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章復社巨擘
午後的後院裡一片安靜,儘管正值濃情蜜意的時節,啪啪啪這種事情也不能啥時候都在做。看書,陳燮不喜歡,聽曲,也沒啥興趣,想找點事情做,就只能是下棋了。
圍棋在江南甚為流行,李香君也好鄭妥娘也罷,都能下圍棋,棋力談不上不俗,按照現在人的眼光看,也就是業餘初段的水準。
陳燮的圍棋水準強的也有限,撐死了業餘強三。不過這活在讀書的時候,混過一段時間的茶館,跟幾個叼羊師傅的關係不錯,野路子出身不假,架不住實戰經驗豐富。
明朝是座子圍棋,上來就先對角白上四枚棋子,然後白旗先行。所以陳燮的佈局招數選擇就比較有限了,對角星這種佈局,加上還期頭的規則,注定了戰鬥會非常激烈。
野路子出身的棋手,從來就不怕戰鬥,陳燮也一樣。上來就是一個雙飛燕,這定式的騙招不少,陳燮知道幾個。以前在茶館,陳燮是菜鳥,被人虐的貨。現在嘛,找到一點虐菜的快感了,真是爽歪歪。不過對手柳如是就不爽了,一直皺眉不語,長考不斷,半天才落下一子。這棋下的別提多糾結了,鄭妥娘在邊上一看這陣勢,急眼了,趕緊支招。倆女的水平差不多,也沒啥好招能使出來。
眼看柳如是要輸棋,鄭妥娘放了大招,往陳燮的腿上一坐,小腰搖動。磨豆漿果然是大招。雖然都穿著秋天的衣服,但是架不住這女人隔著衣服這麼磨,小陳老爺很快就頂不住了。鄭妥娘自作自受,被頂的很快便泥濘不堪,開始還是誇張的假叫,沒一會真的在叫了。
陳燮還是受到了影響,一步棋看錯,被柳如是抓住機會,斷掉了一塊棋,局勢頓時逆轉。鄭妥娘一看奸計得逞。立刻起來跑回樓上去了。渾身冒火的陳燮好不容易才冷靜了下來。整整想了有二十分鐘的樣子,才想出一個棄子的戰術。被斷掉的一塊棋假做活真長氣,柳如沒看出陳燮的陷阱,好不容易逮著一塊當然要吃。別看女子柔弱。棋盤上一個賽一個的好鬥。
交換了兩手之後。陳燮看看柳如是上當了。立刻掉頭在外面行棋,反斷了白棋一塊,殺氣!這一殺氣。柳如是只好跟著應,陳燮在外圍形成了巨大的厚勢,棄子戰術成功。
其實柳如是只要在外面補一個,陳燮的黑棋也是個打劫活,這樣優勢巨大。柳如是貪嘴了,結果上了當。棋是吃了一塊,大局上卻落後了。一番戰鬥下來,黑棋盛時不可動搖的時候,鄭妥娘又回來了,看看棋盤,詫異不已。心道,我的好妹妹,姐姐回去換條內衣的功夫,這棋又不行了?
就在鄭妥娘憋著再出點壞主意,好讓陳燮輸棋的時候,丫鬟來通報:「老爺,外頭來了客人,這是拜帖。」陳燮嗯了一聲,鄭妥娘接過拜帖看了一眼,驚訝的啊了一聲。趁機上前去,拂亂了棋盤道:「來的是天如丈夫,不好怠慢。」
儘管陳燮不齒張溥的作為,但是這傢伙在江南壇的名氣太大,見不見陳燮還是很猶豫的,拿著拜帖沉吟再三,想想還是歎息道:「見不見都一樣,道不同不相為謀。」陳燮的意思不想見,柳如是在邊上低聲道:「江南壇,無出牧齋、天如者,還是見一見的好。」
陳燮苦笑搖頭道:「他們要是來談學問,我倒是願意當學生,聽一聽他們的課。可惜,他們不是來談學問的,而是來談政治的。算了,既然如是開了口,那就見一見。」
張溥和楊廷樞已經下了馬車,站在大門口,張溥很有信心的看著門口道:「中門必開。」
楊廷樞可沒什麼信心,為了拉攏陳燮,張溥寫了三封信,結果陳燮回信沒有一句准話,全都是推脫之詞。站在一個人的立場,第一感覺是陳燮的筆很一般,喜歡用白話來寫信。斷句用的符號很有特點,別的一無是處。這樣一個人,是怎麼寫出石頭記的?難道不是他寫的?楊廷樞的懷疑很有道理,但是架不住陳燮跑出來的那些小令,直接擊潰了秦淮名花們那柔弱的神經,多少春閨夢裡人把思華丈夫當做夢中情人呢。
就在張溥信心滿滿的時候,側門開了,出來一個年輕人,一身不同於大明人的打扮。張溥臉上自信和微笑陡然收起,略顯不自然的遙遙拱手。怎麼說呢?開中門這種事情,真的不是隨便亂來的。真正的貴客臨門,才會大開中門。陳燮不是什麼小門小戶,一省巡撫,親自出迎,也算對的起在野的張溥了。也就是張溥中過進士,不然陳燮都不必出來迎接。
「太倉張溥!」「長洲楊廷樞!」兩人先後自報家門,站在原地沒動。陳燮倒也沒在意這個細節,快步下了台階,拱手回禮:「久仰大名!在下便是陳燮!」
張溥一個人的話,陳燮沒必要這個客氣,但是加上一個楊廷樞,這就不一樣了。明末的人,找不出幾個有氣節的,但是楊廷樞算一個。清處,楊廷樞密謀反清,事敗被擒,堅貞不屈,不肯放棄氣節躬身向北,壯烈而死!
