旖灩回到太傅府時,東方天空已經出現淡淡的青光,一夜倏忽而過,她依舊從東牆的窗口躍進屋中。
紫兒坐在屋中的八仙桌旁,她已經焦急地等候了一夜,臉上此刻全是焦慮擔憂,感覺眼前光線一閃,她抬眸望去卻見屋中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一個人,可不正是她家失蹤了一夜的小姐嗎。
紫兒一下子跳起來,上前便抓了旖灩的手,道:「小姐去了哪裡,擔心死紫兒了。」
見紫兒在屋中旖灩也不意外,甩脫被她扯著的手,自行走到桌邊一屁股坐下,翹了高蹺腿,便伸手自執起茶壺,仰頭對著壺嘴咕咚咚就是兩口猛灌。
紫兒整個愣住,站在那裡有些愕然無語地瞧著自家小姐。
旖灩身上那件新娘喜袍早被她改動了,寬大的水袖扯掉,撕成了紅布條扎纏著小臂,原本拖曳在身後的長長裙裾也已被撕掉留下一圈長不至臀,參差不齊的裙邊兒,下頭兩腿上紅色綢褲同樣用紅布條裹著小腿,她穿著這樣一身不倫不類,亂七八糟的衣裳翹著腿坐在那裡,拎著茶壺仰著頭往嘴裡灌著茶水。
可令人怪異的是,紫兒瞧著竟絲毫不覺著自家小姐粗魯,只感瀟灑隨性,可這樣的小姐也太陌生了些,她瞪著眼瞧了半響,直到旖灩解了渴放下茶壺,隨手抹了唇角的茶漬,紫兒才回過神來,鬱結地道:「小姐怎麼弄成這副樣子,這褻褲是不能穿在外頭示人的,這……小姐這樣若是叫哪個男子瞧見,這以後小姐還怎麼嫁人啊!小姐這樣去了哪裡?不曾碰上什麼人吧?」
紫兒囉囉嗦嗦地問著,旖灩翻了個白眼,決定打死也不告訴她,自己今夜就是穿著這身衣裳不僅和個男人呆了一夜,還免不了摟摟抱抱了好幾回。這事要是叫這固執又迂腐的丫頭知曉,多半得天天在她耳邊逼著她嫁給鳳帝修那流氓不可。
方才鳳帝修瞧見她穿成這般也沒像紫兒這樣大呼小叫啊,人家連提都沒提一句,鑒於此,旖灩又發現了鳳帝修的一個優點,這廝接受新事物的能力貌似還不錯。
她想著抬手掏了下耳朵,雙手交叉沖紫兒比劃了個停止的手勢,道:「我知道了,下次會注意。」
見她這般敷衍態度,紫兒還欲再言,旖灩一個凜冽的眼風掃去,紫兒登時張口無言,又閉了嘴,臉色也驀然有些發白。
旖灩卻並未安慰她,她得叫這丫頭知道分寸才行,她可不想身邊跟個管家婆。
紫兒吶吶不語,咬了咬唇,也不敢再探究旖灩晚上去了哪裡,只道:「今夜翼王殿下來府,尋到了這裡,見小姐不在,面色很不好。本來奴婢還擔心小姐是出了什麼事兒,急的不得了,翼王殿下卻說小姐是自行離開屋的,奴婢這才未曾將小姐失蹤一時報給老爺。後來老爺聽說翼王殿下來府,便也趕了過來,陪著翼王殿下在花廳中等了小姐一夜,兩炷香前見天色不早,王爺和老爺還要早朝,王爺才離開這裡,只是奴婢瞧著王爺走時面色很是不善,面色都發著青。」
君卿睿在盛府等了她一夜?聞言旖灩唇角譏誚地挑了下,卻道:「房間可曾收拾好了?」
紫兒一愣,待旖灩瞧過來,她才忙回道:「小姐的房間都已經收拾好了。」
旖灩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嘟囔道:「回去睡覺,困死了……」說話間她人已出了屋,竟是對君卿睿等候一夜之事聽而不聞,直接無視。
紫兒怔怔地瞧著旖灩的背影半響都回不過神來,她原本以為小姐聽到翼王殿下在此等候一夜會高興或傷悲,總之定是要有所反應才對,怎麼小姐可以如此淡漠無視?
她越來越不懂小姐了。
旖灩的閨房只一夜間便完全變了模樣,原本那些陳舊破爛的傢俱全部不見,一室珠玉璀璨,精雕細琢的擺設錯落有致地填充了整個小屋,熏香裊裊,床幔飄紗,絨錦鋪地,冰釜送爽。
被她扯裂的窗戶也補上了雕花精緻的紅木絞紗窗,一人高的羊角燈台上,蓮花般層層散開的燈座上,燃著一盞盞明燈,將屋中照的極為明亮。
想到以前本尊主僕晚上連普通的油燈都用不起,又對比此刻的亮若白晝,旖灩揚了下眉。
「二小姐可還滿意,要是有哪裡不如意的,奴婢這便令人改。」
身後剛被分到這裡伺候旖灩的管事嬤嬤李嬤嬤恭敬地問著,旖灩聞聲不置可否地一笑,只淡聲道:「準備熱水,我要沐浴。」
李嬤嬤聞言忙應了,躬著身倒退兩步,這才垂首轉身而去。不足一盞茶時候,熱水便已備好,李嬤嬤檢查了一遍,見四下清潔不曾有任何紕漏,這才沖伺候在浴室的丫頭道:「二小姐如今何等手段想必你們都有眼睛,不用我再多言,好好伺候。」
兩個小丫頭忙應下,李嬤嬤這才轉身出了浴室,兩個丫頭念著今日二小姐的所作所為,心裡難免都有些緊張,生怕伺候不好,會像大小姐她們和管家一樣。
她們侷促不安,自然也不曾看到,就在此時一隻斑斕鸚鵡探頭鑽開窗戶,拱了拱身子,悄然飛進了浴室,不過在水汽氤氳的浴桶上飛了一圈,嘴裡銜著的一枚黑色藥丸便進了那浴桶,激起一朵小小的水花,倏忽一轉沉了底,蔓延出一道黑色的水線,熱氣一蕩,藥丸融化,再無蹤可尋。
咕嚕也飛到了窗前,小身子一擠,悄無聲息地出了浴房,抖了聲息地出了浴房,抖了抖被熱氣蒸的微潮的羽毛,夜風一吹,哆嗦一下,小黑眼睛又無限抑鬱起來。
女人有它好嗎,嗚嗚,公子都不疼它了,它成苦力了。
腳步聲傳來,屋中,旖灩已被請到浴室。闊大半人高的檀木浴桶放在地上,裡面水汽蒸騰,水色氤氳,其上飄散著一些花瓣,香氣芬芳隨著熱氣蒸騰了一室。
見浴室角落站著兩個低眉順眼的丫頭,旖灩淡聲道:「都下去吧,這裡不用你們伺候。」
兩個丫頭聞聲諾諾地應了,恭敬地垂著頭退了出去,連一點腳步聲都沒發出。
不過短短一日,看來她已在盛府中立下了威,果真是人善被人欺,只有惡人才能橫行霸道。
旖灩揚了下眉,隨手解開衣襟繫帶,絲綢滑落,她扶著桶沿身子只輕盈一躍,已落了水。溫熱的水漫過身子,這具嬌弱的身子酸疼之感立馬消散了不少,她舒服的哼了一聲閉上了眼睛。
興許是身子當真在她的強行運作下早已疲累不堪,這會子溫水一泡,旖灩登時便暈暈沉沉地淺眠了過去,也不知過了多久,只聽一聲輕響傳來,她猛然睜開眼睛,才瞧見竟是風打在窗欞上,窗欞輕撞了下。
感受到桶中水已微涼,她起身扯了屏風上的大毛巾擦過身子,往身上加衣,繫上肚兜,因不習慣穿這樣的內衣,她挽著繫帶的手有些生疏地打了個滑,不由煩惱地瞧向一旁的落地穿衣鏡,銅鏡中顯出一個身姿纖裊玲瓏有致的身影,她挑下了唇,目光在落到那身影右肩時驀然凝住。
