她們認罪,指證郡主。」
旖灩聽罷笑容一斂,夜傾若非知道什麼,不會說沒根據的話,別的知情人?這麼說設計陷害於她的並非只有沈家姐妹了。可她逼供王江時,王江明明說只有沈家姐妹謀算的此事,是了,也可能是有人指使沈家姐妹,再由沈家姐妹去尋王江,所以王江也不知道此事始末。
沈家姐妹方才六神無主,分明不像是能有膽量設計此事之人,此事必定另有謀劃之人,這人是……
「驕陽公主!」旖灩雙眸一瞇,咬牙道。
驕陽公主從今日一出現便在找茬,接著才有了白如玉仗勢欺人,她氣暈白如玉的事。這些雖沒什麼,但倘若她真中計,被迷暈,到時候眾人瞧見她和王江在一起,白如玉已死,再想到先前她和白如玉曾發生過爭執,且嚇暈了白如玉,便更不會疑心,更覺是她一箭射殺了白如玉。
所以從驕陽公主在御苑中出現,她便已經在算計自己了,而且能有膽量弄死白如玉這個官宦之女,沈家姐妹或不敢,驕陽公主卻是有恃無恐的。是自己大意了,竟早沒想到她來。
見旖灩一點便通,這麼快便想通了關節,夜傾抿唇道:「郡主果真冰雪聰明。」
驕陽公主不同於沈家姐妹,嚇唬兩句,便害怕地不敢多言。驕陽公主極有可能將此設計之事徹底推到沈晴沈雨身上告訴千安王,千安王如若知曉了此事,必定會保沈璧,而棄孫女,倘若他讓沈晴沈雨前往自首認罪,故然沈晴沈雨要受到懲處,自己反設計陷害沈璧的事便保不住了,沈璧是朝廷命官,陷害朝廷命官是要遭受徒刑的,到時候自己不僅要受律法懲處,名聲清白也沒有了。
相信賠上兩個孫女卻能完好地救出嫡長孫來,還能拉上自己這個仇人墊背,這樣的事千安王是很樂意做的。驕陽公主更是會迫不及待地要看著自己入獄遭殃。
該死,她太大意了,得速速想個辦法堵住驕陽公主的嘴才行。
旖灩想著不由沖夜傾嫣然一笑,道:「我再冰雪聰明也及不上王爺見微知著,思緒縝密啊,謝謝王爺提醒。」
「你們在幹什麼!」卻於此時,一聲暴喝傳來,分明夾雜著顯而易見的不悅而怒意,旖灩聞聲望去正見鳳帝修一臉不快地從樹林中馳馬而出,他此刻臉上已再度貼上了那張人皮面具,一雙眼眸黑沉沉鎖著她,其間寒星熠熠,分明在介意於她方才沖夜傾的那一笑。
旖灩瞧見鳳帝修,便覺嘴唇上那股又痛又麻的感覺又明顯了,見他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不由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懶洋洋地道:「誠如谷主所見,我們在說話而已,難道本郡主和攝政王殿下說兩句話也要得到谷主的同意嗎?」
鳳帝修見旖灩氣惱,一面打馬靠近,一面已收了怒意,笑著道:「灩灩和誰說話自然都是灩灩的自由,只是世道險惡,這年頭又世風日下,奸險的小人啊,詐人的騙子啊都是很囂張的,大白天就出來招搖撞騙,專拐善良美麗的姑娘,灩灩這樣的佳人就是他們的目標,所以才由不得我多操心一些。」
鳳帝修說著,驅馬便毫不猶豫地插在了旖灩和夜傾中間,又笑著沖夜傾道:「灩灩她以前鮮少出門,單純一些,本谷主是在和她說說這外頭的情況,可沒說攝政王殿下您,攝政王是當世的大英雄,自然不會是奸險小人,招搖撞騙的騙子,攝政王可莫多想誤解本谷主的意思啊。」
這好話壞話都讓鳳帝修給說全了,他嘴上說著沒意有所指,可面上表情,和他插足兩人中間的行為分明就不是那麼一回事。夜傾雙眸寒了寒,面色卻不見一絲變不見一絲變化,似懶得和鳳帝修呈口舌之爭,只淡淡挪開視線,道:「谷主似乎多慮了,分辨好人壞人的這點小能耐,本王想霓裳郡主還是有的。」
他言罷目光又落在了旖灩身上,道:「郡主莫忘了於本王的約定,倘使有什麼為難之事,本王隨時歡迎郡主來訪。傾先行告辭了。」
夜傾說罷又深深忘了旖灩一眼,這才轉身拂袖而去。
他那最後一眼端的是意味深長,還突然改了稱呼,自稱「傾」,又說什麼約定,分明便是故意在氣鳳帝修。
