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七章早有準備
陳寧在視察陽城鋼管廠的這番表態擺明了是反對把鋼管廠整體出售的改制方案。當陳寧剛剛離開鋼管廠，消息很快就分別傳了出去。
肖向東剛剛下飛機便接到了消息。他今天這麼著急趕回來，就是想就陽城鋼管廠改制的方案向陳寧匯報。肖向東相信只要自己向陳寧攤牌，陳寧即使想利用鋼管廠改制這件事來做文章，也要掂量掂量。畢竟一個現任的常務副市長要比一個前任市長對他這個代市長的支持力度要大。而且自己和鄭系如果達成聯盟，同時自己又表態支持他這個代市長的工作，相信陳寧會做出正確的選擇。肖向東同時也相信陳寧在沒有站穩腳跟之前，不會給自己翻臉。
肖向東萬萬沒有想到，陳寧會這麼快就公開表態反對他正在籌劃的把陽城鋼管廠整體出售的改制方案。自己連跟陳寧攤牌的機會都沒有。坐在奧迪車裡的肖向東此時一臉的陰霾，想想這段時間自己跑了好幾次財政部，都沒有把財政補貼要到手，而且現在秦部長又把陽城市的申請壓了下來，什麼時候能撥下來還是未知數。肖向東忍不住在心裡暗罵竺立群不是東西。但是一想到陳寧突然插手鋼管廠的改制，而且如今又明確反對整體出售的改制方案，肖向東又不由的感到非常頭疼。
「肖市長，去市政府嗎？」這時，秘書小林回頭向肖向東請示道。
既然現在陳寧已經表態了，肖向東也就沒有必要再去向陳寧匯報了。不過，有一點肖向東還是稍感安慰。陳寧既然這樣公開表態，說明他並沒有存著利用鋼管廠改制向鄭系伸出橄欖枝的心思。說不定事情還會有轉機。
「不去市政府，去玉樹山莊。」肖向東吩咐了一聲，然後眼睛一閉，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小林雖然不明白為什麼肖向東從燕京匆匆趕回來，不去市政府反而去玉樹山莊。但是秘書的職責是服從，再說肖向東的臉色陰沉的可怕，小林根本不敢多問，轉過頭，打電話通知玉樹山莊。
玉樹山莊位於陽城市郊南部的筆架山，筆架山是國家四星級的旅遊度假區。當肖向東的奧迪車在半小時後沿著盤山公路到達半山腰的玉樹山莊時，玉樹山莊的總經理李玉鳳已經在等候在大門口迎接。
李玉鳳身材高挑，膚色白皙，是那種典型意義上的東北美女，早已年過三十的她看上去不過二十七八。
「肖市長。」
從車裡出來的肖向東看到李玉鳳，那張一路上陰沉的臉總算是勉強裂開了一絲的微笑。
肖向東平時的臉色很少這麼難看，特別是竺立群下馬之後，肖向東更是顯得春風得意。李玉鳳稍稍一愣之後，連忙露出一張風情萬種的笑臉，道：「肖市長，您還沒有用午飯吧？請到小餐廳，我已經讓廚房準備好了。」
「算了，還是直接去房間吧，我累了，想好好休息一下。」肖向東擺了擺手，神色有些疲憊的說道。
山莊頂樓有一套專門屬於肖向東的豪華套房，送到門口之後，小林知趣的把肖向東的公文包交給了李玉鳳，並沒有跟進去。
「向東，你今天怎麼了？是不是到燕京申請財政補貼辦得不順利呀？」房間裡只剩下肖向東和李玉鳳兩個的時候，李玉鳳一邊給肖向東泡茶，一邊問道。
「是啊。」肖向東深深的歎了口氣，把頭仰靠在沙發背上說道：「財政補貼一時半會辦不下來，市裡又出現了變故。」
李玉鳳把茶杯放到茶几上，繞到沙發背後，給肖向東做起了頭部按摩，同時小聲安慰道：「辦不下來就辦不下來嘛，這些本來都是竺立群留下的爛攤子。你就少操點心吧。」
「唉，我是常務副市長，竺立群留下的爛攤子我不管誰管。再說，建設本來就是我分管的，這件事發展到這個地步，我多多少少也擔點責任。」肖向東拍了拍李玉鳳的手，歎了一口氣說道。
每當有高興的事或者是煩惱事情，肖向東都會到這裡來坐坐。和李玉鳳待在一起，會讓肖向東感受到很恬靜。高興的時候，她會跟自己一起高興，煩惱的時候，她又很善於疏導自己，而且還會因勢利導給自己出出主意。
