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節人質
看到那座海島時,阮宗敢那緊繃起來的神經,才稍稍有了一絲的放鬆。
他是越南人,以前當過特種兵,退役之後成為一名自由的僱傭兵,與他的弟弟阮宗覺在泰國、以色列、巴基斯坦這些地方打拼了將近十二年,方才建立其一個屬於自己的傭兵團,相對於其他打拼一輩子甚至死了連座墳墓都沒有的僱傭兵來說,他算得上是一名幸運兒。當然,如果別人這樣說,他一定會非常生氣,因為在這十二年的光陰裡,他的確付出了太多太多的東西,不止是簡單的努力而已。
這次參與到星夢號的突襲計劃之前,他從未接觸過任何有關於中國的戰鬥中去,這一次也是因為誘惑力實在太大,又有了詳細的計劃與資料,再加上對於其餘幾支傭兵團的信任,方才參與到這次的行動中來。
不過,行動的結果卻委實是一種恥辱,原本打算一個小時便攻克整艘游輪,然而一直耗了四個多鐘頭,才不得不在海軍的威脅下黯然退去,甚至連炸彈都不怎麼來得及弄,隨後便一路狼狽而逃,直到目前的這種處境。
恥辱之餘,其實他還算是幸運兒之一。由於這次事件的影響實在太壞,消息一傳出,軍隊便在中國海領域之內灑下了一張嚴密的大網,重重封鎖之下,至少在阮宗敢可以知道的範圍之內,恐怕已經有一大半參與過這次事情的同伴被發現或擊沉,而他也是在格外戰戰兢兢的心情之中在海上躲藏了將近兩天的時間。而後,便得知了一場驚人的海上風暴正在形成的消息。
憑借自己現在這樣的小船要抵禦大規模地海上風暴純屬癡人說夢,雖然說海軍的力量也沒法在這時進行搜捕,但自己也根本不可能趁著這個機會逃離出去,目前唯一需要關心的,只是該在什麼地方避過這場風暴。之後也只能歸結於幸運。按照他暫時收留的一位自由僱傭兵的消息,這附近應該有一座海圖上還沒有發現的無人小島。於是在走錯了好幾次路之後,他們終於發現了這處暫時可以避風的港灣。
暫時算是鬆了一口氣,讓眾人下船,順便也將在船上抓住的幾個人質轉移了下來,這是他們這次行動地唯一收穫,或者在日後被海軍發現時,也會成為與之談判的唯一籌碼。可不能有太大的閃失。不過,在分出一艘炮艇巡視荒島一周之後,他才得到了驚人的消息:在島嶼的另一側,擱淺了一艘受到極大損傷的同類炮艇,初步估計,這座島上已經有上次行動的同伴先到一步了。
上次行動,說是有很多同伴,其實由於太過輕敵。導致彼此都是各自為戰的局面,眼前地情況下,雖然大家有可能因為外在的壓力而團結起來,但也不得不防著一手。一番考慮之下,他決定今天晚上只在海灘邊住下。然後派出一個十人小隊進山搜索、談判,對方的船隻既然已經毀了,那麼己方的兩艘炮艇,就是最好的談判籌碼。
一番計劃。吃過了晚飯之後,他目送著最得力地十名手下進入了那片漆黑的山林之中。感覺上,這次的損失,有可能在這裡稍微補回一點。想到這點,心中就有些開心。
這實在是一種可貴的苦中作樂地精神。
將十名使者送進樹林之後,他緩緩地踱步回到營地,營地不大,此刻卻已經有些喧鬧起來。幾個大大的篝火堆間,一名傭兵正從帳篷裡拖出一個長髮的中國女孩。
那是這次抓來的人質之一,年紀雖然在十五六歲左右,但身體的發育很好,樣貌清秀靚麗,在海上的時候就有些傭兵忍不住想要動她,都被阮宗敢阻止了,此刻這名少女雙手被緊緊綁在身後。一頭長髮被對方揪住。卻仍舊拚命掙扎著,不肯從帳篷裡出來。一群傭兵在旁邊笑著助威。場面熱烈
