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七三章四猛八大錘(一)
滎陽城外,高崗上旌旗招展。
董俷胯下獅鬃獸,韓德孟坦二人肅立在他身後,鐵甲巨魔士安穩如山,勒住馬一動不動。
陳到以年過四旬,卻不見當年的風采。
他勒馬在董俷的身旁,輕聲道:「這一把火,看起來火候差不多了。主公,是不是可以攻擊?」
董俷卻沒有回答。
七月時,他以金蟬脫殼之計從長安秘密抵達雒陽,就開始著手安排。曹操袁紹,劉備劉表,乃至於看似平靜,實際上暗藏殺機的江東孫伯符,所有人的一舉一動,都被他看在眼中。
果不其然,劉表沒有接受他的好意。
蒯越說出的三條計策,也是董俷給劉表的三條出路。可惜,劉表卻不知珍惜,和劉備聯手。
這個結果,早已經被董俷猜到。
可是當結果真的出來以後,董俷還是覺得有些失落。昔日的對手也好,朋友也罷,一個個隕落的隕落,活著的那些人,如今在董俷的眼中,也不過是苟延殘喘,拖不了太長的時間。
劉表這傢伙……
唉,不管怎麼說,對董家的態度還算不錯。至少沒有在董俷最困難時,落井下石。當然,荊州距離關中隔著西川和豫州,他想要落井下石也沒有辦法。可不管怎麼說,這人還不錯。
只是既然你做出了決定,那麼就等著被我消滅吧!
關中,如今兵強馬壯,戰將如雲。為了這一次的出擊,董俷和賈詡整整蟄伏了四年的時間,想的就是一戰功成。調集百萬大軍(這可是實實在在的百萬大軍,而不是什麼詐稱百萬),從關中,荊南,并州,幽州,河東,乃至於從海上,在董俷一聲令下之後,都開始行動。
也許,這將是我一輩子,最輝煌的時刻吧。
董俷抬起頭,仰望著被火光照的通紅的夜空,突然笑道:「楊文叔做的不錯,當立為首功。」
楊文叔,就是楊維。
早在鍾繇死後,楊維在許昌的處境艱難,闇部在許昌的細作就悄悄的和楊維聯繫了。至於想要楊維做什麼事情?董俷沒有想好,賈詡也沒有確定。只是一顆暗子,在關鍵時才使用。
楊維原本就是西涼人,和董俷還是同鄉,又曾經是牛輔的部下。
董俷親自給楊維寫了一封信,言下之意是說:親不親,故鄉人。咱們都是西涼人,為什麼要自相殘殺?我父親死的時候,我沒有能力顧全鄉親,但是我現在有能力,希望你能幫我。
莫小看了這鄉黨的情義。
古人對於這些,是非常看重的。君不見,李肅勸降呂布,有同鄉之誼;曹操重用夏侯,不僅僅是兩族關係密切,更重要的是,他們都是譙縣人。還有許許多多這方面的例子,足以說明。
楊維接到董俷的書信後,無比感動。
恰逢他當時的情況並不好,甚至連養活家人都有些困難。若非董俷接濟,怕都給餓死了。
後來魯肅啟用了楊維,也是一半用,一半防。
磕磕絆絆,楊維走到了今天。於魯肅,他很感激。但是董俷給他的誘惑,卻是更加的心動。
佔領滎陽之後,楊維迅速和陳到的人馬匯合。
神不知鬼不覺的將所有不屬於他的人,在一夜之間清除。而後將滎陽交給了陳到,迅速趕往新鄭。詐開新鄭,就如同被扒光了衣服的女人,再也沒有半點遮掩。至於劉辟?算什麼!
