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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三九四章 十年(四) 文 / 庚新

    第三九四章十年(四)

    這似乎是一個暖冬……

    當然在漢時,並不存在所謂全球變暖的說法。人們敬天地,敬鬼神,敬祖宗,全不似後世人那般的肆無忌憚,毫無尊卑。對環境,也並非是為所欲為的胡來。

    不過,今年的冬天,的確是不太冷。

    三輔關中,只下了兩場雪,看上去好像很大,實際上並沒有出現太大的雪患。

    而京兆雒陽,比關中的雪勢還要小,只是在入冬之後,下了一場小雪。

    氣溫也算不上很寒冷,不需要披帶那雙層的大氅,就足以抵禦寒意。至於普通人,雖未必有那富戶家中的條件,但也還能熬得過去。用雒陽人的話說:比去年好。

    不過,那說話的底氣,已經不再像光和中平年間時的充足。

    歷經了無數次磨難,昔日的東都雒陽城,早就沒有了當年的那份繁華與榮耀。事實上,雒陽雖是曹操的治下,可礙於袁紹等人的勢力,曹操對雒陽也不甚上心。

    也許在曹操的心裡,這雒陽終歸是帶著太深重的漢室印記,大加修繕並無好處。

    這就像是當初光武皇帝滅了王莽,建都於雒陽的性質一樣。

    東漢的歷代皇帝,再不斷的強調雒陽地位的同時,也在有意無意之中,淡化長安的地位。其實,任何一個帝王,都不會願意自己的王朝中,有別的王朝烙印。

    即使是西漢和東漢……

    雖然說光武皇帝自稱是高祖後裔,可這天下姓劉的人多了去,誰又能說的清楚?

    劉秀,想必也是要淡化了高祖皇帝的豐功偉業吧。

    雒陽很破敗,但二百年帝都,終歸是帝都。在夏侯淵屯軍雒陽之後,曹操開始了對雒陽的修復工程。雖然只是一點一滴,於雒陽人看來,似乎又看到了希望。

    陽光明媚!

    看上去有點清冷,不過還是挺舒服。

    至少處處能看得見陽光,讓人的心裡挺敞亮。被重新修繕的馬面城牆,是厚重的青灰色。上面斑駁點點,昔日戰火的痕跡,似乎已經被抹去了,看上去煥然一新。

    城頭上,遍插旌旗。

    大旗獵獵招展,流露出了無與倫比的莊重氣息。

    那飛龍旗、飛鳳旗,烈火師子旗……風捲大旗,神獸隱隱,一股肅殺之氣撲面而來。

    早已經荒廢了的北大營,西大營和東南大營,如今也重新啟用。

    一面面旌旗高高豎立在營盤之中,不同的色彩,也代表著不同的諸侯,共有七種顏色,恰如七星環繞。人喊馬嘶,兵器森冷,在這肅殺的季節中,更添幾分冷意。

    公孫度、袁紹、曹操、劉備、孫策、劉表……

    而西川劉璋,由於路途遙遠,所以未能出現在雒陽城內。不過他還是派出了自家的代表,由他的兄弟劉瑁,率領五千西川軍出川,來響應這次曹操的會盟。

    曹操的影響力有這麼大?

    倒也不是……

    此次曹操以漢帝之名,代天征伐。若各路諸侯不至,當面臨其他諸侯的討伐。所以即便是劉璋遠在西川,也不敢怠慢。畢竟在漢中,他還有一個天大的敵人。

    此時,各路諸侯聚集於嘉德殿中。

    袁紹派出了幼子袁尚為代表,自河內起兵,領軍十五萬。七路諸侯當中,以袁紹的兵馬最眾。要說,袁紹為什麼會起這麼大的勁兒。原因很簡單,曹操寫了一封信,把盤蛇打聽出來的消息原封不動的送給了袁紹。其實內容,只有一個。

    袁熙被殺時,董俷就在冀州!

    還需要再說什麼嗎?

    袁紹不是傻子。就算他是傻子,他手下沮授田豐,也不是傻子,怎麼會看不出來?

    要知道,袁熙當時可是帶了千餘兵馬,又有大將跟隨。

    韓瓊曾帶人審視戰場,一場戰鬥從開始到結束,僅用了不足一炷香的時間。雖然當時董俷命人清理了戰場,但有些痕跡卻是無法抹消。韓瓊回報袁紹的結果是:襲擊二公子的人,絕不是普通的盜匪,而是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正規軍。

    袁紹當時就懷疑到了董俷的頭上!

    只是他也清楚,已經回到了河東的董俷,如猛虎歸山。憑他袁紹的手段,怕是難以對付。這口氣,也只能忍下來。如今曹操會盟,正是袁紹為次子報仇的機會。

    倒不是說袁紹有多麼的看重袁熙!