「現在不是新市長已經到任了嘛，這事既然你辦不了，幹嘛不推給他辦。」李玉鳳一邊給肖向東做著頭部按摩，一邊不經意的說道。
肖向東本來閉著眼睛享受著李玉鳳動作輕柔的頭部按摩，聽到這句話，立刻睜大了眼睛，扭頭問道：「玉鳳，你剛才說什麼？」
李玉鳳也怔了怔，不解的說道：「我剛才說，既然你辦不了，幹嘛不把這事推給新來的市長。你想他本來就是從部委調來的，財政部的人肯定要比你熟悉。而且我記得上次你跟我說過，他的後台挺硬的，讓他去辦好了。」
肖向東的眼前頓時一亮。對啊，這麼淺顯的一個道理自己怎麼沒有想到呢？從陳寧處置突發性的事件，到常委會上的那番言論，再到今天突然表態反對整體出售陽城鋼管廠的改制方案。上任一個星期，這位代市長有太多出人意料的地方，以至於肖向東這樣一個官場的老手也被弄得猝不及防。
陳寧這一系列出乎常規的舉措，肖向東依舊延用官場的老一套來應對顯然是行不通的。竺立群留下的爛攤子，徐文斌不願意接，交給了有牽連的肖向東。在肖向東固有的思維中，作為空降的代市長，陳寧肯定也不會接手。所以，肖向東根本就沒有往這方面去想。現在李玉鳳的提醒，讓肖向東的眼前豁然開朗。
聯想到陳寧在常委會上的那番高談闊論以及剛才凌河區一個副區長給他匯報陳寧在視察陽城鋼管廠的這些話。肖向東不由的輕輕哼了一聲，心中暗道：既然你陳市長想甩開膀子大幹一番，我就把這個我辦不了的難題扔給你。
在肖向東看來，陳寧如果不願意接手，說明陳寧的那些話不過是唱唱高調罷了，既然是唱高調，那麼陽城鋼管廠的改制問題，自己就可以跟陳寧說道說道了。反之，對於肖向東來說，為自己解決了一個麻煩，徐文斌如果想借這件事再次打壓自己也就落空了。再說了，不把陽城鋼管廠整體出售，單單靠引進資金和技術來實現鋼管廠的改制又談何容易呢？如果這樣能行的話，陽城這麼多的企業也就不會紛紛停產倒閉。陽城的工業如今是積重難返，想重新振興，不是光靠嘴裡說說就行的。到時候，得罪了鄭系的陳寧還不是要找上自己。
想通了這一層，肖向東的心情一下子變得非常好。以前，他是太看重自己手裡的權力，好不容易竺立群落馬，給了肖向東這麼一個機會。肖向東總是擔心新來的市委書記和市長來爭奪他在陽城的權力。現在，他除了要提防徐文斌之外，對陳寧，他想怎麼幹就怎麼幹，自己也好落個清靜。肖向東根本不相信在陽城毫無根基的陳寧會幹出什麼名堂。再說，肖向東如今的勢力範圍已經滲透到了陽城的各個部門，陳寧的一舉一動都會在肖向東的眼皮子低下。到時候，得罪的鄭系的陳寧撞的頭破血流自然會求到他這個常務副市長這裡，那時，肖向東出來收拾殘局的同時，陽城市政府發權力自然也就落到了他的手裡。
「玉鳳啊，別忙活了，過來坐。」肖向東轉身拉住李玉鳳的手，把她拉到自己的身邊坐下，感概地說道：「到你這兒坐一坐，經你這麼一提醒，我也想通了，他們有能耐，就讓他們忙活去吧。」
「想通了，是不是肚子餓了，我讓人把飯菜端上來？」李玉鳳依偎在肖向東的身邊笑著說道。
肖向東本來午飯沒吃便上了飛機，飛機上的東西對於錦衣玉食的肖向東的來說根本難以下嚥，再說當時他心急火燎的也沒有什麼胃口。現在李玉鳳一提醒，肖向東倒是的確感到肚子確實有些餓了。
「好，再叫他們拿幾瓶啤酒上來，你陪我好好喝兩杯，今天我住在這裡不走了。」肖向東笑呵呵的捏了捏李玉鳳的臉，說道。
「行，你不是愛吃我親手做的琵琶鴨嗎，我這就給你去做。」看到肖向東的心情由陰轉晴，李玉鳳也很高興，朝肖向東嬌媚的一笑。
看著李玉鳳出門的背影，肖向東一臉滿足的靠在沙發背上。這個跟了他十幾年的女人，每次和她在一起，肖向東都有一種第一次見到她時候的感覺。更難得的是，李玉鳳跟他這麼多年，從來沒有主動開口問他要這要那的。除了在政企分離的時候，把這個原來是陽城市政府的療養院的玉樹山莊出讓給李玉鳳之外，肖向東沒有給過李玉鳳其他的東西。自從，李玉鳳和肖向東好後不久，便離了婚，這麼些年一直沒有結婚。雖然李玉鳳從來沒有要求肖向東什麼，但是肖向東知道李玉鳳想要什麼。不過，李玉鳳想要的，肖向東給不了。
