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誠實」
城主辦公室，張龍跪伏於地堅決不肯起來，濃濃的悔恨與自責，折磨著這名粗豪的漢子。
「主公，都是屬下輕敵，使得龍虎鎮在昨晚的戰鬥中，戰死了四十七名兄弟，張龍萬死莫贖！請主公責罰！」
巡邏的武師發現大量玩家準備攻擊龍虎鎮時，在第一時間通知了張龍作好戰鬥準備。但在張龍的認知中，根本就沒有將冒險玩家那點「可笑」的戰鬥力放在心上，雖然也作了準備，但托大的他認為三百民兵已經足以擊潰來犯之敵，甚至連箭塔的士兵都沒有佈置。
當龍虎鎮的其他民兵控制住火勢後發現情況不對時，出戰的民兵已經付出了血的代價。雖然陣亡數其實不多，但這一切，原本是可以避免的。
雖然虎豹鐵冀此次出動的都是精銳，而且配合默契分工合理戰力甚高，但龍虎鎮作為鳳翔的軍屯領地，兩千人的領地倒有1100餘人可上陣拚殺，如果全體動員，完全能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敵人擊潰，即使有傷亡，也不會達到47人之多！
張龍原本是九里山青雲寨的大當家，「從良」後很快建立了龍虎鎮拱衛鳳翔的南方，在鳳翔的歷次遇襲時都有上佳的表現，也算得上是鳳翔的老人。因為自己的大意，使得領地承受了不該承受的損失，張龍這鐵塔似的漢子痛哭失聲。
阿牛一聲長歎，起身對張龍道：「起來吧，打仗哪有不死人的，雖然昨晚我們失去了47位鄉民，但正是因為你們的浴血奮戰，兩千來犯之敵得以全殲，再怎麼講也是一場輝煌的勝利了。你們，再次捍衛了鳳翔的尊嚴！」
張龍猶不肯起身，仗是打贏了，但因為自身的失誤，使得龍虎鎮朝夕相處的鄉民身亡，張龍痛澈心脾。陳宮在旁也看得大皺眉頭。
某城主見張龍仍是這般模樣，不由得心頭火起，暴喝道：
「起來！虧你還是鳳翔的老人，高級武師，這般模樣有一點武者應有的風範嗎？鳳翔沒有軟蛋！」
阿牛的喝斥如當頭棒喝，張龍心中一凜，當即站了起來，只是心頭的悲愴並未能有絲毫緩解。
某城主面色稍霽，接著說道：「昨晚的戰鬥情形我都知道了，那些異人的戰力與以前相比有天淵之別，令人耳目一新。漫說是你，即使我都對他們的表現大感驚異，經此一役，相信你會明白，面對任何敵人都不能心存輕視吧！」
張龍默然點頭。作為親身經歷過昨晚戰鬥的當事人，張龍自然對玩家的戰力有著最為直觀的認識，那些有著無限次生命的玩家，幾個月之後竟然變得如此難纏。雖然此時還遠遠不及龍虎鎮的民兵，但假以時日，這些玩家早晚會擁有與npc部隊一戰的實力！
事實上鳳翔的民兵戰鬥力與正規軍相比還是有著不小的差距，如果換作山字營，在那樣的情形下傷亡數相信會少得多，陷陣營那群變態甚至完全有能力做到零損失。
「昨晚龍虎鎮遭遇突襲臨危不亂，全體鄉民奮起反擊，對敵人實施了毀滅性打擊，捍衛了鳳翔的榮譽與尊嚴。公台，給龍虎鎮的鄉民每人發放兩百金作為獎勵，陣亡鄉民家屬每戶撫恤千金，昨夜受傷的鄉民也需要好生照料。」
「是。昨夜我已經派出了三十餘位醫師前往龍虎鎮，想必此時受傷鄉民的醫治工作已經接近尾聲了。」陳宮揖首應道。
「那就好！」阿牛眼光一轉，對張龍道：
「昨晚因為你的輕敵，導致領地出現不必要的傷亡，雖然有敵人的戰力強大的客觀原因，但你的過失也是明顯的。我們鳳翔有功必賞有過必罰，我若對你進行處罰，想必你也不會有什麼不服氣的理由。」
「是的，張龍任憑責罰，絕無怨言！」張龍言辭鏗鏘擲地有聲。
