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樓高兩層,造型古樸大方,透有書香氣,打掃得非常乾淨,看不到蒙塵蜘蛛網什麼的,也沒有任何殘破污垢之處,與這片梅林和四周的景致相得益彰,隱隱有那麼一點超然遺世的意味。
看這樓的顏色和木紋什麼的,估計得有幾十年的歷史了,而且,門窗緊閉,沒有任何有人居住的跡象,這一帶也沒有別人出沒,似乎是棟廢樓。
她猜,這棟樓以前住的應該是一個很有書生意氣的男人吧?會不會是盛王年輕時住的?
「落葵——」身後傳來裊裊的聲音。
她轉頭,裊裊從梅林裡走出來,笑道:「看夠了沒?看夠了咱們就走吧,母親已經準備好了下午茶,等著與你小聚呢。」
夏雨琳拈起一朵落在肩上的紅梅,放在唇邊吻了一吻:「這棟樓不錯啊,怎麼沒有人住?」
裊裊淡淡地掃了這棟樓一眼,拉著她的手就走:「這棟樓太偏僻了,據說風水不太好,家裡都沒有人願意住在這裡,所以這棟樓就廢了。」
「風水不好?」夏雨琳一臉可惜,「我不在乎這個,要不然我住在你們家的時候,讓我住這樓裡吧?」
樓前有紅樓,樓後有水池,四周沒有別人的建築,優美又幽靜,多好的地方啊,讓她住的話她一定爽死了。
「這是不可能的。」裊裊笑,「我們可不能讓貴客住這種地方,你死了這條心吧。」
夏雨琳露出遺憾之色,不提這個事了。
暖閣裡,夏半姜準備了剛出爐的精美點心,煮了香茶,請了樂女,與兒子、女兒一起,和夏雨琳姐弟倆一起享受午後的溫暖時光。
夏半姜也是半點都沒有提那些不開心的事情,言辭間俱是輕鬆的話題,也沒有講究什麼規矩,肉肉邊吃邊跟圓圓打打鬧鬧的,幾個大人也由著他們鬧。
享用過開心的下午茶後,夏雨琳和肉肉回去午眠,肉肉嚷嚷著要和夢圓一起睡,但他又不願意和夏雨琳分開,沒辦法,夢圓又只得先搬過來,跟肉肉住同一個房間。
夏雨琳可不敢讓肉肉搬去和夢圓住,好在肉肉受到上次被「香血海」綁走的影響,仍然沒有擺脫跟她分離的噩夢,離不開她,她還有時間。
聽著肉肉房間裡傳來的嘻笑聲,她躺在床上,心情很複雜。
她總覺得夢圓有一天會傷害到肉肉,被平生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朋友背叛和傷害,這種感覺會很難受吧?但是,除非一個人永遠不與別人來往,否則,再好的朋友也有可能會背叛自己吧?
互相背叛,互相傷害,這本就是人生無法逃避的一部分,如果一個人不曾經歷過這些,能成熟,能長大嗎?
她不能因為害怕會受到傷害而阻止他交朋友,她所做的,只是安靜地陪伴他和保護他了。
午覺醒來,離晚飯還有一些時間,而肉肉和夢圓玩得太久,這會兒還在熟睡,她叮囑尚天務必寸步不離地守著肉肉後,自己一個人出去溜躂了。
明天就是除夕了,空氣中的喜氣濃得化不開,她受到這份氣氛的感染,越走越遠,想看看王爺之家到底是怎麼過年的。
走著走著,她又嗅到了梅花的淡香,心頭又受到了誘惑,忍不住往香氣的來源走去。
聽說王府裡有很多暗衛什麼的,她現在是不是也被暗衛盯著啊?
她看不到任何盯梢她的影子,卻感受到了被人盯著的視線,想了想,她故意繞來繞去,用師父教的技巧和這半年來不斷逃命總結出來的教訓,努力讓就算真的有人監視她,也別想找到她。
也不知道她成功了沒有,反正她繞了半天後就轉進了梅林。
盛開的紅梅,如血如霞,沒有繽紛多彩,卻如盛開的不屈的生命,更是震撼人心。
她在梅林裡來來回回地跑,看著枝頭盎然,捨不得離開。
走到梅林的另一邊時,她從梅香中嗅到了酒香,不由蹙眉:有人在這裡喝酒?太掃興了吧?
循著酒香,她走出梅林,看到一個老人一邊喝酒一邊踩在梯子上擦拭小樓的牌匾。
「老伯,」她抬頭,大聲問,「是您在看守和打掃這棟小樓嗎?」
難怪這棟小樓被收拾得這麼整潔,不過,為什麼沒人住了且風水不好,還要打掃呢?