鏡中,她的右肩分明有一隻藍顏鳳凰的刺青落在上面,鳳凰的頭棲息在她肩頭,美麗的羽翼卻沿著優美的肩部線條滑下,那刺青不知是如何繪成,雖是藍色,但卻有著流光四溢的色澤,就像是火苗最中央那一抹冰藍的色澤。那鳳凰刺的也是精美絕倫,鳳尾蹁躚,輕羽薄翼,栩栩如生,像是隨時都會展翅飛離一般。
本尊的記憶中這刺青似是從小便在,旖灩只是沒有想到它會如此精美逼真,她盯著鏡子愣了一下,這才緩緩地挑起衣衫,一件件穿在了身上。
待她從浴室出來,回到閨房躺下補眠,閣樓後那顆高大的合歡樹上,鳳帝修仰臥著的身影才翻了個身,嘟囔一聲,「笨女人,洗個澡也能睡著,不怕淹死。」
一晃二日,蟬聲鳴噪,烈陽如火。
日過當午,氣溫卻最高,柴房中,大夫人沈華娥早已被關的極不耐煩。她原本想著當日千安王府得聞太傅府發生的事,便會來人想法子救她出去,誰知道等到了晚上,卻等來了女兒盛月茹。
盛月茹原本已被放出了柴房,誰知道晚上又因怒罵父親,被盛易陽又關了進來。見到女兒,沈華娥自然也從女兒口中得知了楚青依火燒太傅府,還有鳳帝修一掌擊斃銀霜馬的事情。
她沒想到旖灩竟搖身一變成了狐媚子,勾引地楚青依和神秘公子如此為她撐腰,又得知盛易陽竟然搶了兩個女兒的東西,送去討好盛旖灩,她直氣得險些背過氣兒去。
見盛月茹臉上傷口還沒好全,她自然不能叫女兒呆在柴房中,說不定傷口感染就真毀容了。故她令盛月茹裝病,又令下人前去通知盛易陽。
盛易陽果真不願一個女兒生生被毀了,當下便又令下人將病倒的盛月茹抬了出去。按沈華娥的想法,盛旖灩弄死了銀霜馬,千安王府應該更怒,早便該來人收拾盛旖灩救她出去才對,可如今這一等又是兩天兩夜,還是沒有人來放她出去,非但如此,這兩日她明顯感覺到太傅府的氣氛也變了。
先前第一日,她住進柴房前還有下人匆忙收拾了柴房,搬來了錦被等物,吃的喝的雖沒平時精緻,但也是樣樣山珍,管家被處置後,原本大搖大擺前來柴房討好伺候的下人們雖少了些,但她的親信們還是會來送吃送喝的,然而到今日,至此刻她竟連口水都沒能喝上。
這些下人們都要反了,不想活了嗎!柴房中一股臭味,此刻大夫人熱的汗流浹背,口乾舌燥,她拎起茶壺,倒了半響,裡頭竟是一滴水都沒了。她氣得將茶壺摔了個粉碎,大步衝到門口便拍打起門來,大叫著,「開門!來人!都不想活了嗎!」
她這回倒真叫來了人,恰柴院的門推開,一個婆子溜了進來,她一瞧,正是她的心腹姜嬤嬤。沈華娥登時一喜,而姜嬤嬤溜進來,快步到了柴房門前將帶來的吃喝塞給沈華娥,被問起外頭情景,方道:「大夫人,這回真是大事不好了,盛旖灩那賤人自從在府門殺害了管家,府中的風向便都變了,這兩日下人們見老爺緊著那小賤人,對大夫人不聞不問,而王府也沒再派人來,又見太子殿下每日都派人給小賤人送東西,便連翼王那日都在王府中守了一夜,下人們便都覺著大夫人您要失勢,都去貼那小賤人的臉了。最可恨的是,那小賤人這兩天竟叫紫兒那丫頭在四處搜集大夫人您虐待她的罪證,好多下人都已被錄了口供還簽字畫押,大夫人您得快快想辦法從柴房出來啊!」
姜嬤嬤是大夫人的心腹,從前大夫人辦的壞事她都參與全了,她沒少對旖灩動手動腳,這會子眾人都去討好旖灩,她卻不能,她知道就算再討好也是沒用,大夫人一旦完蛋,她們這些心腹除了死絕無二路。
姜嬤嬤言罷,沈華娥直恨的一腳踢上房門,道:「都是跟紅頂白的小人,白的小人,瞧本夫人出去不收拾他們!那小賤人竟得了太子高看,實在可恨。還有老爺,真真令我寒心,王府到底怎麼回事,為何到現在還不來人給我撐腰!」
姜嬤嬤便道:「聽說是老太君病倒了,想必是一時半刻顧不上夫人您了。」
沈華娥聽聞母親病了,神情一急,她也知母親這一病,只怕王府一時半刻顧不上她的事兒,當下雙眸瞇了瞇,道:「不行,我不能如此坐以待斃,那小賤人不能留著了!你看大廚房的柳嬤嬤這兩日如何?」
柳嬤嬤是大廚房的管事,也是沈華娥的心腹。
姜嬤嬤聞言便道:「她倒是一心地為著夫人能早些出來,這兩日和奴婢一樣急的不行,不曾瞧出外心來。」
這柳嬤嬤平日也沒少欺負二小姐,此刻自然不會去巴結二小姐,反正沒用。
沈華娥聽罷面上露出陰毒之色來,招手令姜嬤嬤附耳過去低語了幾句,姜嬤嬤聞言面色大變,驚道:「大夫人是要……這時候如此,只怕事情出來夫人會被懷疑啊。」
沈華娥卻冷冷一笑,道:「那藥是宮中秘藥,小賤人吃了就算查出來也只會懷疑到宮裡去,畢竟如今皇后也恨極了小賤人!再說,小賤人如今不再任我拿捏,我現在不收拾了她,等她翅膀硬了只怕就晚了!她死了,她一個沒娘的誰又能為她申冤明屈?就算真鬧起來,也還有千安王府為我撐腰。那小賤人狐媚功夫了得,如今她死了,太子和翼王,還有那個神秘公子定不會為她和千安王府作對,可若是等她真狐媚住了男人,到時候我再想對付她可就晚了!並且,這府中見過我虐待她的下人殺都殺不盡,小賤人若先以此將我告上公堂,便是王府都無法救我。我不能做魚肉等她來宰割,必須先下手為快!只要事後處理的乾淨,就算有人懷疑也尋拿不到實證,能奈我何。」
沈華娥說著眸中閃過陰毒,姜嬤嬤聽罷也覺大夫人句句有理,當下便點頭,道:「夫人放心,奴婢這便安排此事。」
沈華娥又詢問了兩個女兒的情景,姜嬤嬤回了,沈華娥又咬牙在心中將旖灩千刀萬剮了無數遍,這才恨聲道:「按我吩咐行事,你速速離開吧,以免被人看到,反被懷疑。」
姜嬤嬤聞言點頭,也不再多說,起身便迅捷地溜出了柴房。
旖灩住著的院子偏僻,但好在其後有一大塊荒僻的場地,旖灩這兩日除了吃飯睡覺,幾乎大半時間都在荒院中鍛煉身體。旁晚,她自荒院回到閣樓,沐浴之後回到閨房,紫兒便稟告道:「小姐令奴婢留意柴房沈華娥的一舉一動,奴婢查知,今兒下午,姜嬤嬤偷偷去見過大夫人,她給大夫人留下些吃食等物很快便離開了。」
旖灩在梳妝台前坐下,一面用帕子沾著發間的水,一面漫不經心地道:「姜嬤嬤走後沈華娥可曾有什麼變化?」
紫兒不敢怠慢,忙道:「沈華娥倒沒瞧出什麼變化來,姜嬤嬤走後她還是不停拍門喊人,在柴房中亂砸東西,使脾氣謾罵小姐。」
