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誰動我兄弟,我滅他全家
第一遍,有幾個人抬頭看了一眼,腳步不停繼續殺那些跪在地上求饒的流民。第二遍,幾乎所有人都停了下來,猶豫著長官的意思,是不是要繼續。總兵鄧玘也聽到了,反應是不屑的一揮手道:「不要理睬,他敢亂來,中丞會要他的腦袋。」
王賁喊了第三遍:「最後一次警告,登州營嚴禁殺降,違者殺無赦!「聲音很冷,似乎沒有一點感*彩。但是卻無人理睬。一臉鐵青的王賁,默默的回到陣中,戰刀舉起,表情麻木:「開火!」
一千步槍兵,擺出了兩列隊形,以200人的中隊為單位,各自對準了目標,扣動扳機。
砰砰砰,槍聲響了。雨點一般的鉛彈,落在那些正在收割人頭的士兵身上。噗噗噗的鉛彈入肉的聲音,伴隨著是血花的飛濺。所有射擊都是在十幾米的距離,效果出奇的好。兩輪排槍,至少打翻了五六百人。
這一幕,把整個戰場都驚呆了,誰都沒想到登州營真的開槍。但是這兵不是結束,王賁舉著喇叭還在喊:「裝彈,上刺刀!」卡卡卡,整齊的刺刀如卡子的聲音響起,沾滿血跡的刺刀,整齊的對準被打蒙的天雄軍士兵。
「登州營,進攻!」聲嘶力竭的吶喊,刷,前排的十字槍兵舉起了長槍,身後是同樣隊列整齊的步槍兵。雖然只有兩千人,但是卻有所向披靡不可戰勝的氣勢。
兩輪排槍之後,天雄軍徹底傻眼了,尤其是川軍總兵鄧玘。這一頓排槍。打的都是他的兵,他是後來才加入天雄軍的,不是盧象升起家的保定兵。也算是天雄軍的外來者。他看不起登州的底氣,就是因為他的軍階高,身後有官巡撫的支持。
但是現在登州營說翻臉就翻臉了。陽光下那些對準他們殺來的槍尖和刺刀,上面沾滿了還沒干的血跡。登州營這是要造反麼?這些殺人如麻的魔鬼,造反了!
所有人都是這個反應,所有的反應都是掉頭就跑,根本就沒任何的猶豫。戰功怎麼能跟性命相比,看看躺在地上的那些同伴吧。剛剛還在追殺的很爽的天雄軍。瞬間就變成了敗兵。
誇誇誇,整齊的腳步聲就在身後追著,如同山嶽一般的方陣群,正在碾壓而來。
不跑還等到什麼時候?等死麼?就算是鄧玘,這個時候也嚇的腿軟了。騎在戰馬上看著這些突然進攻的登州營,被親兵拽著往後跑。
正帶著衛隊上前來的盧象升,看見這一幕呆滯了。憤怒的盧象升操起大刀,帶著衛隊就要殺上前,卻沒楊廷麟死死的抓住韁繩道:「建鬥,建鬥,冷靜,冷靜!」
「伯祥。你讓我怎麼冷靜?」盧象升怒不可遏,指著正在追天雄軍的登州營。
楊廷麟苦笑道:「建鬥,你沒看清楚麼?真的要追。鄧玘他們能跑掉幾個?」
這時候盧象升才發現,山坡上的大炮對準了官道上的川軍,卻遲遲沒有開火。那些被追上的川軍士兵,跪在地上也沒有被弄死。更過人的是,就算是跑,川軍的士兵也沒跑的太快。被人一個一個的追上,好多人之前都是為了搶功勞跑步前進。這會真的沒多少力氣跑了。
「讓我去吧!」楊廷麟的目光堅定,盧象升這才點點頭:「好。你去。」
這個時候,登州營真的要造反了,那就真的要出大問題了。盧象升也沒閒著,帶著本隊人馬,不緊不慢的跟在楊廷麟身後,緩緩的往前壓。那些逃跑的川軍鄧玘部,看見旗號也都聚攏過來,慢慢的在前方形成一個陣勢。
王賁追的確實不快,甚至是故意減速前進,等到川軍都跑出去五百米了,直接下令停止前進了。這時候,前方一里多外,盧象升的天雄軍擺出了戰鬥隊形,默默的注視著單騎上前的楊廷璘。
聽到動靜的常時仁,也停止了追擊,帶著部下火速往王賁這裡靠攏,親自帶著騎兵趕了過來。「王賁,怎麼回事?」常時仁也很緊張,怎麼突然跟天雄軍幹了起來。這地上躺著好幾百人呢,好多人都沒死,在那躺著慘叫。這個仇真是結大了。
「天雄軍殺降,多番勸阻無效!」王賁立正敬禮,回答問題。常時仁皺了一下眉頭便道:「知道了!」說著策馬朝正在緩緩過來的楊廷麟迎上去。兩人就在兩軍陣前對話。
「常將軍,能說說是怎麼一回事麼?」楊廷麟也很憤怒,但是他克制住了主觀情緒。
