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正濃,玄月明輝,長照寂空。
中紫國位於皇城外圍的使館中,宮人們早已歇息,唯有一盞盞風燈在月色下無聲搖曳。靠東的一處庭院,正室中依舊亮著兩盞明燈,屋中燃著安神香,白煙裊裊從三足赤金香鼎中騰起瀰漫了一室,可卻並不曾安住屋中人的心。
天香公主高螢雪坐在拔步床中,面上分明帶著可見的焦躁和不安,她的身旁的侍女如心見她如此,不由勸道:「公主別太擔心了,既然攝政王回到使館未曾來尋公主,那便說明事情並不曾敗露,無人知道是公主所為,既然連王爺都沒發現端倪,那京兆尹又怎會查知什麼,公主實在不必如此擔憂。再說了,那盛旖灩根本就是個蠢貨,得罪了皇后和翼王,便連千安王府也視她為眼中釘,還有那大將軍府蕭家,雖然說是滅了門,但是誰知道蕭家還有沒有餘孽逃生,也是有可能雇了殺手來刺殺盛旖灩的。這盛旖灩一個小小太傅之女竟膽敢樹敵如此之多,誰能猜到那些殺手是公主的人。畢竟公主也不過只見過那盛旖灩一回。」
是的,她只今日才第一回見那盛旖灩,不會有人懷疑到她的頭上,更何況,那盛旖灩樹敵眾多,人人都比她更有可能動手……而且今日眾目睽睽之下,她已經被盛旖灩嚇得暈厥了過去,哪裡還能在瞬息間又安排殺手去行刺盛旖灩。
高螢雪想著,揪著手帕的十指漸漸鬆開,面上的焦躁之色也去了不少,便連蒼白的臉色都因呼吸平緩下來而好看了不少。她抬眸瞧向如心,道:「你說的對,去給本宮倒杯茶來。」
如心忙福了福身,轉身去倒水,房門恰在此時打開,一個和如冰穿同樣服飾的婢女快步進來,高螢雪見她入內雙眸一亮,忙道:「如冰,怎樣?」
「公主且放心吧,奴婢已經打聽好,京兆尹那邊什麼蛛絲馬跡都沒查到,只從我們一早在冷七等人身上留下的線索查到了蕭家頭上。冷七最後確實是被活捉了,但是她嘴巴很嚴,未曾出賣主子,公主可以放心安歇了。」新進房的如冰笑著回道。
高雪瑩聞言徹底放下心來,接過如心奉上的茶盞輕呷了兩口,唇角挑了起來,露出一個舒適的笑容來,目光卻微冷,道:「非是本宮心狠手辣,實是這盛旖灩太癡心妄想,一個棄女也敢肖想覬覦本宮看中的男子,留著這樣的禍水,早晚會壞事!只是可惜了冷月營的那七個死士,那可是本宮最後的儀仗,如今已所剩無多……」
冷月營乃是天乾先皇后,她的母后為她留下的勢力,也是如今唯一沒被夜傾查知拔除的隱藏勢力,她堂堂天乾國長公主,如今就剩下這一營暗衛一百餘人可以調動。難得的是這些都是死士,個個忠心,只是這兩年她動用冷月營已經折損了不少出去,今日又損七人,以後她手中可用的棋子將越來越少,而如今夜傾大權在握,皇族的處境每況愈下……實在叫她心疼。
盛旖灩!可恨!
高雪瑩捏著茶盞的手指驀然用力,指節泛白。如冰見此忙規勸道:「公主心疼手下,是冷月營諸人之福,她們能為公主盡忠也是死得其所,公主不必為此心傷難過。」
高雪瑩聞言舒了一口氣,沒錯,這七個死士確實死得其所。她們雖然沒能幫她除掉了盛旖灩這個禍害,但是卻也成功引得夜傾越發注意到了盛旖灩,這是極好的。
她今日故意當眾暈厥過去,就是為了迷惑夜傾和盛旖灩。轉頭她便下令冷月營追殺盛旖灩,並且將地點選在了離近使館的弄巷中,也是料定了夜傾必定能查知此事。倘使冷月營能不辱使命殺掉盛旖灩是最好,而倘若不能,若可引得夜傾救美,對盛旖灩大感興趣,那也是再好不過的事。
夜傾根本就是個沒有心的魔鬼,他感興趣的人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她很樂意將盛旖灩這個禍水送到夜傾懷裡去做夜傾的玩物。
還有,那日婢女寬慰於她,說狄休不過是因她才示愛於盛旖灩的。她是女人,她自己心裡很清楚,狄休雖曾出手親自救她性命,但是對她根本半點男女之愛都沒有。既是如此,他又怎會因她而在醉仙樓下示愛於盛旖灩呢?
