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八四章長安(三)
於長安而言,西域太遠了!
俗話說,遠水解不了近渴。這個道理,圖澄明白,還有在長安的宗室們,心裡也非常清楚。
班咫出西域,只是他們的第二步棋。
想要控制住長安,圖澄還有另一手安排。於圖澄來說,這一手才是他最為關鍵的棋子。
八月十四,秋風起。
那風,把滿天的雲彩吹得無影無蹤。夜幕中,有星辰閃爍。雖有些寒意,卻昭示著明天,將會是一個好天氣。一個好天氣,當然會帶來一份好心情。不過這心情的好壞,只看今夜。
圖澄內配軟甲,外罩大袍。
鄧展在他身邊跟隨著,兩人直奔皇城。
長安皇城,和雒陽皇城很相似。或者說,雒陽的皇城,基本上是依照著長安的模式來建造。
分南北二宮。
北面為後宮所在,而南面是以未央宮為主的主殿。
守衛南宮的南宮校尉,是劉禎。自董俷被封國之後,為了緩解來自宗室的猜忌,董俷把南北兩宮的護衛交給了宗正劉和來安排。這樣子做,不是董俷怕了,而是希望能讓宗室安分。
北宮三千人,南宮五千人,合擊宮衛八千。
另有八百宿衛,是由童淵掌握。也就是說,董俷在很早以前,就把皇宮交還給了劉辯控制。
雖然說劉和是宗正,又是皇親國戚。
但劉辯也不知出於什麼考慮,雖交出了南北兩宮衛,卻始終掌握著宿衛,並由他信任的人執掌。由於劉辯經常在柏梁台留宿,所以那八百宿衛,分為兩班,駐守在柏梁台的周圍。
圖澄鄧展一路暢通無阻,來到柏梁台前。
當值的宿衛也認識他二人,知道圖澄是劉辯的佛師,而鄧展是清涼寺沙門護法,在通稟了劉辯之後,就放二人過去。柏梁台很大,三百六十五層台階,步行上前也著實需要些力氣。
此時,劉辯正在宮中和童淵談論佛事。
一旁有楊謙伺候著,不時的還會插嘴,讓劉辯笑上兩聲。這些年來,童淵對佛事也很精通。
圖澄鄧展進來,剛要行那三拜九叩之禮,劉辨卻攔住了他們。
「圖師,鄧師,不必多禮……楊謙,為兩位老師看座。」
雖然劉辯對圖澄當初以他的名義,在外面亂來的事情不滿。但罰也罰過了,罵也罵完了。圖澄這兩年很安分,劉辯對他也很滿意。言談之間,有恭敬,同時也帶著一股子親近之意。
「圖師,鄧師,這麼晚了來找朕,可有什麼事情?」
圖澄微微一笑,「確有佛寶獻上!」
「哦,快快呈上。」
劉辯對政務是了無興趣,但是對佛家的一切事情,都充滿了好奇。他瞪大眼睛,看著圖澄說:「圖師又弄了甚佛寶?可是你上次說過的舍利子嗎?朕倒是真的好奇,快拿來讓朕一觀。」
圖澄說:「聖上,佛寶自然是呈上。不過,這寶貝凝聚神聖力量,當取一靜室才行。否則寶貝中的力量,會令凡俗人等受到傷害……不如,我們去佛堂之中,聖上再仔細觀看,如何?」
童淵微微一蹙眉,對圖澄著故作高深莫測的樣子,有些不喜。
劉辯倒是真的來了興趣,連連點頭,「就依圖師所言,隨朕往佛堂去……童師也一同去吧。」
童淵連忙說:「此臣之幸事!」
但是鄧展,卻瞳孔一收,不經意的握緊了拳頭。
佛堂在柏梁台後面,很安靜。除了極少數的幾個內侍在這裡負責清掃之外,尋常人若沒有劉辯的同意,根本無法靠近。劉辯和圖澄,一前一後走進了佛堂。童淵鄧展,緊隨其後。
「圖師,就在這裡吧,但不知……啊,你要幹什麼?」
劉辯滿面笑容,轉過身說道。可只說了一半,他驚恐的瞪大了眼睛,生生吧後面的話嚥了回去。
