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黃票子
陳寧是在離船開還有五分鐘的時候在有些忐忑不安的朱富貴的陪同下上來高速輪的。雖然能有機會接待縣委書記，而且陳書記也一直對自己和顏悅色，但是朱富貴不知道自己說的是對還是錯。
容納將近二百人的高速輪坐的滿滿噹噹的，除了陳寧所在的專門留出的十個公務座的位置上只單單坐了陳寧一個人。看來這些人都已經剛才插隊從車客渡走了。隨著高速輪啟航時汽笛聲的響起，陳寧的心中默默地想道。
七點半啟航，八點十五分高速輪準時停靠在了瀛洲的南門碼頭。曹大忠把車直接開上了碼頭，姚磊站在車邊等候著，當陳寧走出船艙的時候，姚磊連忙迎了上來。當陳寧看到這一切的時候，不禁微微皺了皺眉頭。
「陳書記。」陳寧一走下旋梯，姚磊馬上迎上來，笑容滿面的叫了一聲，然後很自然地接過了陳寧手中的公文包。
陳寧輕輕地「嗯」了一聲，然後徑直往車走去。看到陳寧目無表情，姚磊也不敢再多說什麼，連忙緊走幾步，趕在陳寧之前走到車邊，打開後車門，右手護在車門的頂部。雖然剛剛當了一個星期的秘書，姚磊的這一切已經做得很熟練了。
車子剛剛啟動，陳寧突然問道：「大忠，你們機管局的黃票子是怎麼發放的？」
曹大忠愣了一下，馬上回答道：「黃票子我們每月發十張，多退少補。」
「哦。」陳寧輕輕哦了一下，閉上了眼睛不再說話了。
三分鐘不到，車便停在了縣委大樓的門口。姚磊又是十分麻利地給陳寧打開了車門。
「大忠，以後我回來上班你不用來接我了，沒幾步路，走走也好。」未等曹大忠答應，陳寧又說道：「待會上班後，你讓你們機管局的劉局長到我這兒來一趟。」
自打陳寧上車，曹大忠就看出了陳寧的心情不太好，剛才聽陳寧的話明顯是對自己到碼頭來接有不滿意的意思，現在一聽還要叫劉局長到他的辦公室去一下。曹大忠頓時嚇出了一身的冷汗，該不是陳書記對自己不滿意吧，叫劉局長去他辦公室，會不會要換自己呀？
曹大忠一時忘了回答，當陳寧下車後，姚磊「砰」的一聲關車門的聲音，才讓曹大忠回過神來。曹大忠把車停到車庫，下車後一邊往位於縣政府一樓的機管局走去，心裡一邊在琢磨著。當曹大忠想起陳寧在週五的時候，讓自己把他送到錦江樂園的時候，就把自己打發回來了，而且今天上班又沒讓自己送。當初曹大忠還挺高興，認為這是領導在體諒，但是現在想想，曹大忠越想越覺得不對勁，該不是陳書記在上個星期就已經對自己不滿意吧。但是曹大忠使勁想，也沒想出來自己在上周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剛剛走到縣政府大樓的門口，正巧此時機管局的劉局長也正好夾著個包來上班，看到曹大忠連忙笑著打招呼道：「大忠啊，接陳書記回來了。」
曹大忠一抬頭發現自己的局長正笑瞇瞇的跟自己打招呼，連忙答應了一聲，不過他還是沒有忘記剛剛陳寧的吩咐，連忙緊接著說道：「劉局長，陳書記剛剛讓我轉告您，讓您到他的辦公室去一趟。」
劉局長一聽是縣委書記召見，連忙說道：「哦，是嗎？那我得趕緊過去。」說著也顧不得回自己辦公室了，急忙夾著包快步穿過縣政府底樓的大廳，往後面的縣委大樓走去。
看著劉局長的背影，曹大忠只有在心中默默的祈禱，但願陳書記這次找劉局長不是要把自己給換了。要知道，就在曹大忠當上陳寧的司機以後的一個星期，曹大忠才真正感受到在機關工作的好處，同事看到自己都很親熱，領導對自己也變得客客氣氣的。誰都不把自己當成以前那個可有可無的曹大忠了。
今天姚磊是和曹大忠一起去碼頭接陳寧的，看到陳寧目無表情，而且臨下車時還關照曹大忠以後不要去碼頭接了。姚磊也十分揣揣不安。跟著陳寧來到辦公室，泡好茶，然後小心翼翼地問道：「陳書記，您還有什麼吩咐？」
陳寧擺了擺手，道：「沒有了，你去忙吧。」
不一會兒，得到通知的劉局長匆匆地趕來，走進辦公室，小心地說道：「陳書記，您找我？」
雖然，劉局長不知道陳寧為什麼找自己，但是自己在來的路上想了想，最近自己在工作上好像並沒有什麼紕漏，而且他也找過服務員小蘭，據小蘭講陳書記對她的服務還是比較滿意的。所以劉局長也顯得比較輕鬆。
「哦，劉局長，請坐。」陳寧抬起頭，手點了點辦公桌前的位子，示意劉局長坐下。
聽到陳寧請他坐下，劉局長就更加確定沒有什麼壞事了。連忙點頭哈腰地道了謝之後，小心地在陳寧的辦公桌前，端端正正地坐了下來。
