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七章方波
上午八點，當陳寧在餐廳吃完早餐走出來的時候，郭成軍已經駕車準時等候在遼河飯店的門口。嶄新的奧迪和小號的車牌，自然引來不少人的注意。
「成軍，以後過來的時候就把車停在停車場。」上車後，陳寧吩咐一聲。雖然陳寧在這裡不會住太長的時間，不過牌照為遼a00062嶄新奧迪停在飯店門口的坡道上的確有些扎眼。另外陳寧對郭成軍昨天的表現還是相當滿意的，在稱呼上也顯得親近了一些，不像在昨天稱呼郭成軍為「小郭」。
郭成軍聽出了陳寧稱呼的變化，這說明自己已經開始被市長所接受。心裡也頓時一陣激動，連忙點頭應道：「知道了，市長。」
從遼河飯店到陽城市政府的路程是陽城最繁華的地方，看著車窗外，一座座的高樓大廈和路上的車水馬龍，其中還不乏世界級的名車。陳寧的眼前不由浮現出遼西區破敗的景象。讓陳寧不由生出任重而道遠的感慨。
十分鐘不到，便來到了陽城市政府。離上班時間還有二十分鐘，多數人還沒有上班，大樓內顯得冷冷清清。走在底樓的大廳裡陳寧突然冒出了走樓梯的想法，一來時間尚早，二來，自從調到燕京以後，陳寧原來每天早上打一套拳的習慣早已撂下，以前在國資委上班的時候，陳寧就習慣走樓梯。現在來到陽城，自己的辦公室在十二樓也不算太高，走走樓梯也算是早鍛煉。
方波是陽城市政府辦公廳信息處的副處長，因為每天早上他都要送孩子上學，送完孩子一般都會提前半個小時來到單位。雖然經過十幾年的拚搏，他已經是副處長了，但是他這個副處只不過是享受副處級待遇，實際級別不過是正科。市政府辦公廳人才濟濟，還有不少身後都有背景，作為草根出身的方波，在市政府辦公廳一向都是很低調。在工作上不爭，提前半個小時到單位，方波也是每天打掃辦公室的衛生，替同事洗杯子。正是由於這一點，方波在處裡的人緣很好，處長對他也比較信任，使得方波能在複雜的辦公廳站穩腳跟。
不過，今天方波顯得有些心事重重。昨天，新任的代市長已經上任了，在下班的時候，處長曾悄悄的告訴方波一個消息，就是鍾秘書長正在替新來的陳市長物色秘書人選，方波的名字也在考察範圍當中。
這個消息讓方波一夜都沒有睡好。方波的心裡很清楚，從大學畢業到現在奮鬥了十幾年，一路從陽城重型機器廠的廠辦秘書，到遼西區共青團副書記，再到團市委青工部的副部長。後來因為文筆出色被調到市政府辦公廳工作。在旁人眼裡，方波這一路走得算是很順利了。但是，自從來到市政府辦公廳，方波這個享受副處級待遇的信息處副處長，在這座市政府大院是小的不能再小的官了。每當方波看到那些區長、局長、主任之類的在市政府進進出出時候，方波總會在心裡小聲的問自己，自己什麼時候能成為像他們這樣的人物。
但是，想想自己如今已經三十有六了，還是一個正科級。科級和處級是個坎，別看現在享受的是副處級待遇，上面沒有人，那你有可能就一輩子就是享受副處級待遇。如果有人看不慣你，把你調出市政府，那你就只能重新恢復你正科級的身份。
在市政府辦公廳如果你想得到提拔，除了上面有人之外，還有一條捷徑，那就是能當上領導的秘書。但是，這有談何容易呀。想成為領導的秘書，除了辦公廳推薦之外，還要讓領導能瞭解你。方波在市政府屬於那種最不起眼的幹部之一，領導又怎麼會注意到他呢？
現在終於有了一個機會，而且是市長的秘書。方波見識過前任市長竺立群秘書的風采，雖然竺立群的秘書的級別也不過是副處，但是在這個大院裡，有時就連副市長對他也是客氣有加，更不用說像他們這種一般的幹部了。就連被方波視為他最大的靠山的處長，在竺立群秘書的面前都是恭恭敬敬，不敢大聲喘氣的。方波甚至有些不相信自己能有機會作為市長秘書的候選。儘管後來聽說這次候選的秘書有十數人之多，每個人只有百分之幾的機會。不過，方波還是認為這是他人生中最大的一次機會之一。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市長秘書的人選就在這兩天確定下來，自己到底能不能被選上呢？滿腹心事的方波洗完杯子，端著臉盆從樓梯旁邊的水房走出來。