旖灩撫弄頭髮的動作微微一頓,勾了下唇角。
姜嬤嬤去了柴房,沈華娥必定已知道這兩日府中發生之事,定然也知道了沈老太君病重的消息,知道這些,按照沈華娥的能耐,此刻她豈能不知亂喊亂叫一點用處都沒有,她應該靜心想法子才對。可是在得知了這麼多壞消息後,沈華娥竟然沒什麼不同,依舊該鬧鬧,該叫叫,這反倒有些異常了。
萬事都不會無故異常,沈華娥這般,只有一個解釋,那便是她已經想好了對付自己的法子,此刻她在柴房中上蹦下跳不過都是為了迷惑自己,叫自己相信她已束手無策罷了。
旖灩想著,丟了梳篦,道:「姜嬤嬤呢,她今日下午從柴房出來都見了什麼人,做了什麼事?」
旖灩早便吩咐紫兒盯緊了柴房,一切去瞧過沈華娥的人也都要盯緊。這兩日盛易陽送了不少好首飾等物來,旖灩全盤接收,手頭有了好東西,又有了銀子,再加上旖灩如今風頭正盛,太傅府上多的是見風使舵,想要討好旖灩的下人。
故而紫兒做到盯住沈華娥和去瞧過她的下人這點小事一點都不難,這是旖灩轉變後交給紫兒的頭一件差事,紫兒為了證明自己不會拖後腿,非常用心地在完成,聞言她忙又回道:「姜嬤嬤出了柴房像前兩日一樣也沒瞧見什麼異樣之處,對了,她還對春兒發了回火,似是春兒給姜嬤嬤梳頭時不小心扯掉了姜嬤嬤的頭髮,姜嬤嬤將春兒好一頓罵,春兒頂了句嘴,結果姜嬤嬤便發了火,還踹了春兒一腳,春兒哭著跑出了院子,直接便去大廚房找了她娘柳嬤嬤,柳嬤嬤氣得在大廚房直跳腳,罵姜嬤嬤沒本事救大夫人出來就拿她閨女撒氣。小姐,大夫人現在一落難,她的心腹們便亂了套,已經開始狗咬狗,都急的沒有章法了呢。」
紫兒說著抿唇一笑,神情愉悅。旖灩聽了紫兒的話卻也微微牽起了唇角,道:「狗咬狗?呵呵,人拿著殺威棒打狗的時候,狗是不會互咬的,它們只會抱成一團,一起狠咬那拿著殺威棒的人。狗都知道的道理,人又怎會不知?」
姜嬤嬤和柳嬤嬤都是沈華娥心腹,大夫人掌權時,她們還能相安無事,此刻一起大禍臨頭,又怎麼會先內鬥起來,亂了章法?那春兒是柳嬤嬤的閨女,也是沈華娥身邊的貼身丫鬟,姜嬤嬤是沈華娥院中的管事嬤中的管事嬤嬤,春兒一個丫鬟伺候姜嬤嬤這個管事嬤嬤梳頭倒也沒什麼,但春兒就因為扯掉了姜嬤嬤的頭髮便遭受姜嬤嬤的毒打,這就太過了些。這戲啊,演的太過可就不真了。
旖灩想她已經知道大夫人的打算了,冷冷地抿了下唇,旖灩不再看若有所思的紫兒,只道:「一會兒晚膳時候,你去前院請盛易陽過來用膳。就說我這個做女兒的感謝他這兩日的悉心照顧,特叫大廚房準備了好吃的想和太傅大人吃個家宴。」
紫兒聽罷一愣,小姐分明極厭惡老爺,再不像以前一樣儒慕老爺,如今怎麼又要請老爺來用膳,難道老爺這兩日討好小姐感動了小姐?
一晃到了晚膳時分,紫兒按照旖灩的吩咐令人前往大廚房傳飯,待廚房親自將一應膳食裝盒抬出了大廚房,紫兒才匆忙又去前院請盛易陽前來和旖灩一同進膳。
盛易陽這兩日原就在費力挽回父女關係,紫兒一去請,他自然便樂呵呵地跟著立馬便到了旖灩這裡。而他到時奴婢們恰好將膳食都從食盒中端了出來擺在桌子上。
旖灩已和鳳帝修落座,這兩日鳳帝修每到飯點必然出現,旖灩早已見慣不怪,而盛易陽顯然也是知道此事的,他進了花廳見鳳帝修赫然在座,也沒什麼意外之色,只笑著道:「好香啊,女兒有心了,我們父女是該好好用上一頓家宴親近親近。」
旖灩起了身,笑著道:「太傅大人請坐,這些都是我特意叫大廚房準備的。」
盛易陽見旖灩一改常態如此熱情,更是滿臉堆笑,坐了下來。那邊鳳帝修見旖灩如此,揚了揚眉,暗道,這女人又在搞什麼花樣,沒事兒笑成這樣真叫人渾身發毛。
盛易陽卻沒鳳帝修的認知,他坐下以後便笑著道:「灩兒,這些年父親沒能照顧好你,瞧你現在瘦弱的要多吃些才好。」他說著就往旖灩面前的餐碟中夾了一些肉片。
言罷又衝鳳帝修道:「這位公子既在蕭府幫了我女兒便是盛府的恩人,也千萬莫要客氣,要賓至如歸才好,只不知這位公子要如何稱呼?」
鳳帝修卻瞧都未瞧盛易陽,只漫不經心地夾了一片竹筍放進口中,道:「太傅大人放心,本公子不會客氣的,這太傅府的廚娘可真不怎麼樣,這道竹筍肉片本公子最愛吃,只不過這菜還是鳳舞樓做的最好吃,太傅大人若想本公子賓至如歸只怕還要費些功夫將鳳舞樓的廚娘請來個把月了。」
盛易陽同鳳帝修客氣幾句分明是想就此探探鳳帝修的底,想知道他的身份,可鳳帝修卻毫不客氣地抓住盛易陽的客套話不放,就是忽略重點。盛易陽笑容掛在臉上抽了抽,也不好再問什麼,乾笑兩聲。
旖灩見此心裡暗笑,卻道:「今日這些菜品我卻瞧著極不錯,去,將你們管事柳嬤嬤叫來,本小姐要當面打賞。」
小丫鬟領命而去,很快柳嬤嬤便被喚了過來。
柳嬤嬤這一路可謂提心吊膽,想到那毒一時半刻並不能毒發要三個時辰後才會猝死,她便又微微放下了提著的心。誰知她到了花廳,卻見盛易陽竟赫然坐在餐桌旁,她驚得差點沒軟腳。
深吸了一口氣這才上前見了禮,旖灩將柳嬤嬤的表情看在眼中,笑容越發親切,道:「柳嬤嬤這幾日費心照顧我的吃食,大廚房做的菜品我都很喜歡,也很滿意,今日特叫了嬤嬤過來,當面謝謝嬤嬤,紫兒,打賞。」
紫兒應聲上前塞給柳嬤嬤一個荷包,柳嬤嬤摸了下,荷包中起碼有五兩銀子,一時心中大定。就說二小姐不可能未卜先知,提前知道她們的安排嘛,再說那毒也不是服下後立刻便會發作的,少說也要三個時辰……
老爺在這裡一定只是巧合,只要她別做賊心虛,一定什麼事兒都沒。
柳嬤嬤想著,臉上緊張之色去了不少,又福了福身道:「奴婢們伺候好主子是理所應當,本不該另外領賞,只是二小姐即高看奴婢一眼,奴婢便也厚著臉皮生受了,奴婢謝二小姐賞,不在此礙二小姐的眼,告退了。」
柳嬤嬤言罷便欲退後,旖灩卻笑了,道:「柳嬤嬤不急,誰說柳嬤嬤在這裡會礙本小姐的眼,我正想請柳嬤嬤給我具體說說這些菜餚都是怎麼做的呢。柳嬤嬤便先說說這道竹筍肉片吧。」
柳嬤嬤見此,恐堅持離開反而惹旖灩的懷疑便站定,笑著說了起來。
她一道道菜地解釋,旖灩一道道地用,鳳帝修卻瞧出了眉目,每道菜分明都是盛易陽用過後,旖灩才會動筷,她這莫非是懷疑菜中被動了手腳,在拿盛易陽試毒?
