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相爺瞧著眼前的情景,想了片刻,這才道:「今兒個朱家祭祖,閒雜事情莫要壞了咱們家的興致,是不是米囊,自然有官府勘察清楚,莫要耽擱了錦好丫頭祭祖的吉時。舒虺璩酉」目地已經達成,何必再和這兩個渣廢話,不過總得要給自家的孫女好好的抬抬轎子。
看了一眼面色蒼白的祖孫二人,朱老相爺對著朱清道:「持我的帖子,將這兩位送到衙門去。」
有了他的帖子,相信這兩位瘋婦會受到極熱情的招待。
劇情急轉而下,眾人還真有些不習慣,朱老相爺什麼時候這麼好說話了,剛剛不還要打要殺,怎麼一轉眼的功夫,又要送人去官府了——也太不像他平日的行事風格。
不過,此時這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莫家的老夫人居然食米囊,實在是令人震驚啊。
莫老夫人和莫錦冉聽到朱老相爺要將她們送到衙門,嚇的魂飛魄散,尤其是莫錦冉,她更是懼怕莫名,莫老太爺剛剛給她指點了一條明路,她說不得要飛黃騰達,日後會有漫天的富貴,若是進了衙門,只怕這到手的富貴就要打水漂了。
此時不是逞英雄的時候,千萬不能進衙門,那可是半點臉面都沒有的,她心裡盤算,她弒母這麼大的事情,莫老太爺都能容得,就是這米囊之事被查了出來,莫老太爺想必也不會怪她,畢竟那他是要將自個兒送給貴人的。
看來,此時也只有忍下漫天的委屈,求錦好這賤丫頭給她們祖母一條活路了,人挪活,樹挪死,只要今兒個她能避過去,這些屈辱,日後她一定會找錦好這個賤丫頭十倍,百倍的討回來。
莫錦冉想通了,忙鼓起湧起,跪在錦好的面前,懇求道:「五妹妹,我知道我們錯了,您大人大量就饒過我們一次吧,畢竟……畢竟曾經到底是一個屋簷下生活的,你難道真的忍心看著祖母……」
錦好挑起眉頭看她:「休要再叫什麼五妹妹?以前的事情,我不想計較,可是莫二小姐也休要當天下人都是傻子,我既已和莫家斷了血脈之情,就再不是莫家那個傻傻的莫五小姐,什麼委屈都自個兒往下嚥。」
她的聲音帶著涼氣:「現在莫二小姐張嘴閉口說什麼一個屋簷下生活,怎麼就沒想過,我寧願不曾在一個屋簷下生活過。」長長一歎,雖然沒有絲毫悲苦的滋味,卻不知道怎麼的,就打動了所有人的心,眾人都是高門大戶裡出來,這裡面的道道,誰不清楚,再說,莫家這些年鬧出來的事情,眾人多少有些耳聞,原本還以為是以訛傳訛,不過到了此時,心中倒是有些信了。
錦好既然已經得到了心中想要的結果,也不願意再拖拉下去,這對祖孫多看一眼,心中都覺得難受,於是對著一旁的朱老相爺道:「祖父,官府還是莫送了,讓人送她們回莫家吧!到底……哎……」
一副往事不願意回首的模樣,朱老相爺自然不會反駁錦好的意思,於是點頭:「也罷,你這孩子就是個心軟的。」揮了揮手,吩咐道:「送回莫家吧,告訴莫老太爺,這後院也該整理整理了,我這裡不說,御史那裡,怕是不會緘默。」
見朱清親自送了送了莫老夫人和莫錦冉離去,莫錦好這才整理了一下衣裳,不驚不怒的站到朱老相爺的身邊,垂下眸子,眾人無法看到她眼底的情緒,不過都從她身上感受到一種落寞。