近幾年來，隨著歲數的不斷增大，肖向東逐漸感到力不從心，有時不得不要依賴那些進口的藍色小藥丸。但是和李玉鳳在一起，肖向東還是樂此不彼，在李玉鳳的身上，肖向東甚至體會到了電視劇裡演的那種十分肉麻愛情的感覺。
陳寧在鋼管廠的表態同時也傳到了一心想收購陽城鋼管廠的德銘集團董事長鄭曉的耳中。坐在以明清風格打造的辦公室裡，鄭曉聽完了集團總經理張峰的匯報之後，只是淡淡地說了一聲道：「嗯，我知道了。」
「鄭董，陳寧這樣一搞的話，咱們不是就收購不成鋼管廠了。要不，我們找找肖市長吧？」看到鄭曉一副不憂不急的樣子，張峰倒是表現得很著急。
「肖市長？哼，你說陳寧已經表態了，你再去找一個副市長有用嘛。」鄭曉看了一眼張峰，冷哼道。
「這」張峰一下子語塞，抓了抓腦袋，一副疑惑不解的樣子，說道：「那，那鄭董，鋼管廠我們這就放棄了？」
「誰說放棄了，放心吧。鋼管廠的事，肖向東要比我們著急。陳寧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咱們靜觀其變就行了。」鄭曉微微笑了笑說道。張峰那副迷惑不解，向自己請教的神態，鄭曉看了很享受。
鄭曉是個十分聰明的人，同時也是一個自負的人，甚至可以說有些自戀。雖然他是德銘集團的董事長，但是對外都是由張峰出面。這倒不是鄭曉刻意低調，在鄭曉的眼裡，在陽城似乎還沒有他的對手。
張峰比鄭曉要大好幾歲，以前在陽城也算得上是一號人物。五年前，張峰惹上了一場官司，儘管張峰那時候要錢有錢，要江湖地位有江湖地位，但是在強大的國家機器面前，顯得非常的脆弱。公司被查封，手下被驅散，就連張峰自己也在看守所待了三個月。最後是鄭曉伸手救了他。而且還讓已經破產的張峰擔任了他剛剛成立的德銘集團的總經理。
起初，張峰跟著鄭曉干是出於報恩心理。但是漸漸地張峰發現這位比自己小得多的老闆，膽子之大，手段之狠，讓張峰這個老江湖也歎為觀止。德銘集團對於鄭曉來說，只不過是個幌子，而鄭曉實際從事其實是走私。經過五年的發展，如今鄭曉和張峰已經控制了東北將近60％的香煙、汽車及成品油的走私市場。
收購陽城鋼管廠，鋼管廠所處的位置本身是塊肥肉，可以獲得高額的回報以外，德銘集團需要洗白大量從走私獲得的巨額資金。這也是張峰著急的原因。
「那我們那筆資金怎麼辦？」張峰小心的問道。如今的張峰對鄭曉是敬畏有加，德銘集團幹了這麼多年的走私，都是鄭曉在暗中謀劃，張峰不過只是一個具體的執行者。
「這個你不用擔心，下個月有一批貨從連海市入境，這是我們德銘集團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批貨，到時就用這筆資金付款，等這批貨的資金回籠以後，我看鋼管廠的改制也差不多有眉目了。」鄭曉揮了揮手，說道。
既然鄭曉早有計劃，張峰也沒有多問。該知道的，鄭曉會讓他知道的，不該知道的，張峰巴不得不知道。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險，這點張峰的心裡是非常清楚的。
其實，鄭曉之所以這麼淡定，主要是他看準了，這次陽城市委、市政府主要領導變更後，肖向東急於想拉攏鄭系的心思。而把鋼管廠賣給自己的德銘集團，是肖向東向鄭系表示出的合作誠意。肖向東需要鄭系，同樣鄭曉也需要肖向東。不過，肖向東的心情顯得更加迫切了一些。所以，陳寧的鋼管廠的這番表態，鄭曉也並沒有過多放在心上。雖然陳寧背後的後台很硬，但是強龍不壓地頭蛇。這點鄭曉相信肖向東還是有這個能力的，不然肖向東也不會在竺立群落馬後屹立不倒。
張峰走後，鄭曉慢慢地從他坐著的那張明代太師椅上站了起來，走到窗前，眺望著遠處隱隱可見的鋼管廠的那十幾個大煙囪，嘴裡輕輕地自言自語道：「肖向東，下面就要看你的了，當然也少不得我要暗中幫你添把火。」