更何況女人的直覺也告訴她,狄休是當真對盛旖灩動了情。她得不到的男子,那個棄女憑什麼也敢肖想!她不容許有人先她一步奪了那無雙男兒的心!不過,這樣也好,最好將盛旖灩推進夜傾的懷抱,到時候狄休和夜傾必定生恨,邪醫谷雖非朝廷權勢,但這樣的江湖勢力也不可小覷,更何況狄休也非善類,未必便不能敵得過夜傾。
而狄休想對付夜傾和天乾皇族聯手才是正理,這樣,他豈不是就能來到她的身邊了?有了邪醫谷的幫助,皇室興許還能反敗為勝,立正統,鋤奸臣呢。這樣一石三鳥之計,早在她下令冷月營動手時便算好了,如今一切順利,確實用不著惋惜那七個死士,死便死了,物盡其用了便好。
想著,高螢雪目光盈然含笑起來,指尖輕輕劃過白瓷茶盞上紅絲牡丹花紋,指蓋上殷紅的蔻丹映了紅花愈見色艷滴血。
翌日,中紫國皇宮,乾坤大殿中,武大臣分列兩排,等待上朝,時辰已到,三鞭響過,眾大臣緩緩登上高大的白玉台階,進入大殿,片刻響起唱名太監高亮的聲音,「皇上駕到!」
眾大臣紛紛跪地行禮,待隆帝在龍椅上穩坐,威壓的目光掃過,這才喊了平目光掃過,這才喊了平身。隆帝目光掃過眾卿,一示意,太監便將兩摞奏章捧了出來,隆帝指著那奏章道:「朕看過了這些都是彈劾新科探花郎林澤的折子,眾卿家一致認為此人賣身求榮,失了讀書人的氣節,又是無情無義,反覆無常,不守承諾的小人,聯名彈劾於他。既如此,眾卿家以為朕該對其做何處置?」
隆帝言罷,立馬便有幾位言官紛紛出列,道:「微臣瞭解過,當時林澤是和宋依瑤在城外的金安廟中拜過天地的,且有數位親朋觀禮,雖是未曾由官媒登記造冊,記錄在案,但是宋依瑤已算林澤之妻。如今林澤高中探花,卻又欲聘她人為妻,此已屬停妻再娶,已有違我中紫國的律法。而盛小姐責罵林澤實沒冤枉那林澤,微臣以為此等小人,實不配居於廟堂之高。還請皇上免除其探花之位,貶其為庶民,再不允其參加科舉!」
「皇上,林澤拋棄糟糠之妻,攀附富貴,實在令微臣等不恥,不願同此人同朝為官,微臣也認為當貶林澤為庶民。」
兩人言罷,又有幾位大臣上前陳詞請奏,無不是要隆帝褫奪林澤的探花之位,隆帝沉吟一聲,揚手揮著手中奏折,沉聲道:「想不到朕的探花郎最後竟是被一個女子罵的體無完膚,羞愧難當,而眾卿家更是跟從一個女子之言……」
眾人聽皇帝這麼說,不由齊齊心頭一緊。林澤再怎麼不堪,那也是皇上金殿欽點的,他此刻被批的一不值,這豈不是打皇帝的臉,說明皇帝不會識人?更何況最先責罵林澤的還是區區一個女子,皇帝是不是覺著臉上過不去不高興了?龍顏震怒,這可如何是好。
殿中氣氛陡然凝滯,方纔還言之鑿鑿的官員們個個噤若寒蟬。最前站著的君卿洌和君卿睿幾乎同時握住了拳頭,目露擔憂。
豈料高坐之上,隆帝本面沉如水的龍顏突然暖和下來,竟是又一轉口氣,道:「這很好,朕雖為真龍天子,但一人之眼難看盡天下之人,一人之耳難聽到萬民之聲,正需要眾卿家輔助朕查察吏治,懲治那些奸佞之輩!一個女子甘冒龍顏震怒之危也要替朕揪出朝堂上的敗類蛀蟲,這是我中紫言路開明,百姓不愚的象徵!朕心甚慰,你們戰戰兢兢,妄自揣度聖意,朕稍有表示,便個個噤若寒蟬,莫敢直言進諫,實在是不如一個小小女子!」
隆帝聲落,眾大臣嚇得紛紛跪地請罪,隆帝目光掃過眾人,落在了前頭盛易陽的身上,道:「盛愛卿,你養了個好女兒啊。」