其實也是個可憐的人,剛剛那番話,雖然說得隱晦,想來這小姐在莫家的日子過得太過艱難了。
經過莫老夫人這麼一鬧,吉時已經過了,場面得以控制之後,眾人尋思著是不是要改日再續祭祖認親之事,只是朱老相爺,朱三爺早已盼星星,盼月亮了,哪裡肯改期,這爺兩個態度異常強硬的表示,繼續將祭祖大典舉行完再說。
朱老相爺的語氣很是堅決:「有人不讓錦好祭祖,我非要,反正前頭的事宜都在吉時,現在也就是差磕頭上香了,一併做了就是,省的還要勞師動眾的麻煩大家過來。」
既然朱老相爺這般說話,觀禮的人誰會不長眼睛,提出反對意思。
於是朱老相爺拉著錦好,走到蒲團邊上,示意她跪下,總算是將祭祖的活動完成了。
祭祖之後,那就是宴請賓客,
舉箸尋辣,細嚼慢咽,濃烈的辣意充溢口腔,麻麻地刺激著錦好的感官,滿足地揚了揚嘴角,從今以後,莫家終於與她再無瓜葛,舉目望向四周,只見各桌拼酒的拼酒、划拳的划拳、寒暄的寒暄、激辯的激辯。一時之間觥籌交錯、人聲鼎沸,熱鬧非凡,似乎剛剛的鬧劇從未曾發生過一般。
眼眸一轉,忽地與那雙溫和如玉的眸子對上。金翰林優雅地舉杯,挑了挑眉,眼角眉梢全是笑意,錦好愣了一下,心頭一片溫暖,剛要回禮,卻見葉若銘瀟灑地拿起酒杯,冷冷地與金翰林對視,二人目光相對,黑瞳中跳躍的明晃晃的火花,似乎空氣中都有了焚燒的火焰。
錦好心中微歎,面上卻不動聲色的打量二人,過了半響,見二人同時收斂了容色,葉若銘似乎輕哼了一下,眼眸流轉,似是有些不善,而金翰林也好不了多少,溫和的眸中寒光閃爍,鳳目微瞇,二人像是商量好的一般,一同仰首,香醪入喉。
看來有些事情,也是到了非說不可的時候,雖然傷人,可是若是這般下去,對三人總歸是不好。
錦好的心情顯然不高,在眾人看來,是受了莫老夫人鬧場的影響,朱老相爺一向寵愛錦好,只是讓她給眾人道謝了一番,就讓她回他精心準備的院子,反正這喝酒應酬是男人的事情,根本不需要一個小姑娘來敬酒。
只是錦好回了院子,卻一改頹廢的神色,只是神色靜謐的坐在院子的鞦韆上,等候著誰的樣子。
聽得身後傳來腳步聲,她身子不動,搖蕩著雙腿,輕輕的開口:「義兄,你來了?」
「義妹是在等我?」男子的聲音多了幾分溫潤,卻也彰顯出幾分緊張。
錦好回身,但見葉若銘正揚著眉尾瞧著他,一襲藍色襯得他丰神毓秀,倒是讓她一怔,以前見他,多是黑色,隨即收斂心神:「咱們兄妹多日未見,今日如此好日子,我想義兄應該回來。」
他這般慎重的樣子,倒是讓她心中對即將說出口的話,有些不忍,不過即使不忍,卻還是要說,長痛不如短痛,拖下去,對他的傷害更大。
錦好以前總以為,葉若銘對她,或許是一時的迷惑,總會有淡忘的一天,可是到了此時,若是她再這般想,只怕連自個兒都要鄙視自己了。
既然不能給對他想要的,若是再讓他這麼期盼下去,對他何其不公。
下人們早就給她打發出去了,她指著一旁的木石,笑道:「咱們兄妹也莫要客氣,義兄就以木石為座吧。」斜視了葉若銘一眼,似有頑皮之意:「義兄喜愛自然,這也算是應和了義兄的喜好。」
葉若銘頓時有些飛舞了起來:她知道他的喜好,是不是,在她的心中,對他也是不同?
