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帝修卻壓根就不信君卿洌的話,聞言一笑,道:「灩灩自管吃,什麼過敏症,有我在這裡哪裡用怕這個!若真有此過敏症倒好,我好給灩灩扎上幾針,去了這毛病。」
君卿洌卻道:「太傅的過敏症極為駭人,有次不過沾染了些放了…調味的湯,瞬間便滿身紅腫,咽喉粗大起來,幸而太醫及時診治,這才沒有危及性命,可盛大人卻在床上躺了足足小半月,聽聞過敏症是會傳及子嗣的,灩兒妹妹還是謹慎些的好,雖則谷主在灩兒妹妹總不會有生命危險,但若當真過敏,到底是要受上一份罪的。」
兩人一來一回,唇槍舌戰,雖一個個面上都帶著完美的笑意,言語可都客氣地好像一派和諧,可那股深掩的較勁和火藥味誰都能感受地到。
連著屋中兩個伺候的侍從都戰戰兢兢,莫敢喘息,旖灩又怎麼可能感受不到,又怎麼可能不知兩人心思?
她是來用膳的,早便飢腸轆轆,可如今倒是好,到嘴邊的酒飛了,到嘴邊的肉跑了,偏這兩人頗有些能耐,叫她不得不顧及他們說的話。可這會子她的心情卻也糟到了極點,不由將手中頓住的鹿肉往碟子中一丟,將雙箸也往餐碟上重重一放,她高高揚起了眉,道:「都說夠了嗎?沒說夠繼續啊!我倒是不曾聽說太子殿下竟也是多話之人呢,今兒算是見識了。」
旖灩一甩筷子,鳳帝修和君卿洌便齊齊住了口,此刻鳳帝修見旖灩譏諷君卿洌登時又是一樂,面上緊張之色瞬間退了個乾淨,誰知他剛幸災樂禍地挑起唇,旖灩目光便掃了過去,道:「也不曾聽說邪醫谷主這麼愛給人治病,可真是宅心仁厚啊,即如此,怎不在軒轅城中開個義診救死扶傷啊?」
旖灩言罷鳳帝修臉上的幸災樂禍掛不住了,薄唇一癟,目露委屈,旖灩卻冷哼一聲轉開了視線,恰此刻室的門被推開,兩個侍女推門進來,接著月白色的身影一閃,進來個極清瘦的孩子。
旖灩瞧去不由大愣,只見那孩子瞧面容五官只怕已有十二三模樣,分明已是個少年,只因他個子比一般少年矮了不少,故而方纔她竟以為他不過**歲模樣。而且這少年他……長的也太過漂亮了一些。
唇紅齒白,面如冠玉,五官無一不精緻,劍眉,桃花眼,挺鼻,薄唇,雖年紀尚小,瞧著面容有些稚氣未脫,可旖灩毫不懷疑,這小子有長成禍水的潛力。
且他眉眼間滿是靈動,收拾乾淨後竟然一點都不見傻態,加之他一雙桃花眼純潔無垢,黑白分明,清澈的就是嬰孩,便更襯得整個人鍾靈毓秀起來。他瞧見旖灩,顯然很是高興,瞇眼一笑,這一笑兩邊兩個酒窩顯露出來,還露出兩顆虎牙來甚為可愛。
旖灩素來討厭男子長一雙惹人的桃花眼,又覺酒窩長在男子臉上不倫不類,可她這些想法放在少年身上立馬失靈,這孩子太惹人憐的,分明是個令人萌到想上前揉弄他一番的正太嘛。
旖灩怎麼也沒想到自己隨便一撿倒撿回來這樣一個精品,呆了一下才站起身來,而那少年也已眉開眼笑地到了旖灩近前,道:「姐姐,燒鵝呢,姐姐變出燒鵝了嗎!」
旖灩聞言一笑,拉了他的胳膊往外走,卻道:「這裡沒有燒鵝,只有兩隻鬥雞,鬥雞又臭又硬,一點不好吃,咱們換個地方姐姐再給你變。」
兩人說話間便往外而去,鳳帝修忙站起身跟上,道:「灩灩,你都餓了,何必再來回折騰,你想喝酒我這便倒給你。」
君卿洌也起了身,沖那少年道:「小兄弟,這裡有你姐姐變給你的燒鵝,你瞧。」
那少年聞聲回頭,果見桌上擺著一隻大燒鵝,他眨巴了眨巴眼睛可卻並沒應聲,只眼巴巴地瞧著旖灩,便像是孩子跟著大人出門,遇到有人相讓吃食會徵詢家長的同意。
他黑白分明的眼中寫著渴望,旖灩原也不是真準備走,便衝他一笑,道:「去吃吧。」
少年聞言笑起來,無比開心的模樣,拉了旖灩這才往飯桌走,鳳帝修眸光落在了少年扯著旖灩的手上,掌心運氣往少年的手腕上拍去。他這一掌過去,按說少年必將感到手麻,脫力而鬆開扯著旖灩的手才對,可他掌風過去,那少年卻靈巧地旋轉了下手腕,一股綿軟的內力抵上鳳帝修的那股掌風,竟然將鳳帝修的掌風生生擋了過去!
