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巧是趙澈在前往通天門的路途中,神宵真人用萬古豐碑中意志顯化出一道身形來,擋在趙澈面前,帶著他往通天島方向飛馳而去。
而百戰化血天魔本端坐在望月坪草廬蒲團上,手中茶杯,忽地碎裂成粉!
「神宵真人!」
百戰化血天魔心底轟然響起一聲,眼中精光爆閃。
本是上古神魔,早已是不需要憑著呼吸就能活在天地之間,可此刻心底似是憤怒之極,胸膛狠狠脹起又平息,更有濃濃魔氣,從百戰化血天魔雙眼中升騰。北面吹來寒風落入草廬當中,將此魔眼中散出的魔氣吹開,使得整個草廬房間,都邊做一片烏煙瘴氣……
啪嗒嗒嗒……
一道道茶杯碎屑,從百戰化血天魔手中掉落。
趙澈隨著神宵真人去了通天島,自是不能察覺到此刻草廬當中百戰化血天魔神情變化,只順著神宵真人衣袖一揮,恭恭敬敬站在通天階梯旁邊。
「趙澈。」
神宵真人口中輕呼,彈指間打出一道玉質蒲團,放在趙澈腳下。
「不知前輩有何吩咐?」
順著神宵真人的意思端坐在玉質蒲團上,趙澈又接過從神宵真人手中傳來的一罈子美酒,將滿心戰意壓在心底,通紅眼神也逐漸散去了紅光,氣喘如牛的呼吸也逐漸平緩。雖是來到了通天島,可趙澈卻依舊想著要去天外仙宗尋趙氏一脈尋仇。
若非是出於對師尊李神宵的敬意,只怕是天王老子來阻擋他報仇,趙澈也會伸直了手中刀鋒朝著擋他之人揮斬而去。
可神宵真人卻與旁人不同。
而今李神宵不在玄黃大世界中中,神宵真人就當是趙澈的師尊,師命難違,加之趙澈對李神宵恭敬無比,此刻即便是神宵真人叫他橫刀自刎,趙澈也不會多想,定會在即刻間揮動刀鋒血濺三尺。
「你可知我交給你這壇烈酒,是從何處得來?」
許久之後,神宵真人口中才這麼道出一句,將眼神從通天大道之上緩緩收攏回來,落在趙澈手中酒罈之上。
趙澈等了良久,本以為神宵真人是要與他說些找尋天外仙宗報仇之事,卻未曾料想到神宵真人是與他談論手中烈酒,可師長有命,又不得不從,趙澈只得甕聲端起酒罈喝了一口,才回答道:「此酒xing烈,不似霧影峰美酒香醇,卻更多了一絲濃濃的醺人之意,加之酒中有著淡淡的海風馨香,想來是通天島中修士釀造。」
「不錯……」
輕輕一點頭,神宵真人伸手朝著遠處通天島上一座山峰指去,口中輕言道:「本尊門下弟子,倒也不凡,此時此刻都未被心中仇恨沖昏了頭腦,還認得出此酒的來歷。此酒實則是通天門道友林薇兒親手釀造,只是其中釀製酒水的龍牙米,卻是上古修士付八兩種植而成,故而這酒才差了三分韻味……」
聞言,趙澈更是不知神宵真人為何要說這些,也不回答,只顧著低頭喝酒。
「今日本真人且要與你說,這世間人與人之間的情誼,分了許多種。類似我結交通天門修士林薇兒,她便贈我美酒,若非是本真人有職責在身,要參悟萬古豐碑中上古修士的意志,必定會與她一醉方休……可若是諸如太上魔道圓真大宗與語韻晨光大宗二位僧人,則不能深交。此次爭奪上古法寶,圓真大宗身為太上魔道眾人,身不由己,故而見了本真人萬古豐碑出現,只袖手旁觀遠遠離去;可語韻晨光大宗卻不計廉恥,想要奪取那勾陳寶玉,卻又與圓真大宗不同……」
一言至此,神宵真人語氣頓了一頓,口中道:「本真人話已至此,不知你可否明白,今日我讓你來通天島的目的。」
「莫非……」
眼中一道精光,勃然射出。
趙澈回想起先前從內心深處衝出的那股要去天外仙宗尋仇的衝動,當即渾身一顫,只覺得道道寒氣從後背冒出來,顫聲道:「前輩!……前輩指的是百戰化血天魔?」
「呵呵呵呵……」
神宵真人也提起一罈子烈酒,放到嘴邊輕輕啜了一口,也笑了起來,道:「你既然已經猜到,何須問我?」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趙澈連連搖頭,連手中一直握著的半截刀鋒,也不由自主掉落在地,發出匡噹一聲響,連面容也漲的有些紅暈,盯著神宵真人雙眼,道:「前輩一定是在誆騙……不、不、前輩一定是在考驗趙澈的,對不對?」
此時此刻,神宵真人卻笑而不答。