盛易陽忙叩首,道:「小女不知天高地厚,皇上不怪責於她,已是天恩浩蕩,老臣實不敢當皇上此贊。」
隆帝擺手,卻道:「盛愛卿不必自謙。當年盛夫人妙手回春救活了太后,朕有心賞賜,可盛夫人卻執意不肯受賞。盛夫人她宅心仁厚,如今盛旖灩作為其女兒更是品質尤盛其母,得此妻女,盛愛卿好福氣,當知道珍惜才對啊。」
隆帝提起當年旖灩的生母葉離曾救活太后的陳年舊事來,這分明是當眾在為盛旖灩撐腰呢,想到之前旖灩這個女兒在盛府中過的日子,又感受到隆帝威壓的目光,盛易陽冷汗都掉了下來,實在不明白旖灩又做了什麼竟叫隆帝也對她喜愛有佳,袒護照顧。
他深吸了一口氣,這才恭敬地應聲,道:「微臣以前疏忽了這個女兒,以後定好好補償。」
隆帝這才道:「說起來盛夫人也算是太后的救命恩人,當年她的功勞她不肯領賞,如今也該惠及子嗣。太后原是想叫睿兒替她回報這份恩,可惜睿兒又負了那丫頭,反害苦了那丫頭……朕有愧啊,來人,擬旨,盛旖灩端方嫻,秉性純良,堪為我中紫國貴女之典範,今特封為霓裳郡主,欽此。」
盛易陽沒想到皇上竟會如此厚待旖灩,愣了一下,這才忙跪下,大聲喊道:「謝主隆恩。」
隆帝又道:「去盛府宣旨吧,霓裳郡主不必特意進宮謝恩了,三日後的宮中盛宴前來赴宴謝恩也是一樣。」
太監應下,隆帝又盯向了位列最前,一身紫色朝服的君卿睿,道:「翼王,近日朝中大臣彈劾你任性妄為,不忠不孝,不敬儲君,你可有話說?」
君卿睿聞言出列,撩袍跪了下來,卻道:「父皇,兒臣有負聖望,以前行事不羈,又被情字瞇了雙眼,以至於做出不孝皇祖母的混賬事,兒臣如今已經幡然醒悟,至於不忠和不敬兄長,兒臣實在不知此言從何而起,還請父皇明辨。」
君卿睿言罷,同樣一身明黃服飾,遙遙站在眾卿前的君卿洌也站了出來,和君卿睿跪在了一起,道:「父皇,兒臣和皇弟一向兄親弟恭,互敬互愛,兒臣願替皇弟作證,皇弟他不曾不敬兒臣,還請父皇明察。」
有沒有黨爭,隆帝心如明鏡。君卿洌此刻越是大度寬厚,隆帝事後便越是愧疚自責,也便越會打壓朝中君卿睿的黨羽。
君卿睿如何能不知此點,可他此刻卻不得不裝出一副感激和感動模樣,抬頭瞧著君卿洌,動容地道:「皇兄!」
「四弟!」
兩人大演兄弟情深,隆帝露出了欣慰笑意,道:「這便好,皇室同室操戈,歷來便是亂國的開始,朕希望你們兄弟能一直如此同心協力,翼王要好好輔佐你皇兄才是。」
「兒臣遵旨。」君卿睿忙又叩首。
隆帝點頭,道:「翼王肆意妄為,不敬太后遺命,責百杖,望自百杖,望自警醒!」
君卿睿再度叩首,道:「兒臣領旨謝恩,兒臣願受百杖,只求父皇能給兒臣一個改過自新,彌補錯誤的機會,兒臣願意重新迎娶霓裳郡主為妃,請父皇允兒臣所請!」
君卿睿話落,登時全大殿的武大臣都愣住了,沒有人想到他竟然會有此請!盛旖灩當眾掌了翼王的臉,毀了婚書,態度決絕,如今翼王竟然不恨透了盛旖灩,反倒要重新迎娶她!這簡直太匪夷所思,令人震動了。
君卿洌聞言雙眸一瞇,冷光乍現,迅速給站在殿門處的一個小太監丟了個眼色,那小太監倒也機靈,登時身子一貓,離開了大殿。
隆帝那日召見過旖灩便知錯過了此等女子,自己這個兒子定是要後悔的,只是他萬沒想到,這個一向心高氣傲的兒子竟悔悟的如此之快,如此徹底,能叫一向高傲的翼王甩開顏面當眾請旨再去求娶一個踩過他的女人,這實在叫他震驚。