接著少年若無其事地拉著旖灩從鳳帝修身邊經過,雙雙坐在了桌旁,鳳帝修瞧著那少年瞇了瞇眸子,這才倏忽一笑,也坐了回去。
旖灩將桌上的燒鵝給少年擺在面前,見少年伸手就去抓卻攔了他,用刀具給他割下一條腿放在碟中方道:「慢慢吃。」
少年點頭,拿了燒鵝腿啃了起來。那邊鳳帝修見旖灩對少年柔聲細語不說,還親自照顧他用膳,心裡醋酸,卻又恐再惹惱了旖灩不敢多言。君卿洌也瞧著旖灩,他那日見旖灩對街頭孩子們笑容溫柔便知她對無害的弱者很是心善,只此刻瞧見她五官柔和,笑容恬靜,還是怔了片刻。
旖灩見少年吃起來,這才也舉箸用餐,這次不管是君卿洌還是鳳帝修倒都不再打攪她,他們二人也各自用起膳食來,一時唯剩少年吃的回味砸吧嘴的聲音。
見那少年片刻便吃了半隻燒鵝,旖灩給他夾了一筷竹筍,道:「別光吃燒鵝,嘗嘗這個。」
少年極聽話地夾起填在嘴裡嚼了兩口樂呵呵一笑裡嚼了兩口樂呵呵一笑,道:「好吃。」
旖灩這才一笑,道:「和姐姐說,你叫什麼名字,從哪裡來?」
少年吞了口中食物,又依模樣給旖灩也夾了一碟子竹筍,道:「姐姐不知道我的名字嗎?我叫畜生啊,他們都這樣叫我的。」
旖灩方才聽這少年自稱便覺他只怕並不理解畜生這個詞的意思,大概是面對的人都這樣喊他,可誰也沒真正給他講解過這個詞,聞言心一酸,笑道:「畜生這個名字不好聽,姐姐給你娶個好聽的名字可好?」
少年聞言似思量了下,才道:「好。」
旖灩便道:「以後你做我弟弟,我叫旖灩,你便叫逸飛,可好?」
少年聽罷喃喃念叨了兩下,歡喜地一揚眉,道:「好,我叫逸飛,我姐姐叫旖灩。」
兩人說說笑笑相處的倒是極為融洽,那邊鳳帝修卻有些食不知味,而君卿洌顯然也沒吃飯的心情,一頓飯吃到最後,倒是逸飛和旖灩用的最為舒服。
有時候孩子不懂那麼多大人世界的彎彎繞繞,才能憑借本心更好的辨別出人心,更能知道誰對他好,誰對他壞。只一頓飯的功夫,待出了醉仙樓,回到盛府,逸飛已和旖灩極為親近,下了馬車,旖灩方沖車中君卿洌點頭,道:「今日謝太子殿下的款待。」
君卿洌瞧著馬車外,旖灩左邊跟著逸飛,右邊站著鳳帝修,說不出的和諧古怪,目光晃了下才道:「灩兒妹妹若樂意,我倒不介意在醉仙樓日日款待你和逸飛,逸飛似是很喜歡醉仙樓的燒鵝。」
旖灩笑了下未再多言,君卿洌便也含笑又衝鳳帝修點了下頭,關上了車門。
旖灩三人還沒進入盛府,盛易陽便陪同著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迎了出來,那中年男子面白微鬚,身材挺拔,通身穿戴氣派不凡,眉目間和大夫人有幾分神似,旖灩迷了瞇眼。
這個男人只怕是千安王府的人,瞧這年紀,還有相貌,大概是沈璧的父親,千安王府的大老爺沈聰了。沈聰來盛府莫非是給大夫人撐腰的?難道她給沈家製造的麻煩還不夠大,沈家還有功夫來照看大夫人?
