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章有情況
竺立群來得突然，去的也匆匆。在遼河飯店四樓的會議室和調研組的成員見了面，說了幾句場面話以後，便以不打擾調研組的工作為由匆匆的離去。
其實，竺立群今天來的目的主要也是聽了唐麗珍的勸，見面會沒有參加，專程跑一次，從禮節上來說意思已經到了。對陳寧這位新貴即使不能交好，也沒必要得罪。
當竺立群的車隊緩緩駛出遼河飯店大門的時候，和陳寧一起把竺立群送上車的沈國棟不由的輕聲嘀咕了一聲：「乖乖，一個市長的排場居然比副總理都大。」
沈國棟的聲音雖然輕，但是一行送行的人都能聽到。鍾陽和曹志根的臉上頓時有些尷尬。陳寧也用責怪的眼神看了沈國棟一眼。沈國棟看了看鍾陽和曹志根，也覺得自己當著陽城市幹部的面去說陽城市市長的閒話很不合時宜，不好意思地衝著陳寧笑了笑。
陳寧若有所思往車隊遠去的方向看了一眼。沈國棟剛才其實也是說了一句大實話，今天竺立群的排場的確要比副總理的都大。副總理在燕京去部委視察工作，也很少用警車開道，隨從也區區不過數人，一般也只有兩部車。就是在地方上，陳寧就更清楚了，臨州也是省會城市，不要說一個市長，就是省委書記、省長也鮮有竺立群這樣的排場。陳寧暗暗歎了一口氣，竺立群在陽城市這麼張揚，肯定不是一件好事。如果上面沒有強硬的靠山，遲早會被人所嫉。
竺立群走後，調研組按照原來的計劃兵分兩路下去開展調研工作。陳寧因為在週六和徐潔一起到過遼西區，有一定的心理準備，不過其他人就不同了，一到遼西工業區，就被空曠的廠房以及成群的下崗工人給驚呆了。
但是實際情況遠非表面上所看到的現象，隨著調研的深入，就連陳寧都感到十分的震驚。遼西區一共有將近三百家的企業，如今能正常開工的只有寥寥十幾家。
調研組一共才這麼幾個人一家一家的跑當然是不現實的，陳寧抽了將近二十家大型的企業，參與遼西工業區調研的人員又分成三個小組，分頭下去調研。
陳寧和徐潔以及規一處的處長袁亮一組，在曹志根的陪同下，首先來到了陽城拖拉機廠進行調研。
陽城拖拉機廠這家生產出共和國第一輛拖拉機的大型企業，早就一年半前就已經宣告破產了。當陳寧一行來到陽城拖拉機廠的時候，還在廠裡留守的領導班子成員已經等候在廠門口迎接了。
陽城拖拉廠的廠長是一個四十出頭的，魁梧、結實的典型東北漢子。當陳寧在曹志根的介紹下與之握手的時候，發現這位叫谷永立的廠長就是在笑的時候，眉宇中還帶著淡淡的愁容。
陽城拖拉機廠的辦公樓是一棟五十年代的三層樓房，由於年久失修，從外觀上看，破破爛爛的。隨著谷永立和其他拖拉機廠領導班子的成員上樓走進二樓的會議室，裡面比外面也強不了多少。不過，因為調研組要來，會議室裡面斑駁的水泥地倒是拖得挺乾淨，會議桌上鋪著一塊淡藍色的桌布。
「目前我們廠的外債還有十四億多，拖欠職工的工資就達兩億多元，前年，很多職工都是在長達兩年沒有拿工資的情況下，離開了單位。」谷永立苦著臉向調研組介紹著陽城拖拉機廠目前的情況。
陳寧聽著谷永立的介紹，應該說陽城拖拉機廠的情況，是目前那些破產國企所面臨的普遍的情況：虧損嚴重，負債纍纍，大批人員下崗。
「你們有沒有嘗試過找其他的出路？」陳寧皺著眉頭問道。
「找過，早在幾年前廠子還沒有破產的時候，我們就千方百計的找投資，而且我們的條件是非常優惠的，只要你肯投資，恢復生產，這廠房、土地都可以給你。但是外商也好，投資客也好，到咱們這兒來一看就再也不來了。」谷永立歎了一口氣，頗為無力地回答道。