「好，不愧是我們鳳翔的人，有擔當！念在你昨晚身先士卒，多處負傷仍力戰不退，就罰你半月薪水，你可服氣？」
作為一名領主，處事必須公正，否則領地內又何來規矩可言？事實上昨晚的事情張龍雖有過，但做錯了事情總是得承擔責任，而且鳳翔的薪資水平本就極高，象徵性地罰張龍半月薪水，張龍拿到手的薪資仍比其他領地的同級人員來得高。
「多謝主公。每個人都需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張龍明白！」
阿牛欣慰地點點頭，對陳宮道：「從昨晚的戰鬥情形來看，異人已不再是昔日三大軍團聯手進攻我們鳳翔時那般不堪一擊。龍虎鎮的戰鬥情況，還須公台通傳鳳翔各個附屬領地，以及各支部隊，使大家明白現在的形勢，我不希望昨晚張龍犯下的錯誤再次發生！」
「主公放心，今天上午這件事情就會落實下去。昨晚張龍抓了一名俘虜，現在關在監獄裡，主公可有興趣見見那名異人？」
客觀地講，阿牛事前沒有想到現在都還有冒險玩家敢向自己的領地發起大規模進攻，貌似還真有人膽上生毛。當看到監獄中關押著的是誰時，阿牛不由得一楞。
「秦暮風！居然是你！！」
秦暮風早知此事已經無法善了，被擒後，早晚會有直面鳳翔領主的時候。一聲苦笑道：「沒錯，我們又見面了。」
在洛陽時，阿牛對秦暮風的印象還算不錯，雖然談不上深入交流，但當時兩人相處甚歡。沒料想秦暮風竟然親率大隊人馬千里奔襲鳳翔。
「為什麼？」某城主沉聲問道。
秦暮風默然，阿牛的問題十分模糊，這個「為什麼」可能包含很多意思。為什麼偷襲鳳翔的附屬領地？為什麼要幫助強力吸塵器？為什麼在冀州的虎豹鐵冀會興師動眾不遠千里來青州？為什麼……
太多的可能，秦暮風倒十分難以回答。秦暮風再怎麼講也是冀州第一大幫的幫主，而且通常情況下行事都很有原則，很多事情，在這樣的情況下秦暮風是不會講的。
監獄內，死一般的寂靜，兩人就這麼默默地對峙著，彷彿兩尊雕塑。
還是阿牛率先打破了沉默，對秦暮風道：「昨晚一戰，貴幫的戰鬥技巧令阿牛耳目一新，竟然使得我們鳳翔損失了47位鄉民。雖然造成這一結果，有龍虎鎮鎮長輕敵大意的原因，但無論如何，虎豹鐵冀的戰鬥力已足以誇耀一番。」
客觀地講，阿牛這番話絕對是出自本心，沒有一點譏嘲諷刺的意思，但秦暮風聽過後心裡卻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虎豹鐵冀兩千精英，偷襲鳳翔治下一座沒有駐軍、沒有城牆保護的「普通」附屬領地，在全軍盡沒的情況下竟然只殺死了47名npc鄉民，這樣的結果對秦暮風而言，難免是一種天大的諷刺。而且這一結果，還是因為對手輕敵造成的！
在鳳翔是否「輕敵」這個細節問題上，秦暮風深知阿牛沒有故意撒謊的必要，甚至直到昨晚虎豹鐵冀全軍盡沒時，傳說中鳳翔強大的幾支正規部隊都沒有出現（先登死士趕到時戰鬥已經結束，秦暮風也已經被擒）。阿牛口中的龍虎鎮，完全是憑借自身的力量就擊潰了虎豹鐵冀的兩千精英，武師的出現不過是錦上添花而已。
經此一役，虎豹鐵冀的損失可謂慘重。兩千平均等級在45級的高端玩家集體陣亡，等級均下降一級，僅僅要把這一級練回來，至少需要15天時間！而戰鬥狀態下玩家死亡後裝備也會隨機掉落，最少都得爆一件出去，兩千精英玩家的裝備大多價值不匪，要使得這些玩家的裝備恢復到戰前的水平，更是不知道要多長時間。
其實還有一個難以量化的損失：虎豹鐵冀玩家的信心。