旖灩正想著,那沈聰已快步走出盛府,下了台階,未語先笑,態度倒是半點都不似來找茬的樣子。他上前後,先是沖鳳帝修作揖,這才道:「狄谷主駕臨中紫國,真是中紫國之幸事,早聞狄谷主年輕有為,俊逸不凡,乃是星雲大陸難得一見的青年才俊,風采無雙,今日鄙人有幸和狄谷主有此一面之緣,實在是三生有幸,鄙人……」
這沈聰一開口,旖灩算是知道沈璧那股假君子模樣從哪兒學來的了,聞言毫不掩飾厭煩地邁步便走,一面沖逸飛道:「這是姐姐的家,以後這裡也是逸飛的家。」
逸飛聞言顯然很高興,笑著便隨了旖灩的腳步,步履輕快地往府中走。兩人這一走,鳳帝修會有耐心聽沈聰說話才怪,當下大步便從正滔滔不絕說著話的沈聰旁邊走了過去。
沈聰正口若懸河,哪想鳳帝修竟瞧都沒瞧他一眼直接走了過去,他面上唰地一下子漲紅,身子也僵在了那裡險些沒憋悶地吐出血來。
他面上紅白交錯了幾下,想到這次前來盛府的目的,不得不重新整理了神情又轉過身來去追旖灩幾人,口中喊道:「狄谷主請慢,狄谷主留步。」
鳳帝修卻只當未聞,只追著旖灩道:「灩灩還生我氣呢?灩灩若是想喝酒以後我都不攔著還不成嗎?」
沈聰見鳳帝修分明是追著旖灩跑,又念著醉仙樓前鳳帝修表白一事,瞧此情景,還真是這盛旖灩得了邪醫谷主的青睞,他既攔不住鳳帝修,便又改而去追旖灩,道:「賢侄女請慢,賢侄女留步。」
旖灩差點沒被沈聰的稱呼弄吐,腳步越發快了起來,沈聰一急,伸手便向旖灩抓來,豈知他的手還沒靠近旖灩,逸飛便驀然回頭,精緻的小臉猛然一寒,突然一掌拍向了沈聰。
他這一掌凝聚了強大的內力,一股藍色的掌風襲向沈聰,沈聰根本就沒留意逸飛,只依稀看到有個孩子跟著旖灩,他哪裡能想到旖灩身旁這個孩子竟然會突然對他出手,更不曾想到這個孩子竟然有如此強勁可怕的功夫,他匆忙之下抬手抵擋,雖是勉強擋住了這一掌,但是人卻也連連後退了七八步,這才面色蒼白的站住。
逸飛卻已怒目盯著他,道:「不准你欺負我姐姐!」
逸飛雖是有些癡傻,但他卻是個極為敏銳,感受力極強的孩子,他明顯感受到了旖灩對沈聰的不喜,見沈聰對旖灩動手,他想都不想便出了手。
這一幕直將旖灩給驚住了,千安王府可是將門功勳之家,沈聰雖天賦不及其子沈璧,但也是從小習武,並不是弱質人,且沈聰如今已四五十,可逸飛卻是個十歲出頭的孩子,即便是沈聰沒有準備,倉促對陣,可逸飛的掌力竟然讓沈聰後退了近十步才站住,這也太驚悚了吧!
