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0章交易
鄴城,州牧府內隨處充溢著緊張不安的氣息。
袁紹面色鐵青,一度志得意滿的袁本初,與前些天出現在齊國境內時的春風滿面相比,完全判若兩人。從昨晚到現在,袁紹已經摔碎了七個杯子,冷厲的目光,不時迸射出點點星火,似欲擇人而噬,帳下的文臣武將大多垂首而立,噤若寒蟬。
不能責怪袁紹脾氣不好,興沖沖地捲入阿牛與臧洪的鬥爭,最終卻發現自己不過是一枚被人利用的棋子,袁紹的心情,可想而知。
「飛翼營在哪?鄭阿牛在哪?他們出現在冀州腹地到底想幹什麼?」
「那兩支潛入冀州的遼東軍呢?他們想幹什麼?突然不聲不響地進入我們的地盤,時間恰好是鳳翔軍出現的時候,這裡面難道沒有聯繫嗎?我早就知道,異人沒幾個好東西,遼東和齊國的兩位異人諸侯,跟我們不是同一路人!」
沒有人回答,這讓袁紹更加憤怒,罵道:「一群飯桶!」
被鳳翔城利用,令冀州損失慘重,袁紹現在更擔心的是,鳳翔軍與遼東軍詭異地同時在冀州出現。袁紹此時才意識到,儘管鳳翔一度危如累卵,但阿牛一直沒有在領地內現身,很顯然,阿牛攜飛翼營潛入巨鹿必有圖謀,未知的目的,讓袁紹忐忑不安。
「難道……難道鄭阿牛的目標不僅是臧洪,還想聯合遼東吞併冀州!」
一念及此,袁紹頓時驚出一身冷汗。
沮授皺了皺眉,上前一步道:「主公多慮了。鳳翔城新得齊國,以區區一郡之力對抗整個青州府已無比吃力,即使與遼東聯手,也不過兩郡而已,除非兗州曹操傾力相助,否則根本不足以對我們產生威脅,我們與鳳翔城的停戰協議也不容撕毀。目前雖還不能斷定齊**和遼東軍的目的,我等也無須擔心。」
田豐目中精芒流轉,淡淡道:「公與所言不差,說不定鄭阿牛自知不好向我等交待,擔心我軍在齊國鬧事,故以疑兵迫我軍回返,否則何須作得如此明顯?如今我大軍已返回鄴城,相信要不了多久,其兵自退。」
沮授和田豐皆為智謀之士,一旦靜下心來,很快便識破了鳳翔的疑兵之計,但阿牛迫袁紹退兵的目標已經達到了,剛剛經歷過一場浩劫的鳳翔城,實在不宜立即與袁紹這樣的實力派諸侯翻臉。
潛入冀州的兩支遼東軍隊的行蹤,不久後便被打探清楚——與其說是冀州斥候打探得力,還不如說是遼東軍故作大方地顯露行藏,他們先後出現在冀州渤海郡,理直氣壯地聲稱他們只是想「借道返回遼東」,袁紹縱然氣得七竅生煙,也拿這些遼東軍士沒有辦法。
北方公孫瓚和東面齊國,與冀州關係都算不上良好,事實上,袁紹與這兩個勢力都有交戰的記錄。如今公孫瓚和阿牛的實力都有膨脹,袁紹的實力卻多有折損,此消彼長之下,袁紹自然不願輕易與相對中立的遼東決裂,主動為自己豎立一個對手。要知道,公孫瓚取代劉虞後,遼東軍已無法從陸路返回,此前遼東黃巾就有在渤海渡海的先例,輕車熟路再走一次也情有可原;而且,兩支部隊並沒有在冀州境內作戰或劫掠,稱得上秋毫無犯,除了行動有些突兀可疑,其他方面倒是規矩得很。
袁紹沒有留難遼東的部隊,甚至還派人送去糧草,以盡地主之誼。
如此「好客」,是有原因的。
「參與齊國戰爭帶來的諸多損失,沒有挽回的可能,主公最好盡快將前事忘掉,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處理。」話鋒一轉,田豐繼續道:「公孫瓚虎狼也,殺劉虞而代之,若待他從容整合幽州資源,必為冀州心腹大患,唯今之計,莫不如趁其立足未穩盡快圖之,否則後患無窮……」
失之東隅,收之桑榆,雖然過程曲折點,結果倒也能夠接受。
袁紹沒有忘記北平軍是多麼英勇善戰,想從公孫瓚口中奪食,冀州牧自然希望找人同去,有福同享未必是他的本意,有難同當才是關鍵。放眼四顧,有能力有意願有強烈動機的臨時盟友,有且只有一個——肥龍寶寶,這便是袁紹禮送遼東軍出境的原因。
遼東很快作出了積極回應:扳倒公孫瓚符合遼東的利益,即使不能將其從地圖上抹殺,搞得對方半身不遂元氣大傷也是一大快事。
諸侯之間,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
數日後,冀州軍和遼東軍同時向公孫瓚發動進攻,冀州精銳盡出揮師北上,三日間攻下兵力空虛的范陽郡,兵鋒直指幽州州府所在;遼東軍則西向猛攻右北平,奪取北平軍的根據地。
先前與幽州軍作戰時,北平軍雖取得最終勝利,精銳士卒的折損卻在所難免,對幽州資源整合才剛剛開始,公孫瓚無力同時面對冀州軍和遼東軍,必須作出取捨。一面是經營多年的大本營,牽繫著北平將士太多情感糾葛,另一面則是好不容易奪占的膏腴之地,南下中原的戰略據點,公孫瓚面臨艱難的選擇。
他很快作出了決定:迎擊袁紹,全力保衛來之不易的勝利果實!
