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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三五零章 三學紀要 文 / 庚新

    第三五零章三學紀要

    桌案上,擺放著一摞用線裝訂起來的書卷。

    經過特殊方法鞣質而成的牛皮封面上,寫著四個蒼勁古拙的小篆字:三學紀要。

    董俷沒有去看書,而是呆呆的看著眼前的童子。

    那童子,董俷卻是認得的,正是那黃劭的獨生子,黃融。

    此刻的黃融,披麻戴孝。身邊站著一個五大三粗的氐人,是黃劭在氐池時買來的奴隸,也是黃家唯一的一個下人。至少在搬去漢安城之前,他是唯一的下人。

    董俷只知道這個人叫老氐,黃劭很信任他。

    和黃融是一樣的打扮,披麻戴孝,面帶悲慼之色,靜靜的跪在黃融的身後不說話。

    董俷感覺,心在抽搐。

    「融兒,你,你怎地這個打扮?」

    黃融泣聲道:「爹爹,爹爹在我們十天前,去世了!」

    「什麼?」

    董俷的腦袋嗡的一聲,半晌說不出一句話。

    黃劭走了?為什麼沒有人通知我?為什麼連一點消息,都不知道?

    「你爹爹……」

    「自入冬以來,爹爹的病情越來越嚴重,連天的咯血。母親說,要請華先生照看,但是爹爹說,他自己的情況,自己知道。幾乎每天在榻上,就是撰寫這部三學紀要。說這是關係到天下間寒門子弟的未來,更是關係到叔父您未來的大業。」

    黃融年紀小,對董俷的稱呼,和大多數人不一樣。

    「月初的時候,爹爹說想要回老家,又不願意驚動其他人,只帶著我和母親,還有老氐上了路。可是到漢陽時,爹爹就……走之前要我帶著這部書,交給叔父。」

    那帶著童稚氣的聲音,每一個字就好像鋼針一樣的插在了董俷的心口上,久久沒有言語。

    黃劭,還是走了!

    去年生病的時候,董俷把黃劭帶到了漢安城,同時命人前往武陵山,尋找張機。

    只是張機在數年前,完成了《傷寒論》之後,就一個人飄然的離開了。

    他去了何處?

    無人知曉,除了留下傷寒論和脈經兩部著作,請人將來轉交給董俷之外,就沒有留下隻言片語。據當地人說,張先生似乎是去了南蠻,而後就失去了消息。

    自關中大戰拉開序幕之後,董俷就一直忙於公務。

    可沒想到,眼看著好日子就要來了,黃劭卻走了……而且是走的那麼無聲無息。

    低下頭,看著那本《三學紀要》,董俷的心頭很沉重。

    一個冬天,走了兩個人……一個是他最尊敬的師長,另一個是他最信任的部下。

    雖得了關中,可是董俷卻覺得,他失去的東西,更多!

    「你母親,還有曾次的靈柩,如今在何處?」

    「母親尚在漢陽,配備爹爹的靈柩。只是命我前來送書,然後要扶爹爹的靈柩回益州。母親說,這是爹爹最後的願望,所以我們一定要送爹爹回他的老家。」

    「融兒,你且留下……」

    董俷站起來,對黃敘說:「立刻告知儒宗,命伯儉立刻找到夫人,務必要請夫人留下。曾次的靈柩,就由他來照管……你立刻找來孝直,就說我有重要的事情。」

    「喏!」

    孤兒寡母的,回到了益州,那日子該怎麼過?

    不管黃劭是怎麼想的,董俷絕不能讓自己的老部下,老兄弟為自己奉獻了生命,可到頭來連老婆孩子都無人照顧。不行,這絕不符合他董俷的原則,絕對不行!