旖灩瞧著夜傾的背影迷了瞇眼,眼前白影一閃,阻了旖灩視線。她抬眸,正撞上鳳帝修一張臭臉,他忽的一下翻身下馬,跨前一步便探手來攬旖灩腰身,口中語氣頗為不好地道:「灩灩,你和他約定了什麼?這傢伙沒安好心的!」
旖灩見他靠過來,動手動腳便要抱她,迅速後退一步翻身便上了馬,居高臨下地盯著鳳帝修,冷哼一聲,道:「他沒安好心,你也不是什麼善類,方纔的賬我還沒和你算呢,你敢再碰我試試看!」
鳳帝修一手攬空,只碰到了旖灩的一角衣裙,見她上了馬,明眸噴火地盯著自己,他不由眸光一黯,站在馬下仰望著她,目光自她因怒火而灼亮的眸子滑落到了她嫣紅水潤,陽光下細辨,分明還帶著些紅腫的唇上,戲謔一笑,低聲道:「方纔什麼賬?我以為方才灩灩也享受其中呢,難道灩灩不喜歡我的吻?倘使灩灩覺著吃了虧,受了欺負,其實大可欺負回去的!」
鳳帝修這話說的恁是無恥,想著方才旖灩在水中被自己吻的氣喘噓噓,無限嬌羞的模樣,他便吃定了她聽了這話只會嬌羞氣惱,而他是愛極了她為他害羞的小女兒模樣。
他說罷這話便眸光晶燦地盯著旖灩,等著瞧她雙頰飛紅,水眸盈動的模樣,可誰料想他聲音一落,旖灩便執著馬鞭抬手用粗糙的鞭子抵住了他的下頜,接著一抬手腕,強力將鳳帝修本便昂著的脖頸抬地更高。
一時,她高高座於馬背上,一身清冷,滿臉高傲,嫣然睥睨眾生的女王,而他立於馬前,仰視於她,神情驚詫,顯露弱勢,馬鞭之下仿若被女王驅於身下的男奴。
接著她清冷的目光亦落於他的唇上,目光比他更放肆,更淫慾強勢,在他驚愕的眼神下,驀然俯身,她竟是果真像他說的那般吻上了他!
不,與其說是吻,倒不如說是報復,她微涼的唇落在他的唇瓣上,在他渾身一顫,全身僵住的瞬間已紛紛吸允住了他的唇,放肆而粗暴地允吸了一下,接著用貝齒狠狠一個撕扯。
痛意傳來,鳳帝修這才驟然回過神來,他的雙眸一直都未曾閉上,而她亦然,四目相對,她依舊居高臨下,眼眸中有挑釁,蠱惑,媚態,譏嘲……
不知為何,對上她這樣的眼眸,鳳帝修只覺唇上火辣的痛意傳來,更有股不可言狀的快感**衝起,一路流竄過四肢百骸直擁小腹,他雙眸一瞇,抬手便欲去拽馬上女人,旖灩卻先一步移開了抬著他下頜的馬韁,手臂一抖,一鞭子便狠狠抽向鳳帝修欲探來的手,鳳帝修回臂去躲,旖灩已貝齒一合,猛然一咬,鬆開鳳帝修,直起了身子。
她那一咬毫不留情,分明已咬破了他的唇,而她的唇上更是沾染了他的血,愈發殷紅點點,透著蝕骨媚惑,她瞧著仍舊有些發怔的他,粉嫩小舌探出舔了舔唇,驀然一笑,道:「現在我欺負回來了,心裡順暢多了,你這主意果真不錯!」
言罷,卻是一夾馬腹便揚起一縷塵土飛馳而去了。至始至終,她的臉上不見半點情動,更沒有一星半點的嬌羞!
鳳帝修眼見著旖灩揚長而去,抬手撫了撫唇,指尖便沾了點點血跡,他也痛的抽了口冷氣,又摸了把下巴,那裡分明也被粗糙的馬鞭磨破了些面具。
鳳帝修蹙起眉來,嘟囔一聲,「這女人,下手真狠!」
言罷目光卻不由幽深起來,早先他吻她,這女人明明情動了的,明明是不盛嬌羞的樣子,怎麼這才一會兒功夫,她就……女人動了心,遇到男人親近時自是要害羞的,他方才也是瞧她臉紅心跳,一副小鹿亂撞的羞怯模樣才喜不自勝,知道她並非對他全然無感的,可她這會兒怎麼又……
這女人到底是怎麼想的,怎麼回事啊,該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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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秋心自在含笑中(5鑽)meimei梅(6花)
兒子染了紅眼病,又腹瀉不止,素素忙著照顧孩子,更新少些,親們莫嫌,等他好些了爭取多更些,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