又見到這樣的情況,阮宗敢不由得有些生氣,他不在乎這些事情,卻在乎他這個團長的權威,既然以前說過不許動她,那麼在他解除這個命令之前,就不會允許任何人做出這樣地事情來。正要衝上前去將那個一輩子都沒見過女人的傢伙撂倒在一邊,陡然間,只聽得「啊」的一聲大喊,一道人影陡然從帳篷裡衝出,門口那傭兵猝不及防之下,竟然被撞飛了出去,在沙灘上摔得灰頭土臉。
陡然衝出來的,是一名雙手同樣被綁住的少年,據說是這個女孩的哥哥,此時這對兄妹依偎在一起,雖然彼此都被綁住,但是目光卻煞是驚人。那名傭兵從地上爬起來,惱羞成怒地便要舉起衝鋒鎗,下一刻,卻被走過來的阮宗敢一拳打倒在地。
「野牛,我早就說過,在沒有我的命令之前,誰也不許搞事,你似乎沒把我地命令放到耳朵裡。」
「對、對不起,老大,我知道了……」那綽號野牛地傭兵從地上再次爬起來,擦了擦嘴角的鮮血,嘴上這樣說著,眼中卻顯然很不服氣。阮宗敢望了望地上地那名少年,說道:「不過,我現在可以給你個機會。」他說著,那出匕首,挑斷了地上那名少年手上的繩索,在對方疑惑的目光中,他指了指兩人,用漢語說道:「你們兩個,面對面地打一場,打贏了的,才有發言權。」
從地上爬起來,少年揉了揉被繩索綁得發紅的手腕,先是還有些遲疑地望了阮宗敢一眼,隨後伸手到身後:「妹妹,你先躲進去。」少女退回帳篷的同時,那邊的野牛也解下了身上的刀槍,在他看來,這個少年也不過十七八歲,一付奶油小生的樣子,跟他打,簡直是侮辱了自己。
這個看法,在片刻後被糾正了過來。
這個傭兵團的成員所擅長的格鬥技巧,基本上是以慘烈搏殺為主的泰拳,野牛在這只傭兵團中的格鬥實力只屬於中等。但比起一般所謂的武術家之類地人來說,已經要厲害得很多,然而,當他的首先幾波攻擊都被那少年以靈巧的身法躲避過去,眾人這才看出來對方竟然有著不錯的格鬥實力,使用的技巧,是一向號稱世界第一,卻又往往被格鬥界視為花俏的中國功夫。
眼見著一場無聊的毆打變成了真正有趣的格鬥。眾人一時間都大是興奮,眼見對著這樣地一個少年久攻不下,野牛一時間不禁有些急躁,威力強大的左右橫掃踢連環而出,少年在圈子裡不斷退卻、躲避,片刻之後,終於抓住了一個對方用力過度的機會,陡然衝了過去。貼身一撞。
仍然是撞擊,野牛當場便飛了出去,雖然真正的傷害不大,卻也使他結結實實地摔在了地上,才要起身。視線之中,那少年已經毫不停頓地撲了過來,奮力將他踢出去的同時,太陽穴上也被狠狠地擊中。頓時間整個視野都有些暈眩。一個翻身起來,那少年只是揉了揉被踢中的小腹,毫不停頓地猛撲而上,之後,兩記重拳,擊在各自的身上。
方纔還是一味的溫吞躲閃,到得此刻,竟陡然變成了毫無保留地進攻。一拳換一拳,一腳抵一腳,這種絲毫不顧及自身的玩命打法,出現在這樣的一個少年身上,實在有些令人驚訝,而且他的身上雖然沒有那種在生死之間歷練出來的可怕氣勢與殺氣,但技巧方面,就比野牛更加出色得多。一番打鬥。竟然還是野牛處於下風。不一會兒,這互相拚命地兩人身上就濺滿了鮮血。口鼻眼角的傷勢都有些驚人。某一刻,這個原本還在拚命的少年陡然閃身躲避了對方的重拳。
原本擊中對方地同時也做好了捱上一拳的準備,對方陡然做出這樣大弧度的躲閃動作,使得野牛心中一喜,以為少年終於被自己的氣勢所嚇到,但在下一刻,少年已經神奇地繞到了他的身後,拉起他的左臂,朝著關節一拳擊出,如果擊實,這條左臂絕對會立刻廢掉。然而拳在半空中,卻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因為一把手槍已經抵在了他的額頭上,那是阮宗敢。