陳到嘿嘿一笑,「主公安排了這麼久的棋子,終於起到作用了。」
如今,許多人稱呼董俷為涼王。但是陳到等一干老臣子,仍然是稱他做主公。這稱呼在董俷聽來,也是格外的親切。不由得細目一瞇,「我只願這一戰後,天下從此太平,百姓安康。」
話鋒一轉,董俷說:「韓瓊那邊的情況如何了?」
「主公放心吧,昨日仲業來信,韓瓊已斬了高幹,讓出酸棗封丘。他自己立功心切,率領本部人馬出擊,想必現在已經抵達薄縣。仲業說,韓莒子現如今可是雄心勃勃,要立大功。」
「很好!」
董俷點頭,「若非袁紹在冀州逼迫太狠,想必也不會落到今天的下場。傳我命令,成蠡接手封丘,步騭佔領酸棗。再命呂蒙率元戎軍由鴻溝水繞尉氏,務必要在五日內,給我佔住長平……」
「末將遵命!」
董俷雖說的語氣淡漠,可是陳到卻聽出了,那話語中所隱藏的濃濃戰意。
「叔至,你率領踏白本部,立刻出征陳留。十日之內,我要陳留盡落在我的手裡,而後與韓瓊文聘兩人,徐徐推進,給予曹軍足夠的壓力。我預計,再過二十天,各方將傳來捷報。」
陳到神色一肅,在馬上插手行禮,「末將立刻出發!」
山下,諸葛瑾飛馬疾馳而來,在董俷面前停下。此次出征,京兆調動了近二十萬人馬。
其中有八萬踏白軍,和諸葛瑾麾下的十二萬屯田軍。
諸葛瑾在馬上說:「主公,滎陽曹軍,退過來了……」
「傳我將令,三軍備戰!」
嗚咽的號角聲,隨著董俷這一聲令下,在夜空中迴盪起來。傳令官在軍陣中飛馳,一張張蹶張弩張開,利箭上弦。燈火通明,把這曠野照的如同白晝一般。遠處,曹軍卻是愈行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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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褚護著魯肅,從火海中殺出了一條血路。
一路上,許褚斬了四五個董將,此刻全身浴血,形容格外的猙獰。
匯聚了大約數千人,許褚和魯肅,朝著陳留方向敗走。雖然知道,一定會有關中軍堵截,可是……
遠遠看去,關中軍密密麻麻,擋在五六萬人左右。
那高崗上的大纛在秋風中獵獵作響,一邊書【漢丞相涼王】,一邊是【三軍大都督】,正中央斗大的一個【董】字,掐金邊走銀線,黑漆的緞子面,在火光之中,更是格外的醒目。
許褚一勒馬,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魯肅也是暗自苦笑:還真的是看得起我們,原以為是一群狼,可沒想到卻遇到了一群猛虎。
而那領頭的,還是一頭虎王!
「子敬,看樣子……」
許褚深吸一口氣,沉聲道:「也許過了今晚,你我再也無法看到朝陽升起了。」
魯肅卻說:「仲康,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啊!」
「這時候,還說這些作甚?怪只怪,董老虎太狡猾了。你且靠後,我與那頭老虎有話要說。」
魯肅點頭,收攏人馬,擺開了陣勢。
許褚一馬當先,來到了陣前,大吼一聲:「虎癡在此,董俷可敢與我一戰?」
魯肅不禁嚇了一條,心道:我還以為你要作甚?怎麼跑出去,就是為了找那董俷去挑戰嗎?
不錯,就是要挑戰!