鳳帝修想著不由凝眸仔仔細細地將桌上的菜品都打量了一個遍,待目光落在中間的一道湯品上時,他目光陡然一凜。
旖灩令紫兒叫來盛易陽一來是用盛易陽試毒,再來也是叫盛易陽為她做個見證。
這兩日旖灩令紫兒四處搜集大夫人虐待她的罪證就是為了逼急沈華娥,來個打草驚蛇,引蛇出洞,今日姜嬤嬤去看過沈華娥,她便料定沈華娥必是要動手了,聽了姜嬤嬤怒打春兒,她便料定了大夫人的陰謀。
而晚膳這些菜品,她早看過,這些菜都沒什麼,只有那中間一道四物湯,卻是只為女子專做的,男人是萬不會動的。她瞧過便覺最有可能此湯被動手腳,但是為了以防萬一,她還是將盛易陽和柳嬤嬤請了過來,相信柳嬤嬤有一萬個膽子也不敢眼睜睜看敢眼睜睜看著盛易陽吃下毒藥。
果然,桌上這些菜品盛易陽都用過了,都沒有毒,看來這毒八成是在那四物湯中了。旖灩已有八分確定,此刻她又敏銳地感受到了鳳帝修目光掠過四物湯時的冷意,一時間便十成認定了此事。只是,她心中有些鬱結。
她不熟識古代的毒藥,花了這麼多功夫試探觀察,這才認定那湯是有問題的,身旁這廝倒好,一眼就瞧出了端倪。這是不是就叫人比人氣死人啊!
她沉哼了一聲,這才笑著道:「將那湯給我盛一碗來。」
紫兒應命,鳳帝修就坐在旖灩的身旁,自然是聽見了旖灩的那聲沉哼,見她要了那四物湯他又懶洋洋地靠回了椅背,唇角勾起一抹笑來。
而旖灩接過紫兒呈上的四物湯卻並不用,反倒端給了盛易陽,道:「這湯聞著真是香,太傅大人也嘗嘗吧。」
盛易陽見旖灩竟親自給自己布湯,高興地笑容滿面,卻道:「好女兒,只是這四物湯是專門給女兒家補身子的,爹可不能吃。」
旖灩餘光見柳嬤嬤繃著的肩頭鬆動了一下,便目露失望和懷疑,道:「是嗎,這吃食還分男女啊?我從不知道,以前見大姐姐端給太傅大人湯,太傅大人接過就喝個精光,怎麼到了灩兒這裡……」
旖灩說著咬了咬唇,一臉地泫然欲泣,鳳帝修便道:「其實這四物湯只是更適合女子補身子而已,男人喝了也沒什麼壞處,一樣是補湯,不過是效果沒有女子用那麼好罷了,慈愛的父親自然是不能然子女失望的。」
旖灩這般,而鳳帝修又說了這樣的話,盛易陽一時倒不好拒絕了,當下便抬了手就要去接那湯,道:「是,是,灩兒親自端給為父的,為父怎能不喝。」
那邊柳嬤嬤卻大驚,她怎麼也沒想到盛易陽一個男人會去喝那四物湯,這若是盛易陽出了什麼事兒,那可就不一樣了,朝廷要徹查不說,大夫人也不會放過她啊。
她驚得忙抬頭,本能就大喊道:「老爺,這湯不能喝!」
她這一聲來的突然,旖灩明眸含笑一閃,奇怪地瞧向柳嬤嬤,道:「柳嬤嬤這是什麼話?這湯為何喝不得?」
柳嬤嬤張了張口,只急道:「二小姐,這湯是一道藥膳,裡頭好多食材都是女子吃了有好處,男子用了反受其累的……」
柳嬤嬤話沒說完,旖灩便道:「既然柳嬤嬤都這麼說了,我也不好非要父親用了,罷了,雖然這是我第一次給父親端湯……」
她說著面露難過黯然,抬手便要去拿盛易陽手中端著湯碗,盛易陽聽她竟開口叫了父親,心裡一陣歡喜,只恐旖灩傷心之下,他之前做的努力都又白費,忙擋了旖灩的手,道:「這是灩兒頭一次給為父端湯,灩兒一片孝心,別說是四物湯,就算是毒藥為父也喝的歡喜。」
旖灩心裡好笑,暗道,太傅大人,您說對了,這可不就是毒藥嘛。面上卻滿是感動,明眸鼓勵地瞧著盛易陽端了湯湊到了唇邊。
眼見湯就要入口,旖灩卻都含笑瞧著,倒是柳嬤嬤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一下子便打翻了盛易陽手中的湯,登時湯水四灑,倒了盛易陽一身。旖灩一面忙抽出帕子裝模作樣地給盛易陽擦拭,一面怒視著柳嬤嬤,道:「柳嬤嬤,你何故非要阻止太傅喝這四物湯,莫不是這湯中下了毒吧?!」
柳嬤嬤焦急之下打翻湯水便跪在了地上,盛易陽怒地將她一腳踢開,聽了旖灩的話他也面露狐疑,厲目盯向了柳嬤嬤。
像柳嬤嬤這樣的老奴才,不可能做出打翻湯碗這等魯莽的事來,而且方才柳嬤嬤分明是故意焦急地上前將湯碗打翻的,難道這裡頭真有毒?!
柳嬤嬤此刻早已面色蒼白,感受到盛易陽懷疑的目光,她跪在地上不住磕頭,道:「沒毒,湯中怎麼可能有毒,只是這四物湯確實不適合老爺喝,所以奴婢情急之下才會打翻了湯碗,老爺饒命,二小姐饒命。」
柳嬤嬤言罷,旖灩卻揚聲道:「紫兒,再打一碗湯來。」
紫兒這會兒已瞧出了問題,聞言立刻上前又打了一碗湯,旖灩笑意盈盈地道:「端給柳嬤嬤去,既然這湯沒有問題,那嬤嬤便證明給大家看。倘使嬤嬤喝下了湯,證明這湯沒事,本小姐自然會在太傅大人面前替你求情,饒了你方纔的冒犯衝撞之罪。」
紫兒立馬便上前將湯碗放在了柳嬤嬤的面前,柳嬤嬤登時面色大變,一臉慘白,渾身顫抖,驚恐地盯著那湯碗,就是不敢抬手去接,旖灩笑意愈濃,道:「怎麼嬤嬤瞧著不敢喝呢,那便少不得要去請個大夫來驗驗這湯了,倘使湯中真有毒,那柳嬤嬤你當知道……」
若是查出這湯中有毒,她便逃不過一個死字,且她的家人也都要受到牽連。柳嬤嬤心裡很清楚這點。故而此刻這一碗毒湯端到了眼前,柳嬤嬤卻不得不為了表明清白飲進去,她喝了毒藥悄悄尋個地方死了沒關係,好賴還能保全家人,興許來日大夫人出來也能念她一份衷心,善待她的家人。
柳嬤嬤念著這些,一把奪過了紫兒手中湯碗,道:「不,二小姐,這湯中真的沒毒,奴婢可以證明!」
她說罷一個狠心,揚起手腕便將碗中湯水喝了個乾乾淨淨,喝罷卻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面色比鬼都要難看。旖灩呵呵一笑,道:「太傅大人,看來是我誤解了柳嬤嬤,多想了,瞧在柳嬤嬤瞧在柳嬤嬤是府中老奴婢,伺候多年的份兒上,太傅大人便原諒她方纔的莽撞吧。」
盛易陽見柳嬤嬤乾脆地喝了湯,心下狐疑去了,見柳嬤嬤跌坐在地上像傻了一樣,不由又踢向她,怒聲道:「狗奴才,還不謝二小姐替你求情!」
柳嬤嬤被踢地回過神來,瞧向旖灩,見旖灩端坐在那裡,面上一直掛著溫柔若水的笑意,她激靈靈打了個冷顫,這才顫聲道:「奴婢……奴婢謝二小姐。」
旖灩笑了,道:「柳嬤嬤不必多禮,這麼好的湯,既柳嬤嬤用了,卻不能少了姜嬤嬤,我記得兩位是內宅最體面的兩位嬤嬤,這若是柳嬤嬤有湯喝,姜嬤嬤卻沒有,豈不是怪我沒想到她?太傅大人可否令人將這湯送去給姜嬤嬤用下,太傅大人和女兒一起賜湯,姜嬤嬤必定用的舒心,面上也有光。」
聽旖灩這麼說,柳嬤嬤已認定旖灩早便洞察了她們的陰謀,見旖灩坐在那裡渾身都沐浴著恬靜溫婉的氣息,柳嬤嬤簡直覺著眼前女子比魔鬼更加可怕,她眼前一陣陣發黑,心裡已悔不當初。
旖灩的要求是如此簡單,盛易陽自然不會拒絕,一揮手便道:「秦鐘,你去代二小姐送湯給姜嬤嬤。」
秦鍾是盛易陽的隨侍,他聞言上前端了湯,旖灩又是一笑,道:「秦管事可一定要瞧著姜嬤嬤將湯用完才好。」說著,她又衝紫兒道,「紫兒也一起去,好好將柳嬤嬤用湯的事說給姜嬤嬤聽,也叫姜嬤嬤明白本小姐何故賜湯。」
盛易陽渾身被湯水打濕,旖灩吩咐的話並未認真去聽,見紫兒二人應聲而去,他便站了起來,道:「灩兒,爹爹先去換身乾淨衣裳。」
這會子事情都結束了,旖灩巴不得盛易陽趕緊地走,聞言只點頭,道:「太傅大人慢走。」
待盛易陽離去,柳嬤嬤等人也退了下去,鳳帝修才凝眸盯著旖灩,道:「何不當初揭穿了那害主的狗奴才,連帶著將沈華娥也扯出來一併收拾了!如今你就算收拾了這兩個狗奴才又解不了氣。」
沈華娥既然此刻還敢用姜嬤嬤和柳嬤嬤,那便一定抓住了兩人的七寸,就算她證實湯中有毒,她們也未必會供出沈華娥來。而且此刻她還不能牽制住千安王府,所以還不是動沈華娥的時候,她收拾沈華娥沒問題,一旦沈華娥沒了命,只怕千安王府便會立刻尋上門來。
當然她也可以現在就收拾了沈華娥,等千安王府逼來,向眼前這混蛋求救,相信這廝會護她周全,可她和他非親非故,她卻不想成此人情。
倒不如先收拾了這兩個狗奴才,這兩人一除,她倒要看看府中誰還敢再暗中幫助沈華娥來對付她,她要叫沈華娥叫天不靈叫地不應,一點點絕望,等待死亡!人說死刑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行刑的過程,能生生逼瘋了人,她很樂意叫沈華娥嘗嘗那種日夜驚恐的滋味。
故而旖灩聽聞鳳帝修的話,不過瞟他一眼,揚眉道:「我就樂意這麼慢慢玩!一下玩死了還有什麼樂趣。」
鳳帝修卻目光幽深地道:「灩灩,終有一日我會叫你心甘情願,理所當然地依靠我!」他會叫她理所當然地呆在他的羽翼下再不和他生分的!