不由得聽從她的話,坐在一旁的木石上,笑問:「你怎麼知道我喜歡自然?」
錦好含笑道:「聽若秋說過。義兄真是好福氣,若秋端莊大方,又對義兄關懷備至,這人還沒進門呢,就將義兄的喜好,打聽的清清楚楚,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若秋都牢牢的記得,想來日後義兄和若秋定然是一對神仙眷侶。」
人心都是肉長的,若是以前,她還能毫不遮攔的說出傷人的話,可是,今時今日,她怎麼還能將刀,血淋淋的插進他的心口,也只能這般旁敲側擊了。
葉若銘的神色微變,不由自主的,拳頭握緊了一下,錦好擔心弄巧成拙,不敢再替寧若秋說話,只笑著問:「義兄今日是與葉三爺一起來的嗎?」
葉若銘笑了一聲:「你怎麼不繼續替寧若秋說好話?」
錦好見他雖然在笑,可是眼中卻露出冷峻之色,心中有些不安,強打著微笑著喊了聲:「義兄。」
聲音還未落下,就見葉若銘忽然站起身子,逼近錦好,一雙冷漠如冰的眼睛,此時卻能噬人一般,只咄咄的鄙視著她:「錦好,你莫要逼我太甚,今日我來,就是要找你將話說清楚,我從頭到尾根本就沒想過要當你什麼義兄,當日會應了結義,也不過是為了守在你身邊,期望細水長流,打動你的心。我喜歡你,當日破廟相救,我就動了心,而葉家別院再次相遇,我就告訴自己,你是我的,否則哪裡來的那麼多的緣分,我這人一向淡漠,可卻對你生了癡,入了魔。」
「你休要再說,使君即將有婦,羅敷即將有夫,你這般說話,豈不是陷我於萬劫不復之地。」
錦好不防他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就見他眼中的一片灼熱,似是熊熊的火苗一般,讓她的聲音不由得有幾分顫抖,目光更是不敢與他相遇。
葉若銘的眼睛驟然發亮:「錦好,你是不是介意賜婚?只要你願意,我就有法子解決我們的賜婚,只要你願意,我可以帶你回邊城,在那裡,沒有人認識你,不用介意別人的眼光,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用去擔心,不用算計,只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若是你覺得這樣還不好,那我就捨了這榮華富貴,咱們找一個幽靜的地方,日出而出,日落而歸,坐看花落,可好?」
他攥緊她的手:「錦好,我愛你,我可以為你放棄所有,我可以讓天下人知道,我是世間最愛你的男人,我自問這麼多年來,從未對人用過如此心情,只要你一句,我可以捨棄一切,帶你遠走高飛,過你想過的那種平靜悠然的生活。」
他看著她,眼中有著希翼:「我知道你心中有他,可是錦好若是他真的愛你,怎麼會不知道你的性子,你本性淡然,不喜歡爭權奪利,只奢望平淡的生活,他明明知道這些,卻要將你拉近許家那一團漩渦中。錦好,我比他更愛你,只要你願意,我們離開這裡,去你想去的地方,好不好?」
「不好!」錦好揚聲,心中卻像是沸騰了一鍋水一般,無數的氣泡不停的向上湧了起來,她卻生生的壓了下去,像是對他,又像是對自己說的一樣,一字一句,說得極重:「義兄,不好!」
她不是不感動,不是不心酸,她從來不知道眼前的男人對她情根深種,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願意為她捨棄所有。
眼前的這個男人是天朝少女夢中的良人,理想的夫婿,愛慕的對象。
雖然性子極冷,可是為人正直,年輕俊朗,位高權重,他三番四次救她性命,對她關懷備至,現在居然願意為了她捨棄一切,皇帝的恩寵,潑天的富貴,而他的身後,還有著一個美麗勇敢的女人,一心一意候著他轉身,全心全意討好他,只盼望能分得他一份的感情。
可他,卻連一絲半點的空隙都不肯給她,而把所有的溫柔深情都給了她。
若不是今日親眼所見,親耳所聽,她又怎麼會知道在他淡漠的外表下,有這樣一顆灼熱的心。
錦好真的非常的為難,拒絕的話說出口之後,心就哀痛了起來,她對這個男人不是沒有好感,只是她已經有了表哥,就只能辜負了他。
這樣的深情男子,女人能遇到一個,那是天大的幸運,而遇到兩個,就成了天大的悲慘。
葉若銘的手心驟然冰冷了起來,骨節僵硬的捏著她的手,那手勁就像是驟然之間失去了控制一般,疼痛瞬間傳入心頭,就彷彿依靠這疼痛,讓她知道他這一刻的痛不欲生。
「原來,你——終究是不願意。」其實在他開頭的時候,他其實不就已經知道答案了嗎,只是不甘心啊,不甘心就此錯過,想要為自己爭上一爭,可是明知道無望,真的親耳聽到的時候,他卻是這般的痛徹入骨,就像是一鍋的沸水全部的傾瀉了出來,灼痛了他的神經,全都是麻木不堪,明知道麻木過後,會是怎樣的入髓之痛,卻依舊戒不掉,放不開。
她是他心口的硃砂痣啊!