(作者按:丁亥四月,松江總兵官吳勝兆叛;為之運籌者,乃廷樞門人戴之雋也。事敗,詞連廷樞;遂被執,系獄中。慨然曰:「予自幼讀書,慕信國之為人;今日之事,素志也」。五月朔,大帥會鞫於吳江泗洲寺。巡撫重其名,欲生之,命之薙頭;廷樞曰:「砍頭事小,薙頭事大」!乃推出斬之。臨刑,大聲曰:「生為大明人……」。刑者急揮刀,首墮地;復曰:「……死為大明鬼」。)
讀到這段歷史,最後一段不論真偽,楊廷樞個人做到了氣節二字。在是一個值得尊敬的歷史人物,中國歷史上,每每最黑暗的時刻,總會有這樣的人站出來,用自己的血書寫時代最絢麗的篇章。
陳燮請二人入內,堂前設茶,各自落座。作為主人,陳燮不能失禮,開口道:「陳燮不過是一介武夫,二位丈夫名著於宇內,聯袂登門,陳燮愧不敢當。不知二位丈夫,何以教我?」這就是客氣話,千萬別當真,這種話陳
燮說起來,絕對看著表情真誠。
張溥倒是一點都不客氣,拱手肅然道:「思華過謙了,要說一介武夫,這秦淮河上沒一個人會答應。思華以著名,以武立身,多年來南征北戰,無有不勝者。今大明北有建虜,西有流寇。新君確立之初,本有聖君當朝之像。不想隨後急轉直下,朝局不振,綱紀敗壞,思華以為何以至此?」
陳燮不敢說自己知道為啥會這樣,但肯定不是張溥想的那樣。面對這樣的問題,回答不好,不回答也不好。想了想,陳燮笑道:「我讀書不多,想不了那麼遠。從美洲回來之後,看見建奴在京畿肆虐,我就想上陣殺奴。看見流賊在中原橫行,便奉旨出征。有些事情,既然想不明白,那就不如做好眼前的事情。遙記當年自美洲而回,先祖有言,空談誤國,實幹興邦。這句話,我一直作為自己的人生戒條。」
陳燮一口白話,用現在的話來講,一股子大碴子味道。張溥和楊廷樞聽的很不舒服,不過「空談誤國,實幹興邦」這一句,算是聽出點意思來了。這個陳燮,很不給面子啊。你這話,不就是再說復社這幫人空談誤國麼?我們哪裡誤國了?明明是皇帝不用我們,導致奸相在朝,東林被壓制了。這話也就是在心裡想一想,真要說出來,陳燮估計得當場笑著端茶送客。什麼玩意?東林在隆慶至天啟年間,干的都是些什麼破事,當老子真的讀書少啊?
楊廷樞性情剛烈,聽到陳燮這話,不樂意了。背地裡都陳賊陳賊的叫,當面也不客氣的冷笑道:「何為實幹?何為空談?凡事必先有綱,綱舉而目張,思華以何為綱?」
這話的意思,你說說,我們哪裡空談了,就算是空談,也是為了「綱舉」,綱之不舉,何來目張?楊廷樞有點教訓的口氣,這真的是欺負陳燮讀書少哦。
陳燮對楊廷樞的無禮並不在意,這就是一個純粹的化人,性情偏激,愛鑽牛角尖。跟他沒啥好計較的,不過這話還是要說清楚的。
「說的好啊,綱舉目張。在我看來了,凡是對國家和民族有利的事情,我就去做。這就是我的綱!不知道這麼說,維斗丈夫明白我的意思麼?」陳燮笑瞇瞇的回答,一點都不動氣。反倒把楊廷樞給噎住了,人家這個話一點問題都沒有啊。總覺得哪裡不對,又找不到反擊的話。綱這個東西,被人解釋了無數次。什麼君為臣綱之類的三綱五常,很典型的代表。
「眼下就有一樁事情,做成了對大明有利,不知思華可願意去做?」張溥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來,陳燮聽著眼皮一跳,心道這貨還真的敢說啊。真以為你要挾周延儒的事情,老子不知道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