老頭轉頭,吃驚地瞪著她:「這裡是王府的禁地,你一個小丫頭怎麼跑這裡來了?快走快走,別讓我這個老不死趕你走!」
夏雨琳雖然是千金小姐,卻不喜歡穿那些樣式繁複、鮮艷華麗、行動不便的裙裝,平時都是挑最輕便的款式穿,又不愛化妝,時時素面朝天,因此,乍一看上去,她還真不像大小姐,跟王府裡的高級丫環們倒是差不多。
「禁地?」夏雨琳摸摸頭,「這裡是禁地嗎?我怎麼沒聽你們的主子說過?」
「你沒聽過的事情多著呢,你還能樣樣都想知道?」老人從梯子上爬下來,拿掃把趕她,「快走快走,別讓人看到你來這裡,也別跟人說這事,要不然你被懲罰,可別怪老頭我沒提醒你。」
夏雨琳縮著身體閃避他的掃把攻擊:「被人知道了,我會受到什麼懲罰啊?打我?關我?餓我?賣我?總不可能殺了我吧……」
老人很生氣,沉著臉道:「殺了你又如何?當主子的都不安全,你一個小丫頭,還能安全?老人我說這些都是為了你好,你聽不聽,請自便。總之,你若是讓我再看到你來這裡,見一次打一次!」
這老人老是老,跑得卻挺快,還挺有勁的,夏雨琳挨了一掃把,疼得哇哇叫。
「所謂尊老愛幼,我這麼尊重你,你怎麼可以打我?」她邊跑邊摸著屁股叫。
「都說了此處是禁地,任何人不得靠近,你這次只是被我打,下次說不定就是失蹤了。」老頭的聲音很嚴厲,掃把揮得更厲害了。
夏雨琳不可能跟老人家打架,只是抱頭亂跑。
跑著跑著,她就撞到了一個人的身上,叫了一聲「哎喲」,抬起頭來,當場就「啊」的一聲,表示震驚。
眼前這個比雪更飄逸脫俗,比梅更美麗生香的男人,居然是也經常神出鬼沒的捨微公子?
他為什麼會在這裡?無聲無息的,嚇死她了。
「十一小姐?」捨微公子的驚訝也不是裝的,而後他一臉驚喜,「沒想到咱們會在這裡見面,真是有緣哪!擇日不如撞日,我現在就為你丹青作畫如何?」
夏雨琳又被嚇到了,趕緊擺手:「不要不要!我沒打扮沒化妝,見不得人,絕對不可以畫下來!」
捨微公子很認真地道:「十一小姐的素顏勝過任何女子的妝容,絕無見不得人之理,請十一小姐切勿小看自己。」
「謝謝誇獎,不過聽說這裡是禁地,咱們還是趕緊離開吧。」夏雨琳實在不想讓他畫,抓住他的手腕,拉了就跑,同時往後看,那個老頭已經不見影兒了。
「禁地?」捨微公子喃喃,「是這樣麼,我倒覺得這裡是王府最美麗的地方,想將這裡的每一個地方畫下來呢。」
跑遠後,夏雨琳停下來,問他:「你怎麼會在這裡?難道你也要在這裡過年?」
捨微公子笑笑:「盛王妃邀我為其女兒作畫,我便來了,大概會在這裡住到過年之後。我還想著,在這裡畫完就去夏府找十一小姐呢,沒想到十一小姐就來了,正好,我便一起畫了……」
夏雨琳真是怕了這個話題,趕緊隨便轉移話題:「捨微公子,你可知道那棟樓原來是幹嘛的?是誰住的?」
她真的只是隨口問問,沒打算問出什麼故事和內幕來。
但捨微公子沉吟了一會兒後,告訴她一個她完全沒聽過的內幕:「如果我沒有猜錯,那應該是延世子的故居罷,聽說延世子生前酷愛讀書和梅花,不喜熱鬧喧嘩,那處地方極是符合他的喜好。」
「延世子?延世子是誰?」
「延世子乃是盛王爺的長子,聽說天資聰穎,豁達寬仁,胸懷天下,極受盛王和先帝喜愛,只可惜天妒英才,剛過二十便病逝了。」
「盛王爺還有一個兒子?」夏雨琳第一次聽說這回事,「我都沒有聽說過這回事。」
捨微公子道:「長子早逝,想來這是盛王爺心頭的一樁痛事,自然不會多提。」
「這樣啊,說的也是……」夏雨琳喃喃,心裡隱隱覺得有些不對,但一時間又想不出來哪裡不對,又問,「這位延世子的母親,可還在世?」
捨微公子想了想:「我聽別人聊過盛王家裡的事情,這位延世子的母親應該是盛王爺納的第一個妾,延世子病逝後,這位夫人受不了喪子之痛,而後也去了。」
「真慘……」夏雨琳喃喃,心情忽然又變得低落了,「難怪那裡成為禁地,不允許別人接近,但那片梅花和住處都保管得這麼好……」
「你們兩人在這裡做什麼呢?聊得這麼投機。」一個嬌笑聲傳來。
夏雨琳轉頭望去,柳裊裊披著一襲紫紅色的滾毛斗篷,如一株清艷的紫丁香,往這裡走來。
「我出來散步,正好遇到捨微公子,就聊了幾句。」
「宴席馬上就要開始了,我正到處找你們呢,沒想到你們湊到一塊了,我就不用到處找了,」夢裊裊笑著拉起夏雨琳的手,「快走吧,我的大弟一直在問你去哪兒了呢。」
夏雨琳跟著她走了一會兒,終於知道是哪裡不對了:夢圓一直稱呼夢笙為大哥,這不是很奇怪嗎?夢笙應該是二哥才對吧,就算夢圓沒見過延世子,也應該知道自己有個早早去世的大哥才對啊,怎麼會稱呼夢笙為「大哥」呢?盛王府似乎很講究輩分和規矩,不像是會繞過「大哥」而改變子女排位的家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