「陳組長，我們遼西區雖然位於陽城的中心地帶，但它的投資價值卻並不被人看好。不僅污染嚴重，而且環境破爛不堪。之前，我們國資委也曾請專家對我們遼西工業區進行過評估。但是，經過有關專家的調研之後，認為我們遼西區既不適合發展工業，也不適合人類居住的死角。就像現在，我們陽城其他中心地帶的地價在每平方米2000元以上，而遼西西區的地價每平方米只有500元，還少有人問津。」負責陪同的曹志根也在一旁搖了搖頭，向陳寧解釋道。
「陳組長，現在我們也只剩下買廠房，買地皮一條道了。但是現在就這麼便宜地賣出去，我們又不甘心。畢竟還有這麼多的外債，銀行的債務、社會債務和職工債務，就是把我們廠全賣了，還不夠還銀行貸款的。更別說償還拖欠的職工工資和安置職工了。」
一連幾天，走訪了多家遼西區的大型企業，情況前篇一律，企業停產，工人都下崗。企業資產的負債率總體上來看，達到了90%以上。有的企業超過了百分之百，甚至達到200%，300%。
而從針對下崗工人的調研情況更是讓人觸目驚心。那些下崗工人的生活只能用「悲慘」兩個字來形容。遼西的下崗工人大都在下崗後沒有拿到過一分錢的生活補助。在將近五十萬的下崗工人中，只有10%——20%能重新找到工作。其他80%——90%的人都沒有工作，偶爾打打零工。甚至很多下崗女工為了生活，賣『淫』的現象也非常嚴重。
「**，這裡一定有**行為。」在調研組的會議上，調研組的副組長沈國棟聽了有關遼西工業區調研的情況之後，義憤填膺的說道：「自從國企改革開始以來，國家每年都會對遼西工業區的企業改造下撥資金，這些資金都哪裡去了呢？陳局，我建議如實向委裡匯報遼西工業區的情況。另外，遼河省和陽城市的國資委也難辭其咎，報上來的情況和我們實際調研的情況有很大的出入。」
陳寧默默地喝著茶，聽著大家對陽城國企調研情況的討論。大家的討論很激烈，特別是對遼西工業區的情況，大家的情緒有顯得有些激動。
「我看不光是國資委有責任，我看陽城市也有很大的責任。根據我們這幾天走訪的情況來看，國家針對企業改造的資金能真正落到企業手裡的沒有多少，比例還不到50%。這些錢對於這些急需改造的企業來說無疑是杯水車薪的。」袁亮這兩天跟著陳寧跑了好幾家企業，感觸頗深，也難得措辭激烈的說道。
直到大家的意見都發表得差不多了，陳寧才開口道：「剛才，大家說的都有道理。不過，我們此行調研的任務是調研國企改革的現狀。這段時間在陽城調研，我們看到了很多我們平時看不到的情況，這說明同志們的調研工作都很認真，也很有成效。當然，很多情況都是我們不願意看到的。比如說陽城市企業改造的情況，資金不足固然是一個方面，但是更重要的原因在哪裡呢？我們大家也應該看到，早在幾年前，國家就對企業改造的支持力度很大，當時不管是地方政府的財政支持和企業自身的貸款都用於了企業的改造，但是這些改造還是沒有成功，究其原因我認為主要是企業的體制沒有轉變，機制沒有轉換。這也是我們將要進行進一步的深化國企改革的原因。」
環顧了一周，看到與會調研組的成員一個個都若有所思，陳寧笑了笑，繼續說道：「所以，我們的調研工作就是要把在前一段國企改革中出現的問題，盡可能的詳盡準確的匯報上去，為下一步的改革提供事實依據。」
大家紛紛點了點頭。