她難以置信地瞧向逸飛,簡直難以相信自己的好運,這可真是出門撿到寶貝了。有這麼個厲害弟弟,還一心只念著她的弟弟,她以後出門也可以橫著走了啊。
鳳帝修也滿是驚詫地瞧著逸飛,方才在醉仙樓上這少年能輕鬆打回他的掌風,他便知這少年內功修不淺,只是沒想到竟至如此。
而盛易陽也震驚得瞪大了眼睛,聽逸飛喊旖灩姐姐,他更是抽了抽嘴角,他瞧瞧角,他瞧瞧鳳帝修,再看看逸飛,只覺旖灩這個女兒是越來越難掌控了,她的身邊似在不斷地在湧現一個又一個令他忌憚敬畏之人……
沈聰站直身子後,直勾勾盯著逸飛盯了兩眼,到底難以相信自己的內力會比不上一個孩子,凝起內力來回擊向逸飛。旖灩恐逸飛不知防範,沉聲道:「別人對你不客氣時候,我們逸飛沒必要對別人客氣,要更不客氣,知道嗎?」
逸飛聞聲應了下,凝聚內力也向沈聰拍去。鳳帝修撫了撫額頭,無語望天,道:「灩灩,你這樣是會教壞孩子的啊……」
旖灩卻挑眉,瞧向鳳帝修,道:「我說的不對?」
鳳帝修忙道:「太對了!逸飛以後有壞人打你,我們逸飛便也打壞人,若是打不過就跑,回來找姐姐和哥哥一起打壞人哦。」
沈聰見旖灩和鳳帝修一言一語,分明沒將他看在眼中,像是篤定了這個孩子就算是三心兩意也能勝過他一樣,他羞惱更勝,因分神去聽兩人的對話,又情緒波動,真氣便亂了一分,兩股掌力相撞,沈聰明顯不敵,胸膛起伏一下再度後退數步,這次直接狼狽地跌坐在了地上,面色煞白如紙。
盛易陽見沈聰受了內傷,這才驚恍過來,忙過去扶了他,道:「賢弟如何?賢弟也是,怎和一個孩子較起心勁來了……」
言罷,他令人將沈聰摻扶起來,才沖旖灩和鳳帝修道:「是這樣,沈府的老太君和大夫人都得了重病想前來求邪醫谷主前往沈府救死扶傷……灩灩,你看這事……」
盛易陽說著,到底覺著自己在鳳帝修跟前不會有什麼面子人情,故說到最後底氣不足地轉向了旖灩。
旖灩聞言卻一挑眉,道:「太傅大人和我說此事有何意思?我可不懂看病問診。」
她言罷轉身便走,盛易陽又瞧向鳳帝修,鳳帝修卻直接無視,又追著旖灩轉了身,這邊沈聰被扶著,唇角溢出鮮血來,不甘地喚了兩聲「狄谷主」可任是他語氣再恭敬,裝的再可憐,卻是沒有作用,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鳳帝修和旖灩一行遠去。
弒修院中,因旖灩是進宮面聖,就只她一人跟著宮人離開,藍影等人早在家中等的心急,見主子平安歸來,還帶了一個漂亮的不行的少年,一時間又是半響熱鬧。旖灩將逸飛就安排在了弒修院中,又喚了管事來,給逸飛準備衣裳日用之物,逸飛顯得很高興,也很聽旖灩的話,旖灩說什麼他都相信。
待安置好了逸飛,旖灩才回到了閣樓,令紫兒準備沐浴熱水。她進了浴房,卻見水汽氤氳,待褪去身上衣物卻又響起放在外室的內裳,不由扯了屏風上掛著的浴巾裹住身子繞過屏風去取衣裳,誰知她轉過屏風取了衣物,便聽到浴室中發出異響來,她雙眸因之一凜,瞇著眼睛盯向內室一角。
隔著紗織雙面繡的玉座屏風,卻見那邊的窗戶被吱呀呀地擠開了一條縫,接著有什麼東西擠了進來。那東西在窗欞上蹦躂了兩下,這才撲稜著翅膀飛了起來,卻是一隻色彩斑斕的鸚鵡。
旖灩瞇著的水眸越發銳光閃動,而浴室中,咕嚕像往常一樣飛到了浴桶上,嘴一張銜著的那顆黑色小藥丸便像前幾次一般往水中墜去,這個活兒它已經做的駕輕就熟了,待投了藥,撲稜著翅膀便要離開,哪裡知道就在此時意外橫生。
一條水綢驀然飛來,不過一擋便將那顆藥丸卷在了其中。
咦,藥丸沒落進水中反倒被捲走了,這是腫麼回事?