在秦暮風的苦心經營之下，虎豹鐵冀在黃巾戰役中異軍突起，在一系列的戰鬥中豎立起了超強的信心與凝聚力，只看這次兩千精英遠征青州，以及在戰鬥中的默契配合便可見一斑。玩家都是有著獨立意志的個體，不像npc那麼好掌控，虎豹鐵冀玩家在此次遠征行動中表現出來的紀律性，正是他們能夠穩居冀州第一大幫的根本。
但是，這樣一支「精銳之師」，居然在鳳翔的普通npc面前成了土雞瓦犬！那麼鳳翔的正規軍又是怎樣的戰力！
其實這一點倒是秦暮風想岔了。龍虎鎮雖然看似沒有駐軍，但這個軍屯領地大半都是民兵，雖然戰力與正規軍有些差距，也能夠通過人數上的優勢得以彌補。而且虎豹鐵冀此前在與黃巾軍的戰鬥中鮮少會這樣硬碰硬，這次完全是以已之短攻彼之長，撞到槍口上了。
「阿牛的領地確實不可輕侮，秦暮風認栽了。雖然此次確是我幫主動發起攻擊，令你的領地付出了47條人命，但我們虎豹鐵冀何嘗不是傷亡慘重！事已至此，給我個痛快。」
「念在昔日我與暮風相識一場，阿牛也不好過為已甚。只是昨日你們虎豹鐵冀無故攻擊鳳翔，並且殺傷我的鄉民，從此我們是敵非友，以後若有對不住的地方，還請多加包涵。」某城主眼中閃過一抹精光，不緊不慢地說道。
秦暮風面色一黯，阿牛雖然講得客氣，但言下之意這位幫主豈能聽不出來，不由得暗歎從此惹上了一個大麻煩。戰前本來打著速戰速決的如意算盤，盡可能不暴露已方的身份，卻不料現在竟是這般局面。
「暮風明白。」
「那就好。暮風即是阿牛舊識，又是虎豹鐵冀的幫主，鳳翔的某些刑訊手段就不必嘗試了。只不過暮風應該知道，阿牛作為鳳翔之主，私縱敵酋的事情還是不做為妙，47名鄉民的血仇，總得要有個交代。」
秦暮風此時並不知道某城主口中的「刑訊手段」有多麼恐怖，事後從強力吸塵器口中得知煙煙壹息受刑之後竟然退出遊戲，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暗自慶幸不已。
「這個自然。虎豹鐵冀兩千兄弟在鳳翔全體降一級，我這個幫主沒道理獨善其身。」長笑聲中掩飾不住悲傷。
讓人打開監獄放秦暮風出來之後，阿牛笑問道：「可否需要阿牛派人送暮風一程？」
即使是處在敵對狀態之下，某城主對秦暮風的氣度也不由得心生好感。玩家雖然也能夠自我了斷，但『自殺』行動對精神上的折磨也不是一般人能夠坦然面對的，阿牛有心給秦暮風一個痛快。
「哈哈，阿牛的好意，暮風心領，不過用不著那麼麻煩。」
秦暮風能將虎豹鐵冀打造成冀州第一大幫，顯然也不是一個簡單角色，直接切換出短兵後就往脖子上伸去。遊戲中玩家雖然主要以生命值決定生死，但諸如脖頸、心臟這樣的要害位置如果受重創也是必死無疑，這便是所謂的「要害攻擊」。
阿牛一直微笑看著秦暮風的行動，眼看著這位幫主就要殺身成仁之際，卻又停了下來，問道：
「臨走之前有個疑問，如果方便的話還請阿牛坦誠告之。昨晚與我幫交手的龍虎鎮npc，真的不是鳳翔的正規士兵嗎？我與黃巾軍交手多次，那些npc的戰鬥力比起一般的黃巾軍都不落下風。」
秦暮風到現在為止仍然不肯接受虎豹鐵冀的兩千精銳居然敵不過鳳翔的「普通」npc，不過秦暮風也只是心存好奇，並沒奢望某城主回答。但阿牛還是很快給了他答案。
「不是！」
秦暮風一聲長歎，再不言語。白光過後，秦暮風已經從阿牛的身邊消失。
「你問的是龍虎鎮的npc是不是正規士兵，民兵顯然算不得正規軍了，我可是很誠實的。」某城主悠然自語，不過秦暮風顯然已經聽不到這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