錦好看著眼前像是忽然被人抽掉靈魂的葉若銘,慢慢地將手抽了回來,一點一點的脫離,低頭,淚已經落下:「我們,總是在不對的時間相遇,我遇到你的時候,你已經有了婚約,而我一心脫困。義兄,就當我負了你吧!」
「別再叫我義兄了。」葉若銘吼了起來,跳起來掐著錦好的肩,搖晃道:「你真是殘忍,明知道我喜歡你,卻要和我結拜,你是不是想要告訴我,這輩子我只能當你的兄長。你是不是讓我一輩子擔著兄長的身份,卻在心中愛著你。」
錦好搖了搖頭,一把推開葉若銘的:「好,我不叫你兄長,我就你葉大公子好不好。你怪我,可是你也不想想,我們初遇時,我是什麼身份,葉二公子去莫家是為了什麼,你又是葉家的大公子,我能怎麼想?我當時就想著保護好母親,守住自己的家,根本就沒有心思去喜歡一個可能會成為自己大伯的人,何況還是有了婚約在身的,再後來,你雖然解除了婚約,可是我已經有了婚約,心中也漸漸刻上別人的名字,哪裡還有心思喜歡你。」
錦好說著,長歎一聲:「不是你不好,而是我相遇的時間,從來就不對,我愛上了一個願你一輩子牽著我的手的男人,我不想錯過。」
她看著他,眼中閃過決絕:「謝謝你救過我,一次又一次,可是此生注定了無緣,還請你放開心胸,憐惜眼前人。」
感動不是愛,心酸也不是愛,不是對方不好,而是她的愛情已經給了別人,她從來就知道自己要什麼,眼前的這個男人很好,是真的好,可是他們終究無緣,在曾經心思懵懂的歲月,在英雄救美的情懷下,她也曾有過漣漪,只是到底沒有緣分。
而今,她即將嫁給自個兒的心上人,而他,亦有如花美眷在等著他,再糾纏下去,不過是害人害己。
她說什麼?
她要他憐惜眼前人?
他淡淡苦笑,她以為他不想嗎?她沒有試過嗎?若是可以,他比她更想放過自己,可是,不管怎麼試,都不行,不是她,真的就不行啊。
他怎麼都壓不住胸膛深處騰起的陣陣酸楚:「我也想,可是身不由己,心不由己。」
錦好緊緊地閉著嘴巴,眼中卻依舊決絕如斯,眼神卻有些散亂,而沒有焦距,整個人如同雕像一般,沒有絲毫鬆軟的痕跡。
葉若銘忍不住恨了起來:「你這個狠心的女人!我恨不得掐死你……跟恨不得掐死自己……」
他的聲音透著淒涼,低沉婉轉的之中帶著絕望,到了這一刻,他終於清楚的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眼前的女子,她不愛他,對他的好,不過是感念他幾次三番的救命之恩。
他寧願這一刻她能出言欺騙他,告訴他,她愛他,只是現實無法讓她愛她,這樣,他的心會得到一絲安慰,他會痛並快樂著離開,而不是此刻這般,心如死灰。
然而,她心狠的連欺騙,都不願意,衝口而出的話,比利劍刺在他身上來的更痛,更讓他的心陰寒刺骨,原來,這世間能打倒他的不過是她的一句話。
眼中的世界頓時失去了色彩,葉若銘看著眼前淡然的少女,雙手緊緊的握著,雙目漸漸地染成了紅色,咬牙切齒道:「他就那麼好嗎?就因為他比我先遇見你,所以你就看見了他的深情,你感動了,你覺得他是你要的那個人。為什麼,你就不能看看我,為什麼你就不能想想我對你的心思。你愛他,那麼我問你,每次你遇見危險的時候,為什麼他不在,這樣的一個男人,你真的要愛嗎?」
葉若銘一聲緊著一聲的逼問著,錦好咬著唇,慢慢的說道:「是,我真的要愛。或許之前,我有危險的時候,他不在,可是日後,他會在。」
她抬眼凝視著他,聲音緩慢而幽遠:「我這個人其實最是膽小怕事,最受不得半點傷害,其實從我懂事一來,看盡莫二老爺的無情,對婚姻,我其實根本無心,一心想著能過上安穩的日子,對男人根本無意。一開始,我沒有喜歡他,只是將他當成可以依賴的兄長,可是漸漸的,後來一切都變了,他慢慢的,一點一滴的感動我,他的耐心,他的細緻,讓我不知不覺之中就喜歡上了他。」
