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天和入娣被抓走以後,夏家就徹底忘了他們,也淡忘了火災的事情。
三天以後的早上,天氣異常寒冷。
夏家的下人剛剛打開大門,就被腳下的兩個人給嚇到了。
這兩個人倒在地上,披頭散髮,一身髒污,還散發著濃烈的血腥味,感覺像死人。
下人嚇了一大跳:「哪裡來的死人?真是晦氣!」
他試著踢了踢那兩個人,沒想到那兩個人動了一動,發出呻吟聲。
「哇,屍變了?」下人大叫。
「是、是我們,快、快救入娣……」一個人掙扎著說。
下人覺得這個聲音很熟:「你們是尚天和入娣?」
「嗯,快救救我們……」
下人真的驚到了,趕緊蹲下來扶他:「你們倆是怎麼回事?該不會是越獄了吧?」
尚天搖頭:「沒有。衙門調查過後,覺得我們沒有問題,就把我們放回來了……」
「喔,原來這樣。我說你們怎麼弄成這樣啊?是不是受傷了?」
「我們受了刑訊逼供……」尚天說著,不斷打哆嗦,「好冷。」
都是下人,互相之間還是有點惻隱之心。
開門的下人趕緊跑回去叫人,很快,幾名下人跑出來,將尚天和入娣扛進去,送回他們原先的屋子,然後又去請大夫。
大夫來了,細細地給他們檢查過後,不斷歎氣:「你們這傷可真是夠重的,不知在衙門遭了什麼罪喔。」
這會兒,入娣也醒了過來,一臉苦笑:「咱們沒被打殘,就已經是大幸了。」
現場跟她要好的下人們也紛紛點頭:「聽說衙門經常嚴刑逼供,看來真不是假的。」
入娣幽幽地歎氣:「雖然受了罪,但沒蒙了冤枉,要不然就得砍頭了……」
眾人都紛紛點頭,安慰她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又寒暄了一會兒後,大夫和眾人離開了,換過衣服並喝了湯藥的入娣躺下來,疲憊地閉上眼睛,幾天來第一次睡了個安穩覺。
一覺醒來,天已經黑了。
要好的下人端來飯菜,陪著入娣吃了,入娣知道尚天沒有大礙,終於徹底放了心。
而後,房間安靜了。
入娣坐了半晌後,猛然站起來,穿上厚厚的冬衣,吹熄燭火,推門而出。
已經是年底了,天氣冷得不行,天一黑,幾乎就沒有人外出了。
她在黑暗中穿行,很快就來到了十七小姐的住處外。
十七小姐是庶出,生母早亡,年紀又小,深居簡出,低調內斂,在夏家幾乎沒有存在感。
從過去到現在,十七小姐都沒有引起過任何人的注意,她就像草叢裡的一棵小草,存在或不存在,都沒有什麼大的意義。
她的住處就是一間普通的屋子,屋子前面用籬笆圍出一個院子,院子裡種些她喜歡的花花草草,簡單得就跟鄉間小屋似的。
什麼樣的人就住什麼樣的屋子,看這間屋子,就知道十七小姐完全沒有地位。
屋裡透著燈光。
入娣推開只有裝飾作用的籬笆,敲門。
門開了,一個丫環的臉出現在門縫後。
入娣開門見山:「我要見十七小姐。」
丫環回去問過小姐後,放她進去。
十七小姐裹在披風裡,坐在桌後,靜靜地看著她。
十七小姐只有一個嬤嬤和一個丫環,此時,嬤嬤和丫環都出去了,現場只有兩個人了。
「十七小姐,您、您可以兌現您的承諾了麼?」入娣怯生生地問。
十七小姐淡淡地道:「什麼承諾?」
入娣腦子裡又「轟」了一聲,感覺她最害怕的事情似乎要發生了。
她晃了晃身體,又定了定神,小心地道:「您、您說過會給我和尚天,還、還有他們的自由……」
十七小姐道:「哦,有這回事?你做了什麼,可以買回這麼多人的自由?」
入娣抓住胸口,低低地道:「您說過,只要我按您說的做,你就會給我們自由的。我按您的要求,在小姐和少爺的茶水裡下藥,還悄然點火,結果,葵園被燒掉了,小姐和少爺也被燒死了……」
她說著說著,眼淚又掉了下來:「三條人命啊,我真是犯了天大的罪孽……」
「我還是不相信夏落葵已經死了。」十七小姐沒有任何感情地打斷她的話。
「可是……可是人都已經沒了,屍體都燒焦了,您要我如何證明……」
「那就再等一年吧。」十七小姐又打斷她的話。
入娣微微睜大了眼睛,看著她,好久才道:「十一小姐和肉肉少爺對我很好,但我還是依從您的命令放火殺人,還被抓進牢裡,受了幾天苦刑,差點就沒命了。都這樣了,您還是不肯放過我麼?」
十七小姐慢慢地沖泡茶水:「只是一年而已。你這麼年輕,連一年都等不了嗎?」
入娣慘然一笑:「如果我沒有殺人放火,我可以等一輩子,可是、可是我可是殺了人啊……」
「你沒有殺任何人。」十七小姐道,「那場火災只是一場意外。」
入娣又過了半晌才道:「十七小姐真的要食言,逼我走投無路麼?」
十七小姐微笑:「我說過,只是讓你再等一年罷了。」
入娣眼裡閃過絕望之色:「我害了這麼多人,大概活不到一年之後了。既然十七小姐說話不算數,那我也只能選擇同歸於盡了。我現在就去找楚王爺,將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他……」
十七小姐道:「哦,你不怕把那些乞丐都給連累了?」
入娣笑得苦澀:「怕,怎麼不怕?所以我才不得不聽從你的命令。但現在我都活不下去了,已經無力去幫助他們,只怕對不起他們了。我以我的這條命相賠,他們若是不能原諒我,我也認了。」
說罷,她一臉淒然,慢慢地轉身,像具行屍走肉般走向門口。
門被拉開了,寒風吹進來,她覺得很冷,連骨頭都變成了冰塊。
這時,身後傳來十七小姐的聲音:「只不過是幾張紙罷了,何必這麼大反應?你們的自由於我並不重要,我還給你們就是。」
入娣身形一頓,慢慢地轉過身來,一臉不敢置信:「您、您說真的?」
十七小姐淡笑:「你也挺有手段的話,竟然拿同歸於盡威脅我,我為了自己的利益,只能答應你了。」
入娣覺得自己走到了世界盡頭,然而這番話,又給了她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