    撫摸著黃融的頭,「融兒,我會命人接你母親過來,你好好的留在長安。我會命人每個月給你母子撥出錢糧,老氐,你一會兒跟媛容去找一處房子,我會再安排僕人照顧……曾次如我兄長,我一定會依照他的願望,妥善的安排……融兒,等過些日子,我會在這裡開設鄉學。到時候你繼續進學,莫要弱了你爹爹的名頭。」

    小孩子的想法,很簡單,也很單純。

    黃劭曾不止一次的告訴黃融,董俷是他們一家人的主公,要聽從他的吩咐。

    所以,黃融也沒有拒絕,點頭答應下來。至於黃劭的靈柩,自然無需去擔心什麼。

    蜀中有張氏與西域勾連,這件事法正就可以安排好。

    而且,董俷要在長安,為黃劭舉辦一次風風光光的葬禮,如此才能夠心安一些。

    捧著那《三學紀要》,董俷坐在花園的涼亭中。

    所謂三學紀要,是黃劭臨終前,根據董俷所說,經過和石韜等人反覆商榷後,總結出的各種措施和規章。有已經開始執行的,也有後來補充,還未頒布的制度。

    其中對於鄉學、縣學、太學的課程,以及種種缺失,都做了詳細的敘述。

    在三學紀要當中,黃劭建議取消太學,以郡學代替。原因是,太學皆以名士為主,所講述的東西,與鄉學和縣學有很多不同,甚至在某些地方,是相衝突的。

    但是,太學不能撤銷。

    因為在一段時間裡,董俷還不能和世族發生正面的衝突,必須要以太學來安撫。

    而鄉學、縣學、郡學,這三學主要要面對的群體,是那些普通的百姓,寒門中求學無望的學子。這些人所需要掌握的,和太學所教授的,屬於兩個層面的學問。

    三學以實用為主!

    由三學出來的學子,未必是文采飛揚,未必是智謀出眾。

    但只要給他們一個框架,他們就能夠在這個框架中,非常完滿的執行各種條令。

    這樣一來,當三學學子充斥於各個部門的時候,董俷就可以舉辦科舉。也就是說,那個時候就算天下士子對他進行全面的牴觸,只要政策不變,依舊可以令各職能部門正常的運轉。這個過程,也許會有點長,但對目前而言,最為妥善。

    以無聲無息中,悄然的轉變格局。

    黃劭沒有貪圖裡面的功勞,哪一個主意是出自誰的腦袋,他都做了清楚的記錄。

    同時,他設計出了三學晉陞制,也就是當時董俷隨口說的那個考試制度。

    黃劭認為,可以先行推行三學晉陞制,就等同於把科舉細化,微化。等將來正是推出科舉的時候,相信很多人都可以理解,並且接受制度的變化,更有好處。

    這一部三學紀要,共分為十二冊,分門別類的進行的歸納。

    洋洋灑灑,共八萬字,可以說是凝聚了黃劭一年來,所有的心血。當然,這裡面還有很多不足,也許是黃劭能力的問題,所以在他認為不足的地方,都留下了空缺,希望將來有人,能夠在這個三學紀要的基礎上,在來進一步的完善。

    董俷一個字,一個字的看著。

    天黑了,董鐵在涼亭中掌上了四根牛油火燭,而董俷全無半點覺察。

    就好像是黃劭在他的面前,一個字一個字的念讀一樣,董俷的眼睛,卻濕潤了……

    天亮了!

    太陽從東方升起,露水打濕了董俷的衣衫。

    他輕輕的合上了書卷,小心翼翼的把這十二冊三學紀要包裹起來,而後站起了身。

    能得這樣一個部曲,實在是他董西平的福分啊!

    董鐵一直靜靜的在一旁守候,見董俷起身,他走上前來。

    「媛容,你說,老黃這樣做,是為了什麼?」

    「我不知道,不過我猜想,老黃一定是覺得,主公能給他,還有更多人帶來希望吧。」

    希望嗎?

    董俷負手而立,在涼亭台階邊上,沉吟不語。

    他想了很多,從當年和黃劭第一次相遇,而後許多張面孔,接連浮現在眼前。

    唐周、賈詡、陳到……

    活著的,死去的,他們來到了自己的身邊,所要追求的,不正是那個聽上去很縹緲,很虛無的『希望』嗎?而自己,大仇得報之後,這些日子來,卻是太消極了些。

    怎麼對得起黃劭這些為自己奉獻了性命的人?怎麼對得起那些忠心耿耿,跟隨自己一起走南闖北,還在竭盡心智,籌謀策劃的人?