「他感動了你,所以你喜歡上他,而我呢,我做了那麼多,你就沒有一絲一毫的感動嗎?」他氣的發顫,失去了一貫的冷靜,怒瞪著她:「你為何不能公平點?我做的不比他少,為何就不能想想我對你的心?」
「義兄……」她哽咽出聲:「我顧不了……」
軟軟的聲音,如同一把利劍刺進他的胸膛,這四個字比千言萬語,還能傷人,葉若銘後退一步:「你……是沒心的女人……你沒有心。」他猛地搖頭,呵呵笑了起來,可是那笑容卻比哭,還難看:「不,你有心,只是你的心已經都給了他,所以你再也看不見我的痛,我的苦,是我活該,活該對你動了真情。」
他的心空空的,是一種比難過還要難受的滋味,彷彿誰將他的心掏出了一般,卻還非要硬塞著一顆什麼過硬的石頭進來,他本能的抗拒這種硬的難受的僵直來。
他忽然覺得再也無法面對眼前這張白生生,崔嫩嫩的臉來,只想著,這輩子再也不要見她,再也不要見她,只要不見,他還是那個生龍活虎的葉若銘,還是那個無堅不摧的葉若銘,而不是眼前這個卑微的求著這個神色冷淡而疏離女子,施捨敢情的懦夫。
只要不見她,他就不用這般無措,這近二十年的人生經歷,早已經告訴他,沒有什麼事情,是他放不下的,只要他能恨得下心來,就能放下。
只要不再見她,就不用想起今日自己的懦弱,他還是那個雄心萬丈,俯瞰一切的葉若銘,可是,只要想到日後再也看不見這雙美眸,再也瞧不見他心底的這張臉,他就無法開口。
陽光璀璨美麗,落在人的身上,是溫溫的熱,可是落在人的身上,卻平添了一份莫名的煩躁,燥的他有種毀滅一切的衝動,這種衝動慢慢的聚集在心田,在哪裡生出無可抑制的疼痛來。
不過,即使疼的要死,他都沒有再去逼迫他,無法細想,卻是本能的清楚,若是再逼她,只怕今兒個她真的要折損在這裡了。
她的性子,他也知曉,今兒個還肯在這裡聽他說話,說到底不過是因為他的救命之恩。
好,既然她如此不待見他,既然她的心裡沒有他,自個兒何必作踐自己,不如就此了斷吧!
他看著她,啞著嗓子說道:「你狠,我不如你!」他猛的撩起自己的衣袖,一道寒光閃過,一片衣袖飄落下來,如同他的心一般,飄到了離恨天外,再也回不來,從此就做個無心的人,就再也沒有這般愛恨糾纏,求而不得的煩惱。
「今日割袍斷義,前塵往事一筆購銷,他日陌路相逢,只做未見。」
他轉身而去,不再看錦好一眼,腳步飛快,似乎在懼怕什麼,他不能慢一秒,因為他怕,若是慢下一秒,他就會忍不住跪在那個女子的面前,求乞她的愛情,卑微而沒有絲毫尊嚴。
他感覺到無法喘氣,咬著牙,狠狠地想道:葉若銘,既然人家從頭到尾,就不曾看上過你,你又何必糾纏不休,徒惹人生厭呢。
錦好淚盈於睫,抬頭看他的背影,喃喃自語:「對不起,對不起……」
葉若銘沒有錯,錯的人是她,是她。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被摟入一個熟悉的懷抱:「傻瓜,這不是你的錯!」
雖然看著自個兒的心上人,被其他男人惦記,是件非常令人不快的事情,可是比起她的眼淚來,他倒是寧願自個兒委屈,吃醋,嫉妒,難受自己也不忍她難受。
金翰林看著自個兒懷裡,眼淚鼻涕一把的少女,摟著她的手臂,又緊了緊,他們相識多年,彼此的心意早就清清楚楚,因為熟悉,所以他早就知道她今日是要和葉若銘做個了斷,卻沒有想到,葉若銘會割袍斷義。
他懷裡的這個小傻瓜,看似淡然,其實最重情義,也難怪會這般傷心,他是明白,錦好是當葉若銘真的是義兄,都怪他當年未能守在她的身旁,否則哪裡輪到葉若銘一再相救,自然也就不會有今日的傷心。
金翰林的眼中掠過一抹清晰可見的柔和,隨後又恢復成那仿若海水般深不見底的眼色。
幸好,她鍾情的人是他,否則這一日,肝腸寸斷的人就是他了。
不管世間如何變化,她是他的,他亦是她的,永不悔改!