「天雄軍殺降,王賁勸阻無效,被迫執行登州軍法。」常時仁一點都不怯場,頂了回去。
「登州營的軍紀,恐怕不適合天雄軍吧?」楊廷麟覺得找到了破綻。
「既然要來搶功勞,那就得守規矩。登州營的軍紀,就是規矩。」
「大明以馭武,看來不是毫無道理。這樣吧,今天的事情,交出王賁,既往不咎。」楊廷麟覺得自己做出了重大的讓步,也不得不做出讓步。這個時候,登州營的士兵正在不斷的趕到,炮兵正在架設陣地,步兵擺好方陣,絲毫沒有鬆懈。大有說不攏就干的意思。
「楊贊畫,你那套在登州營不管用。總兵大人說過,進了登州營,都是兄弟。登州營的兄弟違反軍紀,自有軍規處置。外人嘛,嘿嘿!誰動我兄弟,我就滅他全家。」
「這麼說,今天是說不攏了?」楊廷麟再好的脾氣,這時候也有點繃不住了。
「這樣,一人退一步,戰場上的首級,歸你們,俘虜歸登州營。事情就這樣算了。」常時仁這個退了一步,換來的是楊廷麟的威脅意味很濃的話:「這麼說,你是不怕我們在君前彈劾登州營圖謀不軌咯?」
常時仁哈哈哈的大聲笑了起來,抬手指著天雄
軍亂糟糟的陣型道:「這話你去跟總兵大人說吧,常某只知道軍規,不管廟堂上的事情。再有,我不得不提醒楊贊畫一句,就憑天雄軍,還嚇不住我們登州營。」
「好,就這樣吧。」楊廷麟已經到了臨界點的怒火,生生被這句話迎頭澆了一盆水。調轉馬頭,楊廷麟心裡在想一個事情,常時仁說的是真話。真的是要進攻,這會天雄軍的陣型已經被潰兵衝散了,還談什麼嚇阻。
「冷靜,一定要冷靜!」暗自告誡自己,楊廷麟回到陣中,對盧象升說了談判的事情。
「什麼?不要首級?這不等於放棄了軍功麼?」盧象升的注意力明顯不一樣,軍功對於大明軍官而言,那是向上爬的本錢。至於什麼「動我兄弟,滅他全家」這些話,盧象升反倒沒那麼意外,看看這群膽大妄為的傢伙就知道了。
「是啊,都說登州營不一樣,看來真的不一樣。建鬥,你是對的,必須要對登州營採取行動了。不然下一個黃袍加身的故事,不會太遠了。」楊廷麟的態度發生了根本的轉變。有一個問題是很明確的,在明朝,人絕對不能接受藩鎮出現這一事實。而陳燮的登州營,在這一仗之後,藩鎮之名已經坐實了。
登州營緩緩的後撤,開始沿途把投降的流民帶走,留在戰場上的首級,真的一個都沒要。
夜幕降臨,天雄軍於登州營互相仇視和防備的態勢沒有變化。變化的是登州營的附近,多了一個難民營。這個難民營沒有一個明確的區域,也不需要什麼區域的限制。只要有一口吃的,就不會有人選擇離開。登州營正好不缺吃的。
一天的戰鬥下來,前前後後兩萬多流民成為了登州營的俘虜,這些人都是青壯男女,如果你是個匠戶出身,歲數大一點也能被接受。不是匠戶,也能得到一份五天的口糧,然後被打發走。事情很多,王賁忙了一夜才把一天的口糧發下去。
王賁處理難民的方式有點簡單粗暴,十個人一組,沒兩個人發一個炒麵袋。然後這十個人,自行推舉出一個組長,負責這個小組的事情。組長抓鬮,選出一個隊長,十個隊長再抓鬮,選出一個大隊長。然後後勤部門派了一個軍官,作為這個難民營地的負責人。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男女之分開安頓。帳篷是肯定沒有的,工兵營給挖了廁所和行軍灶,然後其他就得靠自己了。馬回回的營地叫常時仁派兵給端了,繳獲了一批糧食和物資。常時仁主動派人聯繫天雄軍,問他們要不要糧食和盔甲。金銀、木材、車馬、帳篷之的物資,自然收入囊中。
還是楊廷麟出面交涉,回來之後匯報時很明確的表示:「絕對不是主動示好,就是單純的看不上這些東西。帶著又累贅,所以才問我們要不要。」
這個結論,讓盧象升覺得很不真實。那麼多難民吃什麼?背著這麼一個包袱,難道不累麼?第二天一早,登州營派人送來消息,告知盧象升,登州營將往襄陽去,不再參加今後的戰鬥。這個結果沒有出乎盧象升的預料。天雄軍繼續西進,盧象升彈劾登州營的折子也送出。