「劉局長，你們機管局用於擺渡的黃票子是如何發放的？」劉局長坐下後，陳寧放下自己手中的筆，隨意地問道。
劉局長頓時感到一愣，陳書記怎麼找自己來，詢問這種小事，劉局長也來不及考慮，連忙回答道：「陳書記，黃票子是縣裡用於四套班子領導出島開會和平時上下班用的，每輛車每月配發十張，多退少補。」
劉局長的回答和陳寧向對面吳淞碼頭的朱富貴和司機曹大忠那裡瞭解的情況差不多，陳寧微微點了點頭，繼續問道：「除了四套班子的領導，其他幹部有沒有黃票子。」
劉局長一聽這話，似乎察覺到有些不妙，頓了一下，回答道：「原則上是沒有黃票子的，除非有什麼特別重要的事情，而碼頭的車輛有很多，下面的職能部門可以到機管局來領取過江專用的黃票子。」
「這麼說來，黃票子是你們機管局專門下發的咯？」
劉局長偷偷看了一下陳寧的臉色，倒是並沒有看出點什麼來，但是隨著陳寧的問話，劉局長越發感到不妙，有些心虛地回答道：「是，是的，陳書記。」
「可是我剛剛過江的時候卻發現手裡有黃票子的人可不少呀，一班車客渡大部分都是有黃票子的，老老實實排隊的車輛根本就上不了幾輛。劉局長，我看這個問題你要引起重視，對黃票子的管理一定要按照具體的規章制度來辦理。我可不希望下次再有這種情況看到。」陳寧看了看坐在自己面前臉色已經變得刷白的劉局長，淡淡地說道。
其實今天早上陳寧看到那副情景的時候，心裡很是不舒服，雖然他沒有到現場看看，但是他能想像得出那些插隊的都是些什麼人，而且他還能感覺到那些老老實實排隊的，等待渡江的司機們肯定是意見十分大。如果換在幾年前，陳寧肯定會拍桌子發怒，嚴肅處理這件事，甚至會把負責這件事的機管局的局長給撤了。但是，現在陳寧已經不屑於為這種事情大動干戈了，經歷的事情多了，人也變得成熟了，處理問題的方式也不那麼的激進了。像這種問題先稍微點一點，以觀後效，如果還是這種情況，再考慮換人和整頓也不遲。
此時的劉局長已經知道事情不妙了。雖然從陳寧的臉色看不出什麼變化，而且說話的口吻也想平時說話一樣，但是陳寧越是這樣，劉局長也是感到事態的嚴重性。從陳寧的話中可以聽出，陳寧對今天早上他看到的情況是相當不滿意的。
「陳書記，您放心，我一定把事情調查清楚。以後黃票子的發放問題，我們一定嚴格按照有關規定執行，決不出現黃票子外流的情況。」劉局長連忙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緊張的說道。劉局長在向陳寧保證的同時，也間接承認了確實有黃票子外流的情況。
劉局長有這個態度，陳寧也就點了點頭，抬起頭看著一臉緊張的劉局長，淡淡地說道：「今天找你來就是為了這件事。」
縣委書記召見，為的就是這件事，劉局長當然顛得出裡面的份量，連連點頭說道：「陳書記，您放心，我一定會把這件事情處理好。」說著，劉局長也意識到該告辭了，連忙又向陳寧告辭。
剛走到門口，陳寧又把劉局長給叫住了。劉局長緊張地轉過頭，卻看到陳寧面帶微笑的說道：「哦，對了，劉局長，有件事情我想請你幫個忙。」
開玩笑，機管局就是為領導服務的，劉局長連忙說道：「陳書記，您說，您說。」
「是這樣的，我宿舍那個服務員小蘭想上夜校，她擔心會影響工作，在這裡我幫她請個假。」陳寧微笑著對劉局長說道。
劉局長一聽，連忙堆起笑臉說道：「陳書記，年輕人想學習，這是好事呀。您放心，我們機管局是很支持年輕人學習充電的。」
走出陳寧的辦公室，劉局長擦了擦頭上的冷汗，長吁了一口氣。剛才陳寧雖然一直是和顏悅色，但是劉局長卻感到很大的壓力。在官場混跡多年的劉局長並不害怕領導的批評，但是最擔心就是象陳寧剛才那樣，表面上沒有批評自己的意思，只是指出工作中的不足之處，天曉得下一步會怎麼樣。幸好剛才陳寧為服務員小蘭請了假，才使得劉局長的稍微心安了一點，至少說明陳書記沒有撤換自己的意思，或許這也是給自己一個機會。沒想到小蘭這個丫頭跟了陳書記才一個星期，陳書記竟然這麼看得起她。說起來，小蘭那個丫頭長得倒是也不錯，當初自己指定小蘭為陳書記的服務員主要一個原因也是因為小蘭是在這些服務員中最漂亮的一個。該不是他們？
想到這裡，劉局長不由地感到一驚，但馬上心中一陣的竊喜，不管怎麼樣，陳書記對小蘭肯定印象非常好的，自己還是趕緊把陳書記交辦的事情辦好了。
