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沖並不急著去尋找混沌商人齊達齊所說的那個小女孩兒,因為自己剛剛來到神域,一舉一動都在青蓮等人的關注下,接下來,與他們這些神族巔峰的接觸不敢說就可以很融洽,有關『小女孩兒』的事情,暫時而言還是不讓他們知道為好。
答應齊達齊的,是暗中照顧人家,若因為自己的緣故,反倒連累了她,那可就尷尬了。況且這件事到底有沒有其他奧妙,還很難說呢。
此刻,在這神族部落之中,羅沖不緊不慢的沿街而行,體會著這裡的人景觀,風土民情,真的融入到這樣的環境裡,便覺得,城市裡的每一個神族居民,也是些普通人而已,與地球城市裡的普通百姓沒多大區別。
在此之前,站在另一個角度,總覺得這個種族形同宇宙海盜,到處的燒殺劫掠,無惡不作,實際上,神族也是人,同樣需要足夠的生存條件與空間。
走著走著,羅沖在這座城市裡無數人的對話中,重點關注到這樣一段相當有趣的內容……
「禹娘,又帶著你的丈夫兒子出來買東西了?」
右側街道,某件商舖的大門口,一個中年大嬸遠遠地衝著一個年輕少婦大嗓門喊道。
年輕少婦衣著樸素,怎麼看都不像個具備中等惡魔之實力的神級生靈,自身雖有著足夠的儲物空間,可她的右手臂彎處還是挎著一個小皮包,左手還牽著一個表面看起來只有四五歲的小男孩兒。
丈夫兒子?
一聽這說法就能猜到,小男孩兒就是這個少婦的親生骨肉,卻又是丈夫戰死沙場後的靈魂投胎。
這種事,就整個神族而言並不少見,本不值得羅沖特別關注,可是,根據這個小男孩的年紀來推算,他的前世之死很可能就是自己造成的。
神族壽命漫長,成長髮育的週期比起地球人也顯得漫長了許多,地球概念的近百年,對神族來說也就短短幾年而已。
想當初,在混沌位面,羅沖曾經操控著蠻荒巨人滅殺了難以計數的神族戰士,按時間來推算,他們若是投胎重生,差不多也就這麼大。
再加上混沌強者的直覺與感應,羅沖基本上就能認定,這個小男孩的上一世,很可能死於自己之手。
年輕少婦面帶淺笑,與商舖門前的中年大嬸聊了幾句,便領著她的丈夫兒子繼續前行,那小子卻陰沉著一張臉,沉默寡言,對中年大嬸的主動招呼基本上沒什麼反應。
身體是小孩子,卻有著成年人的思維,曾為勇敢無畏的神族戰士,對女人之間那些毫無營養的拉家常,肯定是毫無興趣,這一點,倒是可以理解。
走了沒多遠,年輕少婦很小聲地問他:「禹郎,你這是第二次重生了,成年後,還打算做我的丈夫嗎?」
很顯然,她的禹郎命運不濟,已經光榮過兩次,這是第二次當她的兒子了。
近親生育會不會出現畸形兒這樣的情況,以神族的生命形態,當然不存在這種顧慮,只要誕生下來,每一個孩子都可以保證是健健康康的。
至於道德觀念上,這種事是不是無法接受,則就沒法評定了,不同的種族,對於生命的延續和情感的維護,有著各自不同的理解,或許,地球人覺得合情合理的事情,在其他種族看來簡直就是極度的野蠻和荒誕呢。
「這話,你問過八百遍了,煩不煩?」
那小子卻是沒好氣地回道:「若是不想要你了,憑我的軍功,神殿必然會給我安排一個更好的出身,又何必投胎到自己家裡。若不是放不下你,我早就……」
接著便是面色一變,反問她:「是不是你相中了別人?牧嬸那個八婆給你介紹的?」
很顯然,他說的『牧嬸』就是剛才與年輕少婦拉家常的中年大嬸。
「瞎說!」
年輕少婦一翻手,在他的小腦瓜上狠狠地敲了一下,但神情語氣還是那麼的溫柔:「我見你這一次重生後,一直悶悶不樂,也猜不透你的心思,生怕我耽擱了你的前程,才會……」
