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行路難
董俷並不死心,雖然他明知道,那件事的可能性不大,但還是忍不住要試一試。
畢竟,機會不是天天都能出現,像顧雍這樣的未來牛人,更不是董俷經常能遇到。在往圉城的路上,董俷和顧雍旁敲側擊的交談起來。言談之中,瞭解了一些顧雍的情況。
顧雍出身很好,家族在江東也是少有的世家大族。
早幾年似乎是在家裡惹了禍,跑到雒陽躲避風頭。後來經人介紹,拜在蔡邕門下。
如今,家中的禍事已經消弭。
而顧雍也馬上就到了弱冠的年紀,經家中的努力和地方官員的推薦,將會擔任合肥長。
此行送蔡邕回家之後,顧雍也要馬上回家赴任。
董俷的問話,可說是很隱晦。但那顧雍是何人,又如何聽不出董俷話語中的意思。
「阿丑兄弟!」
顧雍和董俷也算是熟悉了,彼此的稱呼也就顯得隨意了很多。董俷還沒有取字,故而顧雍也就直呼他的小名,算是對董俷的一種認可。當然,董俷對此也很高興。
顧雍說:「你的心意,雍非是不明白。說起來,伯父如今身居高位,手握重兵,在朝廷中頗有身份……只是,你應知道,雍出身大家族,所要做出的每一個決定,首先要考慮家族的利益。伯父雖然位高,卻恐無法令雍之家族獲得重利。」
這話語說的已經非常明白,董俷不僅黯然。
顧雍的意思就是說,你老子的官位雖然高,不過在世族的眼中,什麼都不是。要想讓我效忠你,也不難。首先你要你的父親得到我家族的認可,同時還要為我的家族帶來足夠的利益。否則,哪怕你是大將軍,我和我的家族,還是不會甩你。
董俷強笑一聲,「多謝兄長的指點。」
說完,他忍不住向後看去。只見黃劭正策馬跟隨在董鐵的身後,臉上也看不出什麼表情。
董俷還沒有發現黃劭有什麼特別厲害的地方,之所以收留他,還是看在蔡邕的面子。也許黃劭真的有些本事,可要和顧雍這等未來的牛人相比,差距定不會小。
一種失落感,在心頭升起。
顧雍歎了口氣,「阿丑兄弟,雍雖然不知道你為何如此看重我,但雍還是非常感激。老師曾說過,寒門之中藏龍臥虎。那黃劭……也許真的能給你增添臂助。另外,我那小師弟,還請兄弟暫時不要去打攪他。奉孝的學業正是關鍵時刻,冒然去尋找他,只怕會給他增添很多的困擾。他日若有緣,你們一定會再相聚。」
董俷如何聽不出顧雍的話中之意,分明是不看好他,更不看好他背後的家族。
「俷記下了!」
說完,他兩腳輕輕一磕馬肚子,像龍驟然提速,跑到了隊伍的最前方。
顧雍看著董俷的背影,輕歎了一口氣。待董鐵、黃劭兩人帶著隊伍從身邊超過後,他放慢了馬速,來到車仗邊上。在馬上微微躬身,輕輕的叫了一聲:「老師。」
車簾一挑,露出蔡邕的面容。
「元歎,你觀此子如何?」
顧雍想了想,「阿丑兄弟雖相貌醜陋,但性格豪爽,更兼有親和之氣,頗有風範。若他是老師膝下,或江東世族之後,學生定會追隨。可是……阿丑兄弟最大的問題是在於,他並無甚追求。學生雖對他頗為讚賞,但還不足以將身家托付。」
蔡邕一笑,「也許是他沒有野心,也許是還不到時候……罷了,個人有個人的緣法,既然元歎如此想,想必已經有了決斷。此事不必再提,元歎回家後,可有什麼計劃?」
「學生希望能有些歷練,從最基礎的做起,把老師這些年教給學生的東西融會貫通。」
「元歎有此打算也好,雛鷹終歸要長大搏擊長空,如今正是好時機。」
蔡邕說完,把車簾放下。師徒兩人不再交談,車隊在官道上飛快行駛,愈行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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圉,在古時有放牧之地的意思。
位於睢水下游的沖積平原,土地肥沃,水草豐茂。許多年前,這裡曾經是中原最好的牧場。但隨著農耕之術的進步,人們依水築城,漸漸的就放棄了遊牧,變成今日的圉城。
蔡家是圉城的大家族,世代書香,聲名彰顯。
而如今,蔡家數百年來最結出的名士蔡邕回來了,自然也收到了當地人的歡迎。
不僅僅是官紳,還有許多當地的士子名流都在圉城外迎接。
蔡邕早年是出名的傲氣,但經歷了這多年的宦海沉浮之後,也明白了與人相處之道。
早早的就走下車仗,和前來迎接他的人們把臂相談。