只見童淵的脖子上,架著一柄兩尺長短的窄鋒利劍。
另一隻手上,也握著一柄劍,抵在了楊謙的脖子上,面容沉冷,看不出絲毫的情緒波動,儼然如同石雕一樣。
圖澄到此時,放長出了一口氣。
「聖上,請先看過此帛!」
圖澄捧上了一卷錦帛,上面有一個個用鮮血所書,色澤變成暗紅的名字。
劉辯警惕的看著圖澄,掃了一眼之後,眉頭一蹙,沉聲道:「圖澄,這又是什麼東西?」
「此乃忠義之士聯名啟奏,希望皇上能重掌朝綱,除去奸妄,還我大漢江山朗朗乾坤的心意。」
劉辯的臉,騰地陰沉下來。
眼中帶著陰翳,「忠義之士?忠義之士會用這樣的手段,來脅迫朕嗎?」
「非常時,用非常手段。」
圖澄面不改色沉聲道:「圖澄也知道此舉不妥,可是為了我漢室江山,卻不得不出此下策啊。」
劉辯冷笑道:「圖澄,你不過一番人,我漢室江山如何,與你何干?」
「圖澄雖非漢人,但如今卻是漢民。即為漢民,自然當替聖上分憂。」圖澄說:「臣也知道,如今朝中奸臣當道,皇上也早有心除去他。現在,正是好時機,還請皇上不要再猶豫了!」
那言語中,把一切問題都推倒了劉辯的頭上。
劉辯氣的面紅漲紅,「朕覺得,你才是最大的奸臣!」
雖然圖澄並沒有說奸臣是什麼人,可是劉辯也知道,他說的是董俷。最可怕的是,董俷不在長安,而宗室也被牽扯進來。劉辯就不明白,如今這江山眼看著就要恢復光武時的興盛……不,甚至比漢武皇帝時還要興盛,那些宗室怎麼就不肯接受董俷呢?不但不幫忙,還總是添亂。
劉辯有沒有懷疑過董俷?
有!
但是在封國時,劉辯和董俷曾有一次極為秘密的會談,只有童淵劉辯董俷三人知道。
那一天,董俷深夜入宮,極為誠懇,而且是開誠佈公的和劉辯談起了天下平定後的事情。
董俷說:「我並不想做皇帝。如今當個丞相,已經很累人了,打打殺殺我在行,做皇帝,我不在行。我也知道,很多人懷疑我居心叵測。我也知道,包括皇上您在內,也有這樣的擔心。」
畢竟是和董俷同甘共苦了十餘載,劉辯那一天也沒有隱瞞。
「董卿,朕的確是有這樣的擔心。」
「臣沒有什麼大念想,此生最大的心願,就是能有一個家。而這一點,臣已經很滿足了。臣與皇上,二十載甘苦與共,皇上應該瞭解臣。臣……一句話,此生絕不負皇上。臣如今最大的願望,就是平定天下,給皇上打下一個錦繡江山。只待天下一統,臣會立刻退往西域。
這輩子沒有皇上您的旨意,絕不走出河西。
但是在這之前,臣希望皇上能成全,讓臣能夠把全部的精力,都投放在戰事之上,不知可否?」
董俷把話說到了這個地步,非常熟悉董俷的劉辯,再也說不得什麼。
所以在那之後,劉辯乾脆徹底不管朝堂上的事情,都交給了董俷來處理。甚至包括董俷之前金蟬脫殼,佯裝被刺而悄然離開長安,劉辯也是心知肚明。雖然說,人心隔肚皮,但對於劉辯和董俷而言,從那一天開始,君臣二人的心,已經連在了一起,彼此沒有任何芥蒂。
可沒想到……
劉辨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沉聲道:「圖澄,你回天竺吧。」
「啊?」
「只要你現在走,朕可以當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還有鄧展,只要你放下手中的劍,朕保證,既往不咎。」
圖澄傻了!