散會時，陳寧拿著筆記本剛剛走到自己的房間門口，身後傳來一聲叫聲：「陳局。」
陳寧回頭一看，是監察部駐國資委的副局級紀檢監督員李宏。這次一共有兩名紀檢監督員參與了國企改革的調研，主要任務是巡視在國企改革中的一些違紀行為。這段時間李宏是跟著沈國棟一組調研已經完成改制的企業情況。
「哦，老李呀，又事嗎？」陳寧笑著問道。
「陳局，我有事想向你匯報一下。」李宏雖然隸屬監察部，但長駐在國資委，時間長了，李宏也把自己當成國資委的一員。
「那進來說吧。」陳寧打開了房間門，邀請李宏進屋。
「坐，老李請坐。」陳寧一邊讓李宏坐，一邊張羅著泡茶。
「陳局，你別忙活了。」李宏擺了擺手，客氣了一聲。
「我說老李呀，你難得上我這兒來一趟。我這兒可是明前的新茶，錯過了，可別後悔呦。」陳寧笑呵呵的說道。
李宏的臉上擠出一絲笑容，點了點頭，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陳寧端過一杯熱氣騰騰的茶放到了李宏的面前，聞到茶的清香，李宏的眼睛頓時一亮，連忙端起茶杯先是放在鼻子前面聞了聞，然後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葉，喝了一口。
「不錯，這可是上好的明前龍井呀。」李宏不由感歎了一聲。
陳寧笑瞇瞇的看著李宏，沒想到平時擺著一張標誌性的紀檢幹部的臉的李宏，原來也是一個愛茶的人。
李宏看到陳寧正笑著看著自己，稍稍有些尷尬，自己今天來找陳寧是來匯報工作，可不是來品茶的。
「老李，平時看你嚴肅的樣子，想不到你還是個愛茶的人呀，一喝就能喝出是龍井來。」陳寧笑著說道。
李宏的臉微微一紅，說道：「我也是平時工作的關係。紀委出來的，接觸的陰暗面太多，自然而然養成了現在的習慣。」不過說到茶，李宏倒是頗有心得，道：「陳局，你這可是最上等的明前茶，平時難得一見，我以前也是在我們老書記那裡喝過一次。」說著又拿起茶杯貪婪地品嚐了一口。
這明前的特級龍井本來就是作為省部級和部隊軍級以上幹部的特供茶葉，外面根本就買不到。不過，龍井產自臨州，現在的陳寧茶葉可是不需要再由老丈人供了，今年的明前茶一出來，臨州駐京辦的主任就給陳寧送上了十斤新茶，還說這是市長田中秋親自關照的。
「既然你喜歡茶，待會臨走的時候，你帶兩盒回去。」
李宏一聽，連忙擺手道：「陳局，這不行，不行。」
「有什麼不行的，難道還怕我腐蝕你這個紀檢幹部呀。你可別忘了，我來國資委之前可是在臨州市工作。這些也是在臨州的老領導給我的，這次來東北，我帶了兩盒，一盒我拆了，另外一盒你就拿去吧。」說著，陳寧拿出了一盒茶葉放到了茶几上。
「這不合適。陳局，我謝謝你的好意了，我真的不要，你還是拿回去吧。」李宏心裡雖然極為不捨，但還是極為堅決的推辭。
看到李宏一副堅決的樣子，陳寧暗自佩服，也沒有再勉強，笑著點了點李宏，道：「那好，不過以後你要是想喝茶，就上我這兒來吧。」
李宏這才露出了笑意，連忙點了點頭道：「陳局，那以後我就不客氣了，倒是你可不要嫌我麻煩呦。」
「行啊，你以後就是天天來，我都歡迎。」
一杯茶，讓陳寧和李宏的關係拉近了不少。
「陳局，今天我找你主要是有個情況想向你匯報一下？」
「什麼情況說吧？」陳寧笑呵呵地在李宏的對面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