「小蘭，聽說你準備上夜校充電呀，這可是一件好事。年輕人就應該多加強學習，這樣以後才能有所作為。你怎麼不主動提出來呀？」劉局長回到辦公室以後，第一時間就把小蘭叫到了自己的辦公室，笑著跟小蘭說道。
小蘭本來也不知道局長召見有什麼事情，聽到劉局長的這番話，小蘭不由地怔了怔，連忙低著頭，小聲說道：「局長，我，我主要是怕影響工作。」
「哎，學習是件好事情，我們當領導的就應該支持嘛。」劉局長掛著一臉和藹的笑容，說道：「小蘭，我記得你好像是高中畢業吧，是不是想去電大學習呀？」
「是的，局長。」小蘭已經意識到什麼了，自己想上電大的事情在上個星期無意間跟陳書記提起過，當時陳書記還說要幫自己請假。
「這樣吧，小蘭，你上電大的事情，我們贊成並且支持。另外你的學費單位還可以為你報銷。」劉局長笑瞇瞇地對小蘭說道。
「真的，局長？」小蘭一臉震驚地看著劉局長說道。本來，只要單位能同意她上電大學習，小蘭就已經滿足了，沒想到還能報銷學費。
「當然是真的。你充電也是為了將來能更好的工作嘛。不過，有一點你可要注意，一定要照顧好陳書記的生活。」劉局長笑著說道。
「局長，謝謝您。您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陳書記的生活的。」小蘭連忙點頭回答道。小蘭此時算是徹底明白了，一定是陳書記跟局長提了自己的事，想到陳書記能為自己一個服務員說話，小蘭的心裡充滿了對陳寧的感激，心裡也暗暗下決心一定要照顧好陳書記的生活。
處理完小蘭的事情後，對黃票子的問題，劉局長不由地皺起了眉頭。外面的黃票子都是從機管局發出去的。有些是劉局長自己當好人送出去的，更多的都是四套班子領導的司機送出去的。
瀛洲最大的問題就是交通問題，出入島都要靠亞通公司的輪渡。而黃票子目前已經演變為瀛洲一些幹部以及老闆身份的象徵。你想出入島不用買票，不用排隊，隨到隨上船，這就是身份與眾不同的象徵。所以，為了求得黃票子，那些職能部門的領導已經一些有關係的老闆想方設法從機管局那裡弄黃票子。漸漸的這也變成了某些領導司機的主要灰色收入，而且通過黃票子也使得劉局長這個機管局的局長在瀛洲的身份也變得重要起來。
但是，現在陳書記明令要求要加強對黃票子的管理，而且不希望以後看到碼頭上有更多的持有黃票子的車。這是對劉局長工作的要求，同時也何嘗不是對劉局長的警告呢？
說起來，如果一下子就加強對黃票子的管理，杜絕黃票子的外流，對於劉局長來說，無疑是個得罪人的差使。不但自己以後不能再送出黃票子了，而且還要杜絕那些領導司機拿黃票子來謀取私利。
想到這裡，劉局長不由地感到十分頭痛。那些領導司機名義上是機管局下屬管轄的，但實際上都是領導的身邊人，得罪了他們，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是得罪了領導。但是陳書記的指示又不能不落實，該怎麼辦呢？
說起來這個劉局長雖然是瀛洲本地人，但是倒不屬於瀛洲目前的任何一個派別。劉局長在瀛洲縣政府已經工作了二十多年了，從一個普通的工作人員一直趕到現在的縣府辦副主任兼機管局的局長，這是得益於前任縣長的提拔。雖然現在前任縣長調到其他區當區長去了，但是，劉局長在機管局局長的位置上還是坐的比較穩的。除了他小心謹慎的工作，盡量為領導服務好以外，更重要的是在領導的眼裡，機管局不過是個專門為領導服務的機構，是個無關輕重的部門。
「該怎麼辦呢？」劉局長揉著自己的額頭，頗為頭痛地自言自語道。聯想到剛才陳書記說話雖然很平和，但是從話語中劉局長不難聽出陳書記堅決的態度。如果不照辦的話，那自己局長的位子可就難說了，但是照辦無疑就會得罪一大批人。眾所周知，一般從島外調來的幹部都是來鍍金的，也不知道陳書記能在瀛洲待多久，一旦陳書記調走以後，那劉局長將來的日子就不太好過了。
思前想後，劉局長終於下定了決心，還是保住目前的位子要緊，以後的事情還是以後再說吧。陳書記剛剛上任，急需在瀛洲要建立其縣委書記的威望，這個時候自己可不能去觸怒陳書記。干了，哪怕得罪再多的人也干了。
「明天上午，召開全局幹部和工作人員會議，除了陪領導外出以外，全部都要參加。」下定決心之後的劉局長一臉嚴肅地向辦公室主任指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