走到門口，方波聽到有人在走樓梯的聲音。市政府辦公廳所在的樓層是大樓的第十層，上面十一層是副市長辦公室，底樓則是市長辦公室以及會議室什麼的。這麼高的樓層，方波還從來沒見過有人走樓梯，況且現在還沒到上班時間。
方波好奇又十分警惕的打開樓梯間的門。只見一個看上去歲數比自己稍微年輕一點的男子，提著一個公文包正好從酒樓半往十樓走上來。那名男子明顯被方波突然打開門微微嚇了一跳。
方波在辦公廳工作的時間也不算短，在這座大樓的工作的幾百號人，方波不敢說都認識，但臉熟是肯定的。但是這個走在樓梯上的男子，方波卻從來沒有見過，很陌生。
「同志，請問你到哪裡？」不過，看著這個男子一副機關幹部的打扮，而且看到自己雖說嚇了一跳，但還是微笑著向自己點頭致意，所以方波問的也很客氣。
「哦，同志，我是新來的，今天算是第一天上班吧。」這個男子不是別人，正是爬樓梯去辦公室的陳寧。走到十樓的時候，樓梯間的門冷不丁的被打開，倒是讓陳寧嚇了一跳。當他看到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端著一臉盆的杯子，用奇怪的眼神看著自己時，微笑著衝著他點了點頭。
「那你怎麼不坐電梯呀，這裡可是十樓？」方波詫異的說道，他還從來沒聽說過，有人爬這麼高樓梯上班的。要不是方波自己是乘電梯上來，真的懷疑電梯是不是壞了。
「呵呵，爬爬樓梯，鍛煉鍛煉身體。像我們這種坐機關的，平時鍛煉的機會不多。」陳寧笑呵呵的說道。
來人說話自然，而且還有些自來熟。方波下意識的看了看自己已經微微突出明顯有向將軍肚發展的腹部，也笑著說道：「是啊，像我們這種明顯整天坐辦公室的的確是缺乏鍛煉。對了，同志，你是哪個部門的？」
當方波剛剛把問題問出口，頭腦中突然靈光一現。這裡是十樓，上面就是市長和副市長的辦公室。作為信息處的副處長，辦公廳如果進人的話，方波肯定能提前知曉。早就聽說新來的代市長陳寧是個三十多歲的年輕人，如果能正式當選的話，將成為陽城建國以來最年輕的市長。那麼眼前這個人？方波突然意識到眼前這個人很可能是昨天剛剛上任的代市長陳寧。
剛剛還在幽怨自己平時接觸不到領導，很可能在這次市長秘書的選拔中被淘汰的方波，一楞神之後，馬上意識到這對於他來說可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方波甚至十分後悔自己冒然問對方是哪個部門的。未等對方回答，方波連忙又笑著說道：「同志，真佩服你的毅力，居然從底樓一直走上來，看來以後我也要向你多多學習，爬樓梯上班，鍛煉鍛煉身體。」
陳寧本來想回答自己就在上面辦公，不過未等他說出後，對方一下子顯得很熱情，岔開了話題。也就笑著打量了一下對方，看上去他和自己的年齡差不多，臉上習慣性的掛著卑微的笑容。而且又端著專門杯子的臉盆，估計也是樓裡一般的工作人員，聽到對方居然表示要向自己學習，笑道：「是啊，鍛煉鍛煉，工作的精力也更加充沛。」
陳寧久居上位，面對一個普通的工作人員，說話間自然而然的流露出領導的氣勢。方波一聽更加斷定自己沒有判斷錯，眼前這個人就是代市長陳寧。
「同志，我看你也挺累的，要不到我們信息處的辦公室休息一下吧。」方波因為假裝沒有認出陳寧，又不好做自我介紹，邀請對方去自己的辦公室休息一下，也是變相的向對方表明自己的身份。方波知道這次候選的人選，自己是信息處唯一的人選的。
「不了，同志，謝謝你。」陳寧笑著擺了擺手，同時朝上看了看，說道：「沒幾步就到了。」
