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6章
「混帳！混帳！」顧茗回到家中，才進門，就聽到了顧望憤怒的罵聲。
顧望一向自詡讀書人，一向很注重個人的形象——雖然除了他之外，顧家也再沒有人在意過他的形象什麼的。
在顧茗的印象中，他的這個父親，一向是斯文的，從容的，優雅的，就連說話走路，也是一向是慢吞吞的……顧茗幾乎沒有見過他著急的樣子。
但是現在，他卻是一臉的氣急敗壞，全身都在劇烈地顫抖著，嘶聲怒罵。
「怎麼回事？」顧茗問侍立一旁不敢作聲的董姨娘。
董姨娘看著顧茗，有些慚愧，顯然還是在為董春暉的事情而尷尬。不過顧茗的態度倒是風光霽月，讓她的羞愧感略略地減輕了些。
見到顧茗問她，趕緊回答道：「那邊……那邊出事了。」
她含糊其辭，只是說那邊，並沒有具體說是哪邊。不過顧茗卻是一下子就聽懂了，沉靜地問道：「那邊又生什麼事了？」
那邊，除了姚氏那裡，還有什麼人呢？
姚氏因為錢被林恩之騙了個精光，連祖宅都賣掉了，只得將下人散盡，帶著十六娘搬到了一個小小的房子裡暫住著。
鬧出這＊麼大的事情，顧望也生生地忍著沒有出面——說過分家了，姚氏也已經被他休掉了。那些家產，本來就是已經是姚氏的了，她愛怎麼花，那都是她自己的事。
顧望沒有立場，也沒有必要，去指責姚氏的作為。
可是現在，那邊又出什麼事了？
「有人向那邊……求娶十六娘，那邊答應了……」董姨娘說得頗為尷尬。姚氏已經被顧望休棄了，所以她便不方便再稱她為夫人。
可是又不好直接說姚氏。董姨娘只好尷尷尬尬地用「那邊」來指代。
幸好這邊的人都聽得懂。
「求娶？不是提親？」顧茗聽到這裡，也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她有些明白顧望的憤怒了，姚氏這簡直就是亂來嘛！
顧蕎不過才九歲，怎麼就扯上求娶啦？就算是提親，也還算早呢。一般來說，世家女子十二歲開始隨母親外出參加各種宴會，展示自己的才華與容貌，然後才開始，漸漸有人上門提親。
也不是說早的沒有，如果是娃娃親什麼的，或者兩家世交什麼的，沒出生就定下親的也不少。
可是聽董姨娘這話，很明顯，這個求娶的人家，並不是這兩類裡面的。
而且，還不是提親，而是求娶。娶一個九歲的小丫頭回去，算什麼事？
「而且，而且……」見到一向沉穩的顧茗都皺起了眉頭，董姨娘支支吾吾起來。
還有什麼？顧茗正要催促她，趕緊說，沒有想到，一旁轉來轉去的顧望看到她了，高興地過來，叫道：「十四娘！你回來得正好！這事，只有你能夠辦好……」
話還沒有說完的董姨娘趕緊就退了下去。
顧茗回頭，無奈地看著顧望，問道：「爹爹，這事，十四娘又怎麼能夠辦得好？」
「姚氏怕你！姚氏一向都怕你！只要你上門出面跟她說，將人家的聘禮退回去，她肯定會答應的……」顧望大聲地說道。
顯然，他已經上過門試過了，只是，姚氏沒有理睬他罷了。
這也是為什麼現在他氣成這個樣子的原因了。
顧茗笑得有些無力：「爹爹，你哪裡覺得姚氏害怕女兒？就算你已經將她休出了顧家，可是，她始終是長輩……」
「十四娘，你不願意幫忙是不是？姚氏她們是有對不起你的地方，可是，總歸十六是你的妹妹……」顧望呆呆地站在那裡，胳膊無力地垂著，做著最後一次地努力，「求求你十四娘，就算是看著爹爹的面子上……」
當年的時候，他從來沒有覺得過，自己與姚氏對庶女的態度有什麼不妥，反而，那個時候的他，每次出門，總還有人向他表示羨慕，有個那麼大度的夫人，能夠容得下自己那麼多的庶子庶女。
那個時候，他以為是真的。當然了，外面那些人，也是以為是真的。
現在他只能說，姚氏實在是裝得太好了。
已經知道姚氏他們母女幾個是怎麼對待顧茗的，他又哪裡來的立場，要求顧茗去救顧蕎呢？畢竟，他已經知道了，姚氏對付顧茗的那些主意，好些是顧蕎替她出的。
如果他是個外人，那麼現在，他可以很痛快地對人說：這一切都是活該！這一切都是報應！
可是他不行。不管顧蕎是怎麼的活該怎麼的報應，永遠不能改變的一個事實就是，她是他的女兒。
永遠都是。就算是神仙來了，這也是不能改變的事情。
他看著她現在被她的親生母親賣掉一般地訂下了一個婚事……而且，就要在一個月後，以九歲之齡，匆匆地嫁進那個小地主之家，只為給那個已經病得氣息奄奄的孩子沖喜，希望能夠通過這樣的辦法，治好那個癆病鬼的病……
明明是將女兒推進火坑裡，可是沒有想到的是，姚氏竟然看在那地主家裡聘禮豐厚，並且不要嫁妝的份上，就答應了！
這真的是親生母親能夠做的事情嗎？
連她的親生母親都如此待她，他這個親生父親又因為親自做的事情，導致自己失去了說話的立場……現在，又有何立場，要求十四娘出手？
顧望痛苦萬分。
「好，我答應您。」可是出乎他意料的，顧茗卻是一口應諾了下來。
顧望還在那裡叨叨地說道：「雖然這個孩子心性也不太好，可是她畢竟是你妹妹，你們兩個都流著我的血啊……什麼？」
到了這個時候，他還沒有反應過來。
「爹爹，女兒說，答應了。」顧茗微微含著笑，看著顧望，說道，「女兒先去換身衣裳，馬上就去那邊。」
看著顧茗匆匆地走進去的背影，顧望突然老淚橫流。
他顧望，何德何能，有一個如此優秀的女兒！
一把年紀了還要女兒養著就不說了，沒有想到，對那樣算計過她的嫡出姐妹，她也能夠半點不計較，出面幫忙。
這樣的女兒，就算只是一個女兒，可是已經勝過多少人家的男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