董俷雄踞天下第一武將之名,至今業已二十載。
期間,唯有溫侯呂布能與董俷抗衡,餘者武將在董俷的威名壓制下,過的真是非常辛苦。
包括許褚,也是如此。
十五年前和董俷一戰,得了個虎癡的名號。可四打一,卻被人家打得落荒而逃,對許褚來說,絕對是一件極為羞恥的事情。一直以來,許褚最希望的就是能和董俷堂堂正正的做一次對決。像男人之間的對決,一對一,即便是戰死在疆場上,許褚也不會再感到任何遺憾。
可惜,這一戰,足足讓許褚等了十五年。
關中軍的軍陣唰的分開,董俷策馬從山崗上下來,在陣前走馬盤旋,雙錘在空中鐺的一碰。
就這一下子,卻如同黃鐘大呂般,迴盪不息。
許褚營造出那強絕的氣勢,被董俷沖的幹幹靜靜。
「董某就在這裡,想要殺我,放馬過來!」
許褚見到董俷那巨大魁梧的身形,全身一陣戰慄。不過,他不是感到害怕,而是有一種從未有過的興奮。十五年,為了等這一戰,足足十五年的時間。能與暴虎一戰,此生再無遺憾。
手握緊了大刀,猛然一催胯下馬,許褚厲吼一聲,「拿命來!」
馬是好馬,刀是好刀……
許褚人馬合一,如同一道閃電般,朝著董俷就衝了過去。二馬照面,許褚大刀唰的落下。
董俷卻不慌不忙,單手輪錘,輕輕向外一磕。
這看似極為輕巧的一招,卻掛著一股風聲。似慢實快,鐺的一聲,許褚的大刀可就給崩開了。
二馬錯蹬,各自撥馬。
許褚一手拖刀,另一隻手卻背在了身後。虎口都裂開了,手上是鮮血淋漓。深吸一口氣,把手上的鮮血在戰袍上擦乾淨。許褚虎目圓睜,大吼一聲,「董西平,再來!」
大刀垂地,隨著戰馬的飛奔,蹦出了閃亮的火星。
和董俷在此交鋒,許褚雙腳踩死馬鐙,猛然起身,順勢單手輪刀而起,呼的就劈了下來。
董俷運錘招架,卻沒有說任何言語。
到了這一步,他又怎麼看不出許褚的心思。
這傢伙只想痛痛快快的一戰,將他畢生所學施展出來。其實那心裡,早就已經存了死念。
董俷明白,許褚絕不會投降。
就好像典韋如果在這樣的情況下,也會死戰一樣。情況不同,但道理相通。
也罷,就讓我來領教一下,這位名揚天下的虎癡,究竟有著怎樣的勇武吧。雙錘輪開,和許褚戰在一處,十餘個回合之後,董俷猛地瞅了許褚一個破綻,二馬照面時長身而起,雙錘輪開,大吼一聲:「連山錘!」
一錘砸在了刀桿上,第二錘就跟著過來。
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叮叮噹噹的聲響不停,二馬錯蹬之後,董俷勒住了戰馬。
遠處,許褚大刀已經掉在了地上,魁梧的身軀仍端坐馬背,在回歸本陣後,一頭栽下了戰馬。
連山十六錘,董俷活活的震死了許褚。
魯肅忍不住悲呼一聲,這眼淚可就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子敬,此時此刻,還不投降,更待何時?」
董俷也回到了本陣當中,聲音冷幽,在夜空中迴盪。
魯肅深吸一口氣,怒目圓睜,大聲道:「董西平,曹公與我有知遇之恩,魯肅雖非善人,也知忠臣不事二主的道理。今日,我棋差一招,落入了你的陷阱。不過想要我投降,絕無可能。」
寶劍鏘的出鞘,魯肅在馬上厲聲喊喝:「三軍兒郎,隨我出擊!」
呼喊聲中,魯肅一馬當先,朝著董俷的軍陣就撲了過來。先有許褚,後有魯肅,曹軍之中,也不泛熱血男兒。聞聽魯肅呼喊,舉起刀槍,隨著魯肅,向董俷一方發起了最後的進攻。
董俷在馬上,怔怔的看著愈來愈近的曹軍,幽幽一聲歎息。
「都是好男兒啊!」
董俷輕聲道:「不過,卻可惜了!」
五百步,四百步……
諸葛瑾在大纛之下,目光一寒,揮舞令旗,厲聲喝道:「放箭!」
剎那間,一排飛蝗,隨著嗡的一聲顫響,離弦飛起,遮住了皎月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