剛剛在套房客廳裡的餐桌邊坐下來的肖向東，突然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怎麼了，向東，該不是著涼了吧？」李玉鳳關切的問道。
肖向東揉了揉鼻子，用力吸了兩口氣，發現自己並沒有感冒的症狀。大概是自己鼻子癢吧。肖向東笑了笑，說道：「沒事，沒感冒。來，來，陪我一起喝兩杯。」
陳寧本來預料肖向東會在第二天從燕京回來之後，會就昨天他在陽城鋼管廠視察的時候的表態，來找自己，畢竟自己已經公開表示反對原先肖向前想整體出售鋼管廠的方案。
不過，出乎陳寧意料的是一直到下班肖向東都沒有來找過自己，就連一個電話都沒有。其實，陳寧到是很希望就鋼管廠的改制問題跟肖向東達成共識，希望能夠得到肖向東的支持。
「肖市長從燕京回來沒有？」當方波進來替陳寧整理文件的時候，陳寧問道。
「我聽說肖市長昨天就回來了，今天上班後和趙市長一起下去檢查工作了。」方波連忙回答道，接著裝著一副無意的樣子繼續說道：「上午，我去辦公廳拿文件的時候，正好在電梯裡碰到肖市長和趙市長，肖市長有說有笑的，大概二環線財政補貼有著落了吧。」
陳寧清楚方波這話的意思。肖向東沒有按照原計劃今天回來，而是昨天就趕回來了，說明肖向東肯定是已經得到消息了。肖向東如果跟陳寧據理力爭，或者是一臉怒色來找自己討說法，陳寧倒是覺得正常。但是今天肖向東卻像個沒事人一樣，不得不讓陳寧引起警惕。
接下去的幾天，肖向東依舊沒有主動來找陳寧，就是偶爾碰到，肖向東一如往常那樣，客氣的向陳寧打招呼。好像對陳寧不同意整體出售陽城鋼管廠的事壓根沒發生過一樣。如果說肖向東因此想撂挑子，這個陳寧腳後跟都不信，國企改制是眾所周知的肥缺，肖向東是決不會放權的。因此，陳寧只能理解為肖向東這是想在看自己的好戲。
陳寧雖然反對整體出售陽城鋼管廠，但是對陽城鋼管廠造成的對周邊環境污染問題，以及隨著城市化發展進程，鋼管廠這樣一個重工業工廠，繼續留在凌河區是否合適等這些問題，陳寧一直沒有找到一個適合鋼管廠改制的方案。原來，陳寧想如果肖向東能支持自己，共同為陽城市的國企改制找出一條新路。不過，肖向東既然這副態度，陳寧索性暫時不考慮這個問題，把主要精力重新轉向加快瞭解陽城這座城市方面。
很快，半個月過去了。在這半個月當中，陳寧走遍了陽城六個區，三個縣和兩個市，同時對市政府主要的幾個職能部門進行了調研，總算是對陽城目前的工作有了一個初步的瞭解。
這段時間，陳寧也從遼河飯店，搬入了裝修一新的常委院二號樓。樓上樓下二百多平米，一個人住進去還真不如住在遼河飯店方便。不過每天下班回家，除了看文件工作，陳寧都會分別給張楠，胡秋月，姚子晴打個電話，互訴一下思念之情。
週五下午，市委小會議室召開常委會。常委會只要不討論人事調整等重大問題，基本上都是挺和諧的，況且在常委會之前的書記辦公會上都議過，所以一般這些例行的議程在常委會上只不過是走個過場。議程一項一項的過。最後是班長省委常委、市委書記徐文斌做總結性的講話。
吸取竺立群案的教訓，警鐘長鳴，是每次常委會最後徐文斌都要強調的。今天的常委會，當徐文斌再次強調之後，話鋒一轉，轉向常務副市長肖向東問道：「肖市長，我們二環線的立項報告都批下來快大半年了，這筆配套資金跑得怎樣了。向東同志，你要知道這是竺立群當初挪用的用於國企改制和安置下崗職工的專用資金。要盡快把這筆資金爭取下來，這可是關係到我們陽城市委市政府盡快擺脫竺立群案在群眾中造成的不利影響，維護社會穩定的大事。」
看到徐文斌說話時的一臉嚴肅，同時話裡話外流露出對自己的不滿，肖向東的心裡頗為不屑，同時還在暗罵徐文斌，站著說話不腰疼。不過，徐文斌既然提到了這個話題，肖向東也早有準備。或者說他就是等著徐文斌在常委會上詢問配套資金的緊張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