    應該說,這個面子必須要賺回來。兒子是在自家的地盤,被人用箭射的好像馬蜂窩。而且還迫使得袁紹吞併中山甄家的計劃落空,這個仇甚至超過了袁熙的死。

    此次出兵,袁紹可是下了本錢。

    也是想讓袁尚打出一些名堂,故而不僅僅是派出十五萬兵馬,更給袁尚配了沮授許攸兩名謀士,此外又有大將蔣義渠,朱靈周昂,文丑王門等十幾員戰將。

    故而,這袁尚的派頭最大,頗有少年輕狂之意。

    曹操此次也出兵十萬,以夏侯淵太史慈主將,於禁為副將,另有侯成宋憲等戰將,實力也不可小覷。相比之下,其他幾路諸侯的人馬就顯得有些薄弱了……

    劉備親自掛帥,身邊除了一少年文士之外,還帶著一個小將。

    這小將名叫高寵,字紹先,是揚州曲阿人。原本是劉繇大將張英的部曲,歷陽被破之後,這高寵懷抱劉繇的幼子,從亂軍中殺出了一條血路,投奔了九江嚴白虎。

    高寵和嚴白虎有袍澤之誼,故而也清楚高寵的本事。

    此人白馬銀槍,在劉繇軍中堪稱的上是一等一的好漢。只可惜張英嫉賢妒能,壓制住高寵的發展。到後來,還是在一次大戰中,高寵在亂軍中救下了劉繇,算是入了劉繇的眼兒。從那之後,高寵就是劉繇的親衛,雖得器重,卻未能重用。

    嚴白虎把高寵推薦給了劉備。

    正發愁身邊武將不足的劉備,得了高寵之後,興奮無比。

    不顧關羽等人的反對,硬是把高寵留在了身邊。而事實上,高寵也不負他的厚望。

    此次出兵,劉備只帶兵三萬,以關寧關平為先鋒,劉全為後軍,自己坐鎮中軍。

    關寧關平,是關羽的義子,武藝不差。

    而跟隨在劉備身邊的少年文士,是司馬朗的弟弟,演義中有塚虎之稱的司馬懿。

    這司馬懿是在年初是投靠了劉備,甚得劉備的青睞。

    所以就帶在了身邊,自稱文有司馬懿,武有高寵,足矣!

    在這次會盟中,劉備居於第五位。論實力不算是很雄厚,但也不容他人小覷。

    而劉表和孫策由於居於江南,手中多是以步兵為主。各領兩萬人,前來參加會盟。說起來,這二人之間的關係並不算和諧,因為那江東的統治權,發生了不少衝突。孫策沒有來,只派了孫權為代表,不過卻請了周瑜出馬,輔佐孫權。

    劉表則是親自領兵,身旁除了一個廖立之外,也跟著一名少年文士。

    那少年身長接近八尺,容貌甚為。身穿月白色的鶴氅,肅立於劉表的身後。看年紀,大約在十**歲的模樣。手中輕搖一把折扇,風度翩翩,形容格外的瀟灑。

    七路諸侯,集結大軍四十萬,陳兵於京兆。

    曹操作為主人,親自出面迎接眾人。掃了一眼這大殿中的眾人之後,不由得一陣感歎。

    這大殿之中,端的是青春洋溢。

    除了自己這些人之外,竟有半數青年。尤其是那孫策麾下,更是一個比一個年輕。

    「諸公皆為當世豪傑,如今匯聚一堂,所為之事,就是那關中的董西平。」

    曹操的場面話還是要說:「董俷佔據關中,已成我漢室之心腹大患。若不能盡早剷除,任由其發展下去的話,定會給漢室江山帶來諸多麻煩。今日之董俷,就猶如昨日之強秦。我等當聯手起來,拋棄往昔恩怨,共剿國賊,已復我漢室江山。」

    其實,在座的人都知道!

    所謂的漢室江山,早已經不復存在,如今不過是一個空殼子罷了。

    但誰又能說出來呢?

    這大殿中,少說有三方人馬代表著漢室的血統。當然,那劉備的名頭並不好聽。

    「丞相所言極是!」

    眾人齊聲道。不過言語中有多少真誠,自然是另外一回事了。

    曹操也非常清楚,想要這些人齊心協力,簡直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今日大家坐在這裡,說穿了為的就是一個利字。天下熙熙為名而來,天下熙熙為利而去,古人誠不欺我!

    坐在最下首的公孫康,是公孫度的兒子,年二十九歲,如今官拜樂浪太守。

    這公孫康年紀雖輕,但是頗有能力。年初時當公孫度和樊稠焦灼的時候,正是公孫康出了個主意,與馬韓結親,聯手夾擊樊稠,使得樊稠兵敗,自刎於樂浪。

    至於結親的人,就是馬韓的郡主和公孫康。

    公孫康說:「丞相所言極是,我父因身體有恙,未能前來。不過在我出發前,父親曾說過,一俟丞相用兵,他將於幽州配合,定牽制住那乞活軍,不能動彈半分。」

    曹操也明白,這是公孫度如今能做到的極限。

    他得幽州並不久,而幽州又是苦寒之地,此前近十年中,戰事接連不斷。加上他又與樊稠一場惡戰,雖去了後患,可是元氣大傷,正是需要休養的重要關頭。

    此次出兵兩萬,已經是公孫度的極限。

    而且能拖住乞活軍,於曹操來說,更是一件大好事……

    比起那帶著十五萬兵馬到處耀武揚威的袁尚,公孫度所表現的誠意,無疑讓曹操更高興。而袁尚聽公孫康說完,薄薄的嘴唇劃出了一個弧線,嘴角微微上揚。

    顯然,他並不看得起公孫康。

    在七家諸侯當中,公孫康的背景恐怕是最為低下。

    哪怕是劉備,如今也掛著個郡馬的名頭,而且又是國姓。雖說早年有點瑕疵,也說的過去。孫策和曹操,是官宦世家出身,當然孫策的底子相比之下,弱了些。至於劉表劉璋,正經的漢室宗親,當朝漢帝的叔父輩兒,而袁家,更是世族。