三人的姿勢停在了那裡,少年目光望向阮宗敢:「我就知道你們不會守信……唔……」
野牛猛地轉身,狠狠地一拳打在了他的小腹上,少年的吐出一口鮮血,身子猛地躬了起來,隨後,被對方的一記橫掃狠狠地踢飛了出去。
接下來的事情,基本上就變成了單方面的毆打,少年沒有了多少反擊的能力,只是護住要害任由野牛踢來打去,帳篷裡的少女尖叫一聲衝了出來,卻被一名旁觀地傭兵給死死按倒在地上,少女地哭喊聲中,那少年被打得奄奄一息,幾乎成了一個血人。
微感解恨之後,野牛擦拭著臉上的血跡,踉蹌幾步走向被按倒在地上地少女,正要俯下身去,槍管也抵在了他的額頭上,阮宗敢冷冷地看著他:「你打輸了,再敢動她,就得死。」
「我……」眼看著周圍的同伴都以奚落不屑的目光望過來,野牛也知道自己表現得太差,當下恨恨地望了那奄奄一息的少年一眼,轉身推開。片刻之後,在阮宗敢的指示下,眾人將這對兄妹的雙手雙腳都綁好送進了帳篷裡。望著那渾身鮮血的少年,阮宗敢皺了皺眉頭,兩天多了,自己竟然不知道人質裡有個這麼厲害的傢伙,還好現在打成這個樣子,想來也鬧不出什麼花樣來了。
暫時來說……還是不能殺掉的,聽說他們是江海市有名的大家族的子弟,男的叫東方路,女的叫東方……
……婉?好像是這個字吧。中國人的名字真是不好記。
對於營地中的傭兵們來說,這只是一個小小的插曲。事情過後,一些人談論著那東方路的身手,一些人則想著東方婉的身體與老大的命令,討論著該如何巧妙的將插曲變成真正的「插曲」。時間漸漸地過去,由於一路上擠在船裡的日子也是太累,十點多的時候,大多數人也就進了帳篷睡覺,只剩下負責守夜的人依舊坐在火堆旁說著話。
中央處關人質的小帳篷裡,臉上淚痕未乾的東方婉倚坐在兄長的身側,目光透過帳篷的一條縫隙望出去,既是緊張,又是擔心,因為此時兄長正拿著一顆粗糙的鵝卵石,用力地劃著她手上的繩索。這些傭兵綁人的手法很獨特,兩人的手指雖然可以動,但是在視線看不到的地方,想要將繩結解開,根本不可能。
兩人之所以會被抓,實在是因為一件非常腦殘的烏龍事。這些無聊的原因姑且不提,一路而來的兩天時間裡,她的擔驚受怕幾乎超過了這輩子的總和,炮艇本就算不上很大,將近五十人擠一艘,那些傭兵都沒有什麼正常的住處,更別說作為人質的她們了。在船上的時候,每一次想上廁所是最尷尬的時候,好幾次幾乎被人強抱的那種恐懼,不止一次的讓她痛恨起來,自己為什麼要是個女的,而如今,兄長為了保護自己被打成這樣,就令得她內疚的感覺更加厚重起來。
趴在兄長的身上哭了許久,在東方路的低語聲中,她才知道兄長根本就是故意被人打成這樣,因為只有這個樣子,才會讓人掉以輕心,他也才能在那些目光尖銳的僱傭兵的注視下成功地藏起一顆鵝卵石,雖然不算銳利,但畢竟邊緣粗糙,到如今,忍住身上的痛楚,東方路已經一刻不停地摩擦了兩個小時,就算是木頭,也幾乎到了被鑽出火的程度,繩子眼看也快要被磨斷了。
微光之中,旁邊還有一名人質,那是一名姓付的胖子,看來已經沉沉地睡了過去,鼾聲陣陣。
東方婉的心中微生鄙夷,所謂不可靠的男人,莫過於此。正在想著,她陡然瞪大了眼睛,從縫隙中望了出去,僅僅有微光照射的海面上,一艘炮艇邊似乎無聲地浮出了一個黑影,沿著船舷飄移了上去,動作詭異到匪夷所思的地步。心底升起一股冷意,如同幽靈一般,那黑影悄無聲息地飄進了炮艇的船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