隆帝怔了一下,這才道:「翼王,你果真要重新迎娶霓裳郡主為妃?」
「兒臣心意已決,若能娶霓裳郡主為妃定彌補過錯,善待於她,請父皇成全兒臣此心。且當日婚書一式二份,太傅府的婚書確實已毀,可王府中的婚書卻依舊完好,兒臣不曾悔婚,婚書上有霓裳郡主的生辰八字,嚴格來說,兒臣和霓裳郡主的婚事依舊湊效,請父皇明辨!」君卿睿再度聲音沉沉地道,說著他從懷中掏出婚書來雙手捧上。
君卿睿將婚書托上,一臉堅定,君卿洌見隆帝令太監接了婚書,不由心一緊。而隆帝沉吟了一聲,道:「翼王,你果真已悔?」
君卿睿當即便道:「是,兒臣已悔,日夜難安,請父皇疼惜兒臣,給兒臣一個糾錯悔過的機會。」
君卿洌見隆帝面露讚賞,又見隆帝似要開口應允,不由一驚,忙再度出列,請奏道:「父皇,兒臣以為此事當問過霓裳郡主的意思再做考慮,霓裳郡主因皇弟而傷心欲絕,此刻只怕心中未必肯再和皇弟再續前緣,皇弟如今一意想要彌補霓裳郡主,可若是非郡主所願,豈不是好心辦了壞事,適得其反了?」
君卿睿聞言垂在身側的雙拳緊緊握起,聲音微微發緊,道:「皇兄,郡主和我自幼定親,郡主傾慕於我整個軒轅城百姓盡知,以前是我任性,不懂珍惜,可如今我已悔悟,郡主待我之心怎會在三兩日中改變?郡主重情,定是願意於我重續姻緣的。」
君卿洌凝眉,分毫不讓,道:「郡主對皇弟之心只怕早在皇弟一次次的傷害中消弭殆盡了,皇弟人心不會在三兩日內改變,但皇弟日前還為蕭家女肯冒天下之大不韙搶親,如今便又信誓旦旦說已悔過,又做何講?若皇弟因惱恨郡主退婚之舉而意欲報復郡主,那……」
「皇兄,難道在皇兄眼中臣弟就是那等氣量狹窄之人?!」君卿睿驀然打斷君卿洌的話,兩人雙目相對,火花四濺。
見兩人當眾爭執起來,隆帝雙眸瞇了瞇,驀然盯向了盛易陽,道:「盛愛卿,霓裳郡主是你女兒,你以為此事如何?」
盛易陽見君卿洌和君卿睿因旖灩而起爭端,心下卻有些發寒,這可並不是好事,倘使皇帝覺著他的女兒引起皇家兄弟之爭,那對盛家可是禍事一件,只是他心中卻又為君卿洌傾慕旖灩而感到愉快,比起翼王妃來,那自然是太子妃來地更為尊貴,更何況現如今太子氣勢如日中天,翼王卻前途未卜。再有,盛府中還住著一個邪醫谷主,太子比起受八國共同敬重,經營三百餘年的邪醫谷到底又遜色了一層。
若是有了邪醫谷主做女婿,將來即便在黨爭中站錯了位置,無論誰登基為帝,他盛府都不會落個抄家滅門的結果。
他被隆帝問道,心頭緊了下,這才道:「微臣以前虧欠女兒太多,如今只想彌補於她,婚事上只願聽從女兒的意思,只望她能開心。」
盛易陽言罷,隆帝便道:「如此,來人,速傳霓裳郡主進宮面聖。」
盛府中,旖灩一早天未亮便起身鍛煉身手,力求早日恢復現代時身體的爆發力,靈敏力和攻擊力。她運動了兩個時辰,一身大汗地回到閣樓,紫兒早按吩咐準備好了沐浴的熱水,旖灩泡在熱水中,剛舒一口氣,便聞外頭傳來了喧嘩聲,她依舊仰在水中沒有動,紫兒急匆匆地進來,卻是稟道:「小姐,是宮中有人來傳聖旨,宮人已到了府中,副管家來請小姐前去前院接旨。」