錦好哭倒在金翰林的懷裡之時,莫錦冉也正哭倒在地,只是她沒有溫暖的懷抱,可以取暖,更沒有人軟語輕聲的在她耳邊誘哄著她,說什麼錯得不是她。
因為這一刻,莫家的人都瞪著眼睛,怒視著她。
「你個賤人,枉費我掏心掏肺的對你,你居然如此害我。」
莫老夫人的眸光化為千刀萬箭,恨不得將她剁成碎片,餵狗了才好——狼心狗肺的東西,餵狗了也不解她心口之氣。
居然是米囊!
她們母女給她吃的好東西,居然是米囊。
莫老夫人目光掃過顧嬤嬤手裡的米囊,差點就背過氣去,她是怎麼都沒有想到,自個兒最疼的孫女,居然一直這般算計她。
今日回來之後,莫老夫人越想越不對勁,心中不由得對莫錦冉起了疑心,就叫了顧嬤嬤而來,讓她默默的到錦冉的房間,好好的搜查一下,誰知道,這麼一查,還真的就查出了可疑的東西來——還真是米囊。
莫二老爺已經氣的踹了莫錦冉幾腳:「孽障,孽障,你是要害死全家啊!」越想越氣,又狠狠地踢了她一腳:「你個孽障,你告訴我,你這是圖什麼?」
事到如今,莫錦冉倒是不怕了,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挨了打,面上卻是笑意盈盈,只是這笑,瞧著怎麼看,都有些扭曲:「我圖什麼?哈哈……,我圖什麼,我落得現在這樣的下場,是誰還害我的,憑什麼我現在一文不名,而她卻成了朱家的嫡小姐,她害我,害的如此慘,我怎麼能輕易的放過她……我不服,我不服……」
莫老太爺此刻卻連怒氣都沒有了,只是面色蒼白看著眼前的莫錦冉,他的嘴唇發紫,像是不敢置信的一般:「你……你……」
他怎麼都想不到,將一家人送上絕路的會是眼前的這個孫女,莫家的孫女,怎麼能這麼笨,這米囊是什麼東西,她居然都敢碰,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膽子?
原本這事若是在家裡被揭開來,還能有迴旋的餘地,直接打殺了,然後來個「病故」,這事情倒還能藏下去,可是這兩個笨蛋,居然腦子開花,去朱府鬧事,這事情就給揭穿了過來。
到這一刻,莫老太爺堅決的相信,自家的這兩個蠢貨,是給人陰了,也不想想,朱府那是什麼門庭,就是今兒個人多熱鬧,也不是普通人能夠輕易混進去的,她們卻能進去,還不是人家故意放她們進去,可恨這兩個笨蛋,就這樣鑽進別人張好的口袋裡,不但自個兒不保,還牽累整個家族。
莫老太爺這一刻,連怒罵都沒有力氣了,只怕皇帝的人已經在路上了,這麼一想,猛地跳起來,他還發什麼呆,趕緊在皇帝的人來之前,將這米囊處理了,到時候沒有了這物證,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
只是他剛剛站起身來,就聽見東伯慌亂的聲音中伴隨著嘈雜的腳步聲,響起來:「大人,大人,您怎麼能衝進去……」
莫老太爺等人,聽得這話,頓時臉色大變,黃氏身子顫抖,心中恨死了莫錦冉,她可怎麼辦?她的孩子可怎麼辦?