「那行，同志，你繼續吧。」方波笑了笑，很自然的關上了樓梯間的門。門關上的一剎那，方波突然有一種脫力的感覺，心跳的厲害，而且背上的襯衫已經被汗水打濕，有種涼颼颼的感覺。方波艱難的轉過身子，把手中的臉盆重新放到水房的水池裡，打開水龍頭，用冷水洗了把臉，透過牆上的鏡子，呆呆地看著鏡子中自己那張不瞞水珠的臉。方波的心情突然又患得患失起來。自己剛才怎麼不向陳市長自我介紹呢？至少讓陳市長知道自己的名字。像剛才這樣，在樓梯口跟陳市長說幾句話，或許陳市長轉身就把自己給忘了。
「唉，這都是命。」方波不由自言自語地歎了一口氣。不過，方波心裡還是暗自慶幸的，不管怎麼樣，總是和陳市長見過一面，或許下次陳市長再看見自己，就能想起來，能在市長面前混個臉熟，也是一件好事。想到這一層，方波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重新端起臉盆往辦公室走去。這件事當然也會作為方波心底的秘密，是不會跟別人說的。
方波關上樓梯間的門走後，陳寧邁步繼續向上走去，剛走了兩步，突然意識到昨天肖向東在送自己回辦公室的時候，在電梯裡跟自己介紹過每一個樓層辦公室的情況。剛才的十樓是市政府辦公廳，十一層是副市長辦公室，十二層就是自己的辦公室和會議室等。剛才那個男子既然出現在十層那就一定是辦公廳的工作人員，那他不可能不知道樓上的格局。陳寧仔細一回憶，想起那個男子在問自己是哪個部門以後，突然臉色變了變，後來又馬上岔開話題，而且語氣和表情都有明顯的變化。看來這個工作人員早已識破了自己的身份，只不過是故意裝作不認識罷了。這個工作人員倒是很機智，有點意思。想到這裡，陳寧不由的笑了笑。
不過，這麼仔細一想，陳寧又感覺剛才那個男子有點臉熟，只不過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終於走上了十二樓，畢竟不同於以前自己爬六樓。陳寧感覺有些汗津津的，不過動了動卻感覺精神很好。走進辦公室，放下公文包，陳寧又到專用的洗手間，洗了把臉。辦公室已經有專人打掃過，而且熱水瓶裡的水也都是滿的。因為秘書還沒有到位，陳寧自己泡了一杯茶。不過，在國資委這一年多的時間裡，陳寧也習慣了沒有秘書的工作。
坐到辦公桌前，陳寧第一件事就是給燕京的周老爺子打個電話。臨來陽城前，陳寧專門去拜訪過周老爺子，周老爺子對陳寧也著實勉勵了一番。雖然，作為陸秋平對自己所說的這些，陳寧並不認為陸秋平在撒謊，但是為了保險起見，陳寧還是需要證實一下。同時，更重要的是要確認一下周老爺子和陸秋平父親陸一達的關係到什麼程度，這也直接取決於陳寧對陸秋平將來的信任有多少。
昨天曹志根走的時候，時間已經晚了，按照周老爺子的作息時間，已經睡下了。電話是周老爺子的保健護士接的，很快就把電話轉過了周老爺子。
「外公，您好。」聽到周老爺子的聲音，陳寧連忙恭恭敬敬的叫了一聲。雖然周老爺子是張楠的外公，但是陳寧對這位開國元勳是打心眼裡的尊重。
「哦，陳寧呀，到陽城報到了吧？新官上任，感覺怎麼樣？」周老爺子笑呵呵的聲音在電話中傳了過來。
可能是自己從政的緣故，陳寧對周老爺子反而比對張楠的爺爺張老爺子感覺來的親。聽到周老爺子的笑聲，陳寧的心裡一暖，連忙笑著說道：「外公，我昨天剛剛報到，今天算是第一天上班。外公，您身體挺好的吧？」
「呵呵，挺好的。有什麼事你就說吧？」周老爺子當然不會認為陳寧第一天上班只是打個電話過來問候一下，開門見山的問道。
「外公，您是不是有個叫陸一達的老部下？十年前他是遼河省的副省長。」
「陸一達？」周老爺子這一輩子有無數的老部下，聽到陸一達這個名字，老爺子在嘴裡念叨了一下，仔細回憶著。
「哦，我想起來了，是有這麼一個叫陸一達的。我記得在解放前也是我們一野的，文革時期曾被打成過右派，文革結束後，還是在我的主持下，陸一達才被平反的。我記得當時他平反後，放棄在燕京部委的工作，主動要求到地方上去工作，原來後來去了遼河省，還當上了副省長呀。」周老爺子仔細回憶了一下後說道。
