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七章無解的難題
京師,黑暗中的皇城如同僵臥的巨獸,昏暗的燈火在陳舊的宮牆之間隱約。
又是一個難眠之夜,案上的奏本,都是一些壞消息。勾著腰的朱由檢,很仔細的看完了一本又一本的奏折,等他批閱一本之後,抬頭看看面前還有一堆,表情苦澀的搖搖頭。大明多事之秋,已經很久沒看見好消息了。曹昭戰死,艾萬年戰死,流賊東進,廬州告急,中都告急,滁州告急。哎,朱由檢又拿起一本奏折。
這一摞子奏折,都是盧象升寫的,打開一本看了看,登州營三個字,讓朱由檢陡然直起腰來了,仔細的對著燈火看了一遍。「這個陳思華,倒是賣力氣。」說話間轉頭問王承恩:「大伴,大明官兵一日行軍,正常為多少里?」
王承恩雖然不懂軍事,但對這些倒是很瞭解的,當即道:「回萬歲爺,尋常官兵日行三十里,日行五十里可為精銳。關寧軍的騎兵,倒是可以日行八十里,算是精銳中的精銳。不過,此舉不可持久,尋常時節,也就是日行六十里。」
朱由檢把盧象升的奏本遞給他道:「如此說來,登州營才是大明第一精銳,日行百里,連續三日。稍事休整,繼續作戰。」這個奏本,王承恩作為內相是看過的,不過他裝著沒注意看過,仔細的閱讀一番才道:「奴婢倒是沒在意這個,看看是盧督師的奏本。便送來了。」
朱由檢搖頭歎息道:「流賊肆虐中原,盧建斗兵微將寡,迫不得已調用登州營,朕就怕陳思華懷恨在心,不肯用命。現在看來,倒是朕多慮了。」
王承恩道:「萬歲爺,奴婢心裡總覺得,陳思華或許行徑乖張,但總是忠於大明,忠於萬歲爺的。要不然。也不能只要有用著他的時候。總是義無反顧的出兵。行動迅捷,戰則必勝,攻則必克。古往今來的名將,也不過如此吧?」
「朕是知道他的心思的。就怕有人不知道。逼著他下跪磕頭。惹的他發了性子。」朱由檢自言自語,內心有一個潛意識在告訴他,陳燮是忠於皇帝的。
周皇后送來夜宵。看看案上的奏折如山,歎息道:「王承恩,皇上的身子要緊,你也不勸一勸。」朱由檢笑道:「多謝皇后關心,朕這就休息。說來也怪了,看到陳思華出兵的消息,朕這一直揪著的心,突然就放下了。」
周皇后聞言也驚訝道:「是麼?陳思華出兵中都?真的如此,妾身一點淺見也是這麼想的,皇上大可以安心的等待奏捷書了。」
一句話把朱由檢說的很開心,起身道:「好,承皇后吉言,朕安心的等待奏捷書吧。今夜,便睡在皇后處。」老夫老妻的,兩人倒是沒那麼的客氣。大概是因為奏折上看見的消息,朱由檢狀態神勇,折騰到半夜才睡下,難得的早晨起來有點晚了。
這一覺睡的有點沉,迷迷糊糊的聽到有人說話,朱由檢也沒睜眼,繼續睡他的覺。周皇后倒是早早起來了,在門口跟前來送消息的王承恩說話。
一大早就接到來自盧象升的奏折,內閣那邊轉來的奏捷書。溫體仁帶著一干閣臣送來的,看到闖賊高迎祥被擒,正在押解進京的字,王承恩激動的當場嚎啕大哭。好不容易停下來,眼淚都顧不上擦乾,跌跌撞撞的跑到皇后這裡報信。
周皇后聽到動靜出來,看見滿臉淚水的王承恩,心裡先是一驚,再看他是在笑,立刻知道是好消息,急忙問:「大伴,可是前方傳來的好消息?」王承恩舉著手裡的奏捷書道:「回皇后娘娘,確實是來自滁州的奏捷書,盧象升、楊廷麟、李覺斯、劉大鞏四位大人聯名上奏,陳思華率登州營擊破流賊四十萬,生擒闖賊高迎祥,一血中都被毀之前恥。」
王承恩激動的跪地,哆哆嗦嗦的說話。周皇后也跟被施了定身法似得,身子一僵,好一會才搖搖晃晃的沒站穩,身邊宮女撫著坐下,這才垂淚抽泣道:「好,好,好,好一個陳思華。本宮就知道,本宮就是知道,他是個大大的忠臣。一個登州營才多少人,對陣幾十萬的流賊,他敢打,還打的贏,抓了賊首高迎祥。天祐大明,天祐大明啊!」
說完這個,周皇后渾身來了力氣,快步往臥室走去,一邊走一邊嘟囔:「天祐大明,天祐大明。」宮女在一邊連聲道:「娘娘,慢些走,當心叫囂。」