這一相談,自然又是一番風花雪月事,車仗駛入了蔡家整整三日,竟然都沒有時間整理車仗上的書簡。更不用說招呼董俷等人,整日裡被無數應酬纏的焦頭爛額。
董俷倒也不著急。
蔡邕早年喪妻,只有一個女兒。而去年女兒出嫁後,家裡也就沒有什麼人了。
除了那些家僕奴婢之外,諾大的宅院中,倒是董俷的地位頗為超然。而蔡邕也很率性,在回家的第一天就對家中的奴僕說明:我不在時,有事可以向董家賢侄稟報。
儼然成了蔡家的主人,讓董俷哭笑不得。
董俷沒有雖蔡邕去出席各種應酬。那些之乎者也,吟詩作賦北窗裡的快樂他更無法理解。蔡邕有時還會奏上一曲,但對於董俷而言,那錚錚之音,無異於對牛彈琴。
所以去了一次之後,他就堅決不再去了。
當然,董俷的行為在眾多名士眼中,無疑是粗鄙不堪。再加上他相貌醜惡,更令人有一種掃興的感覺。董俷不去,他們也都高興,拉著蔡邕更是不肯放他回家。
閒來無事,董俷除了練武之外,就是幫助蔡邕整理車仗上的那些書簡。
滿滿騰騰的足有數百斤重的書簡,要想整理下來,的確是一件非常艱巨的工作。至少對於董俷而言,絕對是無比的艱巨。而這個時候,黃劭的作用也就顯現出來。
他對整理書簡的工作頗有條理,家奴不識字沒關係,他也會安排的很得當。
董俷倒也非常樂得清閒,他知道自己過去也是添亂,索性在一旁觀察黃劭的表現。
一天、兩天……
董俷和黃劭並沒有什麼交談,卻發現此人的才能長於治理。再繁瑣的事情,他都能想出最簡單的應對之策。若是放在地方上,想必也是一個能吏。沒錯,就是能吏。
相對而言,黃劭的謀劃和佈局,就要差一些。
對黃劭有了一個大致的瞭解,董俷還是很開心。有時候更主動和黃劭說話,讓這個出身落魄低下的寒門士子頓時生出的感激之心。到了第三天,書簡大都整理完畢。黃劭趁此機會,從蔡邕的藏書中翻出了一部五經之一《尚書》,津津有味的閱讀起來。而董俷呢,在練武之後,則會抱著一卷司馬遷的《史記》吃力啃讀。
第四天的時候,顧雍告辭離去。
董俷代蔡邕送顧雍出了圉城,臨別更是依依不捨。
此時的顧雍,聲名並不彰顯,甚至有年少輕狂的味道。見董俷如此重情意,他也非常的感動。若非身後有家族困擾,倒也真的想要留下來,為董俷出謀劃策一番。
「阿丑兄弟,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見……雍有一言,願送於賢弟。伯父位高,卻又出身粗鄙。為六郡良家子,卻不得士大夫所看重。更兼主掌河東與司隸……遲早必為他人所嫉妒。賢弟,你董氏一門想要出人頭地,任重而道遠。」
董俷點點頭。
回想評書中的董家,也確實如此。
董卓一生起起伏伏,可以說是經歷忐忑。在評書出場時,就被黃巾所敗,險些丟了官。後來雖然帶兵入京,卻成了千夫所指。一個家族的崛起,果然堅信。
「元歎兄長,可有化解之策?」
顧雍說:「兄雖不才,願為賢弟謀之。賢弟在西涼頗有勇武之名,而董氏在雍涼兩地,也算是大家。若有危險時,可以暫避雍涼,靜待時機……若雍涼不可留,則可西出武威,圖謀西域。總之,我與賢弟之策只有一個字,那就是『忍』字。」
董俷思忖很久,自言自語道:「退一步海闊天空嗎?」
顧雍聞聽不由得一怔,驚奇的凝視董俷半晌,突然笑道:「賢弟這句話,大善!」
大善?
董俷心裡暗自苦笑。
忍,忍,忍……
卻哪裡是那麼容易?他老子董卓的性情之中,又豈能用『忍』字來化解?不過顧雍之言,倒也的確是頗有見地。雍涼之地嗎?董俷的腦筋開始運轉,盤算起來。
顧雍看看天色,握著董俷的手說:「賢弟,天色不早,我當啟程趕路。他日有緣法,你我自當能夠再見。」
「元歎兄長,前途崎嶇,還望兄長珍重!」
「珍重!」
顧雍說完,翻身上馬。
一騎向遠方行去,但聽得從官道盡頭傳來顧雍的歌聲。
董俷站在路上,手牽著馬。董鐵和黃劭默默的站在他的身後,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許久,當顧雍的背影在官道消失,董俷這才長出一口氣。
「我們回去吧!」
他跨上了戰馬,忍不住又朝遠方看了一眼,然後神情落寞的對董鐵、黃劭二人道。
前途崎嶇……
這不僅僅是對顧雍的贈言,其實也是對自己的一種提醒。珍重吧,兄長……你我共同努力。他日待董俷能有所成就,定然再登門拜訪。元歎兄長,多多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