旖灩聞言卻嗤之以鼻,叫她依靠一個男人?永遠都不會有那一日。
湯被送去姜嬤嬤那裡,和柳嬤嬤一樣,姜嬤嬤聽了紫兒對用膳之事的描述,根本不敢不喝下那湯。她也怕啊,旖灩已經知道了湯中有毒,她怕她不喝,旖灩會將事情鬧大,一旦鬧大,她的全家都要沒命。
她雖不明旖灩何故不當場揭露此事,但有一線希望便不能放過,故而姜嬤嬤狠心忍痛喝下了所有的四物湯,並且還不小心打翻了湯盆。
三更時,旖灩已入睡,紫兒進了閨房,旖灩聞聲翻了個身,並未睜開眼睛,只道:「人死了?」
紫兒面色有些發白,道:「姜嬤嬤用的湯多些,比柳嬤嬤還早去一步,毒發時,七竅流血,疼的死去活來,偏就喉嚨腫大一聲也喊不出,活活折騰了小半個時辰人才死透,到死都沒閉上眼睛。柳嬤嬤比姜嬤嬤晚發作一會兒,也是一樣。」
旖灩聽罷嘟囔一聲,「這麼好的毒用在我身上,倒也算高看了。」
紫兒沒有聽清,心裡依舊在後怕,倘若不是小姐聰明,洞察了陰謀,此刻……她渾身抖了下,這才又道:「姜嬤嬤和柳嬤嬤的屍體被那位公子丟去了柴房……」
旖灩聽聞此話才睜開了眼睛,姜嬤嬤和柳嬤嬤死的那樣可怖,鳳帝修卻將兩人的屍體扔去了柴房,如今正值夏日,那屍首一夜不知會變成什麼樣兒,柴房那裡又多的是老鼠蟑螂聞味兒而動,啃噬屍首……
沈華娥這一夜……呵呵,想必會是一生中最難忘的一夜呢,這個黑心腸的男人。
旖灩想著,勾了下唇,又翻了個身,嘟囔一句,「他就愛多管閒事,甭理他。」
旖灩這次的話紫兒卻聽清了,心裡卻在想,真希望那位公子一直這樣多管閒事才好,小姐就是被翼王傷透心了,如今這般心冷,這位公子她瞧的出是真喜歡小姐,希望他能溫暖小姐的心。
這一夜,離近柴房的數個院落,下人們都能聽到沈華娥淒厲的叫聲,一夜不休。
第二日,原本內宅最體面的兩個嬤嬤,姜嬤嬤和柳嬤嬤被發現慘死在了柴房中,大夫人也被嚇得狀若瘋癲,兩個嬤嬤的屍體被嬤的屍體被迅速被處理掉,不小心瞧見那兩具屍首模樣的下人都嘔吐不止,屍臭味兒連日都似瀰漫在太傅府的上空。
然而對姜嬤嬤和柳嬤嬤的死,不管是盛易陽還是旖灩卻再無人提起,可即便如此,下人們卻都心中明白,他們一面因此事而畏懼於旖灩,再不敢動歪心思,靠向沈華娥一邊,另一面卻又覺著旖灩心善,不曾揭開此事,放過了大夫人。
總之此事後,下人們對旖灩是又敬又畏,旖灩也在太傅府徹底站穩了腳跟。
又一日,一大早旖灩鍛煉身體後剛回房補眠片刻便被一陣陣喧囂聲給吵了醒過來,她抬手揉了揉眉心,這才睜開眼睛,天色早已大亮,陽光灑金一般充盈了整個房間,眸心一刺,她又閉了眼,就聽外頭楚青依的聲音又高了兩分。
「盛妹妹,快點出來啊!爺有好消息告訴盛妹妹,都別擋小爺的道,讓開!」
接著是紫兒微急的聲音,「小姐還在睡覺,這是小姐的閨房,世子爺闖不得啊!」
「這太陽都上當午了你們小姐睡哪門子覺,本世子好騙是怎麼的?!讓開,真看到什麼,本世子請奏皇上賜婚,娶了你們小姐便是,反正如今她雲英未嫁,待字閨中,本世子玉樹臨風,也正該成家立業。」
伴著楚青依的說話聲,已有上樓聲傳來,旖灩翻了個身,背對門口,用被子蒙住了頭。
紫兒聽楚青依揚言要迎娶自家小姐,差點沒哭出來,楚青依惡名昭彰,花名在外,不學無術,還不如翼王呢,要是自家小姐嫁給他,還不得每日被尋上門來的女人們氣得不得安寧?
