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無塵靜靜地看著刑台上的人.此刻週遭的一切彷彿消失了一樣.只剩下那強忍著疼痛依舊努力朝他笑著的人.
沒人知道.在那刑杖從一開始落下去時.見慣了生死的無塵仙尊的心.也跟著抽痛起來.沒人看見.那素雅雪白的衣袖下的手指.緊緊地捏著再未鬆開.
她跟他說.師傅.我很怕疼.但是明知道跟他回來是要受罰的.她還是義無返顧地跟著他回來了.她沒有怪他對她的隱瞞.沒有怨他收她為徒時的動機不純.連一句抱怨的話都未曾講過.甚至.在自己忍受著痛苦時.還擔心著他會不會為她擔心難過.
他看著無明被打的血染全身.看著她嘴角流著血.臉上卻努力笑著.裝作無事的安慰他：「師傅.不疼的……真的.」
聲音那麼小.但是卻恍若霹靂般炸響在他耳邊.最怕疼的她帶著笑對他說.師傅.不疼的……
他對自己說再也不會讓別人傷害她.結果呢.如今她躺在刑台之上.素衣染血.
那鮮紅的顏色刺得雪無塵眼睛發疼.面上卻依舊波瀾不興.悲憫而又冷清的神情.風神軒舉.讓人望歎遙不可及.
刑台上的無明已經神志恍惚.眼前的景物都開始模糊起來.但是才只受了不過三十杖而已.半數都未過.
眼看著刑台上的人都已經去了大半條命了.連執杖行刑的兩位刑律院弟子都有些不忍了.但是門中規矩威嚴不可徇私.手上力道也不敢減輕半點.
「不行.」若雨抬腳就要上刑台阻止.「再這樣下去小夢姐姐就沒命了.」
青陽子和若葉眼疾手快.趕緊上前攔住她.
「讓開.她哪裡有錯.真正有錯的人正在客房逍遙地睡大覺呢.為何只怪小夢姐姐.」
若雨雖然比若葉大.卻一直是個急性子.看著自己從小一直喜歡的無明受苦.哪裡嚥得下去這口氣.拔劍作勢就要硬衝上去.誰要敢攔她.她就寶劍招呼.絕不手軟.
雖然無明不說.但是他們還是從一些人那裡打聽到了無明過往在青冥仙山上的遭遇.加上這次夢清瑤先動手要殺無明.這可是雕骨親眼所見的.說起來無明不過是為了自保才出手反抗.怎麼就能給她安上個殘害手足的罪名
同樣都是受著傷的人.一個高床軟枕僕侍圍侯的養著傷.一個卻躺在冷冰冰的刑台之上受杖刑.這是何道理.
若葉比若雨還要心疼無明.但是若葉怕自己出頭一鬧無明會因此更加受罪.所以一直忍著.可是現在看著躺在刑台上受苦的無明奄奄一息.她也再忍受不住.錚的一聲也拔劍出鞘.跟若雨站到了一起.
若雨看著她讚了一聲：「若葉好樣的.不虧小夢姐姐疼你一場.」
「你們這樣只會讓無明小師叔更為難.還是……」
「讓開.」
擋在兩人前面的青陽子更加為難了.本來還有個若葉跟他一起攔著若雨.這下若葉也倒戈了.兩人執著秀水雙劍指著他.讓他苦著的一張臉更加難看.不知道要先勸哪一個好.求救地看向宥連長風.宥連長風的注意力就從來沒有落到他們幾個身上過.又看向玄清子.玄清子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走到三人身邊.
此時三人正僵持著.玄清子走到他們身邊.淡淡說了一句：「你們替她出頭只會讓她刑罰加重.先等等.自會有人忍不住出手的……」
玄清子意有所指地看向主位上的人.但是看到林無諱身旁空了的座位.不由一怔.這時台下傳來不少弟子的抽氣驚呼聲.見大家都看向刑台.幾人也忙看過去.
三千銀絲流瀑般閃著淡淡光華.白衣若雪.潔淨不染半分塵埃.不知何時.無塵仙尊已經站到了刑台之上.那有著六界無匹光華的人站在那.掩不住的威儀尊崇.更讓人覺得那沾滿血污的血腥刑台骯髒不已.
玄清子嘴角扯出一抹苦笑.眼中又有些欣慰.總算.那人對她不是那麼冷血冷情.
「尊上.」
兩名行刑的弟子都下跪行禮.無比恭敬.不敢抬頭看他.
雪無塵淡淡地應了一聲.讓他們起身.
坐在林無諱身邊的顧蒼溪也霍地站起身.臉上帶著幾分怒意.
「師弟.你這是作何」又朝那兩個剛起身的刑律院弟子命令.「還不繼續行刑.」
那兩名弟子滿頭大汗.為難的看看顧蒼溪.又轉臉看向雪無塵.到底不敢抬頭正眼看他.只能又看向林無諱.
刑台下的弟子已經開始小聲議論.顧蒼溪又厲聲催促道：「還不繼續.」
刑律一向是由顧蒼溪掌管的.所以兩名弟子只能聽他的話.遲疑了會.便又舉起刑杖要接著行刑.
刑杖帶著風聲落下.在離無明身體還有三寸的距離時便無論如何也落不下去了.
「掌門.」
沒等顧蒼溪又說什麼.雪無塵碎玉般的聲音響起.場下又是一片靜寂.針落可聞.
「無明乃我門下弟子.弟子犯錯.自當是身為師長者沒有盡到教導責任.此次小徒犯錯.身為其師的我亦不可免責.接下來的四十九杖無塵願代她受過.」
語落雪無塵便再眾人驚詫的目光下.趴伏到另外一張刑台上.
「師傅……」
無明本來已經疼得半昏過去了.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了.昏沉中不知為何一直落在身上的刑杖停了下來.無明還以為已經用完刑了.卻驟然聽到師傅的聲音.因為這暫停的片刻得以喘息.緩了緩力氣.努力地睜開眼.卻看到雪無塵伏身於一旁的刑台上.
他說要代她受過.
望著他銀白的長髮垂落在刑台之上.一直流瀉到地上.沾染了塵埃.無明哽咽著出聲.
「師傅……」
她不要他替她受杖刑.不要.就是再讓她多受八十杖.不.就是讓她再多受八百杖她也願意.她不要讓師傅替她.
可是她現在連開口的力氣都沒有了.努力睜大眼睛想要看清旁邊的師傅.可是眼淚卻止不住的流出來.瞬間模糊了視線.
看著無明醒過來.雪無塵心中多少放了些心.不過他更希望她現在昏過去.
三十一杖.那麼疼.她硬是咬唇忍著一滴眼淚都沒有流.卻在看到他躺在刑台上那一刻淚如泉湧.
雪無塵歎了口氣.指尖微動.一個小小的法術.無明便昏睡過去.
看了一眼無明帶著淚痕的臉.雪無塵斂下眼.用不帶半分感情的聲音朝身側站著的兩名弟子命令道：「行刑.」——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