公孫瓚知道,袁紹才是最大的敵人,他可以放棄右北平,卻絕對不能放棄幽州最富庶的區域,否則,南下爭雄的夢想,永遠沒有實現的機會。放棄右北平,只是放棄一隅之地,損失更多體現在情感上,剛剛到手的這些地盤,才是他能否實現胸中抱負的關鍵。
遼東軍接下來的行動,讓公孫瓚更加堅定了迎擊袁紹的決心。
攻取右北平之後,遼東黃巾表現出了極大的克制,主要精力專注於對既得地盤的控制,軍隊滯足不前。這些行動,相當於告訴公孫瓚,「我們已經滿足了,其他地盤,欠缺興趣。」
遼東軍的「不思進取」,成全了公孫瓚與袁紹的對決,火並激烈。
兩軍此前都經歷了連場惡戰,疲憊不堪。
原本冀州軍兵力佔優,只可惜齊國為人作嫁衣的尷尬削弱了士氣,再加上北平軍戰力略勝一籌,此消彼長,實力對比漸趨平衡,多番交鋒都難分高下。冀州軍始終未能在北平軍面前擴大戰果,而北平軍也無力將冀州軍趕出幽州,范陽郡始終在冀州軍手中,兩軍都損失慘重,最終,雙方不得不罷戰休兵。
近期發生在幽州的第二波戰事,以冀州、遼東各自奪取一郡告終,但冀州和遼東此戰折損相去甚遠。此戰過後,公孫瓚和袁紹的實力進一步削弱,惟有坐山觀虎鬥的肥龍寶寶幾乎沒有損失,穩健地鞏固著自己的地盤,向其終極理想「黃巾天下」又邁進了一步。
青州,北海相府。
「兩位先生,阿牛推舉我出任青州刺史,盛意拳拳,卻之不恭,但是,融這幾日總感覺有些不安。正所謂『無功不受祿』,融之才能,治理一郡一國尚可,執掌一州之地,恐力有不逮,辜負了諸位一片美意。」在名滿天下的盧植和蔡邕面前,孔融執禮甚恭,目光飄移不定,顯得心事重重。
盧植微笑著,輕描淡寫地道:「文舉不是擔心自己力有不逮,而是擔心被架空,成為一位名不副實的刺史吧?」
孔融面色大變,連稱不敢。
盧植擺擺手:「文舉看得很清楚,臧洪因鳳翔而死,阿牛又是異人身份,並不適合成為青州刺史,換作是我,在這種情勢下突然被鳳翔城推上刺史之位,心頭也難免發怵,即使我等表明態度,文舉仍難免驚疑。這樣吧,我們不妨做一個交易,以安文舉之心。」
「此話怎講?」
蔡邕緩緩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又輕輕放下。
他專注於修訂史書,現在這種直接牽涉利益的場面,讓他感覺很不適應,如果不是需要借助他的身份,蔡邕並不情願跑這一趟。暗歎了一聲「盛名所累」,蔡邕繼續靜觀盧植與孔融交涉。
盧植輕咳一聲,娓娓而談:「或許你很難相信,但事實是,阿牛現在對青州刺史一位不感興趣,這種情況,將來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改變,阿牛的志向根本不在於此,因此文舉大可不必擔心成為傀儡。我們的想法其實很簡單,像你這樣的一個朋友上位,總比臧洪那樣的敵人令人愉快,當你成為青州刺史之後,齊國仍只是青州境內一國,鳳翔不會以任何形式對青州府的運作施加影響,不會謀求特殊地位,諸如例行稅賦等應盡的本份,我們與其它郡國一般無二。」
「各路諸侯覬覦青州者不在少數,我們的承諾是:如果其他諸侯試圖進犯青州,鳳翔願全力協助州府將其擊退!鳳翔實力有限,阿牛也希望將更多的精力用在內部建設,而非無休止的戰爭,這個承諾,僅針對最直接的威脅——冀州袁紹。」
孔融為之肅然。
鳳翔提出了安全方面的承諾,這是缺乏精兵良將的孔融最需要的。孔融沒有失去冷靜,問道:「阿牛付出這麼多,希望得到什麼樣的回報?」
「如果我們什麼都不要,文舉反而會更加擔心了。」
盧植笑了笑,將手指移向桌上的青州地圖,輕輕按下:「我們希望得到這個。」
「東萊郡!」
「沒錯,正是東萊郡!」
盧植的手指繼續移動,悠然道:「齊國與東萊並不接壤,為使兩個郡國連成一片,我們希望同時得到北海國的都昌縣、以及樂安郡的壽光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