咕嚕有些迷茫,回不過神來,小身子便猛然也被那綢緞捲住,接著一個極大的拉扯力傳來,下一刻它已被一隻纖纖素手捏在了掌心。
身上依舊裹著明紅色的綢緞,咕嚕被水汽打濕藍瑩瑩的小腦袋留在外頭,動也動不了,只能驚恐地望著正攢著自己的女人。
見旖灩明眸含著銳光盯著自己,咕嚕嚇得小腦袋一抖,冷汗直冒。
這個女人的可怕程度它知道,連英明神武的主子都整日拿這女人沒有辦法,咕嚕落在這個黑心黑肺,狠心毒辣的女人手中,咕嚕完了,咕嚕的命休矣。
自打主子認識了這個女人,咕嚕便沒有好日子過,主子也變傻了……咕嚕一點都不喜歡這個女人,咕嚕希望自己的死能夠喚醒主子的心,令主子醒悟過來,早日認清這女人的毒辣本質也好得以解脫。
這樣念著,咕嚕小眼睛一閉,揚了揚小腦袋,一臉的視死如歸,咕嚕死也是有傲骨的!
旖灩見掌中小鳥被禁錮非但不掙扎,反倒一副認命模樣,登時倒有些好笑。當日這只鸚鵡突然飛出來指證盛月紅等人,她便覺著這鸚鵡有趣的緊,也知道它是鳳帝修的寵物,此刻見狀,她二話不說,將咕嚕鳥嘴一撬便將一顆藥丸給它塞了回去,拇指一推咕嚕的喙,那藥丸登時便進了咕嚕的肚子。
旖灩見咕嚕睜開小眼巴巴看著自己,不由陰測測一笑,道:「敢往本小姐的浴桶中加料,好大的膽子,賞你一顆穿腸丸,一會叫你五腹六髒都化膿,身上羽毛都掉光。」
跟著鳳帝修,對毒藥咕嚕是常見的,有一次咕嚕親眼瞧見一個活生生的人被主子倒了一種藥粉,那藥粉沾染上肌膚,那人的身子便開始一點點潰爛,那人無法動彈,也叫喊不出,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體化成血肉模糊的水白骨上一點點脫落,那人當時猙獰淒厲的神情,他幾乎凸出眼眶的雙出眼眶的雙眼,那種只求速死的眼神,即便咕嚕是只鸚鵡也能感受到那種驚恐和毛骨悚然。
還有一回,一個嬌滴滴的女人,還是一個什麼部族的公主,因中了主子的毒,肚子裡便有千百隻蟲子在啃噬,那女人疼的用手將肚子抓開,紅色的蟲子混著腸子往外流……
咕嚕驚恐了,這個女人比主子毒辣,這個女人給他喂的藥一定更厲害,咕嚕想到自己變成一隻脫毛鸚鵡的模樣便渾身發抖,絕望地想哭,它可憐巴巴地瞧著旖灩,小黑眼珠中滿是祈求。
旖灩見小傢伙示弱,這才揚了下眉,微微鬆了攢著它身子的手,咕嚕得以喘息,卻叫道:「毒藥,毒藥,大俠,饒命。」
咕嚕記得每次主子餵給別人毒藥,那些人都是這樣求饒的,雖然沒有什麼用,但是咕嚕不想死都做禿毛鸚鵡,太難看了,它都還沒有大婚娶媳婦呢。
咕嚕這廂開口求饒,倒是將旖灩樂的不行,揚了下眉,這才抬指點了點咕嚕的小腦袋,道:「本姑娘見你悔過知趣,便暫且饒過你,回去找你主子解毒吧。」
言罷一鬆手,咕嚕沒想到旖灩這就放了它,身子往下墜落,待落了兩息才醒悟過來忙撲稜起翅膀,二話不說,一溜煙從窗口擠出去,逃之夭夭了。