旖灩聞言依舊沒動,雙眸閉著竟似是睡著了,紫兒不由著急起來,上前兩步直到了浴桶前,伸手欲去推她,旖灩卻驀然睜開了眼眸,眸中一片清寒,道:「叫管事代為接旨!」
紫兒被旖灩清冷的目光駭地手停在半空,聞言卻道:「小姐,聖旨是不能代接的啊!」
她原也不敢來攪擾小姐,可聖旨豈能怠慢半分……
紫兒言罷,旖灩卻又閉上了眼睛,道:「那便叫他們等著!」
紫兒縮了縮身子,欲言又止,到底不敢再多言,好在旖灩又泡了片刻便起了身,紫兒忙用巾子給旖灩擦拭了身子,一番洗漱這才到了前院。
前院,傳旨太監早已等的極不耐煩,還真沒見過聖旨到了家接旨的遲遲不到這種事,要知道這若弄不好可是要被安個藐視皇權的罪名的。這盛二小姐當真好大的膽子!
他們傳旨,到了哪個府中不是被奉為貴人般對待,從未對待,從未像今日般被涼著過,此刻早已等的著急,聽聞外頭傳來請安聲,皆憤憤望去,心想定要給這個盛二小姐好看,叫她知道尊卑上下才是。
豈料望去,卻都齊齊驚住,只見幾個丫頭簇擁著一個女子緩步而來,盛府的丫鬟原就個個顏色不俗,可跟在這女子身邊登時便黯然失色,淪為塵埃。
這女子穿著一件雙蝶戲花的淡紫色紗質外衫,上頭繡著細碎梅花的煙紫色錦緞右衽小襖,下面是粉紫色百折細絹絲玲瓏月華裙,腰間束著一根銀白織錦攢珠緞帶,頭髮鬆散挽起,斜吊著寶藍吐翠孔雀吊釵,細密藍寶石流蘇隨著她的蓮步輕搖慢晃,眉若煙柳,目似秋水,唇若櫻花,神妃仙姿,怎一個麗質天成,天香國色。
縱然是宮中多美人,見到此女他們還是齊齊愣住了,待得那女子雙眸掃過來,他們只感有股令人喘息不過的氣勢和威壓罩頂而來,登時紛紛垂首,早便沒有了之前的那些不敬想法,只剩下敬畏。
而旖灩到了大廳,便道:「不是說要傳旨嗎,開始吧。」
那攥著聖旨的太監感受到旖灩的目光忙上前一步,抖開聖旨便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太傅府盛二小姐,端方賢淑,重情重義,堪為女子表率,特封為霓裳郡主,欽此。」
旖灩倒沒想到皇帝竟會封個郡主給她,念著那日進宮面聖時皇帝瞧著自己的癡狂目光,心下倒是一疑,莫不是這皇帝打什麼主意吧……
只是,郡主封號總是有比沒有強的,起碼有了郡主之位,收拾大夫人更加便利,見了人也不用動不動就請安見禮,她當下便應聲道:「臣女領旨謝恩。」
說著上前去接太監手中聖旨,那太監這才注意到方纔他宣旨旖灩竟一直都是站著的,而他竟然也忘記了提醒盛小姐跪接聖旨。這會子旨都傳完了,自不能再重來一次,太監見此處除了盛府下人再無旁人,這才抹了一把汗,將聖旨交到了旖灩手中,又道:「皇上令小姐此刻便大殿面聖,盛二小姐這便隨洒家進宮吧。」
旖灩聞言並未多問一句便點頭,道:「走吧。」
尋常宮中有傳,不管是皇子公主還是大臣小官,都免不了忐忐忑忑地向他們探一探口風,如今盛二小姐竟然如此淡定從容,太監們又愣了愣,心中愈發高看旖灩一眼,恭恭敬敬地引著旖灩出了盛府。
這廂旖灩出了府,惜顏院中鳳帝修卻躺在院中的葡萄架下正聽魍魎回報事情。
「赤朱果並不在高鬆手中,據他說,早在二十年前,他手中的那枚赤朱果已落到了金山五怪手中,後據說是被獻給了中紫皇帝,如今那赤朱果當在中紫國的皇宮大內之中。只是屬下令人查察,太醫院和御藥房中卻並無珍藏赤朱果,只怕是另放在了他處。莫雲璃沒能拿到藥,此刻也已攜蓮華公主來了軒轅城。」