她死命攔著可她哪裡是楚青依的對手,沒兩下便被楚青依衝破障礙,直逼旖灩的閨房而來。可就在他的手觸碰到垂掛的湘妃竹時,一道凌冽的掌風襲來,直擊他探出的右手。
「世子小心!」
於此同時,一道青影閃過,扣住楚青依的肩便將他向後拉,正是望柳,他拉開楚青依,忙又抬臂用身體擋住那道掌風。
饒是如此,楚青依的手背也被那道掌風刮的火辣辣一陣疼痛,白玉的手背登時微紅了起來,而望柳更是雙臂一垂,從肩頭脫落下去,顯然是被那道掌風卸掉了臂膀。
楚青依慘叫一聲,面露獰色,當即便恨聲大叫起來,「你就只會背後傷人嗎,給小爺出來!」
他言罷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傳了出來,接著一道紅影似流瀉的彩虹自閣樓後的合歡樹上縱上了閣樓,輕落屋脊,「爺即便不背後傷人又如何?」
鳳帝修言罷一揮手臂,廣袖帶出一道強勢的勁風,隨他揮手,那勁風直襲楚青依,明明是凜冽逼人的動作,狂傲放肆的態度,然而他一舉一動間,卻讓人只感致從容,似細雨拂柳。
望柳大驚,楚青依更是面色一變,極沒出息地往望柳身後躲,哪知鳳帝修那道掌風不過掃到面前帶起一道風便瞬息消弭了,心知被戲弄了楚青依氣得臉皮直抖,見鳳帝修彈了彈手指,卻似有忌憚。
轉瞬又收了怒色,瞪著鳳帝修便道:「君子動口不動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傾慕美人,小爺我也一樣,咱們公平競爭,各憑本事,你休要動手!」
鳳帝修聞言卻揚眉一笑,道:「君子?呵呵,既是君子便莫做那擾人清夢,硬闖閨閣的事。各憑本事?各憑本事便是你被爺阻在屋外,進退不得!」
楚青依被鳳帝修堵得俊面漲紅,抬手指著鳳帝修惱了半響卻又突然揚眉一笑,道:「你莫不是怕小爺我玉樹臨風,風流倜儻,溫柔體貼,一旦我靠近了灩兒妹妹,灩兒妹妹便會傾心於我,將一顆芳心交予我,你自知比不過小爺,這才不敢放小爺靠近灩兒妹妹吧?」
鳳帝修聞言唇角揚過譏誚笑意,直接不再瞧楚青依,將他無視了。
楚青依見此胸口被氣得上下起伏,欲進,可打不過鳳帝修,根本進不了一步,可退,又實在丟不起人。
原地跺了下腳,他才衝著鳳帝修冷哼一聲,又換了笑顏,沖屋中喊道:「灩兒妹妹,今兒早朝皇上下旨,蕭虎謀害儲君,罪不可赦,蕭府謀逆,要滿門抄斬呢,此刻只怕抄家拿人的禁衛軍已經往蕭府去了,灩兒妹妹不想去瞧個熱鬧嗎?小爺在醉仙樓上……」
他話沒說完,卻見瑩瑩淡淡泛著綠意的湘妃竹從裡頭被挑起,一抹濃黑墨染的裙裾如墨色滴於水中舒捲一蕩,疏忽一轉,接著一個纖裊的身影也隨之繞出了竹簾。驕陽映在她絕艷的面龐上,那女子眉目間還帶著惺忪的睡意,兩靨緋紅,慵懶嫵媚,偏映了一身濃重的黑色,麗色和黑色碰撞出極致的妖嬈來。
那黑色衣裙包裹著突兀有致的身子,越發顯得身段曼妙,肌膚瑩白,冷艷逼人,同時卻又妖嬈蠱惑,正是旖灩挑了竹簾走了出來。
妖嬈和冷傲就那樣突兀又完美地呈現,鳳帝修雙眸一瞇,心跳失速,眼中只剩下那抹纖弱的身影,他從未見過有女子能將黑色穿地如此美麗動人,氣勢逼人,魔力驚人過,這樣的她,叫他恨不能挖了這裡所有人的眼睛,恨不能將她藏到一個唯有他和她的荒島,栓上一輩子。
這個女人,不行,在她的心不屬於他是,萬不能叫這妖女如此被世人所見!
鳳帝修已有此感,更勿庸說院中的其他人了,這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似是皆怕會驚擾唐突了這樣的美麗。
麗。
接著紅影一閃,生生擋住了眾人的視線,楚青依只覺眼前一晃,一道紅和一道黑便交纏著消失在眼前。他回過神來,瞧著微微晃動的湘妃竹破口便罵,「混蛋!灩兒妹妹明明都被小爺引出來了,你沒本事便耍賴,有沒點君子之風,比小爺還無賴,也不嫌丟人!」
楚青依說著也抬步就要往屋中闖,可他還沒走近,就聽彭地一聲響,簾下的房門竟被從裡關上了,他推了下紋絲不動,就聽裡頭傳來鳳帝修清冷的聲音,「技不如人便要認,既講君子之風還追什麼女人,回去等著父母之命當你的君子去吧。你再踏進一步,小心爺一掌劈了你的手。」
楚青依聞言面色一寒,卻本能地退了一步,盯著禁閉的那扇房門,幾乎要噴出火來,半響才咬牙沖望柳道:「小爺不發威還當爺是病貓了,你這就回去將本世子爺的三千親衛全部帶來,本世子爺今兒就不信攻不破這區區一座小閣樓!」
望柳聽罷面露苦色,那日世子爺火燒太傅府,結果第二日早朝王爺便受了彈劾,皇上因太子和翼王之間的糊塗賬而心情不佳,訓斥王爺教子無方,王爺回府便下令不准世子爺出府,更不准王府親衛再跟著世子爺為非作歹,今日世子爺可還在禁足呢,這會子他還是冒著被王爺責罰之過,受不住世子爺的各種威逼這才偷偷隨著世子爺出府,這會子叫他上哪兒去給世子爺召喚親衛啊。
見望柳苦著臉不動彈,楚青依想到自己還在禁足之事來直氣得一腳踹在欄杆上。
屋中,旖灩方纔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鳳帝修拉進了內室,鳳帝修將旖灩往床上一按,令她坐下,便推開了她的衣櫃,隨手便扯了件紅色的束腰驚濤裙和一件同色右衽儒裳便往旖灩懷中一塞,道:「是灩灩自己換,還是我幫你換?」
旖灩見他此舉不由挑眉,道:「我為何要換?」
鳳帝修甩了甩身上紅色的衣袍,沖旖灩哀怨地道:「我為了和灩灩衣著相襯,那日跑了半個京城這才尋到這件紅衣換上,我們都穿紅的不好嗎?走在一起多般配啊!」
旖灩聞言沒忍住翻了個白眼,站起身就往外走,道:「你無聊,我可沒功夫陪你玩幼稚!」
見她邁步,鳳帝修卻上前擋了她的路,又道:「灩灩難道要我再跑半個京城去尋一件黑衣來穿不成?」
「那就尋去吧,反正男人穿的黑衣服多的是賣的,這回保管不用你跑半個京城。」旖灩說著又繞了個方向,欲往外走,可她卻再次被鳳帝修堵住,她想也不想,右腳抬起來就往前頭的肉牆上狠狠地跺。
鳳帝修匆忙躲過,滿目傷心,見旖灩看都不看他,更別說被他的**幽怨眼神所動了,當下手指一探,掌心便多了一顆墨黑泛光的珠子,送到了旖灩的面前。
那珠子不過眼珠大小,瞧著似黑曜石,隨著光線,從不同角度瞧,卻有幽藍和青綠的光芒流動,隱隱藥香浮動。