原以為,劉辯會很高興和他配合。可誰曉得,劉辯根本就不甩他。
雖然說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圖澄還是有些猶豫。沒有劉辯點頭,這事情可就變得複雜了。
就在圖澄一猶豫之際,劉辯突然出手了。
不要把劉辯當成手無縛雞之力的廢物,畢竟當年他隨著王越學過劍術,有和董俷顛簸流離多年。身手算不得好,但是非常的靈敏。圖澄被劉辯一掌推開,鄧展旁邊一怔,就在這一分神的時候,童淵弓背而退,狠狠的撞入了鄧展的懷裡,雙肘凶狠的撞在了鄧展的胸口上。
鄧展哇的噴出一口鮮血。
也顧不得手下留情,窄劍嗡的一聲響,腳下向後錯步,身體卻向前一探,利劍穿透童淵的身軀。
與此同時,楊謙撲向了圖澄。
而鄧展在刺了童淵一劍之後,就摔倒在地上。不過在倒地的一剎那,手中的寶劍脫手飛出,正中劉辯的肩膀。
楊謙驚叫一聲,被圖澄一拳打倒在地。
「鄧展,你瘋了!」
「你才瘋了!」鄧展怒聲喝道:「廢那麼多話幹什麼?到這個時候了,我們還有退路嗎?殺了這狗皇帝,到時候我們可以栽贓給那些宗室,或者栽贓給董家的人。了不起,再立一個皇帝。」
「你……」
圖澄話到了嘴邊,卻也不得不承認,鄧展說的有道理。
當然,這心思只是那剎那間那麼一動,從地上撿起利劍,沉聲道:「鄧展,現在還不到時候。」
那邊劉辯捂著肩膀,忍不住大笑道:「好一個忠義之士!」
「閉嘴!」
圖澄惱羞成怒,「若在廢話,我現在就殺了你……快把宿衛虎符交出來,否則別怪我心狠手辣。」
「想要宿衛虎符……禿驢,做夢!」
另一邊,鄧展已經站了起來。他看著倒在血泊中的童淵,走過去一把揪起童淵的領子,拖著童淵過去。在地面上,留下一流長長的血印子。鄧展的氣色很差,聲音也變得沙啞了起來。
「皇上,交出虎符,否則老童的性命,可就不保了!」
說著話,從懷裡取出一個羊脂玉瓶,輕輕咳嗽道:「這藥能止血。如果及時的話,說不定能保住老童的性命。只要你交出宿衛虎符……當然了,你也可以看著老童喪命,那我就把那閹貨,當著你的面,一寸一寸的給割了。想一想,他們可是對你忠心耿耿。如果你眼睜睜的……」
「住口!」
劉辯的面頰抽搐著,瞪著圖澄和鄧展,眼睛通紅。
半晌,他突然歎了口氣,「朕把虎符交給你們,放了楊謙和童師!」
鄧展嘿嘿的冷笑起來。
「皇上,你是個好人啊……可你,終不是一個好皇帝!」
劉辯並沒有理睬鄧展,從懷中取出一塊黃金虎符,扔給了圖澄。圖澄拿著那虎符,滿意的離去。
鄧展則蹲下身子,把童淵翻過來,將藥瓶裡的粉末倒在了他的傷口上,然後又把瓶子扔給劉辯,「若是你今日能表現的好一些,說不定我會改變主意。只可惜,你太軟弱,當不得帝王。」
楊謙撿起了藥瓶,為劉辯肩膀上的傷口止血。
「鄧展,你不會有好下場!」
「嘿嘿,先保住你自己的命,再說吧!」
這時候,圖澄匆匆的回來了。
「老鄧,都成了……劉禎帶著宿衛前往涼王府。不管他們能不能成功,這梁子算是解不開了。一個時辰之後,劉和就會展開行動……我已經通知了趙雲,他到時候會領兵控制長安。」
劉辯瞪大了眼睛,有些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趙雲?」
「嘿嘿,皇上……你可是後悔了嗎?沒錯,趙雲將軍也是我的人。不過他倒不為別的,之所以願意和我合作,是想要向董俷報仇……怎麼,您難道沒看到,他的名字也在那血書之中?」
劉辯糊塗了,「報仇?趙將軍和董卿有何恩怨?」
鄧展劇烈的咳嗽起來,而圖澄則哈哈大笑,「他們沒有仇,可是臣卻能給他們製造仇恨啊!」
「製造仇恨?」
「皇上,莫非您忘記嗎?夏侯蘭將軍,和趙雲將軍可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親如兄弟。」
劉辯手指圖澄,「夏侯蘭,夏侯蘭……難道,夏侯將軍是……」
鄧展陰惻惻的說:「是被我們所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