    若非這裡不是冀州,袁尚甚至不想和公孫康同處一殿。

    而公孫康於袁尚的輕蔑,看上去卻非常的大度。說完之後,還朝著袁尚一笑。

    袁尚說:「但不知此次奪取關中後,我等有何好處?」

    一句話出口,沮授臉色大變,而許攸卻是面帶冷笑。至於其他人,表情不一。

    曹操一蹙眉,「賢侄,你這話從何說起?我等皆是為皇上做事,談甚好處?此次出兵,是代天征伐,我們只需做好了事情,皇上自然不會虧待我們。這等大逆不道的言語,莫要再說。諸公,且看在大將軍的面子上,顯甫年幼,莫多計較。」

    你袁尚是什麼東西?

    就算是你老子在,他也要乖乖的稱呼我一聲丞相。

    曹操這一番話,連挖苦帶譏諷,順便還給了袁紹一個天大的臉面,而諸侯對曹操的這種態度,特別是劉表劉瑁兩個正經的漢室宗親,非常滿意。

    劉表撚鬚而笑,「孟德不必叮嚀,當年我等與本初在雒陽時,也是故友,怎會計較?」

    一句話,直接把袁尚打到了晚輩的位子上。

    那意思分明是在告訴袁尚:賢侄,這裡都是你的長輩,學學那孫權,少說話。

    把個袁尚臊的,是滿面通紅。

    沮授站出來,連連道歉,「丞相此次代天征伐,我等必將聽從丞相的派遣。」

    曹操一笑,「明日會盟之後,我等將征伐函谷關。此次會盟,那漢中張魯竟不聽聖命,實在是罪不容赦。幼玉,漢中本為漢室領土,當由劉益州出兵征伐才是。」

    那意思是:漢中歸你們了!需要幫助的話,到時候我們會有動作。

    幼玉,是劉瑁的字。聞聽之後,起身道謝,而後正襟危坐,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

    曹操又道:「明日會盟,當選一盟主,諸公今晚可思忖一番,明日盟上提名。」

    「正當如此!」

    「好了,諸公遠道而來,想必也都累了。我以命人在雒陽安排了房舍,早早休息為好。」

    所有人起身,相互告辭,走出了嘉德殿。

    劉表和劉瑁原本在雒陽就有房產,曹操命人整理之後,二人自回原處。而袁家由於當年袁隗之死已經沒落,袁尚只好居住在別院中,除心腹之人,其他全都回歸軍營。

    文丑在青瑣門外上馬,正要離去。

    許攸卻突然拉了他一下,向後看了一眼,就見劉備在司馬懿和高寵的陪伴下,走了出來。劉備看見許攸和文丑,也沒有說話。只是微微一笑,朝二人點點頭。

    文丑深吸一口氣,回禮點頭。

    由於彼此已經不是一個體系,劉備如今更自立山頭。至少從表面上,許攸和文丑也不好太過於接近。但是從劉備的舉動來看,昔日的好友雖飛黃騰達,卻並未忘記自己。

    許攸這心裡的石頭,總算是放了下來。

    來日方長,如果和劉備過於接近,那沮授定會有所察覺。

    二人隨沮授護送袁尚回家,而後直出雒陽城。既然無法住在城內,還是在軍營中為好。

    當晚,雒陽燈火通明……

    城外的軍營裡,不斷的迴響號角聲,刁斗聲,給人一種頗為興旺的感覺。

    劉表端坐在府邸大廳裡,看著這熟悉的景色,心中無比的懷念。當年,他就是從這裡出發,離開了雒陽……一晃近十年,原以為再也回不來雒陽了,沒想到……

    幽幽的歎了口氣,劉表閉上了眼睛。

    事實上,他並不想參與這次會盟。不管是西漢王還是漢帝,都是他劉家的後裔。

    不管是誰贏了,怕都會有損漢室尊嚴。不過,這漢室,還有尊嚴嗎?

    自己這次參與進去,只怕是再也無法脫身。想為漢室留一方淨土,可這天下,何處是淨土呢?劉表睜開眼睛,站起身來,準備去臥房中休息。老了,真的老了……

    這時,一員小將邁步走進了客廳。

    生的一副好面容,儀表堂堂,身形偉岸。

    他拱手道:「主公,外面有人求見,說是有遠方親人,給您捎來了一封家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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