鳳帝修聞言瞇了瞇眼,他這次前來中紫國就是為了得到赤朱果,而昨日他離開一日也是因為夜傾也插手了此事,故意阻攔於他,這才致使他被引開無暇顧及旖灩。沒想到,忙到最後這赤朱果竟並不在高松之手……鳳帝修雙眸微微一瞇,冷聲道:「退下吧。」
言罷,魍魎退下,他在躺椅上翻了個身,這才懶懶地道:「前頭怎麼了?」
他話落空寂的院中閃出兩個人影來,正是鳳帝修的兩個隨侍,兩人相貌一般,竟是一對雙胞胎,右邊的金寶率先回道:「是隆帝的聖旨到了,冊封了二小姐為霓裳郡主。這會子二小姐已經跟隨內侍進宮金殿面聖了。」
鳳帝修聞言揚了下眉,道:「霓裳郡主?呵呵,那女人最不喜俗禮,有了這郡主之位倒可偷不少懶,她怕是會高興……」言罷,他又道,「宮中可是出了什麼事兒,此刻正是早朝時間,怎會令她進宮金殿面聖?」
另一個侍從銀寶聞聲回道:「方纔收到消息,君卿睿在早朝上請奏要重新迎娶二小姐為妃,皇上宣二小姐進宮面聖是要就此事徵詢二小姐的意思。」
鳳帝修聽罷雙眸瞇了下,神情一凜,心中卻毫不意外,只冷哼一聲,道:「癡人說夢!」
言罷,卻是閉上了眸子,瞧樣子竟是要睡覺,金寶銀寶對視一眼,皆有些詫異。主子對二小姐分明情有獨鍾,怎麼這會子君卿睿請旨賜婚,主子反倒一點都不見急了,這若是隆帝真下了旨,難不成主子還等到時候再搶親?
「傳霓裳郡主進殿!」
金鑾殿上,隨著唱名太監洪亮的聲音,旖灩緩步走上台階,迎著清晨絢爛的陽光一步步進入乾坤殿,金陽照在她的身上給她週身籠罩了一層朦朧的光,一襲淡紫色的衣裙隨著晨風輕輕蕩漾,她體態輕盈,舉止從容優,眾人望去,只覺眼前大亮,華光溢彩,衝擊眼球,那女子美的直令人炫目,不敢逼視。
眾武大臣這幾日早聽聞了關於旖灩的各種傳言,今日見這女子引得翼王和太子當場爭執起來,對旖灩便又多了幾分好奇,如今瞧見她如此模樣,竟是和從前判若兩人,登時算是明白什麼是紅顏禍水了,這女人無怪乎能叫太子和翼王為她爭吵,此女富貴絕不至此,這般女子,若神妃仙子,萬不會是池中之物。
上頭隆帝見旖灩一步步走來,那身影飄渺若踏雲霞而來,風姿出塵,不由瞇了眼,神思有片刻的恍惚,隨即又歎息了一聲。眾人屏息間旖灩已經走到了大殿中,她動作依,她動作依舊舒緩有度,跪下見禮,清越的聲音在大殿中迴響。
「臣女拜見吾皇,萬歲萬萬歲。」
隆帝點頭,卻道:「霓裳郡主平身,起來回話。」
「謝主隆恩。」旖灩言罷,站起身來,就那樣一身清冷地站在了君卿睿和君卿洌的中間。
眾人望去,只見那三人同樣都是出眾之人,他們三個年輕人站在那裡,照亮了整個大殿,太子和翼王乃是中紫國兩個最出眾的男兒,而盛旖灩站在他們中間,其氣勢和風采竟然絲毫不比兩人差,反而有超越之勢。
隆帝也望著殿中站著的兩個兒子和旖灩,目光閃了下,這才道:「霓裳郡主,翼王願意重新迎娶你為妃,你可願給他這個悔過自新的機會?」
旖灩聽聞君卿睿請旨要重新迎娶她倒是一詫,她那日狠狠教訓君卿睿就是為了讓他明白,她是半點都不願和他牽扯,心裡是真的已經沒有他了。卻沒想到,君卿睿如今竟然還是一意孤行來請旨,她就不明白,他明明知道她的心,為何還這麼做,他該知道即便請旨,她也只會再次拒絕他,他便不怕再丟人一次嗎?