只伸手指著遠處空中,緩緩言道:「萬古之前,上古神魔便是凌駕於天地之間的存在,只將眾生視作螻蟻。百戰化血天魔雖數百年前被我奪去了一點真靈,屈居於我座下,立下了不少功勞,可此等什麼又怎會甘居於別人之下?再者那被壓在這東溟大海底部的八百佛祖早已有言在先,說這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百戰化血天魔雖是神魔,雖將終生視作螻蟻,可若從這世間與空間的角度來看,諸如百戰化血天魔這等上古大魔,豈非也是眾生之一?」
不知如何回答神宵真人,趙澈只得頹然坐在蒲團之上。
當年趙澈雖是拜在了李神宵門下做弟子,可百戰化血天魔卻看中了趙澈的心性,將一身上古神通與功法傳承給趙澈,雖與趙澈沒有師徒之名,卻有師徒之實。
自從藏月在萬古之前創下了人倫理法,玄黃大世界中中就有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的說法,而今若是要趙澈在心底將百戰化血天魔構想成那老謀深算之輩,倒讓趙澈一時間難以接受。趙澈心底越是去念想著百戰化血天魔當年傳他功法之時的畫面,心底就越覺得此事萬不可能,以至於在他想了許久都想不清楚之後,將滿腔的煩悶,都轉嫁與對那天外仙宗的仇恨當中去了……
本已變得有些清明的雙眼,緩緩再度變紅。
一身殺機,乍現在趙澈週身。
「孽徒!」
神宵真人忽而低低喝出一聲,深處右手食指與中指,指尖迸射出一道三指寬四尺長的璀璨劍鋒,指著趙澈眉心,霍然喝道:「還不醒來?」
清澈劍氣,灌入趙澈紫府當中。
就像是一泓清冽泉水,從趙澈眉心中蕩入他魂魄之內,頓即讓趙澈心神陡然清爽,渾身嗖嗖顫抖,心底仇恨之意,才消散了幾分。
「師尊!」
壯實身形轟然跪倒在神宵真人面前,這一刻間趙澈才真心將神宵真人當做了李神宵,心底再無半點芥蒂,也再不將神宵真人只當做李神宵的魂魄分身而已,狠狠呼吸幾口,趙澈又道:「家仇大恨未報,弟子實在心中難以平息,而今心神波蕩不受掌控,弟子請求師尊容許我侍奉在師尊身邊千年時間,就留在通天島中……」
「想清就好,此事隨你。」
神宵真人伸手打出一道罡風,將趙澈腳下玉質蒲團引來身邊,二人並肩盤膝坐著,眼神跨過數千萬里山河,落在玄冥派中,言道:「百戰化血天魔雖不一心待我,可而今天下大變,玄冥派中實力比不上四大門派,終究需要他來守著玄冥峰……」
若趙澈是愚笨之人,又怎能在李神宵與玄冥上人等人不問世事,加之君未明又一直留在南明朱雀涅槃之地的情況下,將整個玄冥派打理得井井有條?
可家仇血恨,終究是日日夜夜衝擊在趙澈心頭,故而才在今日被迷失了心竅,不想著自身實力如何,只顧著要去天外仙宗報仇。
若是神宵真人親自出手,覆滅區區一個天外仙宗只在翻手之間,可當日在玄冥峰上出現的那只朱雀爪子,神宵真人也看的清清楚楚,知曉那救趙無涯之人,就是朱雀大尊。
趙澈若要報仇,也還需憑著自身實力。
早在李神宵當年前往天外仙宗奪取五精大扇的時候,當日就有將天外仙宗一舉覆滅的機會,可李神宵認為若要報了此仇,須得讓橫行親自出手才對。而今橫行去了龍門當中,成了祖龍坐下上古真龍,報仇之人,只剩下趙澈一個。
「此仇不是不報,只因時刻未到!」
心底這般念想一聲,趙澈眼神雖依舊看向西面天外仙宗方向,可眼中紅光,卻是漸漸消散了,而神宵真人心神深處,更打出一道意志,落在趙澈心頭。
這意志顯化成一段佛門功法大乘佛法,繼而意志當中又有神宵真人聲音傳出:「這大乘佛法是當年我在寒山寺中所得,而今你得了這段佛法,可將心底殺機稍稍壓制一番,日後若是見了那大德威嚴和尚,還需代你師父向那僧人問好。我玄冥一脈能得此佛門上乘的佛法,皆因與大德威嚴和尚有緣。在而今太上道中,圓真大宗算得是半個表裡如一的高僧,可卻終究身不由己。唯有這大德威嚴和尚,才算得上是一個高僧。」
一言道出,神宵真人又在心底想起了當年寒山寺中,李神宵因為躲避青龍大舞,被迫躲在了寒山寺中,削了一頭的長髮,假裝成三戒和尚模樣,繼而遇到了大德威嚴和尚。這僧人在鎮壓人魔魅姬之時,那等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神情與手段,似是一**潮汐,沖蕩在神宵真人心頭,讓他由不得微微閉眼,口中長長一歎:「普天之下,誰能表裡如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