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居然還是很冷靜,盯著她片刻後,收起刀子。
夏雨琳透過漁網的網眼打量他,真的是非常普通的中年男人,如果不是刻意去記,就算面對面一個小時也未必記得住他。
但是,他的態度很不正常!有哪一個人幹壞事時被抓到了,還被潑了一身火油,隨時會被點火燒身時還能這麼平靜?
這種人一定經過專業的訓練,干多了壞事,也見多了酷刑,根本就不害怕她的威脅。
「你為什麼要傷害這個孩子?」這是她問的第一個問題。
男人道:「我不會告訴你。」
夏雨琳皺眉:「你以為我不敢對你下手?」
男人道:「是的。當然,你可能會用其它方式折磨我,但我什麼都不會說。」
夏雨琳笑了:「你一定事先對我做過調查,知道我不是冷血殘忍的人,不會真的將你殺死。但是,你也應該知道,我並不是笨蛋,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傷害肉肉的人……」
「嗯嗯嗯,」肉肉跪到她的身後,一手抓著她的衣角,另一隻手揮舞著,沖男人做鬼臉,「肉肉這麼可愛,對肉肉這麼壞的人都是壞蛋,應該受到懲罰!爹爹你要好好地教育他!」
夏雨琳摸摸他的頭,看著男人:「你當然不怕死,但是,一定不想曝光吧?我已經讓人去報官,說你誘拐和凌虐小孩,我想我將你困到官差到來之前,並讓你無法反抗,應該還是辦得到的吧?」
她就知道綁架肉肉的人一定會再來的,而且只會挑她不在的時候,所以,她才故意設下這麼一個陷阱,具體過程不必細敘,總之,她還是有這點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本事。
男人的臉色還是沒有變,只是道:「就算官差抓到我,我同樣什麼都不會說。」
夏雨琳狠狠地瞪了他兩眼,拿起一支蠟燭,點燃,粘在地面上的漁網線上:「建議你別亂動,要不然打翻蠟燭,火油燃燒,你長了翅膀都飛不掉。」
而後她走到桌邊,拿出筆墨紙,仔細端詳他的臉後,慢慢畫出他的臉譜。
她雖然不是畫家,但從小就喜歡在課堂上塗鴉,漫畫風格的頭像還是畫得挺好的。
肉肉探出腦袋:「十一你在畫什麼?」
夏雨琳道:「畫下他的臉,這樣咱們就可以記住他,到處告訴別人他是壞蛋,還可以到處打聽他的事情,這樣,咱們就不怕他會害我們了。」
她想過了,這種人是一定不會害怕酷刑的,也一定會守口如瓶的,她沒有必要多做什麼,還是從這種人最不想發生的事情入手,那就是,將他的面容與身份曝光。
肉肉眨了眨眼,拍手:「好耶,十一好聰明!」
男人的面容還是平靜,但眼神,是有那麼一點警戒了:「就算你知道我是什麼身份,那又有什麼用?你以為你能阻止得了我?」
夏雨琳悠然道:「你既然沒對我動手,就說明我還是有讓你忌憚的地方,也就是說,我還是有那麼一點點跟你對抗的能力。另外,我雖然對付不了你,但我可以利用別人啊,比如夏家,比如恩遠侯,再比如——官府和朝廷!」
男人的眼神沒那麼平靜了:「你是聰明人,一旦被列入死亡名單,讓你無聲無息地消失,不留一粒渣子,那是很輕易的事情。」
夏雨琳笑道:「我相信你們能做得到,但你們之所以沒這麼做,不是因為那並不是最好的辦法嗎?再說了,你們以為我沒有任何防範?」
男人道:「你若是非要這麼想,我也不會勸你。」
夏雨琳道:「我知道你來自一個非常神秘的組織,不想被世人所知,如果我把你的畫像和身份公之於眾,會有什麼事情發生呢?你會被組織清洗,還是被人追殺,還是你的組織不再那麼神秘?」
男人抿唇,不說半個字。
「這樣吧,」夏雨琳盯著他,「你只要告訴我要怎麼樣才能放過肉肉,我就放過你。」
其實她是想問「你們想從肉肉身上得到什麼」,但又怕這句話會洩露她所知非常有限的底細,便才換了這個問題。
男人搖頭:「除非他死,否則我們死絕,否則沒有任何辦法。」
這真是最糟糕的答案了!夏雨琳的心沉到谷底:「看來你們是逼我與你們為敵了。」
男人道:「你成不了我們的敵人,因為,你遠遠沒有這個實力。」
又是非常糟糕的回答!夏雨琳冷笑:「你是跑江湖的,應該知道女人和小孩最不能惹的道理,你們小看我和肉肉,一定會吃大虧的!」
武俠小說裡都是這麼說的,因為啊,女人和小孩敢闖江湖,一定有非常厲害的過人之處,小看她們或欺負她們的下場會非常慘。
