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三二章雄主邪?
對於夏侯蘭這個人,董俷很難說清楚是什麼感覺。
此人執拗,有些時候執拗的讓他很噁心。但有些時候,董俷也很佩服,佩服夏侯蘭的風骨。
一直以來,劉辨名義上雖是主上,但實際上誰都知道,真正做主的人,是董俷。
許多人,甚至包括和夏侯蘭一起投靠劉辨的羊續,在經歷了許多事情之後,也向董俷低頭。
唯有夏侯蘭,始終站在劉辨的身邊,竭盡所能的想要讓劉辨成為長安的真正主人。
為此,他失去了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為此,他在長安沒有什麼朋友;為此……他至今未曾成親。對於這樣的一個人,你可以去煩他,討厭他,但是卻不能不發自內心的去尊重他。
所以董俷會在發現了聯軍的詭計之後,不顧一切的要去挽救夏侯蘭。
嘴巴上說的好聽,是為劉辨爭一口氣運。但董俷的心裡卻清楚,他是因為夏侯蘭才如此做。
不管怎麼樣,董俷始終希望劉辨能真正的站起來,夏侯蘭能守護在劉辨的身邊。
於夏侯蘭相比,董俷雖然自認是劉辨的保護者,可實際上他知道,那種種之中亦有私心作祟。這一點董俷不願意承認,可是也不得不承認。夏侯蘭對劉辨的忠誠,不帶絲毫的雜念。
可現在,這麼一個執拗的人,卻死了!
董俷覺得這酒水突然間變得沒有滋味,呆呆的坐在桌旁,許久之後,一聲長長的歎息出口。
「可知否,他為何要『自殺』?」
賈詡卻在這時候放下了酒杯,擺擺手示意法正和王買出去。
房間裡,只剩下了董俷和賈詡兩人。賈詡為董俷滿上了一杯酒,輕聲道:「這件事,說來話長」
「願聞其詳。」
賈詡點點頭,「自夏侯蘭兵敗之後,就囚居杜郵堡……我知道,非主公如此安排,而是他自己前來。您知道,皇上並不想治夏侯蘭的罪,可是夏侯蘭自己卻鑽進了牛角尖,想不甚開。」
董俷奇道:「此話怎講?」
「夏侯蘭在杜郵堡被關押的時候,我曾假作囚徒,和他聊過幾次。他的精神一直不太好,私心處時常因偃師之敗而感到自責。本來,我想就此解決了他。可是見他那樣子,也著實有些躊躇……他後來對我說,他的罪是死罪,即便是主公寬恕了他,他自己也不能寬恕自己。」
董俷不禁一蹙眉,輕聲道:「他未免想的太多了!」
賈詡一笑,「有道是慈不掌兵,夏侯蘭為將或許還可以,但是為一方帥才,卻差的太多。後來皇上親至杜郵堡,將夏侯蘭接了出去……我看他走的時候,似乎已經想開了。可沒想到,數月後……夏侯蘭卻突然『自殺』。王買曾看了他的屍體,從表面上看,似乎沒有什麼破綻。」
董俷一直沉默。
可是在聽賈詡說完這句話以後,猛然抬起頭,驚訝的看著賈詡。因為,他聽出了些許端倪。
「軍師的意思是……」
賈詡搖搖頭,「我現在還不肯定。不過內三曾回報來一個消息,主公與雒陽大戰膠著時,月美人曾向皇上提出,請大月氏王派遣兵馬,進入長安……不過當時皇上卻非常震怒的拒絕了。」
內三,是督察院細作的代號。
凡以『內』字為開頭的細作,都是非常隱秘的角色。甚至連董俷都不知道,只賈詡掌握。
董俷奇道:「這個和夏侯蘭的死,有甚關聯?」
「主公且莫心焦,聽我說完。」賈詡喝了一口酒,「夏侯蘭『自殺』前,據他府內細作報告,當晚曾有人前去拜訪過他。只是那人行蹤詭譎,無法追查……細作說,夏侯蘭曾與那人激烈爭吵。」
「哦?」
董俷輕輕的搓著面頰,那硬邦邦的鬍鬚,如同鋼針一樣在掌心摩挲,讓他越發的冷靜。
「細作說,他曾隱隱約約聽到,夏侯蘭提到了一個人的名字,但是不甚真切,似與西域有關。」
西域……
董俷細目瞇成了一條線,橫眉微蹙。
表面上看去,他似乎沒有反應。可是賈詡還是能覺察到,在他提到西域的時候,董俷的身子微微抽搐了一下。
「孝直已派人往漢安,密請李侯查探。」
董俷手中的酒杯,在賈詡這一句話出口的剎那,啪的一聲,被握碎了。
「軍師,拜託你以後說話不要這麼神神道道,你知不知道,剛才差一點把我給嚇住了!」
西域,那是董俷的大本營。如果西域出了問題,董俷最害怕的是,李儒華雄他們也摻和進來。
李儒,是他的家人。
華雄徐榮,卻是父親董卓的老部下,也是他董俷最信賴的人。
如果連這三個人都出問題,那董俷不如一頭撞死算了。好在,賈詡的話讓他總算安下心來。
「既然如此,就請軍師繼續追查此事。」
賈詡點了點頭,「這件事我已安排妥當……只是我想知道,若皇上也牽扯其中,主公當如何?」
「你不是說……」
「主公,防人之心,不可無!」
董俷閉上了眼睛,站起來,走到囚窗旁邊,投過那小小的窗子,向外觀望。