年幼的長平公主,在一邊看著這一幕,好奇的問身邊的宮女道:「這是怎麼了?」
宮女一番解釋,長平公主兩眼放光道:「這個陳什麼?是個大英雄麼?」
宮女笑道:「公主說他是,他就是。」
朱由檢被吵醒了,迷迷糊糊的坐起睜眼,很不爽的怒道:「誰在喧嘩?朕就不能睡個安穩覺麼?」一陣風似得周皇后進來了,跪下大聲道:「皇上,大捷,大捷啊。」
朱由檢一下就醒了,跳下床來,鞋都沒穿就往外跑。周皇后跟在後面追,宮女連忙那衣服追上去。門口王承恩見了,連忙膝行上前,雙手舉著奏折道:「恭喜萬歲爺,賀喜萬歲爺。滁州大捷,逆賊高迎祥被擒。」
朱由檢飛快的伸手搶過奏本,激動的兩手哆嗦,一個字一個字的看過去。周皇后出來,先給他披上大氅,蹲在地上給他穿鞋子,朱由檢都沒有察覺到這些,麻木的接受。總算是一個字一個字的看完了,再看一遍,還是不過癮,反覆的看了十幾遍,才算是心滿意足。
「天祐大明啊!」右手緊緊的捏著奏折,朱由檢仰面朝天,這一刻忍不住的淚流滿面。
總算是平靜下來的朱由檢,獲悉大臣在等著,立刻讓人梳洗,穿戴完畢。出來之後,皇極殿上,溫體仁率諸位大臣整齊拱手道:「臣等恭賀陛下,賊首就擒,中原逆賊不日可平。大明中興有望,陛下當祭告太廟,告慰列祖列宗。」
多日來困擾朱由檢的中原亂局,在這一刻一掃而空。朱由檢開懷大笑道:「不錯,朕確實要祭告太廟。不過要先等闖賊押解到京師,以其首級為祭品,告慰列祖列宗。」
溫體仁又道:「陛下洪福齊天,臣等遵旨。」一干大臣紛紛附和,朱由檢落座之後立刻道:「奏本上說了,這一次又是陳思華。日行百里啊,三日急行軍,趕赴中都。流賊圍攻滁州,還是率領本部人馬為前驅,一戰而打破群賊。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各位愛卿,你們說,該怎麼賞賜他才好?」
這句話一出,大家都閉嘴了。真是太難了,沒什麼好賞給陳燮的。一個武將,他已經沒多少餘地可以繼續陞官了,再升就是頂了。一個武將這麼能打,還不要朝廷出銀子,這真不是什麼好事。關鍵這個時候,朱由檢的心情太好,大家不敢說什麼壞心情的話。
一看大臣都閉嘴了,朱由檢心裡也是一沉,對啊,沒啥可賞的。不能又跟上次一樣吧?琢磨來琢磨去,朱由檢發現除非封爵,再無可賞的餘地。這真是啊,讓皇帝太為難了。
「陛下,臣以為,唯有封爵,方可相襯陳思華之功。」站出來說話的是候徇,這戶部尚書大人,可是很欣賞陳燮。為啥這麼說呢,登州的稅賦來的最及時,從不拖欠。要是天下的稅賦都這麼乾脆,他這個戶部尚書好做多了。
朱由檢猶豫了一下,溫體仁見狀立刻道:「陛下,不可。自英宗一來,武將封爵,慎之又慎。功高如戚少保者,未有封爵之事。」
是啊,戚繼光的功勞也夠大的,就是沒有封爵。這是典型的被人壓的死死的武將典範。戚繼光給張居正寫信,落款是「門下走狗」。溫體仁也是首輔,你讓陳燮這麼自稱看看?沒等你提要求,陳燮拎著刀上門剁死你丫的。
這句話,讓朱由檢冷靜下來了。歷代聖君,無不是刻薄寡恩之輩,朱由檢也是以聖君來要求自己的。想到戚繼光,心裡便猶豫了。首倡給陳燮封爵的候徇,見狀只能心裡暗暗歎息一聲。功高不賞,這可不是什麼好事,一次兩次就算了,次次如此,要出大事情的。
看到朱由檢的目光過來,候徇苦笑著鞠躬拱手:「陛下,戶部沒銀子,京官欠薪都沒發。」說這話的時候,候徇心說還指著登州的稅賦發京官的俸祿呢。
「既然如此,那就照舊吧,在現有官職之上,給陳燮再升一級便是。」朱由檢只能這麼對付了,按說武將打勝仗,上銀子是最常見的手段,這不是朝廷沒銀子麼?武將封爵,你得有老李那個本事,把官餵飽咯,都替你說話才行。陳燮不是這樣,臣都反對,這事很難辦。這一點,朱由檢心裡很清楚,同時他放心陳燮離開,也是因為這一點。武勾結,才是最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