男人道:「我們並沒有輕易任何人,我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夏雨琳:「……」
這男人說的每一句話,都讓她氣得不行,卻又拿他沒辦法。
這時,肉肉忽然從她身後衝出來,跑到男人面前,仰頭看他:「是你欺負肉肉的對不對?你為什麼要欺負肉肉?」
男人盯著他的臉,微微一笑:「因為,你是個寶貝啊。」
肉肉很喜歡聽這樣的話,不由開心地笑了一笑,嘴角上彎,外加兩眼彎彎:「肉肉很可愛的對不對?十一也總說肉肉是個寶貝。」
夏雨琳覺得,有些話再殘忍也是必須要說的:「肉肉,離那個人遠一點,他想殺了你呢。」
肉肉跳起來,後退兩步,指著他道:「你果然是壞蛋!故意說好聽的話騙我!」
夏雨琳覺得不能再這樣繞圈子,直視男人:「你們香家,到底想從肉肉身上得到什麼?」
她能觀察得到,她提到「香家」時,男人的眼神又微微變了一變。
男人這回也是半個字不說。
夏雨琳咄咄逼人:「都說香家神秘,但我今天卻見到了香家的其中一人,還能畫下他的畫像,真是榮幸之至!我想,一定有很多人對香家感興趣吧?一定有很多人想要這張畫像吧?」
男人看著她:「你已經為自己惹來了殺身之禍,你想像不出你將會招惹多麼可怕的存在。」
而後,他猛然扯了扯身上的漁網,漁網一動,地上的蠟燭也被扯動了,翻倒在地,點燃了火油。
夏雨琳並不想真的燒死人,所以這火油被稀釋得很淡,但再淡也還是油,這一燃,便迅速燒上了男人的身體,男人簡直成了火人。
「啊——」,肉肉嚇得尖叫起來。
夏雨琳也驚呆了,但她還是反應很快地抱起肉肉衝出去,大聲叫道:「起火了——救火啊——」
如果搶救及時的話,男人應該還能救,畢竟那些火油已經稀釋得很淡了。
夥計們衝上來,全力展開救火。
火很快撲滅了,沒釀成什麼財產損失,但男人還是死了,不是被燒死的,而是拿刀子刺穿了自己的咽喉,同時,她留在房間裡的男人畫像也被撕毀了。
於是她明白,男人之所以要死,是因為要保守與「香家」有關的所有秘密,如果她沒有提到「香家」,假裝不知道男人是「香家」的人,也許男人就不會去死。
其實,她並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香家」的人,她只是故意在試探他而已,哪料到會有這樣的結果。
她蒙住肉肉的眼睛,看了男人的屍體一眼,走到外頭,等待官府的盤問。
這樣的男人不會在身上帶有任何可以證明身份、來歷的東西,她連搜他的身都不必。
因為男人的死因是自盡,又是擅自闖入的陌生人,還有那兩名被迷暈夥計的證詞,夏雨琳編了一些謊言後,官差便讓她走了。
「爹爹,我們去哪裡玩?」肉肉是小孩子心性,又剛剛能跑能跳,很快就恢復了貪玩的本性。
她想了想:「讓爹爹想想。」
她絕對不可以輕視那個男人的話,他這麼說,就代表肉肉真的被「香家」盯上了,而她已經成為「香家」要除掉的目標,這樣的狀況下,她真的可以帶肉肉遠走高飛嗎?
憑她一己之力,怎麼可能獨自對抗「香家」?
「咚」,這時,一樣東西打到她頭上。
她低頭一看,居然是一團紙條,撿起,打開,上面只有一句話:外頭危險,只有恩遠侯才能保你們一條性命,速回!
不看還好,看了真是氣得她頭頂生煙:喵的,讓她灰溜溜地打道回府,去尋求猴爺的庇護?開什麼玩笑!
她好不容易跟夏絢達成交易,讓夏絢製造她和肉肉身亡的假象,已經在遠走高飛的路上了,還要走回頭路,吃回頭草?
絕不!死都不要!
但是,十幾分鐘後,她冷靜下來,不得不承認,這紙條上的話有道理!
一邊是自由,一邊是肉肉的安全,到底該如何選擇,其實一目瞭然。
滾回夏家,乖乖嫁給猴爺,並想辦法得到猴爺的寵愛,這樣,猴爺才會想辦法保護她和肉肉,這似乎是唯一的辦法了——但是,這樣的結果不是比「越獄」之前還糟糕嗎?
她努力了這麼久,付出了這麼多,難道卻要落得這樣的下場?
尤其是讓她去巴結、討好她丟之、踩之唯恐不及的猴爺,這不是要她的命嗎?
難道女人不管如何努力,都是「幹得好不如嫁得好」嗎?那可是她最最瞧不起的一條理論啊!
可是,這個江湖顯然拒絕給她足夠的時間打怪升級開外掛,她該怎麼辦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