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番外——恍惚的天地
「爺爺!」心底突然一陣溫暖,蓮兒不由自主地輕喚著爺爺二字,眼中早已溢滿淚水,讓車內的華恆聞聲一動,輕輕地伸手拉過她的手,安慰道:「蓮兒,怎麼了?」。
手心一暖,當自己冰涼的小手被華恆輕柔地握住的時候,一時癡怔的蓮兒也不覺清醒過來。
轉頭看著一臉關心的華恆,她手一鬆,落下了窗簾,車內立時變得黯淡無光。
「我沒事。」眨了眨無比酸澀的眼,滾熱的淚不覺流淌下來,蓮兒忙抽手拭淚,卻聽身旁坐著的男子幽幽而歎:「蓮兒,你是想起什麼了,是嗎?」。
蓮兒身體一僵,看著那車廂中那雙清亮的眸子,心,一時說不出的沉悵。
「師兄,我真的沒事!謝謝你!」免強笑笑,儘管她此時的心根本酸得疼,可是,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她也不想讓師兄對自己多擔心。
華恆沉默不語,只淡淡喔了一聲,便不再多問。
一時原本便暗淡沉寂的車內,更顯壓抑沉悶,好在不時便到了城效,原本人來人往的街市也漸漸聽到了悅耳的鳥鳴之聲,讓人黯淡無趣的心情也漸漸有了起色。
「到了,客官。」車伕穩穩地將車停下,華恆掀簾而出,付了車銀,復又掀簾伸手過來扶著正起身下車的蓮兒,不由分說牽著她的手,帶著她直往河邊的泛舟處走去。
今日是個極好的天氣,前來泛舟遊玩的人極多;因擔心蓮兒不喜人多擁擠,華恆便單獨租下一艘小舟,命船家在舟首擺放一張桌几,再準備幾味零散小吃,便帶著蓮兒輕身登舟。
三月裡鶯飛草長。
河中泛舟水上移,河岸兩邊遊人擠。
自河上泛舟,兩岸輕柳如煙,隨風飄蕩;河岸一綴綴紅藍小花,雖非栽植,卻極度醒目。
遠遠看去,便是那綠柳叢中鮮亮點綴,一叢一叢,鋪漫河延。
平常清靜怡人的護城河邊,在這樣風和日麗的天氣,遊人眾多。
或樹下散步遊走,或湖上泛舟賞景,或柳樹下搭起鞦韆架,不時有著歡快的笑聲直從河岸飄來河上。
偶爾還會看到有書生倚樹誦讀,將那行人笑談付諸不聞,更有那三五一群的附近住家女挎著盆藍在河邊浣衣洗菜,偶爾談天說地聊至興起處,歡聲笑語常引得河上泛舟人尋聲望去……
蓮兒難得來到這樣風景秀美的城效遊玩,此刻不覺被這種大自然的怡人景象所吸引,看著河岸上不斷掠過的楊柳飛枝,看著行人都無憂無慮地閒瑕賞景,彷彿天地間,再沒有任何的煩惱痛楚,天寬地闊。臉上不覺揚起一絲難得的笑容,她失神地看著對岸之上來來往往的各色人群,只覺眼前的一切都在不斷地飛掠變幻,連同那從前的十多個春夏秋冬也一剎那間浮現眼前,形成過往。
日照影移,幾乎是終年不變的熟悉景至映上眼簾。
熟悉的一草一木,熟悉的飛鳥走獸,熟悉的藥簍,熟悉的房屋,熟悉的鋪滿了院落的各色藥草……
爺爺的身影一次次地在眼前浮現,教自己辯認草藥的爺,幫助自己收服大蟒的爺爺,教會自己如何使用各類藥物的爺爺,獨自關在煉丹房中幾日不出被自己強行揪著鬍子才出來的爺爺,帶著自己下山,告訴自己陪他一同去大漠降伏火龍的爺爺……
時光飛逝,眼前的河水突然變成一片炎熱如火的黃色大漠,蟄伏大漠生活的火龍在爺爺撒下的藥粉下,掀動了巨大的身體。
金身紅須,焰紅如火的銅鈴眼珠,能夠噴出紅色火焰的龐然大口,一個噴嚏便足以掀起一片沙浪的強大氣流……
晝去夜來,大漠從炙熱歸於清淡,迷困在爺爺的伏龍散下的火龍終於失去了兇猛之性,吐出的火龍丹通體焰紅,一閃一閃如同一顆耀眼星辰。
茫茫大漠中,一個紅衣女子陪在爺爺的身旁順利返回黑山方向,清涼如水的月輝灑在沙上,如鋪上一層銀光。
一聲清澈的玉簫突然響徹大漠,那樣溫潤的音質,那樣悠然的曲調,那樣纏綿婉轉牽動人心的旋律……
「蓮兒……」看著蓮兒失神地看著對岸,華怛有些擔心地輕聲喚她,可是她卻恍然未聞,只是怔怔地走到船邊,看著那個遙遠的方向,目光一片散然。
輕歎一聲,他轉頭看著河舟之上那個正悠然吹笛的女子,斑瀾的綵衣被河衣翩翩掀起,四周的遊客全都側耳傾聽著她的笛音,讓原本暄鬧的河岸全都寂然一片,唯有那曲清音在眾人的耳中不斷地飄蕩。