它這廂離開,旖灩才抿了唇,瞧著指間夾著的那枚黑色藥丸蹙了下眉,將那藥丸放在鼻翼間嗅了嗅,可她在現代時雖懂醫,卻皆是西醫手段,她能給中彈之人開膛破肚取子彈,可卻分辨不出這藥丸裡頭有何藥材,是何功效。只聞著藥香隱隱,似不大像毒藥的樣子,不然那鸚鵡口銜著這藥丸當早中毒了才是。
那鸚鵡分明不是頭一次幹這事兒,瞧著嫻熟得很,鳳帝修在搞什麼,這東西到底是作何用的。
旖灩想著,將那藥丸放在一邊,沐浴後才尋了紫兒,將藥丸拿給了她分辨,道:「可能瞧出此藥有何用嗎?」
本尊的生母據說是通曉醫術的,還曾妙手回春救過太后的命,可葉離早逝,且她似從沒想過要教女兒醫術,本尊半點醫術都不懂。不過,因葉離之故,在弒修院後有很大一片苗圃,種植了不少草藥。紫兒對這方面蠻有天賦,各種草藥都認識,且也知道草藥的用途。
紫兒接了那藥丸,細細聞了聞,蹙著眉,道:「這藥丸用了不少草藥,奴婢分辨不出來,不過好像有益母草和蘆薈,小姐這藥是從哪裡來的,可是小姐遇到了什麼危險?若不然奴婢拿了這藥去求狄谷主,谷主定然能瞧出此藥的功效來的。」
旖灩聞言暗翻白眼,鳳帝修自然知道這藥的用途了,藥都是他做的,豈有不知之理?
不過她想她是猜到這藥的效用了,那益母草有祛疤的功效,而蘆薈也是養肌之物,那個人是嫌棄她這一身傷痕纍纍的身子嗎?他憑什麼替她決定留不留這些傷疤?簡直可笑!
旖灩想著便沖紫兒道:「不必問他!」
言罷又奪回那藥丸,手一揚便扔了出去,紫兒見旖灩面色不好,似是在生氣,嚇得也不敢再言,心裡狐疑不定,難道狄谷主又怎麼惹到主子了?
卻說惜顏院中,咕嚕撲稜著翅膀將懶懶躺在葡萄架下搖椅上的鳳帝修喚醒,落在他的膝蓋上,便焦躁地來來回回在他兩個膝蓋上蹦跳著,道:「毒藥,毒藥。」
瞧它那樣,鳳帝修懶洋洋地瞇了瞇眼睛,揉了揉額角,這才道:「怎麼?被發現了?」
咕嚕嗚咽一聲,好不委屈,鳳帝修揚眉,道:「那女人給你餵了毒藥?」
咕嚕又嗚咽一聲,再度振翅叫了起來,「毒藥,毒藥!」
鳳帝修倏忽一笑,屈指衝著咕嚕的小腦袋便彈了一下,直將站在膝蓋上的咕嚕彈飛,方道:「沒出息的,那女人騙你的,一邊兒玩去,再打攪我休息,我便將你拴起來送給那女人。」
咕嚕被彈飛,憂傷地哀鳴了兩聲,見鳳帝修已經閉上了眼睛,它素知主子睡覺時最不喜被打攪,登時也不敢再攪擾。而且咕嚕現在最怕黑心黑肺的女人,它不想被送去給那女人啊,當即它繞著鳳帝修飛了兩圈,便跳到他的身上,拱了兩下鑽進鳳帝修的廣袖中沒了動靜。
這日旁晚,晚霞炫彩,清風無痕。
旖灩躺在院前廊下的美人榻上翻著本令藍影尋來的《八國志》,間或抬頭瞧瞧正和依瑤在院中玩彈珠的逸飛,倒是悠然自得。
紫兒坐在軟榻的一邊,正縫製著一件夏裳,卻是給逸飛做的,見逸飛玩的興起,差點撞上依瑤,驚地忙站起身來,三兩步到了依瑤面前,拉了她,道:「你去陪小姐,我陪這小子玩,你身子重,莫再出了什麼事兒。」
依瑤聞言一笑,沖紫兒點頭,抹了抹額頭輕汗,沖逸飛道:「紫兒姐姐陪逸飛玩好不好?」