旖灩瞟了一眼,雖不知那是何物,但卻一眼就篤定這珠子必定是個好東西,她站定,挑著眉瞧著鳳帝修。
鳳帝修幽深的眸中似有笑紋一閃而過,接著修指輕撥珠子,道:「此珠帶在身上,雖不至百毒不侵,但尋常的毒藥卻是奈何不得你的,灩灩去換上那身紅衣,此珠我……」
「成交,出去,我要換衣!」鳳帝修話沒說完,旖灩探手便抓過了那枚香珠,收進懷中,乾脆地轉身就往床榻走。
鳳帝修倒似已經習慣了她這種性子,見此,他甩了甩袖子,勾著唇便邁步悠悠然地出了屋。
見他出來,楚青依哼了一聲,扶著欄杆一跳,一屁股坐上二樓的欄杆上,抱著胸,扭了頭。
很快,旖灩便換了一身紅裳從屋中走了出來,見她換了裝扮,楚青依目光一閃,又瞥了眼同樣一身紅衣的鳳帝修,想到那夜在盛府門前,鳳帝修和旖灩站在一起,同樣紅衣瀲灩,像是一對拜堂成親的新人一般的模樣,楚青依不由又是冷哼一聲。
接著他才從欄杆上跳下來,湊近旖灩,道:「灩兒妹妹,我在醉仙樓包了最好的間菊心亭,禁衛軍押了蕭家人必定要走菊心亭外的長福街,咱們一邊吃酒聽琴,一邊瞧熱鬧豈不是件妙事兒?」
對於蕭家這麼快便抄家滅門,旖灩一點也不意外,憑借君卿洌的手段,蕭家就算再動用人脈疏通求情,也不可能逃過此劫,更何況那司徒軒也不是個好相與的人物,唯那蕭虎被一個區區翼王妃迷了眼,富貴熏心,才會不要命地同時得罪太子和司徒家。
而她一向處事謹慎,今日不瞧著敵人被打入萬丈深淵,永不翻身,她心裡便不能安心,她出手從不容死灰復燃,也從不留下一絲後患。
三人出了小院往府門走,經過心院時卻聽裡頭傳來一陣陣的喧囂聲,旖灩駐足望去,正見心院的院門口盛月欣在和奴婢們拉扯著,似是盛月欣要往院外闖,奴婢們正阻攔著。
旖灩站定,瞧向盛月欣。
要說盛家姐妹,雖則惡毒,但是一個個卻也都長的花容月貌,除去盛旖灩,幾個庶女中就屬盛月欣的容色最佳,可此刻盛月欣那原本嬌美的臉蛋卻有些不成樣子,下半張臉整個都紫青未消,而上半張臉雖是好些,但一雙杏眼卻哭得腫如核桃,乍一看去,那臉紅一塊,青一團,腫一片,很是駭人。
旖灩正饒有興致地瞧著,盛月欣也,盛月欣也看到了旖灩。
她見旖灩一襲紅衣,清華無垠的站在面前,艷色逼人,高高在上的盯著自己,盛月茹一愣之後,這個人都似癲狂了,像是一隻發狂的母狗一般掙扎著往旖灩身前撲,口中喊著。
「小賤人,你將我母親怎樣了!我殺了你!殺了你!」
她這一喊,露出滿口光禿禿的牙床來,樣子越發嚇人了。並且,因缺了一口牙齒,她話語吐字不清,倒真像瘋婦了。說著她又抬手向旖灩抓來,下人們見她發瘋忙死死抱著她。
「灩兒妹妹理她做什麼,咱們出府去,醉仙樓的蠣黃汆雞絲,雪衣魚條,麒麟豆腐都是極好的,我早便吩咐下人去打點過了,咱們到了就上菜,保管灩兒妹妹喜歡,走,走。」
楚青依見旖灩站定,不屑又厭惡地瞥了盛月欣一眼,便欲去拉旖灩。
旖灩卻未語,轉身便向盛月欣走去,她就在盛月欣的一步開外站定,目光清澈無波瞧著盛月欣。
盛月欣自那日後這是頭一次見到旖灩,她見旖灩不像以前一樣見到自己就躲,還敢走過來耀武揚威,想到自己一口牙齒掉光,手指被折,一輩子都別再肖想能嫁個好人家,她便恨不能將旖灩撕成碎片,更何況,前日夜裡母親淒厲的慘叫聲還在耳邊,她到現在都不知道母親是死是活,她去找父親詢問,父親竟也不知為何向著這小賤人,連叫她見母親一面都不肯,她現在恨死了旖灩。
盛月欣想著這些日的遭遇,抬起手便朝旖灩使勁揮舞。
「你這個歹毒的賤人,你以為你能猖狂幾時,我外祖父,外祖母不會放過你的!」
旖灩瞥了眼盛月欣被厚厚的白布包著的右手,笑著道:「哦,那我就拭目以待了,只是四妹妹似乎又忘了我的話,我不喜歡有人用手指著我!」
她言罷,盛月欣像是被蛇蠍咬了一般,匆忙收回手,一臉驚懼地瞪著旖灩,渾身都發起抖來。旖灩這才將目光淡淡從她臉上收回,問那幾個奴婢,道:「四小姐這是在鬧什麼?」
奴婢們雖都是盛月欣的人,可前日夜裡沈華娥淒厲的慘叫聲她們都聽到了,姜嬤嬤和柳嬤嬤的死,她們也都知道,太可怕了,她們早明白盛府如今的天是真變了,聽旖灩詢問,其中一個丫鬟忙恭敬地道:「回二小姐的話,昨夜老爺禁了四小姐的足,可今日四小姐非要出府去千安王府,奴婢們這才攔著。」
旖灩聽罷卻笑了,道:「聽聞千安王府的沈老太君這些日病倒了,四妹妹到底是沈老太君鍾愛的外孫女,去瞧瞧也是盡孝,若是阻著豈不叫人說我盛府不近人情?我和四妹妹到底是姐妹,四妹妹對我無情,我卻不能罔顧姐妹之情,罷了,你們吩咐車馬房給四妹妹準備馬車,便陪著四妹妹走一趟王府吧,太傅大人那裡若要追究,我自會一力承擔。」
奴婢們聞言皆是一愣,顯然都沒想到旖灩竟會幫著盛月欣,便連楚青依都愣了下,隨即詫道:「灩兒妹妹可憐她做什麼,她這是擺明了要去千安王府告灩兒妹妹的狀,她不安好心!」
旖灩卻一歎,道:「到底是姐妹,四妹妹急成這樣,我怎忍心……」
她言罷,卻是轉身往府門走,道:「不是說要去醉仙樓嗎,咱們快走吧。」
方才盛月欣大鬧,不少盛府的奴才們都聞聲過來探頭探腦地在瞧熱鬧,聽到旖灩的話,又聽她那聲歎息,再見她滿身高華地轉身而去,登時大家無不感歎二小姐心善仁慈,寬厚大度。
即便四小姐沒安好心,二小姐都不忍四小姐著急,再想著以前四小姐常找二小姐麻煩,如今非但不悔改,還辱罵二小姐,登時皆面露鄙夷,只覺同是盛家的女兒,這差別也太大了一些。
見旖灩轉身而去,又見方纔那些瞧著盛月欣面露不忍和同情的奴才們此刻無不仰望著旖灩的身影,或鄙夷地盯著盛月欣,楚青依突然就明白了,他瞧著旖灩的背影嘿嘿一笑,這才忙快步跟上。
鳳帝修一直冷眼旁觀,心裡卻在嘀咕,這女人真真會做戲。
沈老太婆吃了他的毒藥,本就體虛,盛月欣如今這個模樣去了沈府,沈老太婆見了只會病的更重,盛月欣如今情緒激動,弄不好還會在沈府發洩下情緒,沈老太婆病情加重是肯定的。沈老太婆病重了,這黑鍋便要大鬧沈府的盛月欣來背。
這樣的話,沈家見怪於盛月欣,便更不會來管盛家的事兒了。世人聽說盛月欣氣病了沈老太婆,也會覺著她刁蠻不孝,更不會同情她了。
這女人算計的精明的很,得了便宜還要賺個憐惜姐妹,寬厚大度的美名。這女人的腦子還能再轉快點,再腹黑點嗎?