    「小鐵,我最近是不是很頹廢?」

    「哦,這個嘛……好像是有那麼一點!」

    董俷轉過身,臉上卻帶著燦爛的笑容。

    「我發誓,我以後再也不會這樣頹廢了……我要讓每一個跟隨我的人,都能實現他們的希望。」

    董鐵那張千年不露任何表情的死人臉,也笑了!

    這才是自家的主人,這才是那個令天下諸侯,為之聞名而喪膽的虎狼之將啊!

    董俷把《三學紀要》收好,走出了涼亭。

    「立刻命廣元來書房見我,就說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他進行商議。」

    「喏!」

    ******

    漢帝劉協,在文武大臣的陪伴下,經過三日的齋戒,於許昌東郊,進行祭天大典。

    正是立春日,自周朝以來,就有天子東郊八里出迎春的習俗。

    自從到達了許昌之後,漢帝雖然依舊沒有權柄,但是這日子,卻似乎好過許多。

    曹操卻沒有隨行迎春,而是在書房中,翻閱著那本由劉洪編撰出來的《月令七十二集解》一書,不時的輕輕點頭,對裡面一些雖粗俗,卻頗有深意的字句暗自讚賞。

    忙裡偷閒,眼見著對關中展開的戰事已經籌謀得當,曹操的心情也很輕鬆。

    待驚蟄日到,冀州袁紹、漢中張魯,將會分別出兵。想當初那董西平好大的一場謀劃,竟然把自己給嚇住了,接著盧植的死訊,忙不迭退出函谷關,端的可惜。

    這一次,總不可能被你再嚇住吧。

    曹操想到這裡,不免越發的志得意滿。

    把手中的書卷扔到了一邊,剛走出了書房,就看見荀攸郭嘉程昱三人,匆匆走來。

    「主公,大事不好了!」

    「出什麼事了?」

    這三個人,再加上荀彧,可稱得上是曹操手下的四大謀主。雖然相比之下,程昱略顯弱了一些,卻深得曹操的信任。三個人同時出現,而且神色匆匆,難道……

    曹操心裡生出一種不詳的預兆。

    連忙把三人讓進了書房裡,分別落座之後,曹操這才問道:「奉孝,你們三位……」

    荀攸開口說:「青蛇死了!」

    「什麼?」

    曹操吃了一驚,下意識的說:「怎麼回事?青蛇不是去徐州了嗎?怎麼就死了?」

    在曹操的麾下,有一支機密人馬,名為盤蛇。

    為何叫做盤蛇呢?蛇兒善於隱藏,毒性猛烈,出必傷人。

    盤蛇,是曹操在當初關東大戰結束後成立的人馬。當時正好有史阿流浪至山陽,曹操深知此人的厲害,故而將史阿留下來,並且隨後還成立了一支死士營。

    所謂的死士營,在成立之處,是專門負責刺殺之事。

    史阿本就精於此道,加上他和曹操的長子曹昂,有師徒之情分,自然也不會拒絕。

    同時,由於他當初在雒陽刺殺董卓失敗,使得恩師王越多年經營的英雄樓徹底被摧毀。被殺死的人當中,不泛有史阿多年培養出的弟子,自然對董家極為仇恨。

    為了組建死士營,史阿可是下了功夫。

    不但自己親自訓練死士,還請了不少關東的豪俠劍客加盟,而對外卻少有人知。

    後來,荀攸投到了曹操的麾下,接掌了死士營。

    荀攸是那種心思陰沉,智謀深遠的主兒。接掌了死士營之後,就更名為盤蛇。

    營中死士,皆以蛇命名,不復真名存在。

    這盤蛇的性質,頗有些類似與董俷的闇部。同樣包括了老弱婦孺,還有各種奇人異士。刺探,暗殺,潛伏……等等手段。雖然其中的手段,在後世來看也許很幼稚,但是在這個時代而言,卻已經是一個跨時代的存在,組織非常的高明。