「怪不得，如今陸老的兒子是我們陽城的副市長，昨天跟我說無論如何要請我到他家去一次，說是您是陸老的老領導又是他們家的大恩人。」陳寧笑著說道。
「什麼恩人不恩人的，十年動亂，我們黨很多優秀的幹部都遭到了迫害，給他們平反，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你去的時候，替我向他問個好。」顯然，文革時期的那些事，引起了周老爺子不少的感慨。
陳寧也連忙神情一肅道：「我知道了，外公，我去拜訪陸老的時候，一定轉達您對他的問候。」
周老爺子不是個囉嗦的人，陳寧上任前，該說的老爺子都向陳寧說過了，也沒再說什麼要陳寧努力工作之類的話。
掛斷電話後，陳寧無意間看到放在桌上的秘書人選的材料介紹，頓時想起來剛剛在樓梯口看到的那名臉熟的工作人員好像就是這裡的其中一個。
因為剛剛證實了昨天陸秋平所說的那些情況。陳寧的心情不錯，饒有興趣的拿起這疊材料，想看看剛才那個挺有意思的工作人員到底是何方神聖。
「方波，男，三十六歲」陳寧終於找到那份上面附有剛才那張臉熟的男子照片的材料。
這個方波又恰好是陳寧昨天圈定的幾個有基層工作經驗的人選之一。而且這個方波又是在遼西區工作過。因為材料上反映的都是一些基本情況和簡歷。具體哪個人合適，還是需要熟悉情況的鍾和平來推薦，陳寧當然不會因為剛才那次偶遇，就把這個人選為自己的秘書。不過，方波還是在陳寧的腦海裡留下了比較深刻的印象。
按照事先的工作安排，上午是市政府常務會議，各位副市長按照他們各自分管的範圍，向陳寧介紹各自的工作情況。同時參加會議的還有一部分政府重要組成部門的一把手，大家互相認識一下。
因為，竺立群**案剛剛發生，陽城市政府也掀起了打造廉政政府的口號，中午與會的市政府班子組成人員以及部分委辦局的負責人，陪同陳寧在市政府小食堂用了簡單的工作午餐。對於這點陳寧也是相當認同。
下午上班後，陳寧又在常務副市長肖向東，市政府秘書長鍾和平以及市政府副秘書長、辦公廳主任吳剛的陪同下，在市政府大樓裡轉了轉。
當來到十樓市政府辦公廳的時候，信息處的副處長方波也和其他同事一道歡迎代市長陳寧的到來。方波雖然站得挺遠的，但一眼就看清了早上在樓梯口碰到那個人正是新任代市長陳寧。方波的心情很激動，但是圍在陳寧身邊的都是政府副秘書長和辦公廳的主任，像方波這樣級別的幹部只能在最外圍鼓著掌。
陳寧也是微笑著向歡迎自己的政府辦公廳的幹部和群眾揮了揮手。在環顧一圈的時候，早上那位有意思的方波出現在陳寧的視線中時，陳寧特意微笑著朝他點了點頭。方波一看，頓時一股熱血往頭上湧，臉頓時漲得通紅，陳市長還記得自己，說不定自己的機會馬上就要來了。
送走來視察的陳市長之後，在返回辦公室的時候，方波聽到剛剛站在自己身後的兩名信息處的工作人員在小聲說道：「你剛才注意沒有，陳市長好像朝我們這兒點頭打招呼了。該不是我們處有人認識陳市長吧？」
另一個則說道：「我們處的人，大家誰不知道誰呀，誰能認識陳市長。你不知道吧，陳市長可是從燕京調過來的。怎麼可能認識我們處的人。」
聽到下屬的小聲議論，方波的心裡不禁有些得意。不過當他一想到陳市長的秘書人選時，本來良好的心情不由又蒙上了一層陰影。
市政府辦公廳信息處相對辦公廳的其他處室，規模和人數都比較少。所以除了處長以外，其他人都集中在一間大辦公室裡集體辦公。作為副處長的方波的辦公桌就擺在處長辦公室的門口。
下午，坐在辦公桌前的方波有些心神不寧，一份普通的報告，寫了一個小時，居然只有短短的幾行。拿起來讀了一下，發現居然還很不通順。方波苦笑了一下，撕下來揉成一團扔進了垃圾桶裡。點燃一根煙，準備重新理一下思路。
這時，處長辦公室的門打開了，方波的頂頭上司，信息處的李處長探出頭來。方波本能的準備把手中的煙掐滅，準備站起來的時候，只看見李處長滿臉笑容地向方波招手道：「方處長，你進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