旖灩出了府門,盛府早準備好了一輛寬闊的馬車等候著,馬車雖是不及楚青依的那輛尊貴華麗,但也絕不失了太傅府嫡出小姐的身份。
旖灩扶著紫兒的手,動作優地登上馬車,剛坐好,紅影一閃,卻見鳳帝修不請自來,也跟了上來。旖灩懶得趕他,撩起車窗便沖楚青依道:「楚世子也一起吧。」
楚青依那日百般討好,可旖灩一直對他愛答不理的,尤其後來他更是憋著一肚子氣兒回的王府,只如今已過去數日,他的氣性早莫名其妙都散了,上趕著又來盛府追著旖灩跑。如今這還是頭一回旖灩衝他示好,這一刻他甚至感覺有些受寵若驚,不敢置信,愣了下才心花怒放地心花怒放地展開一個笑顏,點頭道:「當然要一起!」
說罷瀟灑地從他那輛騷包無比的馬車上跳下來便興沖沖地往這邊馬車走。
楚青依這一笑,倒是叫人只感陽光萬丈,萬里無雲。
他的容貌雖不像君卿睿和君卿洌兄弟那樣俊美絕倫,身上也沒有鳳帝修的強大氣場,但他卻也是個五官精緻,面若冠玉的翩翩公子,尤其是這一笑,不覺間將他英氣爽朗,瀟灑陽光的氣質表現的淋漓盡致。
旖灩目光一定,倒是頭一次認真去看楚青依的外表,誰曉得她正瞧的起勁,眼前卻是一黑,一雙溫熱乾燥的大掌帶著強勢的力道遮在了她的雙眼上,同時鳳帝修沉冷的聲音也響了起來,「滾下去!」
伴隨著他的沉喝聲,外頭傳來楚青依慌亂的躲避聲,旖灩登時心頭一惱,聲音發冷地道:「這是盛府的馬車,你既不尊重車主人的意思,便莫怪我不以禮相待!」
隨著旖灩肅冷的聲音,她週身都似有拒人千里的寒氣在散發出來,那樣冰冷疏離,即便她依舊那樣坐著任由他捂著她的雙眼,不曾掙扎半分,可鳳帝修還是感受到了她在疏離,登時渾身一僵,只覺這樣的她還不如對他拳打腳踢的她來的親近可愛。
挫敗的同時,有股驚惶自心底蔓延,瞬間壓下了原本的酸意和惱怒,鳳帝修從來不知道他的情緒也可以變的如此之快,他的心也可以感受到如此多彩的滋味,幽深的眸子翻湧了下,他掩在旖灩雙眼上的手卻挪了開來,懶懶地又靠在車壁上坐下,沖旖灩道:「你就是吃定了爺比你先動心,你等著!」
聞言,旖灩心下冷笑,等著?等著他得到她的心,再棄之敝屣,肆意踐踏,報仇雪恨?永遠也不會有那麼一日,因為她不是幻想愛情的小女孩,對愛情她早便嗤之以鼻,沒有了任何幻想和期待。
前世時教授殺手們媚術,男人是什麼樣子,他們都是什麼心理,她還不瞭解嗎?正因為太瞭解,她才能調教出精通媚術,無往不利的女殺手。
那些女殺手們,只要用對了手段,足夠漂亮,不管怎樣心堅情重的男人,立刻背叛愛情,背叛妻子,無一抵的住誘惑。
她曾向嗜血女殺手們放下話,倘使那些有家室的男人,能經受得住媚術的誘惑,她蘇意顏願出面替這男人擋下嗜血的暗殺令,只為成全一份真愛。然而卻沒有一個男人,能令她刮目相看。
旖灩對鳳帝修的話根本嗤之以鼻,聞言眼角風都未掃過去,只沖外頭揚聲道:「上車。」
不等她話落,楚青依人已鑽進了馬車,他得意洋洋地沖鳳帝修揚了揚眉,這才坐在了鳳帝修的對面。
紫兒最後上車,見車廂中旖灩三人一人一邊兒的靠車壁坐著,鳳帝修正和楚青依進行眼神廝殺,她縮了縮肩膀跪坐在了門口。
馬車滾滾而動,一路楚青依興致勃勃地沖旖灩介紹著街頭景致,旖灩雖不答話可卻目光隨著他的指點移動,顯然是極感興趣的,楚青依越發得意,鳳帝修只初時面色還有些不好,可不過片刻他不知怎的便收了怒容,勾著唇,閉著眼睛似是陷入了淺眠。
倒是那邊楚青依見此覺著又被人無視了一般,面上得意少了,添了兩分鬱結,旖灩對兩人的互動視而不見,一路聽著楚青依說話,瞧著外頭街景,偶爾問上兩句,倒是對這中紫國又多了兩分瞭解。
依本尊的記憶,這個星雲大陸共有大大小小的八個國家,其中有三個天朝上國,分別是位北的天盛國,位南的天宙國,以及位東南的天乾國。
另有四個小國,中紫國,東沙,西華,南流,以及位於關外的北漠王庭。四小國雖各自為政,可是卻依附大國而生存,像中紫國便向臨近的天朝上國天宙國稱藩,年年納貢。而東沙和南流則依附於天乾國,西華卻是天盛的附屬國。
因三大國國力相差無幾,故而呈三足鼎立之勢,誰都不願另一國吞併附屬國從而增強國力,故而這些年小國大國間雖是摩擦不斷,但還是保持著一種微妙的平衡。
中紫國建朝不過二十餘年,先帝謚號賢康太祖,名喚君野,本是出身貧賤,因前朝統治殘酷,生活困苦,這才領著一眾百姓揭竿而起,最後竟一統中紫國,建立了朝廷。
先帝登上九五之尊時不過三十有二,只是沒兩年因其寵妃荷貴妃病逝,先帝傷心太過,半年後便追隨而去。先帝的親人早年便在饑荒中全部餓死,先帝又沒有子嗣留下,江山無人可繼,最後幾位追隨先帝的從龍大臣商議,便推了當時手握重兵,和先帝拜過兄弟,並賜姓君姓的千豐王,也就是現在的隆帝登上了皇位,並由同樣手握兵權的另外四大王府輔佐執政。
這四大王府皆是從前跟隨先帝打江山的功勳將領,皆被賜封「千」字頭的封號,除了如今的千億王府楚家,千安王府沈家外,還有當時的千夏王府劉家和千樺王府王家,只是後兩個因不服隆帝,企圖顛覆皇權,太過招搖,被隆帝先後剷除了。
千億王府和千安王府雖忠心可表,未曾遭受滿門抄斬的命運,可因千夏王和千樺王的叛逆,這兩大王府也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勢力被壓制了極多。可即便如此,兩大異姓王在中紫國也是數一數二的門庭,權傾朝野,便像方纔這一路走來,經楚青依介紹這商舖中便有不少是隸屬兩大王府的。
旖灩從旖灩從這軒轅城的街景看,倒是商舖林立,百姓安居,一派繁華,可她卻也注意到了,一路走來,行人和買賣的商販幾乎都是差不多模樣和著裝,瞧不到什麼異族異類。
這卻不是繁盛的象徵,若天下當真太平,商貿上會是最先表現出來的,像軒轅城這樣的京師該是四方商人雲集,各國商販往來繁忙,各民族服飾雜亂才對,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單一。
這是不是說明八國之間的戰爭其實早已一觸即發,只是還維持著表面的太平而已?
旖灩正想著,卻聞楚青依聲音突然拔高,「咦,禁衛軍今兒的動作倒是快,灩兒妹妹快看,禁衛軍押著蕭府眾犯人已經過來了。」
他聲音未落,旖灩便聽到了外頭鐵甲走馬的聲音,另有禁衛軍清道的呼喝聲,側頭往外瞧,果真是一眾禁衛軍押著眾家眷哭哭啼啼地往這邊而來。
雖這個世界對女子的約束並不十分嚴,女兒們出門很常見,但是像高門大戶中的姨娘庶女之類出門的機會其實並不多,也不常出門,這些平日穿金戴銀,養尊處優的女人們在百姓們心中原便是高高在上,披著一層神秘而高貴的外衣的,平日便百般好奇探究,此刻終於有機會能瞧個清楚,故而雖有禁衛軍清著道路,可愛瞧熱鬧的百姓們一見女眷被押了過來,還是蜂擁著往這邊擁來。
登時盛府的馬車便被堵在了街頭,進退兩難。片刻,禁衛軍一面驅退百姓,一面趕著犯人行了過來,也就在此時蕭府被繩索捆著雙手,牽成一串的女眷中有一人尖叫起來,「看!是盛家的馬車!蕭家有今日都是盛旖灩害的,左右都是要死的人了,姐妹們隨我沖,咱們拚死也要拉個盛家人墊背報仇啊!」
旖灩原本是想上了醉仙樓,在樓上間瞧著蕭家人入獄,她也便可以放下此事了。卻未曾想到竟晚了一步,在街頭正撞上蕭家女眷。
聽到外頭響起喧鬧聲,又聽著一群女子尖叫謾罵地往這邊擁來,旖灩臉上半絲驚色也無,唇角溢出一絲冷笑來,若冰湖墨蓮盛開,清冷無塵。
外頭禁衛軍雖是極力阻攔,但因有圍觀百姓夾雜其中,加之這群女眷突然瘋狂起來,一時間倒是被這群女子衝開了一道缺口,登時蕭府女眷便像是一群瘋子蜂擁著轉瞬便到了馬車近前。
女人發起狂來那模樣比之男人不逞多讓,甚至更叫人頭疼難防。楚青依見此率先坐不住了,忙衝出了馬車,站在車轅上滿臉獰色地大聲喝斥一聲,「禁衛軍都是吃屎的嗎,連幾個娘們都攔不住,還不快給小爺抓住她們!啊!」
他話未說完,身上衣衫已被一隻手撕拉一聲扯裂,兩個衝在最前的女人差點將他扯下馬車。楚青依雖則紈褲,可也自認憐香惜玉,風流多情,從不對女子動手,這一群女眷顯然都是蕭家幾位男主們的女兒,小妾等,倒是不少姿色都不錯,一個個都嬌滴滴,芊芊弱質的,楚青依一腳抬起一個猶豫沒落下去,登時側臉便被抓了一道血印,火辣辣的疼。
鳳帝修靠在車壁上,聽到楚青依慘叫不由愉悅的挑了挑眉,嗤笑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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