莫老太爺也顧不得什麼,頓時給顧嬤嬤一個眼色,讓她將米囊給藏起來,顧嬤嬤倒是臨危不亂,快速的離開。
來的人,是府尹大人,他大步的踏進莫家,心情特別的好,因為只要他做好今兒個這事情,他就不用在做這個府尹大人了。
雖說這些年,他這個府尹大人做的還頗有清名,可是說真話,他做的實在是窩囊死了,這京城裡什麼不多,就是高官多,隨便拉一個出來,都是皇親貴族,哪裡是他一個小小的府尹大人能夠得罪的,這些年,他為了保住頭上的這頂烏紗帽,為了保住自個兒的清名,連睡覺都都睜開著一隻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個兒上輩子作惡太多,這輩子才被發配到這個位置。
而,今天,他終於可以擺脫這個這個位置了。
因為太高興了,府尹大人進來之後,也不用人招呼,自個兒就找了位置,坐了下來,用手扇了扇,道:「給本官上杯茶來,這一路快馬揚鞭的,渴死了。」
「府尹大人駕臨,未能遠迎,還請大人見諒。」莫老太爺給了下人一個眼色,自個兒就上前寒暄,只是後面的話,說得就有些不那麼入耳了:「大人保一方平安,應該知曉,私闖民宅可是大罪,我莫家雖然門庭低微,大人這般闖進來,是不是有些不妥?」
府尹大人聞言呵呵笑了起來:「莫老太爺見諒,本宮這也是沒法子,有人說莫府窩藏米囊,這可是大事情,本官是不信的,可是這米囊事情非同小可,皇帝一向注重,本官若是不走這趟,實在是愧對皇恩浩蕩啊,食君之祿,忠君之憂,老太爺也是朝廷重臣,定然還會理解的,是不是?」
將皇帝搬了出來,莫老太爺滿腹的話,都嚥了下去,莫二老爺只是傻傻的呆著,根本不知道說什麼好,整個人已經嚇傻了的樣子。
府尹大人見茶都沒得喝,也不氣惱,只是站起身子,撫掌道:「既然莫老太爺連茶都捨不得給下官的喝,那下官也只好先辦事了。」
他說到這裡,看向身邊跟來的侍衛:「去,給本官好好的看看,千萬仔細點,莫要衝撞了府裡的女眷。」
說完,又打了一個哈哈,很是不好意思的模樣:「實在是職責所在啊!不過本官是信任莫府的,怎麼會有米囊這樣的東西,查看也番,也算是還你們莫府一個清白。」
「大人慎言。」莫老太爺心中雖然驚駭不已,不過面上卻做出一副惱怒的模樣:「無憑無據如此誣陷朝中官員,可是大罪一樁,若是沒搜出米囊來,本官就要去敲景陽鍾了。」
府尹大人的臉上也沒了笑意,冷冷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張院正親自診脈,又怎麼會錯的了?本官原本還想著莫老夫人是不是被人陷害,可是瞧老太爺這般推三阻四的,本官倒是排除了這份懷疑。」
隨即揮手:「給我搜。」他自然不怕,事情該做的早就做好了,只等著走這一遭,就能圓滿了,所以翻臉不翻臉,真的是半點不重要。
府尹大人有備而來,這搜查之事,自然很快手到擒來,沒多久,這米囊就被搜了出來,被一起帶出來的,還有顧嬤嬤。
莫家眾人,頓時癱軟一地:彌天大禍啊!
心中則是將惹惱的莫老夫人和莫錦冉恨得死死,只恨不得將這兩個禍害挫骨揚灰了——她們想死,何必拖上大家,這樣一來,她們這些無辜的人都要受累了。
……
夜色濃濃,一道身影飛快閃入一座小樓,月白色的身影,靜立夜中。
「主子。」黑色的身影,跪在月白衣衫之前:「皇上震怒,莫家上下流放三千里。」
黑影不明白,為什麼主子算計了莫家,依照莫家的罪名,那是要斬立決的,皇上最對米囊深惡痛絕,從不姑息,莫家本該判斬立決,可是主子卻又放過莫家,只是流放三千里。
這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他跟了主子這麼多年,越發不知道自家主子的行事了。
金翰林顯然沒有解釋的打算,頭也不回的揮手,那黑影也不敢多問,低著頭,恭敬的退了出去。
「小傻瓜,你一向心軟,雖然極力擺脫莫家,可是我怕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若是繼續留在京城,日後怕是還會謀算你。」
他的眼底是水柔般的情意:「既然如此,我就替你徹底的除了他們。」
他其實不介意什麼斬立決,可是擔心流言傷了錦好,畢竟錦好剛剛脫離了莫家,莫家就家破人亡,這到底說出來不好聽。
流放三千里,其實也很不錯,這漫漫長路,誰知道會發生什麼?
而,莫老太爺等人都是文弱之人,有個什麼疾病的,也實在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