逸飛雖傻,卻是個愛美的,弒修院的幾個姐姐待他都好,可他最喜歡的就是好看的旖灩姐姐,下來是有點好看的依瑤姐姐,再下來是能和他一起練武過招的藍影姐姐,最後才是有點醜的紫兒姐姐。
當然,逸飛的漂亮標準是以他自己的相貌為基準的。他雖最喜歡好看的旖灩姐姐,可卻不敢打擾旖灩看書,只能和有點好看的依瑤姐姐一起玩,此刻見依瑤姐姐也不和他玩了登時面露不樂,扯住了依瑤的手,道:「瑤姐姐陪逸飛玩,不要醜醜的紫兒姐姐。」
紫兒聞言好氣又好笑,上前扯笑,上前扯了逸飛,抬指一點逸飛腦袋,便罵道:「枉費我還想著給你做衣裳,小沒良心的,你依瑤姐姐肚子中有小侄子,你仔細撞壞了小侄子,姐姐們都不喜歡你了!走,紫兒姐姐帶你去找好吃的。」
逸飛一聽有好吃的,登時便丟開了拉著依瑤的手,跟著紫兒便走,行了兩步卻又回頭去瞧旖灩,道:「姐姐,逸飛去給姐姐找好吃的哦。」
旖灩聞聲從書本中抬起頭來,見晚陽下逸飛笑容燦爛,不由心中一暖,點頭應了,他才隨著紫兒歡歡喜喜地走了弒修院。依瑤在紫兒方才做的地方坐下,撿起那針線活瞧,旖灩懶洋洋地翻了個身,瞧了她一眼,道:「孩子幾個月了?你打算怎麼辦,當真要生下來?本小姐這裡不是收容所,留你下來不是幫你安胎養娃的。」
依瑤在醉仙樓下為了擺脫林澤的糾纏,這才揚言已經用墮胎藥打掉了孩子,其實那孩子如今還在她的腹中。
兩日相處,依瑤明白旖灩是刀子嘴豆腐心,聽她這樣說反倒笑了起來,撫著肚子,道:「大越有三個來月了,不知怎的不大顯懷,依瑤別的不會,如今身子重也做不了什麼,平日給小姐彈琴做娛卻還使得,且依瑤身在醉仙樓多年,倒還知道些京城富貴之家的秘事,倘使小姐想聽依瑤倒可說說,等來日依瑤產下孩子,願聽從小姐安排,為小姐做牛做馬,依瑤都心甘情願。」
旖灩聞言揚眉,勾起了唇角,道:「聰明又忠厚的人最難得,依瑤,你最好記好今日所言,不然我會叫你知道自作聰明的人會有何等下場!我難得看中喜歡一個人,不要叫我失望。」
依瑤聽聞此話鄭重地起身緩緩跪下磕了個頭,方道:「依瑤身來卑賤,又淪落在風塵,可卻知道恩義兩字怎麼寫,依瑤不會叫小姐失望的。」
旖灩抬手,道:「起來吧,這孩子你當真要將他生下來?沒有父親的孩子,來到這個世界上未必是福氣呢。還是,你對那個混賬還存有幻想?」
在現代一個生而沒有父親的孩子尤且要面對各種壓力,更何況是這封建的古代?依瑤聞言咬了咬唇,聲音堅定,道:「小姐,這孩子沒有錯,他是無辜的,是我的骨肉,我不能狠心墮掉他!倘使以前,依瑤還會就此猶豫,可如今跟著小姐,依瑤踏實,依瑤相信有小姐給這孩子撐腰,他生下來不會比任何有父親的孩子差。小姐,那林澤我已看不起他,只後悔當初識人不明,又怎會心存幻想呢。」
