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略一沉吟,問道:「慕楓的兵馬,現在到了何處?」。
凌超道:「已入內城,正分兵兩路,一路直撲宮門,一路屯守城外。」
「往宮城來的一路,可知有多少人馬?」她垂眸沉吟。
「暫且不詳。」凌超低頭。
她點頭道,「再探!嚴守宮門,時刻備戰!」
凌超領命而去。
紫竹微微發抖,強自鎮定,下唇卻已咬出血痕。
冷月抽出袖中絲帕遞過去,並不看她:「你猜,他的勝算有幾成?」
紫竹接過絲帕,摀住了唇,似乎下定決心以沉默與她對抗到底。
「如果鎮國將軍還活著,他的勝算,你猜又有幾成?」她轉眸,看著她,淡淡開口。
紫竹身子一晃,瞳孔驟然因震驚而放大。
她靜靜看她,一言不發。
她突然說不出話來,駭然盯著她:「怎會這樣,折子上明明寫了,鎮國將軍已經,已經……」
「所以才能騙過慕楓,令他放鬆戒備,我才得以先發制人。」冷月微笑,凝視她雙眼,「此所謂將計就計,慕夫人以為如何?」
她要她明白,她的丈夫一早已踏入這個局,從一開始就沒有了勝算。即便他能攻破皇城殺了她,奪下京城,也一樣逃不出方青卓的手心,等待他的將是兵臨城下,大開殺戒,血洗叛軍。
紫竹跌坐在地,臉色慘白,幾近崩潰。
殿門外靴聲橐橐,凌超剛退出不到片刻又急促而回:「慕楓現正親率兩萬兵馬趕來,屆時重兵圍困宮門,恐怕宮外消息再難傳遞入內。」
「無妨,該來的總歸要來。」冷月揚眉一笑「凌統領,你可準備好了?」
「屬下與麾下弟兄,誓與皇城共存亡。」凌超昂然直視她,他的眼睛灼灼發亮。
宮門方向再次傳來低沉的號角嗚咽,凌超匆匆離去。
紫竹癡癡望著宮門的方向,臉色青白得可怕,卻不再流淚。
還只是黃昏時分,天色卻已沉沉黯黑。
窗外不知何時已飄起霏霏雨絲。晚風捎來微雨潮意,夾雜著松油燃燒的辛嗆氣味,從宮門方向傳來,隱約可見火光明滅,繚繞濃煙籠罩在九重宮闕上空。
冷月側首,對跪在身後的紫竹淡淡道:「你留在這裡,孩子有嬤嬤照看,我不會為難你一家老幼。」
言罷,她轉身步向門口。
「我想再看一看他!」紫竹忽然跪下,「太妃娘娘,求你讓我去宮門,遠遠看他一眼!」
冷月駐足,不忍回頭,她已知生離死別就在眼前了。
「好好活著,你還有孩子,還有餘生。」她暗一咬牙,狠下心道:「他從未愛過你,還將你刑囚,這樣的男人不值得你為他傷痛!」
身後沉寂半晌,紫竹忽然大笑:「值得,太妃娘娘,你告訴我什麼是值得?」
冷月蹙眉,不想再聽,抬足邁向門口。
「鎮國將軍難道就不狠心?一個不顧你安危,將你拋下不顧的男人,你為他鞠躬盡瘁可又值得?」
這一句淒厲質問,如箭一般洞穿了冷月心胸。
紫竹跪在地上,卻昂起頭,目光幽幽,毫不示弱地看著冷月。
若是從前聽到這一句話,或許她真的會被擊倒,可惜,她已經不是昔日的冷月。「正因為他是方青卓,才會大膽冒險,將我置於這風口浪尖。」她仰面微笑,「也正因我是冷月,他才敢放手將這一局交到我手裡。」
話音落地,紫竹呆住,她亦被冷月的話驚得怔在當地。
冷月轉身而去,殿門在身後訇然關閉,將紫竹驚怔含悲的目光一併隔絕在門後。
夜色已沉,雨絲驟急,她拉緊風氅,顧不得讓侍衛撐起傘蓋,匆匆登上宮門。
城下的叛軍已經團團圍困了宮城,四面宮門外都是陣列森嚴的兵馬,箭在弦,刀出鞘,矛戟林立,大片松油火把將宮門照得火光通明。
凌超已聞訊趕了過來,她迎上前去,斂身一笑,「辛苦了。」
他鎮定如常,城下劍拔弩張,敵眾她寡,愈是如此情形之下,愈要以從容安撫人心。
她走近牆下,俯身眺望,身側一名兵士忙挺身阻攔,「太妃娘娘小心!」
這年輕人才不過十**歲年紀,她側眸對他一笑,「沒事,不要怕。」
這濃眉大眼的士兵陡然漲紅了臉龐,張了口說不出話來,只重重點頭。
凌超哈哈大笑,上前在他肩上重重一拍,「小子,沒真打過仗罷,這陣勢算什麼?一個女人家都不怕,咱鐵錚錚的漢子難道還怕了不成!」
四下裡肅然而立的兵士們頓時轟笑起來,緊繃了半日的險氛,因這一笑而舒展,那一張張年輕堅毅的臉上,浮起振奮激昂之色,更有了些許暖意。
冷月朝凌超讚許地一笑,點頭示意,朝人靜處走去。
她側首望向不遠處火光明滅的叛軍陣列,低聲問道:「慕楓只是圍了宮城,毫無異動麼?」
「不錯,眼下他按兵不動,臣倒是喜憂摻半。」凌超冷冷負手道,「喜的是,他恐怕受制於外力,不敢輕舉妄動;憂的是,夜色將深,只怕他將趁夜暗襲。」
冷月點頭:「今夜確是凶險難料,務必小心應對。」
凌超突然開口:「太妃娘娘,不如將慕家老小綁上城頭,給他個震懾,也好叫他投鼠忌器。」
冷月蹙眉側身不語。
「大敵當前,切莫婦人之仁!」凌超聲若鐵石。
綁了慕楓年邁老母與孩子在城頭,確實毒辣,也確有威懾之效。
「真有這必要麼?」她並不轉頭,淡淡笑了一笑,「如你方纔所言,外力的牽制,只怕比這法子更有用。」
凌超一怔,「東郊駐軍按兵不動,雖可牽制一時,未必能制得了他多久。」
冷月轉過頭,似笑非笑,「你說的外力,僅僅是東郊駐軍麼?」
「屬下愚鈍,不知太妃娘娘所指何意。」他目中精光閃動,掠過一絲不易覺察的驚異。
「你有不便說的苦衷,我亦不再追問。」她長長歎息,一時無言相對。
她遙望北方天際,淡淡道,「相信此時鎮國將軍已經在回京的路上了……」
凌超重重點頭,「但願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