「老人家,請等一等!」。
「爺爺,後面好像有人在叫我們?」。
「丫頭,是否給我少惹,明白不?」。
「老人家,等等,我家將軍想請你們幫忙帶路……」。
四周的聲音突然嘎然而止,女子一回頭,但見一隊風塵僕僕的兵士正策馬來到她們身後,為首一名年輕英俊的男子,雖同樣一身凱甲,卻是擁有一雙似乎能夠攝入人心的清冷眸子,剎那間,似乎因他亂了心神……
「哎,爺爺,那個人那麼年輕就是將軍嗎?」。
「丫頭,少見多怪!你爺爺我年輕時,就早已聞名四海內外了!」。
「哼,那都是爺爺你自己說的,我哪知是不是真的!」。
「你這丫頭,真不討人喜歡!」……
「嘿,我叫歐陽楚楚,你是誰?」。
「老伯好,在下軒轅逸,打擾了!我們是天朝將士,不幸迷路大漠,煩請老人家替我們引路,不勝感激!」。
「咦,你這人好沒禮貌,明明是我在問你話,你卻去回答別人!不行,爺爺,我走累了,我想騎他的馬……」。
「哎呀,你的馬怎麼不聽話!不行,你得保護我不掉下來……」……
眼皮不覺越來越沉,鼻中越來越酸,蓮兒的心突然揪緊,彷彿快要透不過氣來。
軒轅逸,軒轅逸……
眼淚突然大滴大滴地落下,蓮兒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揪緊自己的手帕,迷困在那片茫茫幻境之中。
眼前的一切突然如同飛一般,從春流到夏,從秋到冬!
她看到那個天真無邪的女孩子從此便賴上了那個俊逸非凡的男子,一天又一天,一年復一年……
從大漠到黑山,再從黑山到大漠,從火光斯殺的戰馬場到日漸繁華的天城地,再到那個屬於那人的王府貴邸……
從年初到盛夏,從初秋到寒冬!她看到,一心癡迷的始終是那個女子,而冷情無心的,永遠是那個男子。
她心痛他的病,她傷心他的冷,她執著他的情,她堅持要救他的命……
她是那樣的堅持,而他亦是那樣的不可攀逾!
彷彿是一座千年不化的冰山,如論她付出多大的熱情,無論她費了多少的時間,都始終溶化不了他的冰山一角……
「蓮兒!蓮兒……」似乎有誰在耳邊大聲地呼喚,旁邊亦有人驚呼出聲,緊跟著一陣鋪天蓋的寒冷突然地浸上身體,伴有撲通的落水聲;天地,突然間變得波瀾不清……
再清醒,一切已換了場景。
看著那個立在床頭眼中因擔憂而隱隱布落了血絲的男子,蓮兒酸澀的笑容艱難地扯起:「師兄……」。
「你醒了!」華恆的聲音明顯沙啞無比,眼中卻閃過不可避免的安心情緒,看著睜開了眼睛的蓮兒,他只淡淡點點頭,便拉起她的手腕默默地診脈。
「師兄!」……
「你受了風寒,不過幸無大礙,這兩日好好歇著,別再出去吹上風就好!」蓮兒張嘴欲說話,卻被華恆淡淡地打斷,只得噤了聲,聽他吩咐。
「阿彌陀佛,蓮兒你可算醒了,差點嚇死劉伯了!」端了藥碗過來的劉伯進屋看到蓮兒已醒,立時將藥碗放在桌上,雙手合十地出門對著天空一拜,而後又匆匆地進來,又是關心又是擔心地說著。
「是我不好,讓你們擔心了!」蓮兒感激地看了看劉伯,再看了看自醒來便面色淡然的師兄,只覺喉頭酸澀,不知該說些什麼。
劉伯笑呵呵地將藥碗端到她的眼前,華恆小心地扶著她起身,而後伸手將藥碗接了過去,劉伯也全無半分不妥,笑著說要蓮兒好好養現,別再受寒之類的便又出去了。
「來,把藥喝了!」華恆將藥輕輕地吹了吹,再拿起湯匙輕輕地舀了一匙,這才遞至蓮兒的面前。
「我,我自己來!」蓮兒有些尷尬地去接碗,卻被華恆斷然按下手,沉聲道:「你身子虛,小心灑了藥!」。
隨後,他便不顧蓮兒的要求,十分溫柔又十分冷漠地一匙接一匙餵著蓮兒喝藥,直至看著她將一碗藥全部喝完,他又拿起床頭的帕子輕輕地替她拭去嘴角的藥汁,對蓮兒的尷尬也全然無視。
「我去太醫院了,你在家裡好好休息,有什麼要做的,直管叫劉伯幫你來做!」做完這一切,他便起身背轉身形將藥碗送出門外,並淡淡地吩咐這一句,便大步而去。
「師……」蓮兒猶豫著喚他,卻是未見他回頭,只得輕歎一聲,不再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