    當然,不論是闇部還是盤蛇,都不可避免的有著當時人的時代特點。

    其實每個世族豪門,都存在這樣的死士。比如演義裡就曾經有這麼一段,孫策殺了許貢,許貢的門人在刺殺孫策的時候,會告訴他,我們是為了誰誰誰殺你。

    死士,不泛有一種浪漫的英雄情懷。

    青蛇的任務是,以婢女的身份,隨劉老夫人一同前往徐州,等待時機,刺殺劉備。

    關於這個計劃,是經過了郭嘉等人策劃後開始執行。

    曹操之所以敢和劉備講和,其中也有這樣的一個因素存在。

    可沒想到……

    「那劉老太如何了?」

    「死了!」

    曹操倒吸了一口涼氣,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的三人。

    「是誰做的?」

    荀攸將一張紙片遞給了曹操,上面寫著『間,二十六』四個字,讓曹操有些茫然。

    郭嘉輕聲道:「史校尉帶人在毗鄰下邳的一個山谷中發現了屍體,所有人都死了……根據史校尉的判斷,所有人全部是中了一種藥物,是被灑在烤肉上,當作調料下進去的。不過劉老太和青蛇,全部是死於這種經過特殊製造的弩箭上。」

    說著,郭嘉小心翼翼的將一支小弩,放在了桌上。

    「我們已經請子揚和文公看過,這是一種利用機關發射出來的小弩,力道強勁。不過他二人也說不清楚,這發射的原理,只是說如果這有這種機關,唯有出自西域。」

    「是董西平嗎?」

    「正是!」

    荀攸說:「這『間,二十六』,是青蛇臨死前留下的信息。她似乎是想要提醒我們什麼事情……我和奉孝、仲德,反覆的推論過,而最有可能的答案就是……」

    「莫非是在我營中,有二十六個死間?」

    眾人輕輕點頭,卻讓曹操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如紙。

    郭嘉說:「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問題,那就是劉老太死了……我們本是想要表現誠意,卻不想出了這種事情。如此一來,劉備豈能善罷甘休,定然會和我們死拼。」

    曹操沒有出聲,顯得格外沉默。

    這對他來說,無疑有一種巨大的挫折感。

    在這樣的一個時候,出現這樣的一件事,如果真的是董俷所為,其目的不言而喻。

    這邊剛準備聯合袁紹張魯出兵關中,馬上就發生了這件事。

    很明顯……

    特別是『間,二十六』這幾個字,更讓他有一種崩潰的感覺。試想一下,我營中竟然有二十六個死間。那豈不是什麼秘密都保不住,而且隨時有性命之憂嗎?

    以董俷所特產的精良武器,加上這些死間……

    曹操輕聲道:「能和劉備解釋清楚嗎?」

    「不好說!」

    程昱沉聲道:「那劉備是個野心勃勃的主兒,但是死的畢竟是他的母親,天曉得是怎樣的反應。而且這件事瞞不久,我等必須要盡快和劉備解決這件事情,否則的話,勢必會給我們造成很大的麻煩……不過這樣一來,只怕出兵之事,就要拖後了!」

    曹操狠狠的一拍桌子,「好一個董西平……劉備那邊,就由仲德你來負責解決吧。公達,當務之急我們要查出這二十六個奸細來,所有自西域,涼州,關中,朔方來的人,一個一個的給我盤查……還有那個董曦,更要給我仔細的審問。」

    「喏!」

    曹操苦笑一聲,輕輕的揉著太陽穴。

    董西平,你夠狠。

    殺一個人,就迫的我不得不去改變計劃,你可真不簡單啊。

    不行,你讓我不好過,我也不能讓你好過了!曹操沉吟片刻,輕聲道:「公達,你除了徹查此事之外,還要多放一些蛇兒入關中。幾方面需要注意:董俷的將做營;董俷的用兵動向;董俷即將實行的種種規章制度……還有,我估計董俷的手中,肯定有一支和盤蛇極為相似的力量,給我挖出來,否則太過於危險了。」

    「喏!」

    荀攸和程昱出去了,但是郭嘉卻沒有離開。

    「奉孝,還有什麼事嗎?」

    郭嘉微微一笑,「主公,嘉近來訪得一位大賢,只不知道,主公是否有興趣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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