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紹東沒有回答涼楮，涼楮的問題已經超出了他可以回答的範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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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一點，初婉秋與耿凌驊已經換好衣服，在一樓客廳等他們。
涼楮換好衣服，拿著小手包。挽著耿紹東的胳膊走出臥室，她的手機巧合響了起來。
從包裡拿出手機，她看著來電提示。還是接通了。
「喂，……」她依然叫不出那一聲，媽媽。只好說了一個字就閉口了咼。
電話另一端的涼思卓，雖然等待著涼楮能主動叫她一聲媽媽，可她明白，自己不能逼迫她。她不怕等待。
「楮楮，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兩個人之間沉默了一會兒，涼楮接著說。「我們正準備出門了，您現在在哪兒呢，需要過去接您麼？醣」
「我在酒店呢，不用，不用這麼麻煩。我自己打車過去就可以。」
「好，那咱們酒店見吧。」
掛斷電話後，涼楮的心情瞬間好了起來。她並不是非要跟母親去計較，只是能夠這樣慢慢的改變也算不錯。
耿家的車子出行了兩輛，耿紹東和涼楮一輛，耿凌驊和初婉秋一輛。一前一後的出了耿宅。
路上，涼楮莫名的開始覺得心跳加快，似乎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她開始緊張，不僅握緊了耿紹東的雙手。
接觸到涼楮的手心，耿紹東細心的抽了紙抽，在她手心擦著。「緊張麼？」
「緊張了。」
「不用緊張的。」
涼楮心裡自然是知道不用緊張的，只是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無端莫名的就開始心悸了起來。
「我第一句應該說什麼呢？」
她的肩膀被扳過去，耿紹東讓她看著自己的眼睛。「楮楮，那是你母親。即使你什麼都不說，她都會原諒你。」
雖然被耿紹東這樣安慰著，但涼楮還是沒有辦法鎮定下來。
到了酒店外面，涼思卓的身影出現在大家視線裡。耿凌驊的車子在前面，他們夫妻二人走上前，涼楮和耿紹東跟在後面。
站在涼思卓面前的初婉秋，眼睛裡含著淚水。只是她始終控制著不讓眼淚掉下來，她握住涼思卓的雙手。
「思卓，你回來了。」
涼思卓同樣握住初婉秋的雙手，眼睛裡閃著淋淋水光。「回來了。」
「還走麼？」作為年輕時候就認識的閨蜜，整整幾十年未見。不管他們之間發生過什麼，現在對他們都是殘忍的。
「還不確定。」
涼楮的手被耿紹東牽著，她靜靜的站在那裡，看著初婉秋和自己的媽媽訴說情絲。她埋葬的那些往事如風一般，絲絲的在腦海裡飄蕩。
年少之時，年輕的母親還是家裡最美的女主人。每日裡，涼楮放學之後，就喜歡圍在媽媽身邊，聽她講那些未曾聽過的故事。
可那天她放學回家，就再也看不到媽媽的身影了。她驚慌的找遍了家裡的每個角落，都沒有看到媽媽的身影。
奶奶告訴她，媽媽不會回來了。爸爸說，媽媽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可涼楮不依不饒，那是她的媽媽，怎麼能說離開就離開了呢？難道媽媽不愛她麼？
這不僅是涼楮的心結，也是涼思卓這麼多年的心結。她當年什麼都沒有留下，就離開了。甚至這麼多年，沒有跟涼楮說過一聲：對不起。
如今，貿然的出現在彼此跟前。別說是涼楮，就是涼思卓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涼楮，更別提去面對褚家的人。
「大家被站在門口，咱們裡面聊。外面也挺冷的。」耿凌驊走上前，拍了拍初婉秋的肩膀，又看著涼思卓。
於是，在耿凌驊的提議下，大家走進了酒店。
在服務員的帶領下，他們走進包間。包間不大不小，正好可以坐下他們五個人。
涼楮的位置正好在耿紹東和涼思卓之間，她左邊坐著涼思卓，右邊坐著耿紹東。雖然會有小小的不自在，但她也想通過這個機會，跟她好好相處。
「涼楮懷孕了，紹東，你照顧好你媳婦。」
初婉秋看到服務員在給每一個人的杯子裡倒酒，她突然想起涼楮懷孕的事。就提了出來。