還是,他並不曾料想到皇上會徵求她的意見,他實是想來個先斬後奏,先請了旨意,到時候她不可能冒著殺頭的可能抗旨不尊?最後只能嫁給他?
旖灩想著面露決絕,抬頭揚聲道:「稟皇上,臣女不願!臣女當日在蕭府門前已經和翼王情義兩決,從此只能是路人,再不可能重續姻緣,臣女對翼王之心早已經死去,不可能重新接納,還望皇上明鑒。」
君卿睿聞言雙眸一下子血紅起來,他扭頭目光幾乎是沉冷狠戾地盯著旖灩,旖灩卻並不看他,只是一身清冷地直視著前方,絲毫不曾受到他視線的影響。
君卿睿其實早便猜到旖灩來了會如此說,但此刻他心中還是銳疼一片,他那日還不曾從旖灩口中問出他想不懂的一切便被鳳帝修打斷了兩人的相處,更被旖灩和鳳帝修一唱一和地譏笑,他一身是傷地回到王府,內傷養到現在都不曾好。
此刻他的胸口又隱隱疼痛了起來,可是很奇怪,那裡越疼,他便越是想到她那日欲殺他的情景,他便越是想到這些日她的一言一行,一顰一笑,心裡便越是放不下。他無時無刻都在關注著她,知道她在醉仙樓前痛斥林澤,知道她在珍巧閣中還擊天香公主,知道連天乾國第一美女才女都敗在她的手下。
這樣的她,叫他怎能忘記,這樣天地變化的她曾經十多年掛著他的名姓,叫他怎能甘心?!尤其是知道邪醫谷主住在盛府中,他就覺著抓心抓肺的難受。即便她那日羞辱了他,即便他被她所傷,這個女人,他也不願放手,想重新得到她的心!
所以他今日請旨,是想父皇下旨,她怪他先斬後奏也好,怪他逼迫她也好,總之,她得先到他的懷中來!
只是他沒想到,他的皇兄,素來清冷對女子更是無情的太子會有這麼大的反應,會一改往日親善兄弟的態度,當殿便和他爭執了起來。更沒有想到連父皇也顧念於她,竟傳她上殿問詢她的意思。
此刻她再度拒絕於他,再度當眾掌了他的臉,他的心竟還是不肯就此罷休!
君卿睿俊美的面容沉冷下來,因這冷意,他那邪魅的氣質愈見彰顯,他上前一步,沉聲道:「父皇,兒臣以前傷了郡主的心,郡主此刻不肯原諒兒臣,兒臣會給她時間慢慢體會兒臣的心意。兒臣和郡主的婚事是皇祖母指婚,當年便交換了庚帖,禮部備下了婚書,如今盛府的婚書雖毀,但翼王府的婚書卻完好如初,這說明皇祖母在天之靈不願兒臣和郡主錯過姻緣,兒臣相信好事多磨,婚書在,兒臣和郡主的婚事便作廢不得,還請父皇下旨,令兒臣重新迎娶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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