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節夜林
夜。
聖心學院過了晚上十一點,宿舍區便會熄燈,二樓黑暗的臥室之中,島國女孩身上只穿了一件清涼的睡衣,在床上靜坐。此時才剛剛開學,大概是為了照顧她的國籍問題,這所學生公寓中的其餘三間都是無人居住,熄燈之後,顯得愈發靜謐寧寂。忽然間,又想起了傍晚的事情。
這趟來中國,一來是為了避開與天雨正則訂婚之後的一系列麻煩事,二來,則是因為顧家明身上那股神秘而強大的力量使她感到好奇,至於具體因何而感到好奇,她自己卻也難以想得清楚。總之,他很強,連天雨正則在他的面前都感到危險,家族面臨裴羅嘉的危機,自己能幫到的忙不多,或許唯一可以努力的方向,就在中國這邊,認他當老師,或者求他幫忙。
當然,這一切不可能一下子就辦到,顧家明對自己的底細一清二楚,也在一開始便表明了不願意跟自己有瓜葛,自己要打動他,勢必得慢慢來,這是一早便想好的事,雖然她自己也不甚清楚,要打動一個人倒底該做些什麼事情。然而下午的時候,與葉靈靜的相遇,自己說起來中國的目的是學武,隨後因為靈靜的熱心,事態發展似乎將一切都變得很糟糕。
他生氣了,自己可以感受得出來。
點點的星光透過靠陽台的窗戶灑進房裡,溫柔如水。陡然間,黑影自窗台一閃而過,她驀地從床上睜開眼睛。是他嗎?右手輕揮間,一把通體漆黑的小太刀已經落入手中。不敢怠慢,她赤足衝出陽台,一道身影正從陽台下的小廣場邊緣衝入樹林。
倒底是他,還是裴羅嘉的人……
月池家的勢力僅止於島國,而裴羅嘉的殺手則遍佈世界,雖然在中國區的力量算不上強大,可是在離家之初,她便做好了會受到攻擊的準備,行李中帶了手槍,但現在……
陶瓷一般冰冷白皙的臉上陡然流露出一絲決然,伸手一撐欄杆,僅僅穿了睡衣的身體無聲地落下地面,赤足踩上鋪了柔軟細沙的土地,片刻後,衝進那片小樹林。
黑暗,藍灰色的林蔭,星光從樹隙間一絲一縷地滑落,遠處有用以行人的小道、休憩的涼亭,時間若再早一點,三三兩兩的早熟學生情侶們還會在僻靜處竊竊私語,但這個時間實在是有些晚了,就算是初嘗禁果食髓知味者,現在也不會留在這裡繼續野戰,畢竟這些學生家境都還不錯,也不會沒有錢去大賓館開房間。
她打起全部的精神,俯低了身體在林間移動著,屏住心神,壓低呼吸。隨後,響動從身後猛地襲來。
銳利的刀鋒反射了星芒,閃電一般的回身斬去,然而才斬到一半,手腕便被後方那人穩穩擋住,那人另一隻手猛地抓來,似乎想要將月池薰直接擒下,然而在下一刻,她持刀的手腕靈蛇般的一轉,身體劃出一道絕美的弧線,消失在原地。
池櫻千幻!
刷的一聲破風而過,女孩的身體已經出現在敵人的身側,一刀朝著對方的頸部劃了過去,那人的身體飛退兩步,避過了這一擊。隨後,女孩一刻也不停地直衝過去。
黑暗中看不清對方的樣子,但她已經確定,來的是個大人,而並非顧家明。如此一來,她的戰意陡然增強了好幾倍,僅僅穿著睡衣,青澀而誘惑的身體在空氣中閃過奇異的弧線,刷的一聲,小太刀再次揮斬而出。片刻間,發揮到極致的池櫻千幻令得對方連連退避,然而連續的五刀之後,她的手腕陡然被抓住,隨後整個身體都被掄了出去。
在一顆大樹上猛地一卸,身體落地後狼狽地滾了幾下,隨後方才半跪著定住,抬起了頭。對面那人似乎收起了敵意,緩緩地走了過來:「池櫻千幻,你果然是東京月池家的人。來江海市幹什麼?」
「你是……」月池薰遲疑片刻,「炎黃覺醒,陳辜夏?」
「月池家的情報工作做得不錯啊,還是說你們已經動用上了高天原的力量?」陳辜夏在她的面前站定,「我對裴羅嘉沒有好感,所以不會對你做出什麼事情來,你可以放心,我只想知道,你突然來江海市有什麼目的。」
月池薰淡淡地站了起來:「修行。」
「為什麼來江海市?」這句話問出,月池薰卻沒有回答,陳辜夏等了片刻,自行推測道,「兩年前你在這裡遇險,當時那個叫顧家明的男孩跟你在一起,顧家明平時懦弱,但在生死關頭卻能爆發出很大的力量,你因此而受益,跟著他幾乎成功逃脫,雖然後來你仍舊被抓回去,但是卻也已經見識到這個男孩的力量,你想將他吸收入你們月池家?唔,也不對,你們應該不會這樣看重他,這樣說來,就是你對他……」
陳辜夏自然不會將兩年前的那次大屠殺跟家明直接聯繫起來,他一向自視甚高,一番分析過後便大概認為自己找到了事情的關鍵,當時月池薰正在受苦,家明挺身而出,挾持人質後掩護兩個女孩子逃跑,這月池薰性格雖然看來冷淡,但那是也是情竇初開的年紀,後來據說兩人住的又是同一病房,小小兒女,心中漸漸生出感情,也是順理成章。心中有了這樣的想法,望一眼月池薰冷淡的目光,心中更加篤定了這個推斷。
「呵,學武也好,旅遊也好,只要不作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你便是遠來的客人,說起來,裴羅嘉有可能對你動手,也更有可能對我動手,你既然在聖心學院,出了什麼事情,可以來找我幫忙。現在回去睡吧。」
他說著,背負雙手,漸漸消失在樹林之中。月池薰站在那兒,收刀回鞘,也不知在想些什麼。過得片刻,她轉身準備會宿舍,才走出幾步,卻陡然定住了。穿著一身黑色的休閒裝,樣貌平凡的男孩就在前方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你的表現……令人很失望,陳辜夏已經受了內傷,你居然還只能在他的面前出六刀。」男孩一面說著,一面緩緩地走到她的身前,伸手出來,竟然輕輕撫上了她白皙的臉頰。這一碰,月池薰雖然沒有避開,但原本平淡的目光,卻不由得為之一顫。
手掌在她的臉上撫動,漸漸地穿過髮際、耳根,輕輕地按著她的後頸,將她的身子,就這樣按得前傾過來。
「最令人失望的,是你房間裡有槍,遇上意外,居然沒有帶出來……」
他、他要幹什麼……少女全身緊繃,任由他驅使著自己的身體靠上他的肩膀,感覺上,就彷彿戀人般的接觸,她心中預想過對方會因為傍晚的憤怒做出怎樣的事情,卻無論如何想不到,會是眼前的這般情景。
「想要幫助家裡對抗裴羅嘉,想要變強,還想要拉我下水,除了兩年前的那次,你有真的殺過人嗎?你有……」
話,陡然間,後頸上的壓力變重,手中的刀鞘卻是一輕,隨後,冰涼的鋒刃刺進她的小腹,鮮血在睡裙上陡然擴展開來。
「你有死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