旖灩聽罷倒有笑了,道:「瞧不出你倒也是個嘴甜,會拍馬屁的,你既非要生那便生吧,左右就是多養個人。這會子才後悔晚了,當初便不該被他的甜言蜜語迷了心迷了眼,這男人啊,你只以為在他一窮二白時跟著他,他便會念你一份情意,來日會和你同甘共苦,其實他們在成就地位後,只會想著那更嬌更艷的,他們不會感激你當初的患難與共,只會覺著你是找不到更好的才委身於他,只會覺著他們自己的魅力大,甚至在功成名就後,他會急於拋棄你,誰叫你見證了他最不堪的時候呢?留著你就是提醒他當初的不堪,那些糟糠之妻不下堂的已覺是給了你多大的恩典一樣,呵呵,這樣的恩典,誰稀罕呢。只有靠自己才能得到想要的一切,你如今能想的明白也是個通透的,倒還不算晚。」
依瑤聽旖灩好言開解自己心頭一暖,她尚未言語倒是眼前白影一晃,近前響起一個聲音來,「灩灩說的好,糟糠之妻不下堂這樣的恩典不值得稀罕,弱水三千隻取一瓢的深情卻是值得抓住的哦。」
隨著這話,鳳帝修人已在美人榻前站定,依瑤忙站了起來,瞧了眼旖灩,見旖灩躺著沒動也沒指示,便起身緩緩退出了院子。鳳帝修卻雙手撐著美人榻的兩邊,彎腰俯身盯著閉著眼眸沐浴在晚陽中的旖灩,道:「便那麼不相信男人,你才見過幾個男人,倒說出這樣的話來?女人,話莫說的那麼絕對!」
旖灩聞聲睜開眼眸,鳳帝修的臉近在咫尺,眉眼間似有股沉定之色引人相信。旖灩很想說那種好時甜言蜜語,山盟海誓,壞時便翻臉無情,絕情狠心的男人她見的多了去了,所以心早鎖了,叫他別白費心思了,可瞧著眼前鳳帝修的雙眸,這話不知怎麼竟有些吐不出口。
她沉默了下,終是不願和他多談,只道:「我這閨院是菜市場嗎,任你想來便來!狄谷主,偷聽別人說話不大君子吧。」
這女人怎麼就心冷至此,涼薄至廝!鳳帝修咬了咬牙,才道:「我定是前世作孽太多,今生才會遇到你這女人!」
旖灩抬手推開他,坐起身來,反唇相譏,道:「你今世作孽定也不少,少在我這兒裝好男人了,省省吧。」
鳳帝修卻笑了,一屁股在旖灩邊兒上坐下,用肩膀擠了擠她,笑道:「你瞧,我是惡人,你這女人也非善類,咱們這不是天生一對嗎?」
旖灩也笑,一臉吃驚,道:「誰說我不是善類了?我收留老弱婦孺,連仇人都分外善待,你出去打聽打聽,哪個不知道我是中紫國女子的表率,皇帝才剛因這個封賞我做霓裳郡主,你要檢查聖旨嗎?」
鳳帝修瞧著一臉正經,好似當真深以為自己是好人的旖灩有些無語,半響才搖頭一笑,道:「我邪醫谷救死扶傷,入世名醫無數,我乃邪醫谷主,受八國敬仰,自然也是好人,這樣看,我和灩灩還是天生一對啊。」
旖灩懶得和鳳帝修鬥嘴,站起身來便往閣樓走,鳳帝修隨之站起來,正欲提步跟上,旖灩卻回頭,道:「我要出恭,你要一起?那記得吩咐紫兒給你準備個恭桶。」
鳳帝修嘴角抽了抽,卻道:「唔,方才管事來報我,千安王此刻正侯在花廳求醫,我正考慮要不要出診,想來問問灩灩的意思,看來灩灩是沒時間給我建議了……」
旖灩聞言停步,轉身走向鳳帝修,卻道:「去啊,人家千安王那麼一大把年紀了還親自來求醫,多不容易啊。邪醫谷主救死扶傷,怎能拒絕醫治呢。去,這就去,邪醫谷主出診總得要個藥童跟著不是,走,你給我按你臉上的易容法子搗鼓搗鼓,我好心替你充充門面,當當藥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