反而涼思卓驚訝的看著涼楮，她竟然都不知道，自己的女兒已經開始體驗為人母的初期喜悅了。
「好的。」
於是，涼楮面前的酒杯被換成了溫水。她面前的刀叉也被扯掉了，換成了筷子。
上菜的過程中，涼思卓一直想找機會跟涼楮說話。可她每次看著涼楮，語言就堵在嗓子眼，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直到點的菜全部端上桌，涼思卓終於夾了一塊距離自己最近的排骨，放在涼楮碗裡。「楮楮，多吃點排骨，給孩子補補鈣。」
涼楮不敢說話，她怕自己忍不住會哭出來。因為她不夠堅強，起碼她還沒有學會堅強。只是直視著前方，點了點頭。
低頭默默的夾起排骨，放進嘴裡。
這一頓飯，只要涼思卓給涼楮夾菜，涼楮都會默默的吃掉。她安安靜靜的坐在那裡，什麼都不吵，什麼也不鬧。
看在涼思卓眼裡，她依然還是那個孩子。那個每天放學回來，安靜的趴在她腿上，聽她講故事的小姑娘。
甜品端上來的時候，涼楮突然就抬起了頭。她扭頭看著涼思卓，「你還走麼？」
面對涼楮的質問，涼思卓突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她的嘴唇動了動，卻沒有說出來。
看著她欲言又止的狀態，涼楮的表情有些悲傷。她再次低頭看著盤子上的花紋，輕聲的對她說：「如果你還走，那就不要給我希望。」
這句話對涼思卓的傷害很大，她沒想到涼楮竟然這樣。
面對他們母女之間的問題，旁人根本沒辦法說什麼。只是默默的吃著已經吃得差不多的飯菜。
「你走了這麼多年，從來沒有想過回來。你沒想過爸爸，沒想過奶奶，甚至沒想過我。哪怕你有了一點點決心，也會偷偷回來看看我。可是，現在你回來了，你站在我面前，坐在我身邊。可我感覺不到你的存在。」
面對涼楮聲聲的質疑，耿紹東在桌子下面握了握她的手。其實大家都明白，涼楮心裡這些年積累了不少對她媽媽的怨。
「你回來，我高興。甚至激動，可是如果你還要走，你並沒有打算留下來。你就不要給我們希望了。我有爸爸和奶奶，現在我有紹東。將來我也會有我的孩子。」
涼楮沒有再說下去，她已經說不下去了。只是緊緊的握住了耿紹東的雙手。
這時候，耿紹東才開口，「思卓阿姨，今天是過年。大家都比較突然，涼楮因為懷孕，情緒不太穩定。這樣吧，今天阿姨就不要住在酒店了，家裡有房間。阿姨跟我們回去住吧。」
涼楮也聽到了，但她沒有拒絕。初婉秋他們也沒有說什麼，房間家裡有的是，只要她願意回去。
涼思卓是願意回去的，她為了跟涼楮搞好關係，也要住進耿家。
「好，吃完飯，我收拾收拾。跟你們回去。」
雖然這頓飯，並不是吃的很開心。但涼楮還是有收穫，她已經把這幾十年擠壓的情感發洩了出來。
午飯結束，涼思卓去樓上收拾了簡單的行李，跟著涼楮他們回到了耿家。只是涼楮忘記了，明天就是初二，而她已經決定了初二回老家。
當天晚上，在耿紹東的提示下。涼楮才想起來，她要在第二天回家。雖然她心中依然對涼思卓有隔閡，但她願意去改變。
在客房內，涼思卓坐在床邊上，呆呆的看著窗戶外面。她已經很多年沒有這樣看著國內的景色了。
敲門聲響起時，她正好起身。
涼楮出現在門口，涼思卓往旁邊站了一下，「楮楮，進來做。」
猶豫了一會兒的涼楮，還是走了進來。她很少進客房，即使以前來過耿家，她都沒有留宿過。
「明天是初二，我年前跟紹東定了初二的票，明天回去看望奶奶和爸爸。……如果你也回去的話，我讓紹東問問還可不可以訂一張票。」
「我回去，跟你們一起回去。」
有了這句話，涼楮心裡突然坦然了。對她太多的怨恨，也在她願意跟她一起回去的這一刻化解了。
「好。那你早點休息。」
涼楮打算離開，只是涼思卓拉住她的手腕。涼楮背對著她站著，「要說什麼麼？」
「楮楮，媽媽知道錯了。這些年，媽媽對不起你。媽媽不敢奢望你的原諒，可，能不能叫我一聲，媽媽。」
任何一位母親，能夠說出這樣的話，也是需要很大的勇氣。而且涼楮也即將成為一位母親，她站定了一會兒，才終於開口：「媽媽，晚安。」
「噯，楮楮，晚安。」
在涼楮看不到的地方，是涼思卓滑落眼角的眼淚。同樣，在涼思卓看不到的地方，是涼楮眼角猛然凝聚的水珠。
回到自己的臥室，涼楮才平撫了自己的情緒。她心底是開心，甜蜜的。這一聲媽媽，她早晚都要說出口。
一直以為自己說不出口，卻原來真的說出來，是這樣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