囚窗不大,但是視野非常的好。可遠遠看見蘭池大營星星點點的燈火,還有山巒起伏的景色。董俷握住囚窗的柵欄,突然問道:「軍師,你們的意思,我明白……可我真的合格嗎?」
賈詡說:「不合格!」
董俷一顫,扭頭看著賈詡,歎了口氣說:「軍師,你可真不客氣。」
「當年臨洮城外的酒肆之中,主公曾對我說,這天下間……唯有主公您一人,可容我放肆。這話我至今記憶猶新,故而自投靠主公以來,都戰戰兢兢,唯有一日敢有所疏忽……然,就心而言,主公非雄主,也非明主。但主公可知,為何所有的人,包括我,都願追隨主公?」
董俷搖搖頭,「我不知道。」
「魄力!」賈詡笑道:「詡自詡才華高絕,便是漢初陳平張良,也未必有差。可是,便是雄主如高祖那般的人物,也對陳平張良時時防備。而主公卻敢放任詡放手大幹,即便是手掌生殺之事,也從未過問。不禁如此,許多人……公台元歎,主公有識人之明,亦有用人之能。」
「是嗎?我倒不覺得……」
「呵呵,也許主公沒有覺察到。可是所有人,包括公台他們,我相信他們在主公麾下,都會覺得暢快。但這並不代表,主公您就是以為雄主,一位明主。相反,比之諸侯,你相差甚遠,甚至連袁紹劉璋,都未必能比得上。為雄主者,需心狠手辣,主公手辣,心卻不狠。」
董俷撓撓頭,輕聲道:「其實我覺得,我挺心狠手辣啊。」
「主公錯了,心狠手辣,並非單只對外。主公於外,可謂心狠,於內……呵呵!」
「婦人之仁,我知道!」
董俷苦澀一笑,不等賈詡說完,便接了上去。
所謂雄主,這個定義很難確定。但心狠手辣,卻是必須。高祖劉邦,可以在項羽說出要烹他老父時,說出分我一杯羹的話語。在被項羽追殺時,可以把妻兒退下車,獨自去逃命。
劉秀能眼睜睜的看著兄長被更始皇帝所殺,而後放起兵造反。
至於曹操劉備,一個能說出兄弟如手足,妻兒如衣服般的言語;另一個也可以叫囂『只可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的言語。當然,如今由於董俷的出現,曹操沒有機會說出口。
相比之下,董俷純潔善良的,讓人發指。
他看著囚窗外的景色,輕聲道:「軍師,若我是那樣的人,你還會像現在這般,盡心盡力?」
賈詡笑而不答。
「我要回去了!」
董俷有些落寞,轉身向囚室外走去,「夏侯蘭的事情,就交給軍師……如果真的……你處理吧。」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董俷的心,好像撕裂一樣。
賈詡點了點頭,而後說道:「還有一件事……聽聞並幽人手缺乏,主公何不命孝直出馬?」
董俷一怔,「孝直莫非做錯了什麼事?」
「非也!」
賈詡笑道:「孝直之才,少有人可比。他精於謀劃,算計頗深,只留在這杜郵堡中做密探頭子,未免大材小用。而且,主公需加強對並幽的控制,孝直當為最佳的人選,足可以勝任。」
「這樣啊……」
董俷很清楚賈詡所說的並幽之地的控制力,是什麼意思。相對而言,法正總擔當這督察院的密探頭子,窩在杜郵堡之中,的確是有些屈才。可是法正走了,誰能夠接掌這督察院呢?
這個人不僅僅需要有才能,更重要的是要讓董俷信任。
賈詡剛才的一席話,讓董俷生出了一種誰也不敢相信的感覺。葭萌關是西川的門戶,龐統滯留漢中,無人能取代。更何況,他需要龐統為他控制住無難軍,這也是非常重要的原因。
徐庶……
他可以信任。
但是河內之地,同樣是非常重要。更何況,徐庶精於兵事,可未必能擔當起督察院的工作。
沉吟片刻,董俷道:「軍師,你莫要讓我費腦子了,若有人選,說來聽聽。」
賈詡笑道:「詡所薦之人,主公一定可以信任。就是那小董冀,是執掌督察院的最佳人選。」
董冀?
董俷有點發懵,疑惑的看著賈詡,片刻後道:「可是六斤才十六啊。」
是啊,董冀才十六歲,他能擔當起如此重要的工作,能耐得住督察院中那種磨人的生活嗎?
董俷對此,頗為懷疑……
賈詡卻說:「主公十六歲時,已經名揚天下,執掌北宮衛,為天下人所知。」
言下之意是在說:主公你既然能做到這一點,為什麼不給你的兒子,多一些信任呢?
董俷想了想,「既然軍師說六斤可以,那我回頭就讓六斤前來杜郵堡,向軍師報到吧……不過,他畢竟才十六歲,有時候年少氣盛,軍師您還請對他多多擔待,不要因他的言語而生氣。」
說完,董俷走了!
看著董俷的背影,在鐵門關閉的一剎那消失時,賈詡發出一聲悠長的歎息聲。
他在心裡默默的念叨:主公,您雖勇武剛烈,天下聞名。可是對您的兒子,卻是真的不瞭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