「你想多了。」
小男孩老氣橫秋地歎道:「我只是有些迷茫,卻不會因為任何原因影響到咱們的夫妻情分。那麼多年都過來了,你不要亂想。」
「迷茫什麼呀?」
年輕少婦也不知真實年齡到底是何等規模,但眉目之間仍透著一些些天真和淳樸。
「這一次,我死於混亂位面,戰死沙場,原本是不算什麼,可是……」
小男孩低聲回道:「後來我才知道,殺我者竟是至高母神的兒子,亦是我族之少主。我就想不通了,為什麼會這樣?」
稍稍一頓,又道:「我禹橫,為我族戰死數次,僅與你,便兩次重生,每一世,我都是拚命修煉,只為了博取那一份虛無縹緲的榮耀。但這一次,我就想不通了,這一切是不是值得?」
「有什麼想不通的。」
年輕少婦沒怎麼深思,只是蹲下來,扶住他的肩膀,在他耳邊柔聲說道:「這一世莫要從軍了,待在我身邊踏踏實實過日子也就是了。你已經戰死數次,早就可以免除兵役了不是嗎?」
按照神族律法,為種族犧牲三世,之後就可以免除兵役,再也不必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險了。
只不過,一些有野心有追求的神族戰士,對於榮耀和力量的渴望勝於一切,只要沒有徹底泯滅,每一世成年後都會主動從軍,積累軍功換取更多的
修煉資源,更高的身份地位。
眼前的禹橫,此前便是這樣的一個傢伙。
「我的心思,若能像你這般簡單,反倒好說了。」
四五歲的小男孩兒,像個小老頭一般搖頭感歎:「我在想,有朝一日,羅衝他果真成為了我族領袖,我是不是應該對他奉獻忠誠?」
年輕少婦偷偷地抿嘴一笑,不願意打擊他,但還是提醒道:「禹郎,咱們這樣的小人物,是否對他忠誠,我想他一定不會在意吧?」
「你的意思是,我永遠都只是個小人物,再怎麼努力,也不可能有出息?」
小男孩兒眉頭豎起,頓時翻臉:「你就是這麼看我的對嗎?」
啪!
腦門上立即挨了一記爆栗,年輕少婦氣勢一凶:「不許吼我,你現在只是個小孩子,還打不過我。若在大街上讓我丟臉,回家後,我會好好的揍你一頓。」
小男孩頓時沒了脾氣,低下頭不吭聲了。
年輕少婦得意一笑,又牽起他的小手,語氣又轉為柔和:「想那麼多幹嘛,你先長大了再說吧。我也不在乎那個羅沖是誰,除非,他能讓咱們的日子好過一些。」
聽到她這句話,羅沖很想問她一句:我曾害死過你的丈夫,難道,你就不恨我嗎?
表面上看起來,這個年輕少婦的生命氣息之中並沒有多少憂愁,可能是因為,她最為在意的那個人還活著,而且,把他照料成年的這個過程,她已經經歷過一次了,輕車熟路的,也沒有什麼可愁的。
但即便如此,羅沖還是覺得欠了她一點什麼,並且,這只是街頭偶遇的一個家庭而已,那一日,自己親手幹掉的神族戰士不到千萬,那也差不多了吧。
以當時的局面來說,戰場之上沒有對錯,自己做著當時該做的事情,神族也有著他們必須堅持的立場,可現在,羅沖還是覺得,欠了他們一些什麼。
被叫做『禹娘』的年輕少婦,領著她的丈夫兒子已然走遠,可她的『我不在乎羅沖是誰,除非,他能讓咱們的日子好過一些』這句話縈繞在羅沖耳邊久久不散。
曾經奴役萬靈的神族,生存狀況已然窘迫至此,站在其他生靈的角度,肯定會說他們咎由自取,絕對不值得同情,但羅沖還是覺得,應該為這個族群做些什麼。
或許是因為,自己體內依然留存著一些神族的血緣,別人都有理由痛恨這個種族,而自己,則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